「瓦镇的四百五十银晶就由在下——」
「那是你和瓦镇的事,我只收瓦镇镇民给的钱。」尚隆打断,直接拒绝,见沙达亚面露不解,进一步道:「跟我达成协议的是瓦镇镇民,应该给我钱的也是他们,至于你——你没有必要给我钱,如果嫌钱多没地方花,你可以丢给瓦镇镇民,我相信他们会对你感激涕零,钱要用在对的地方,路人一兄,你把钱给我并不能得到我的感激;但是你把钱他们,会得到瓦镇镇民的心。」
意在言外,这让沙达亚不禁怀疑对方是否认识他。
「你——」
「哈哈哈哈……」洪亮的笑声盖过沙达亚的声音,不一会,四周站着三三两两的山贼,个个无不眼神凶恶地打量他们一行人。
为首者就站在黑熊岩之所以被黑熊岩的代表巨石上。
「你们——就是你们抓走我的兄弟吗!?」
来得正是时候。尚隆暗忖。
两方对峙,战况呈现一面倒的局势。
当然,胜利女神是站在毕罗德一行人这里,因为有只千年魔狼清晨一肚子起床气未发,刚好有对象让他火力全开,当然是逮着机会不放。
「啊啊啊!」十指利爪尽出,坚硬似铁、锐利如剑,对付普通人族绰绰有余。「敢惹我鸣雷大爷,找死!喝!喝喝哈!」
再加上与战的毕罗德等人个个身手不凡,就算是徒手,也比乱打一通、毫无战法的山贼要来得强上许多。
「你们、你们——」山贼头子眼见自己兵败如山倒,气得脸上横肉颤抖,手上的斧头挥得更加有力。
「哥……大哥……哇啊——」还来不及说完求救话语,年轻的山贼便死在沙达亚部属剑下。
「弟弟——」山贼头子一见自己兄弟惨死,丢开巨斧,冲向胞弟尸首,一个熊抱悲愤痛哭:「啊——弟弟!弟弟!我唯一的弟弟——唯一的弟弟啊——」
山贼头子哭泣的声音响彻山林,声泪俱下,埋首在尸体怀里抽抽噎噎,一时间,让双方吓停了手。
「弟弟、弟弟、我的弟弟……」痛哭、抽噎、哽咽——山贼头子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收为无声。
……好一阵子——尚隆首先迈步,走向山贼头子。
来了!
警告声像闪电般,疾敲进毕罗德脑海。
无暇细想,毕罗德一时情急,直呼:「尚隆!不要靠近他!」
「尚隆!?」沙达亚闻声,讶然看向尚隆。
要命,竟然在这时候。「毕罗德,你最好有让我满意的理由,不然就当你欠我——」尚隆突然停口,注视前方山贼头子。
卡滋、卡滋、卡滋……像是硬物被敲碎的声音从山贼头子所在位置发出。
「弟弟呜呜……」卡滋!「我的宝贝弟弟……」卡滋、卡滋……
情况之诡异,就连沙达亚也觉有异,暂停对尚隆身分的追问。
终于,有人走向他。「头、头子?头子——哇!?哇啊啊啊——」
熊似的山贼首领抬头,满嘴嫣红,嘴边还悬着一块颈边肉——来自他怀中胞弟的颈边肉!
卡滋、卡滋、卡滋……乳白色的骨沫随着每一次咀嚼喷出些许。
卡滋、卡滋、卡滋……山贼头子怀中的尸体少了一大半肩颈。
异象,瞬化!
同一时间——
「主人……嘿嘿嘿。」佝偻老者巴结地接近他的主人。「透过媒介,我已经唤醒了我可爱的魔兽、我的——不,是主人可爱的魔兽。」
「呵,连沙达亚都在——很好、很好!哈哈哈哈……这下子,用不到逆军这颗棋子就能一口气收拾掉这些碍事的人,哈哈哈……」
「碍事的人——嘿嘿嘿,桀桀桀……」老者跟着主人笑,失神地仰望主人面容。
「难得这两个人碰在一起,再加上改变者——」男子凝视老人忘记抱进怀里的水晶球,兀自盘算。「就让他们一起成为魔兽的饵食,也省得我不时觉得有虫子在耳边吵人,惹人心烦。」
「是的——虫子,扰人的虫子就应该被捏死,捏死!咭咭咭……」老者重复。「捏死虫子、捏死虫子……主人心不烦、不烦,嘻嘻嘻……」
男子嫌恶地撇开头。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换个人了。
转头快速地再瞟了眼桌上通体泛黑带金的水晶球,立刻别开——
的确,它是比之前的好用,但代价也相对较高,对于人类精气与神智的渴求比之前的要来得多更多。
离开前再扫视屈蹲在墙角的老人一眼,口涎流出缺牙阖不拢的嘴巴仍不自觉,涣散的双眼无神,咬着手指喃喃重复主人的话。
谁会相信那个老人今年才十九岁?
第八章:惺惺相惜
变化来得出乎意料!
满脸满身是血的山贼头子像只野兽,舔舐自己双手上的鲜血。
「救、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受不了眼前景象,山贼顾不得道义,吓得惊恐,或哀叫奔窜,或哭着爬逃。
只有原先前来讨伐山贼的两方人马,仍在原地,看着事态演变,看山贼头子的脸、四肢、原本肥胖的身体逐渐浮肿、变形、融解——
沙达亚注意到尚隆一行人神色如常,只是表情凝重地看着一切变化。
他们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形。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可惜,没得到响应。
「是远古魔兽吧?」毕罗德问。「我去找你的路上也遇到,这个的样子跟那时看到的有点像,都是依附在人类体内在打斗中突然现形。」
「如果是同一只——」尚隆面色凝重。「算算时间,它炼化的速度太快了,恐怕有人在背后搞鬼。」
「逆军尚隆!」不满被冷落,沙达亚再次出声。
「糟,忘了他还在。」要命,事情愈来愈复杂。「有何指教,左相沙达亚,还是此时此刻的你觉得路人一比较好?」
惊讶的换成沙达亚。「你早就知道我?」
「左相之名如雷贯耳,谁能不知?倒是我,区区在下不才拙人一名,有什么资格让左相悬念在心,念兹在兹?」
「这是怎么回事?」
「咦?」尚隆歪头装可爱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左相竟然不知道?」
沙达亚皱眉,认真的性格使然,对于尚隆半带嘲弄的评价,他无法听而不闻。「我不曾说过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介武夫所学有限。」
不再追究他刻意的调侃,沙达亚心思全放在眼前异状。
「烦请告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逆军尚隆,你们此刻的表现泰然镇定,显见这种怪物并不只出现过一次、两次——」
「哦?」尚隆挑眉,挑衅意味浓厚地看着他。「不是一次两次又怎样?」
「如果扰民生计,就不能放着不管。」
「如果没有呢?」
「物本有种、有所属,有各自赖以维生的方式,只要不扰民,没有必要伤害。」乌眸移向不全的残尸,与仍在蜕变的怪物。「但我怀疑这个怪物不会扰民。」
「——你看到的这个是远古魔兽,是哪只就得等他完全炼化;至于其他的——现在这个节骨眼,不是介绍你们认识的时候。」
双方交谈的空档,他们口中的远古魔兽已经脱离山贼头子庞大的躯壳,露出通体深红色、约两个人高的庞大身躯。
「……主人……改变者……抓——杀——全杀……所有人——」深红色的手脚缓慢移动,显然还无法适应刚成形的实体。
「还真是那个没长眼的!」鸣雷认出来了。「他会说话了!?」
「怎么对付远古魔兽?」毕罗德询问在场唯一知情的人。
「好问题。」尚隆苦笑。
「红发——改变主力……改变者——看、见,我看、见——」魔兽拖着步伐走向毕罗德。
「显然他比较喜欢你呐,毕罗德。」
闻言,金眸恼火怒瞪。「鸣雷!」
「来啦!」鸣雷跑向自家主子,就在旁人以为两人会相撞之际,就见鸣雷瞬间化成剑形,与毕罗德配合得天衣无缝。
「亚尔达裴伦多莉兹伐洛亚特——冰封!」空出的另一手,在咒文完成时喷出大量寒冰,企图封住魔兽下盘。
「啊……」魔兽跳脚,震碎封住自己手臂的寒冰。「好冰、好冷、冷、冷冷……好冷好冷——」
「……」毕罗德顿住攻势,不解地观察对方。
就在这时,沙达亚与其两名部属也执起剑,配合毕罗德的动作分别自四面追击。
「呃?啊?啊啊啊……」魔兽发出杀猪似的惨叫。「痛……好痛好痛……」
其中,以沙达亚的青锋剑所留下的伤痕最明显,裂开的血口滋滋冒着黑烟。
事有蹊跷。「尚隆,这是怎么回事?拥有实体的远古魔兽反而比之前虚体的时候还要弱?」
「你太早下定论了,兄弟。」尚隆指着哀哀叫痛的远古魔兽。「他的伤口正在逐渐复原。」
冒烟的伤口在众人眼前逐渐收敛、缩小,平复,完全就像没被利刃伤过一样!
众人目睹,无不吃惊。
但,攻击不能停止!在不知道对方底限的情况下,唯有不断趁机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
但,无论众人怎么攻击,也只能减缓这头魔兽的行动,无法致命。
「怎么样才能消灭这个怪物?」沙达亚朝魔兽左膝再刺一剑。「绝对不能任由这个怪物横行扰民。」
「弯腰!」尚隆大喝,看准魔兽轰向沙达亚后背的手,奋力一踢。
沙达亚也在同时屈身,让尚隆的旋踢准确命中,时机抓得之巧、默契配合之高,几乎让人误以为他俩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多谢。」
「不客气。」尚隆站定在沙达亚右侧,扬笑回礼。「事有所为、有所不能为,左相大人。就连你手上来自圣域的青锋剑也不能杀他,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他问。
「逃。」一个字,简明扼要得让沙达亚感到有些惊讶。
好心(?)的尚隆主动进一步解释:「两只脚,不断跑,谓之逃——懂吗?」
「大胆尚隆!」士可忍孰不可忍。「你竟敢戏弄——」
「我的胆子一向很大,不然怎么敢带着逆军跟你天述国作对,嗯?」
被驳得无话可说,两名随行你看我我看你,忿然哼气。
这种情况下还能斗嘴笑闹——
沙达亚双肩一抖,发出至今将近十八年军政生涯中第一次的大笑。「呵!哈哈……哈哈哈哈……」
不愧是统领逆军的男人,难怪能在黄羽草原之战上做出那等事。
「左相大人?」跟随多年的部属何曾见过,面面相觑。
毕罗德再度使出冰封魔法,成功牵制远古魔兽的行动后,退出战局。「这种情况还笑得出来,你疯的程度和尚隆不相上下。」
直言观感,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他来说,位居高官的沙达亚与反叛军头子的尚隆在他眼里都只是这个世界遇见的人之一,没有任何差别。
这话又让沙达亚纵声大笑,两名部属几乎看傻了。
「逃吧。」
「大人!?」
「我们对眼前魔兽并不了解。」沙达亚趁机教育下属。「顺势进,逆势退,知所进退,方成大业。」
「是!」心悦诚服。
当一行人逃离黑熊岩,半空中忽然飞来一声吆喝。
「尚隆小子ㄟ!」
众人抬头,就见一个老人坐在翼狮背上,居高临下直朝尚隆等人挥手。「毕罗德,一路辛苦了,跟着那小子向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这一趟真的辛苦了。」
「知道就好。」毕罗德抿嘴低语。
「明老头,你说那什么话!」不服气。「我就不辛苦吗?九方——老头有没有饿着你?冷到你?老实说,我帮你主持公道!」
「吼!」与主人久别的翼狮九方高兴地低咆。
咆声唤醒化为剑形的鸣雷,立时回复人形。「哇啊,九方,好久不见!」
「吼吼吼!」同样热切。
蹦蹦跳跳坐上翼狮狮背,鸣雷乐得与好友分享见闻:「告诉你,人族的东西可好吃了,像是吊子糖啊、狗狂吠啊,还有还有——」
「吼吼吼……」九方似懂非懂,但非常热烈响应。
久别重逢,叙旧数落不绝于耳,才多了一个老人和一头圣兽,却瞬间热闹得彷佛民间市集。
这等情形,让长年在军营、王城议事殿游走的沙达亚看了傻眼,但也恍然大悟。
如果这就是逆军,也难怪会有尚隆这样的首领,更难怪常有不按牌理出牌的奇招,攻天述军于不备,且成功躲过每一次的追击。
违逆常道的军队,违逆常道的头子。沙达亚在心底下了评论,同时也觉得可惜。
真的可惜,彼此立场各异。
「后会有期,左相大人。」骑上翼狮,尚隆俯首朝站在地面上的人招呼。
「左相?」坐在前头的明老头听见他的话,回头。「天述左相沙达亚?」
「喏,就是他,你应该见过的。」
老眼俯瞰——差点屁股一滑,掉到地上等开花。
要命!还真的是!
「下回战场见,尚隆。」沙达亚道,语多惋惜。
「是啊,战场见。」尚隆应声,突然朝他眨了眨眼,勾勾手指。
不疑有他,沙达亚迎上前。
「勾勾手指就来,连防都不防,」尚隆低语。「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你?」
沙达亚愣了下,不怒反笑:「我信。」
「哦哦?」尚隆惊讶地看着他。
只见当朝左相扬笑,反问:「你信不信我挡得下,而且能在同时反手杀你?」
「哈哈哈……」尚隆直起身坐正。「不愧是左相大人,天述战神!有意思,真的有意思!沙达亚,你是条汉子!」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我只听得见嘲弄。」
逆军头子讶然一愣,失笑:「你有文臣的口才,左相大人。」
「是敌人,直呼姓名即可。」
「真遗憾,只有朋友,我才会直呼姓名。」尚隆回他一脸「真抱歉」的表情。「九方走了!」
「吼——」翼狮九方,载着三人一狼扬长而去。
「朋友么……」目送的沙达亚露出复杂的笑,低喃。
笑中,掺和一丝不为人见的寂寞。
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因——
王者,没有寂寞的权利。
「嗯——原来如此,哈哈哈哈……有意思,这下有趣了,哈哈哈……」一路上不说话的尚隆一开口,就是让人摸不着头绪的乱语。
「你在说什么?什么有趣了?」
「这场仗有趣了。」
「怎么说?哪里有趣?」明老头问,就连半途要鸣雷变回狼形与他们分坐的毕罗德也不自觉竖耳,等着尚隆口中的有趣。
「至少我们不用担心打败仗,只是小心别打胜仗就行了。」
「尚隆,你不是变笨了,就是疯了。」明老头转向毕罗德。「在忘途森林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他脑子留在那没带回来?毕罗德,老实告诉我。」
只见金眸淡淡扫过明老头、扫向尚隆,拉回前方定住。「他有脑子?什么时候的事?」两句问,都是酸呛毒液。
「呴——你这小子又对毕罗德做了什么?一句比一句狠。」真是拿这个头子没办法。「回到正题,要嘛就是我老头子耳背,要嘛就是你真把脑子留在忘途森林,你刚说什么?小心别打胜仗?哪场仗不是为了求胜打的!」要命,愈来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