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而上——竹醉月见

他的酒杯，“再说，虽然喝些红酒有助于心脏健康，但是这酒可不是给你这么作践的。”

季明泽坐在饭店里也不说话，进门点的菜都没有吃，酒就喝了大半杯，樊朽池也是觉得他确实不太对

劲，将白酒换成了红酒。

“不够……不够……我还要……”他胡乱挥舞着手去抢对方的酒，樊朽池皱了皱眉，“你不是有事想

和我说吗，说吧，我可不想等会伺候一个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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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眼神终于清明了一些，季明泽淡淡的笑了，混合着葡萄酒的甘甜味道，樊朽池看着对面的男子

，本是年轻的张狂年代，怎么就弄成了这幅模样呢。

当年他高傲的离开魏延和，也是因为不肯低头，而如今的他，已经到了而立之年的男子似乎也没有资

格再指责别人什么。

因为季明泽的这个样子，和他看见陆行之在酒吧里买醉的时候一模一样。

恋爱真是一种辛苦的试炼啊，他叹了口气，却看见男人拿出了个录音笔。

因为工作关系好歹也和警察打了多年交道的樊朽池很快反应过来，“你……你居然去监听他？”

“……对，是我的错，”出乎意料的，男人很快服软了，“如果一开始知道就是这样，我真的还不如

不去听。”

樊朽池神情凝重的望了对方，看见男人将录音笔塞到他的手中，按下了开关，熟悉的男声很快传了出

来。

“小，小翰他需要见见世面，所以……就拜托你了。”

接着是一个女声的声音，“养了快十八年的儿子，你就……一点留念也没有？”

这时候似乎有些停顿，那一端安静了一会，紧接着男人缓缓开口说道，“他必须走，我没有选择的。

”

“为什么？”

“别问了……”男人似乎叹了口气，“只要手续办好的话，就带走吧，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

紧接着是一阵晃晃荡荡的声音，似乎携带着窃听器的男人已经站起身，“毕竟也是你的亲生儿子，我

相信你不会害他，只要好好对他，其实小翰是很懂事的好孩子，他或许会对你有些隔阂，但是你花时

间多和他交流的话，应该能慢慢感化他的。”

“……我这就走了，等手续办好后打个电话给我，我就把小翰带过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后，樊朽池听见女声有些迟疑的问道，“延和……你当真，不恨我？”

“没什么恨不恨的，当初你也是无奈之举，你现在不是也过得很好吗，你给我的这些钱就拿走吧，我

不需要，小翰这些年跟我在一起其实也没过什么好日子，或许你能给他更好的生活。”

“……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以后就要请你多多担待了。”

然后是关门的声音，他又听见魏延和带着有些惊讶的声音说道，“小，小翰？”

“爸……”男孩的声音里似乎有些梗咽，“你为什么要送走我！我根本不想去那个地方你为什么不明

白！钱再多又有什么用？美国没有你啊，你以为我的心是铁打的吗？你养我这么多年……你就恨得下

心吗？”

“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到最后，男孩似乎终于有些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十五年前，母亲抛弃了他，难道十五年之后，他又要重新再忍受着这样的折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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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们都不要我，那为什么还要生下我？让我经历这么多痛苦呢？我对于你们来说，就仅仅是个

累赘吗？原来小时候我想要玩具，你大冷天的给我跑去买，结果两个手都生冻疮疼了一个冬天，开家

长会你永远是第一个到的，是，我们家是不如那个女人她有钱，但是有钱就一定好吗，就一定快乐吗

？我们两在一起的时光，对于你来说就是那么不堪回首吗？”

“我知道没有钱不行，但我们又不至于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啊，我以后念了大学，我可以自己打工赚

学费，我会努力学习争取拿奖学金，爸，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我要的不是那种优渥

的生活！我要的是家人在一起啊！”

“那个女人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家人，美国的一切那么陌生，我只想待在这里，不行吗？”

不知道是录音的效果不是很好，还是窃听器出了点问题，总之接下来是一阵悉悉索索的杂音，然后樊

朽池听到了一个咆哮的声音。

那是他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在那个温吞男人身上听到的声音。

“你以为我真愿意吗！你以为我想把你送出去！这里不安全你知不知道！你还记得小时候被绑架过吗

，当初我们搬离那座城市也是因为如此，而爸爸出车祸之前也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所以才……才…

…”

男孩答话道，“所以……小叔当初来也是为了保护我们？所以……你就和他，和他……”

“不！”男人的话带着惊恐，“小翰，你知不知道，爸爸这么多年忍气吞声就是为了让你能早日离开

这个地方，听警局的人说，我失忆之前似乎是掌握了什么很重要的信息，所以才会连累到你，只要你

能平安无事，爸爸什么都愿意做……所以你听我话，跟妈妈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所以……我真的是成了你的累赘了？”魏宇翰的声音有些颤抖，“所以……那个人是真的在强迫你

？”

……

最后那句话，不知道是因为收信不好，或者是因为季明泽将监听器关上了，樊朽池没有听到。

他看着已经一片寂静的录音笔，终于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也难怪一向没心没肺的男人会这么难受了。

“哈哈哈……居然是这样……难怪他之前还央求我要劝小翰去外地读书，原来是这样……”男人突然

笑了起来，带着些落寞的寂寥，“原来是这样……他还说人心是肉长的，他有没有想过我……”

“有没有想过我……我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只要将那小子送去了，他就有理由逃开我了吗，

他就要永远离开我了吗？”

“原来……原来这么久，他还是在骗我，他计划得可真好，是不是？”

他原本以为，心是不会再痛了，他被男人漠视了这么多年，早就练成了铜墙铁壁，他也知道自己很傻

，很没用，的确，如果离开了那个人，那么他就真的不知道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了。

于是他用尽各种手段，只求留在男人的身边，他漠视也好，缄默也罢，只要他能让他呆在自己身旁，

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只是这样的要求，他还是要离开他，他也知道男人虽然表面上温吞隐忍，骨子里依然好强，那场车祸

可以改变他表面的性格，却无法触碰到内心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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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曾想过，居然直到今天，魏延和还牢牢的记着当年不过是为了留住他的誓言。

原来还是这样，他和他从来都在原地踏步踏，他们之间关系的维系，就只有那一句口头上的保证。

他原本以为早已麻木的心，居然还是会痛的，男人这么多年对他的态度，至少表面上也在慢慢改变着

，但是他真的，他原本以为他们可以的。

谁把谁的明媚尽收眼底，谁把谁的难过感同身受。

却没有想到还是这样，痛彻心扉的感觉，他以为自从父母去世后就不会有了，居然到现在这个时候，

还是痛到连呼吸都觉得是奢侈。

“他可以对每一个人温柔，可以对每一个人绽开笑脸，但是只有我例外，而我的要求，也不过是他走

路的时候可以稍微停下来往后看看，不要放开手，这样的奢望是不是很可悲？”

“……你的方法太直接太霸道了，”樊朽池又一次拍掉他的酒杯，似乎在竭力寻找着措辞，“没有人

会喜欢上一个……强暴他的人。”

季明泽眼神清明了很多，其实他并没有醉，虽然很想就这样一睡不醒，实在是太累太苦了，但不知为

何脑海里却更加清醒。

“没错，所以我是咎由自取，我活该被这样抛弃，”他苦涩的笑了笑，“我不该靠那契约就想困住他

，我早就该想到的，如果他不愿意，我又能拿什么留住他？”

“我留不住的，我的喜欢，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幸福，却只能这样拉着他往另外一个深渊走去，一步

错，步步错，我只能看着他就这么一步一步的离开我，就像当初看着父母被杀却无能为力一样。”

“其实我是应该放开他的，他应当有他自己的幸福，但是我不甘心啊……我这一辈子没想过其他的什

么，真的就只是栽在他身上了，我现在其他的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他，然后我们两人可以安安稳稳的

过日子，他要是真的就这么走了，我真的……”

男人的确是失态了，因为樊朽池从来没有见过季明泽絮絮叨叨的说过这么多的话，大概是这些年来所

以苦楚的，悲悯的，忧伤的情感一下子爆发出来，想再收回去也太难了。

他静静听着男人有些毫无章法的话，心里唏嘘不已，想起他的大学初恋，想起自己和詹落那十几年却

留不下半点烟云的感情，再想起那个叫做陆行之的学生……

这年头，谁不是带着一箱子的面具走天涯？

“他似乎不怎么明白，你到底有多爱他。”

他轻轻的一句话，终于让对面的男人哑口无言。

“走吧，”看店内似乎也要打烊的样子，而且那服务员也是频频望着这边，也不想多添麻烦，樊朽池

叹口气付了账单，将男人从座位上拉起来。

不知是因为喝了酒，或者是因为根本不想醒，季明泽身形摇摇晃晃的，樊朽池没有办法，只得抓着他

的腰，扶住对方出了饭店。

“干嘛拽我……”

男人苦笑不得，“喂，你家住哪？难不成你还想在饭店里演什么孟姜女的戏？要哭给我回家去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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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之一听到他说的话，男人却更加闹了起来，“我才不要回去！我又没有家……他，他不会让我进屋

的，我自己的家我也不想去，一点人烟味都没有……冷冷清清，不要，不要！”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樊朽池看着自己和对方有些诡异的姿势，加上季明泽继续在大街上胡言乱语

，今晚第一百零三次感叹着答应男人出来喝一杯的决定真是大错特错。

只不过，原本源于律己生活的他，之所以也想偶尔放纵一回，不过也是想自己发泄一下吗？

可是，今天这样的机会，反而倒成了他去安慰他人了，或者他早已经习惯这样了。

不想再成为围观的重点，他赶快叫了一辆出租车，自己坐进去之前也将那个趴在自己身上的醉鬼也塞

了进去。

因为季明泽无论如何也不愿开口说出家里的地址，樊朽池没有办法，只得对司机报上了自家的。

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身高，还比自己壮实的男人弄下车可费了他一番功夫，樊朽池喘着粗气，只觉得

到底是不如年轻人了，季明泽那家伙估计舔舔伤口还能继续往前冲，而他却没有那样的精力了。

医生这样的职业，原本就是劳累和忙碌的代名词，更何况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他原本以为自己真

的能和詹落一起携手走到人生的尽头，却没有想过这样的境况。

其实他不怪詹落的，他那么忙，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情人的感受，而詹落又是那样感性的人，他

能安下心和自己相守这么多年，他的心理其实是很感激对方的，但这仅仅是感激，无论他们曾经多么

相爱，无论他们曾经多么如同真正的家人一般亲密无间，但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无法建立在背叛的

等价条约上的。

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能与他人分享自己爱人的人，所以虽然他已经

做好相守一辈子的承诺，但是在发现对方出轨的第一时间，他就自己提出了分手。

而到如今，即便是在自犹感伤的夜晚，他也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或许他就会这么一直孤老下去，但看见詹落和陌生的男人在自家房间里的床上抱在一起的时候，他就

知道，詹落毁掉的，是他作为人最基本的尊严。

爱情会有花前月下，想约誓言的浪漫，却也有最基本的条件：忠诚。

热恋中的两人总是美好而充满幻想的，但当两人已经步入稳定期甚至七年之痒的疲惫之时，柴米油盐

酱醋茶，哪一样不要考虑？那些都不是什么浪漫的元素，只是一点一滴的平凡生活。

而平凡的生活，是和当初想象的浪漫相去甚远的。

他感激那样感性的詹落可以忍受住寂寞陪伴自己过了这么多年无趣的日子，所以现在……这样的日子

得由他自己独自一人继续走下去。

才拖着男人出了电梯准备拿钥匙，季明泽依旧不省人事，其实男人的酒量很好，今天这样估计也是实

在不想睁眼了吧。

酒不醉人人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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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姿势怪异而费尽的拖着人往家门拉，才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发现家门口蹲着个人。

“……陆行之？”那人是蹲着的，将头埋进了两膝中，樊朽池费了些时候才认出他。

男生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的一阵惊醒，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但这次就算是笑得开怀也无法挡住对方脸

上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了，“老师？你……”

他本来是应该高兴的，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等的人，可一看樊朽池背上的男人，陆行之张大了嘴，“

喂！樊老师这是怎么回事！你不会因为我不能满足你就自己外出……”

“闭嘴，”樊朽池已经对男生的自来熟和丰富的想象力见怪不怪，将男人退到自己的学生身上，“帮

我扛着，先进去再说，这么晚了会吵到邻居。”

有免费的苦力可以用，不要白不要，他可是一把年纪了，再扛着这么重的人腰力可受不了。

男生只好听话的扶着对方进了屋，却还是一脸不爽的嘟囔着什么“老师就算你寂寞难耐你可以来找我

啊，”“随便结识男人有什么好的，哪有我这样老实的好学生听话……”之类的话。

樊朽池充耳不闻，指挥着对方将男人放在另一间卧房里，倒了杯水给自己的苦力，然后拿起座机开始

打电话。

剩余其他的两人一个昏睡不醒，一个醒着在门口吹了一晚的冷风却被彻底无视。

陆行之不甘心自己在门外等到脚发软眼发昏就只得到老师的一个背影，但又苦于对方在打电话不好插

嘴，一脸幽怨的坐在床边，而这怨气就直接折射到了正在床上睡得不醒人事的某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