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就是想耍滑头。”
对抗之间,上风与下风的转变,往往在一念之间。
季明泽知道自己手劲绝对不弱,毕竟他可是亲身经历过闵正魁的魔鬼训练,加上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要
手软,不多时那肥肉下已见青筋。
“啧,这个难度有点大,”他自言自语道,“切克先生你皮下脂肪的厚度倒是超出我的意料,估计如
果我要是一下没割好……”
“不过……要是开枪的话,”他反手打开车门,将小翰塞进后座,朗声朝前面的几个人说道,“估计
倒是能帮我挡挡子弹……”
“王八蛋!”因为被狠狠禁锢着,连呼吸都不太顺畅,切克的脸已经有些铁青,从侧面看上去还显得
很狰狞,“不要以为你得逞了,就算你有点小聪明……那小子也肯定要死!”
他皱皱眉,不动声色按压原子笔,脖颈处已经缓缓有血流出,“什么意思……”
虽然表面上逞着口舌之墙,但没有人能在感觉到生命流逝之际还保持清醒,隔着一层厚厚的脂肪切克
也知道自己脖颈处不断涌出的液体,目前还不过是在表层皮肤,如果真的深入到内部……
老头子那份遗产,是他辛苦了几十年的报酬,他没有哥哥那么聪明,不会像他那样有能力打理财务,
如果还少了这份钱,那以后如果老头子不在,他要拿什么去炫耀?生活又能有什么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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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十几年以后才告诉他哥哥居然还有个儿子?放他的狗屁!
不惜远离他乡跑到这里处理这种鬼事情……这条命可宝贵的很,他还要回去继续过他花天酒地的日子
!
“你不是真的想救他吗?”压下心中的恐惧,他尽量使得声音镇定一些,“那孩子在那间仓库里待得
太久了,如果你真的在继续耗下去,等会就等着帮他收尸吧!”
季明泽皱皱眉,眼前的记忆一瞬间晃过,抽搐,昏迷,皮肤出疱疹一样的东西,加上小翰口中带着明
显的洋葱和牡蛎味道……
从前在生存技巧课上听老师说道过一次,他心理猛然倒抽一口冷气!
是二甲基亚!!
怪不得他走进仓库里那股味道似曾相识,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原来那是曾经堆放二甲基亚!的仓库
!
这个地方太过偏僻,如果是曾经黑心的化学加工企业,估计也是不会因为搬走而清理残渣的,所以才
会一直留着那味道。
怪不得那胖子他们没有雇人看守……原来是这样。
不过万幸的是,估计是因为放置许久,二甲基亚!的浓度已经很低,只要及时将小翰送医就肯定有救
!
“呕……”
思量之间,他听见躺倒在后座的小翰突然醒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阵难闻的洋葱味弥漫了整个车子,
呕吐,他心一凉,已经是相当严重的中毒反应了。
不想他这一发愣,胖子突然推开他,季明泽一时身心都系在小翰身上,径直就让他这么逃脱了,那男
人也不知道突然有了什么力气,将他甩开在一旁跑上驾驶座,关了车门就飞快的开走。
他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已经听到了近处警笛的车鸣。
“妈的死胖子!”他低声咒骂着,脚步不离的发足狂奔追着那辆车。
大概也是因为心虚的问题,手脚都不太听使唤,那车开得并不四平八稳,眼看季明泽就要追上,可就
在这时,他听见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翰!小翰!”
他的胃里猛然如同滑落了一块铅块。
魏延和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男人双眼凹陷得厉害,目光更是没有半点神采,嘴里不停念着儿
子的名字,似乎丝毫没有看见直直朝着自己撞过来的车。
“魏延和!”
他迷迷糊糊的好像看到身旁有人将自己拖了过来互在怀中,从自己这个方向看过去,他能看见对面驾
驶座上那人慌慌张张的身影……与曾经那人截然相反的一张脸。
刺耳的刹车声,尖叫的人群,与其不同是少了那夜绵延不绝的雨,还有那人冰冷的声音:
“魏延和,你逃不掉的。”
那腐朽而古老的声音如同魔音一般,困扰了他很多年很多年的梦境,硬生生将他们变成梦魇,硬生生
将一个曾经有朝气有抱负的青年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枯槁之人。
不,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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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雨夜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车朝着自己撞过来,而现在,他的身旁还有一双手,温热的,用广博
的胸怀抱着自己。
同样是天旋地转,同样是翻天覆地一般,触碰到季明泽身体的那一刹那,他终于想起了一切。
太久了,仿佛是沉睡了整个世纪一般,长年冬眠于地底的婪兽缓缓睁开眼帘。
那仿佛是从什么记忆深处硬生生剥离出来的,封印了许久的记忆一般,往事的所有片段如同潮水一般
涌上脑海,搅得他整个头昏昏沉沉。
那个时候的他,头顶着无数光环,最年轻有为的侦讯员,那张伶牙俐齿往往都能撬开最固执嫌犯的嘴
,与青涩的脸庞截然相反的是那人处事的态度,更像是侦讯犯人一样,不卑不吭,却又已经有着所有
人都敬仰的气度。
他并不是一线的警员,却受着比其他人都要多的景仰,靠着那张冷面的脸和灵便的嘴,他让无数的罪
犯深深低下高傲的头颅。
而要不是早已结婚生子,好几个局长都想让他做自家女婿。
那个时候,他是骄傲的,甚至是带着些自傲的,所以才会在那一次一时冲动,一个人去了荒郊野外调
查线索。
他都忘了,因为并不是一线警员,他并没有很多现场搏击的经验,甚至也没有配枪的习惯。
而就是因为这个小小的疏忽,他的人生终究被完全颠覆。
身体上的巨大冲击将他的恍惚拉回了现实,他习惯性的去抓季明泽的手,男人似乎有感应似地将他抱
在怀里,恍惚之间,因为车灯的缘故他突然看见季明泽笑了一下。
而沉醉在笑容里的时候,男人轻启双唇,几乎是用着唇语,向他说出了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话。
一瞬间他终于怔忪。
男人的笑有很多种,自嘲的,高傲的,冷漠的,但却都不是真实的,但只有这个时候,这样的表情让
他想起了他们最初相遇的那颗菩提老树。
男孩因为自己给过的一把糖而绽开的笑容,斗转星移,千帆过尽之后,他终于明白,这样的神情,和
自己已经残破不堪又有幸终于重叠在一起的记忆,终究是合并在了一起。
而鬼使神差的,看见那笑容之后,他竟然也轻轻的勾起了唇角。
如果就这样一起死了的话,也好。
那一瞬间他在男人眼神中看出和自己相同的心境,虽然他们从来都没有说起。
“小都,把眼泪擦掉。”
他曾经在记忆中这样对他说道,而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从男孩的十一岁到二十七
岁,他们竟然纠缠了整整十六年。
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然后警方眼睁睁的看着车斜躺在了路边的一颗树旁。
“小都……小都……”现实和过去不断的冲击着脑海,一瞬间他有些分不清虚实,只是觉得眼前陡然
涌出了一股难闻的血腥味,昏昏糊糊的脑海才终于清醒,“季,季明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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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醒醒!季明泽!”
“你不许死!我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你……你不准给我死!”他觉得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炸开
,手指上沾染的鲜血使得他浑身冰冷,仿佛都要冻僵,他几乎是嘶声裂肺的吼叫道,“给我起来!你
不许死!”
如果就这样离开了?那算什么?刚刚对他轻声述说又算得了什么?
“你给我起来!把话好好说完……”他赤红了一双眼拼命去摇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季明泽,既然
要说就要亲口对我说出来!”
“……你要再摇下去,估计他就真的得断气了。”
闵正魁一把推开他,“鬼叫些什么,这家伙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跟随着他的还有身后的急救医生,
众人手脚麻利地将他抬上救护车,魏延和正准备跟上去,却被闵正魁拦了下来。
“他不需要你操心,你去看看你儿子吧。”中年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颓败,更多地却是气恼,冷声看
着他,“在你心里,不永远都是儿子在第一位吗?”
“但是……”
“放心,他不会死,因为他说还有需要守护的人。”
男人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他,然后随着队伍绝尘而去。而由手下带领着,魏延和也被拉着去做笔
录。
如果说之前对于季明泽的行为他是看不惯又只好随他去的话,那么方才看着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
居然毫不犹豫的扑向对方,闵正魁就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他们的工作每每离死亡那么近,所有的人似乎都已经训练成了能够笑谈生死的地步,但看见那孩子为
了个男人倒在血泊里,心里的落差和空洞,还有逐渐蔓延开来的恐惧,就如同当初听见好友因为卧底
事实败露而牺牲的时候。
说不愤怒,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这个平凡无奇的男人,却又是那个孩子手中的珍宝。有的时候他真想不动声色的将男人从那孩
子的生命中完全抹去,而且凭他的力量,肯定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那个孩子是国家所需要的人才,而处在那个阶段的他,本不应有七情六欲,本不应该被这样的人间琐
事所烦忧。
因为这会使人软弱,会使得他培养出来的战士有着致命的弱点。
可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那个孩子已经见证过一次亲人离别的悲恸,如果他再硬生生的将对方最后的希望再次剥夺的话,那么
那个曾经骄傲地抬着头不让眼泪流出来的孩子,又还能剩下什么呢?
十六年前,他因为复仇而帮助自己活了下来,可如今除了那人,似乎已经没有其他东西能够支撑他继
续走完这样的孤独旅程。
这就仿佛那孩子的每一天,都像是要从对方醒过来,并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才有意义。
自由是以自我的意志选择而来的,孤独则不然。那个孩子是孤独却并非自由。回首来时路还有可归之
处的人才有自由可言,一无所有的尽头就只有孤独。
100
所以……他还是放弃了。
活下去吧,那是他对于已经过世的朋友的保证,而他也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照顾他。
因为魏延和的叙述,当年的那件尘封许久的案子终于水落石出,闵正魁最近几乎忙到找不着北,所有
当年落灰了的卷宗全都被一一重新开启,为了寻找线索几乎没有时间再去管还躺在医院里的季明泽,
只得让翟洪海跑去盯着。
而相对于忙得焦头烂额的顶头上司,躺在医院里直哼哼唧唧的某人可谓是闲得有些发毛。
“医生说你还是要多卧床,别再给我晃荡了,”翟洪海眼皮不抬地削了苹果递到对方手里,“快点吃
。”
“豪门恩怨?处心积虑多年谋划?”他一边翻着对方拿来已经整理好了的卷中一边满不在乎的说着,
“这还真是像极了八点档的电视连续剧。”
人世间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巧,对不对?
他翻着那纸张,宛如再一次翻开魏延和的记忆。
那个时候魏延和会去那荒郊野外,是为了当时一名污点证人的供词,说布莱恩?帕德在城西区有家工
厂,表面看上去是普普通通的化学工厂,实际上却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打出的幌子,工厂的地下有个相
当大规模的走私药品的仓库。
不巧的那天下了雨,所以虽然魏延和行事一向小心,虽然没有配枪也没有其他人,他还是调查到了有
用的证据,而又因为太过专心没有顾及其他,却不想伴着雨水自己的泥泞皮鞋在地板上留下了脚印。
帕德刚好在这个时候驱车回了工厂,看到了这一幕,而就在魏延和准备回去的时候,他想到了那个办
法。
通往工厂只有一条蜿蜒的柏油马路,这段路人烟稀少,更是没有摄像头,他偷偷跟在准备回去向局里
报告自己重大发现的魏延和身边,在一个很窄小的路口,对着男人就是这么猛冲了过去。
而万幸的是,大概由于职业缘故,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魏延和灵巧地躲开了疾驰驶过来的车,但却不
想脚下一滑,就这么硬生生的摔下了山。
大概是因为太过自信的原因,帕德并没有下车检查对方到底是生是死,而就是这么开了回去。
“而那天刚好是我从亚马逊回来的那天,”季明泽歪着脑袋,似乎在回想着什么,“本想第一时间和
他说的,结果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虽然一直保持着联系,但对方到底变成什么样了他也不清楚,但他却
依旧很激动,更因为从今以后他们能站在同一水平线了,他吃了那么多的苦,等待了那么多年,而第
一时间就想将自己的成就与那个虽然远在异国他乡却每时每刻都盘踞在自己内心的他来一同分享。
他要骄傲地告诉他,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吃着糖果的小屁孩了,他现在有能力也有信心同他
并肩战斗。
他想象着自己将这几年来的勋章一一罗列给他看,然后用他熟悉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头,满是笑意的
赞扬着他,那样的心境,就如同小时候考了一百分高高兴兴的将卷子带回家给父母看一样。
但是他终究没有等到那个场面。
取而代之的,是医院的急诊室旁,他看着满身是血的他被推进了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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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站在病床边等他睁开眼。
昏迷了一个多月,他代替他做了当时还小的小翰的父亲,他接送那个孩子上学,帮他去开家长会,给
他做饭吃,安慰那孩子就如同当初他安稳自己时候一样。
平心而论,他已经受到过年幼就双亲过世的打击,他并不想悲剧在这个孩子的身上重演。
而他更加知道的是,比小翰更加不能接受悲剧的,是他自己。
然后在小翰的苦恼声中,他终于幽幽然的醒来。
“你是谁?”
八点档主人公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他原本以为在电视里看到的不过是些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已,却没有
想到当事实真的在自己面前降临的时候,他所要承受的打击是如此之大。
魏延和忘记了很多事情,但至少还存留一部分记忆,比如他还记得自己有个儿子,比如他还知道自己
以前的工作,但为什么会失忆,为什么会跌落悬崖,他却一点都不清楚。
他的记忆相当不完整,早就被那场车祸撞出了一块又一块的空白,而遗憾的是,连曾经的那个小男孩
,也存留在了这空白之中了。
“他结婚的时候根本没有告诉过我,连什么时候有了儿子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虽然那个时候我们一
直都有联系,但他却从来不曾对我说过这些,”季明泽将身体靠在床沿,“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