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季明泽完全睡糊涂,根本没发现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的话,自己身上早就有千百个窟窿眼了。
“延和吧,不好意思这么晚才来打扰你,”樊朽池看了看床边说道,“今天季明泽这家伙来找我了,
嗯,对他喝醉了,说什么也不肯回家,我也只好将他弄家里来了。”
“抱歉……学弟,”那端的男人有些愧疚,“给你添麻烦了。”
“跟我还客气个什么,看你面子上收留他一晚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明天早上你还是过来一趟把他接走
吧,我也清楚,那家伙的个性如果不是你亲自来的话,估计还真就赖着不肯走了。”按照往常,樊朽
池说这话是会带着些戏谑的音调的,只是今晚,他少见的长叹一声,“延和啊,你也年龄不小了吧,
听学弟一句话,如果真的看对眼的话,就安定下来吧。”
“真的,我是真心劝你,这人就这么短暂的几十年,有个这样真心待你的人,是自己的福分,到老了
总是会有个伴的,也不寂寞,千万不要像我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弄成这样的下场。”
虽然樊朽池小他五岁,但似乎有些时候,对方比自己要通情理得多,不管是在上大学的时候,还是现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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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端男声似乎轻轻划过了一丝伤感,魏延和抬头望了望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儿子,闭闭眼对着听筒说
道,“我知道了,麻烦学弟你就今晚照看他一下吧。”
挂了电话,樊朽池伸伸懒腰,对着还在那端生闷气的陆行之说道,“行了,就把他扔那里吧,我也要
休息了,你快回去。”
“我不回去!我不能让老师和这么个陌生男人呆一个晚上,孤男寡男的这个绝对不行!”
如果平时说他还是有些经历和对方打太极,那么这个时候的樊朽池就是真的累了,陆行之聒噪的声音
还在耳畔响着,刺激着他原本就头疼不已的神经,“你够了!我说你一天不好好学习脑子里到底在想
些什么?那男的是我一个熟识的朋友,我一把年纪了不像你们年轻人,你真以为我拉个醉鬼过来是想
要干什么?”
话说出口两人都是一愣,大概陆行之是没有想到一贯好脾气的他也会发火的,樊朽池看到对面男生眼
里受伤的神情,只觉得心中更闷,“你走吧,我的事和你无关,不要再来烦我了。”
与詹落的感情耗费了他十几年的光阴,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几年呢,他实在是不想再冒险了。
“我要不走!”男生似乎今天特别固执,“我不放心……”
“行了行了,你们慢慢吵我走了,”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门那边响起,季明泽打着哈欠对着樊朽池挥挥
手,“今天饭钱谢啦,改日我请你,看这孩子也是吃醋的很我就好心好意不当电灯泡了。”
陆行之有点不好意思,叫嚣道,“我没有吃醋……而且我不是孩子!”
“是是是,”男人走到玄关挥挥手,“姓樊的,今天谢谢你了。”
樊朽池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不再多说。
季明泽下楼,冷风吹的他清醒不少,加上方才小憩了一会,虽然是被人打扰了睡眠,但头已经不昏了
,才没走两步,就接到闵正魁的电话。
他有些讶异,更多的却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平日里如果有什么指令的话都是翟洪海直接电话给他,闵
正魁从来没有亲自打过来,加上现在还是自己的休假,如果真是有事的话,那就真的是大事了。
“上次你拿过来的那张光盘,我找技术员分析了下,除开你看到的那些以外,似乎还有点问题,而且
……黎秦声这个人,我觉得他很奇怪。”
“哪里奇怪?”
“你知道吗,就是当初光盘里你父母的画面……”闵正魁似乎在小心翼翼的措辞着,“我们的技术员
告诉给我,那个时候视频上的角落里有两个小孩,正是十五年前的黎秦声和叶荀染。”
“我跟了他这么多年,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季明泽皱皱眉,“老实说其实他那天没
要我的命,就的确很奇怪。”
“那人平日里作风行事绝不拖泥带水,想必那天他应该是故意让我去取光盘,再留了我活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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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什么?”闵正魁皱皱眉问道,“当年对于你父母没能及时救命的回报?”
“不知道,”他摇摇头,“那人现在又失踪了,最近也没什么风吹草动,但我总归有些不放心,所以
……”
“你的猜测是没错的,我要很遗憾的通知你,假期结束了。”闵正魁看着技术员拿给自己的一堆文件
后,眼睛闪了下精光,尔后结束了通话。
“情况怎么样?”不出半个小时,季明泽雷厉风行的赶回了局里。
闵正魁正好迎上对方,将手中的东西扔给他,“你看看吧。”
“那次同升组算是已经被端掉,但是龙头老大黎秦声和叶荀染失踪,有探子说在南岛的一栋别墅发现
了有人搏斗的迹象,这资料上也显示看来黎秦声是遭遇不测,下手的是叶荀染,料理完对方后事的也
是他,现在叶荀染人不在国内,案件也不太好追逐,不过看样子东南部的这片毒枭航道是成功摧毁,
收尾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
“这案子毕竟是你跟踪的,结案时候的报告也由你来做吧,不过看样子你这修养了一个星期的大英雄
似乎不怎么感兴趣?”
“不会的,”季明泽拿着那叠纸张重新塞到对方手里,“如果是别人都算了,叶荀染是绝对不会杀掉
黎秦声的,这是个障眼法。”
闵正魁挑挑眉,见男人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觉得除开同升组,这个背后应该还有更大的一个组织
,我跟着黎秦声的时候也总是在奇怪,他很喜欢开发一些根本没有价值的荒岛,不知道是有什么作用
。”
“这些你以前都在报告中和我说过,”闵正魁接口道,“但是我们盯了这么久以后,不是也没有任何
风吹草动吗,更何况,现在黎秦声死亡的可能性……”
“不,他没有死。”
“证据?”中年男人坐了下来,“臭小子,我们是刑侦组,不是私家侦探,凡事不能光靠自己推断,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会抽调人员继续跟踪,但是你得跟着我,最近又有个走私的案子,上头会来个
大人物,你负责好好接待一下。”
季明泽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他的确没有证据,但是黎秦声是不可能死的,那个男人到底有多恐怖,除
非他愿意,没有人能够杀死他。
这一点他最清楚不过了。
而另外的,叶荀染看黎秦声的眼神,也相当不正常,他才不会那么好糊弄就相信那两个人之间什么事
情都没有。正因为那眼神和自己看着魏延和的时候如此相似,所以……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杀死自己
所爱之人。
“喂!你听到我说的没有!”被无视的人拍了他脑袋,“明天上头会派个假洋鬼子过来,这人你也认
识,不管怎样好歹都是别国国籍的,为了礼仪也得和我去接机。”
季明泽不满的摸了摸被打的地方,现在估计也只有这人还敢像小时候给自己一个爆栗,看着纸张上鲜
明的东方脸孔皱皱眉,“这个色情狂怎么调到FBI了?洋鬼子什么时候也这么饥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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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他现在也是探员,又和你一起学习过,”闵正魁满不在乎的说道,“人家脑子里才不会像你一
样没有脑髓只有精液。”
“我没有……”
“还说没有!”闵正魁突然提高了声调,“你看看,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是二十七岁
了不是七岁!失个恋就玩自虐?这是哪一年代的苦情戏来着?你生活作风我管不着,但是季明泽你给
我记住,国家培养你是花费了巨大代价的,你的身体不光是你自己的,还是国家的,下次再胆敢给我
弄成这个样子,看我不劈了你!”
“连谈了恋爱都不消停,你们这些小年轻呀,不就是处个对象吗?至于要死要活的吗?”
……真是的,明明表面上关心的要死,说出口来还嘴硬,季明泽翻翻白眼,讨好的说道,“闵叔叔…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啦,我听你的就是了。”
“去去去,坐你的报告去,别在我老年人前碍眼。”明明知道对方叫“叔叔”的时候自己就会开始心
软,这么多年过去,看来他也一样,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季明泽吊儿郎当的走出门,心情因为方才闵正魁的几句话而豁然开朗起来,这世上,永远有一直关心
自己的人,也永远让人有活下去的动力。
因为心情很好,所以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没有看来电显示,直接接了起来,“你好,哪位?”
“季明泽,小翰,小翰他被绑架了!”
恋爱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呢,对于季明泽来说,或许真的是苦楚的吧,他原本以为魏延和只要勾勾手指
头,自己就会奋不顾身的跑过去。
现在想起来,魏延和根本连手指头都不需要动,他就会自己屁颠屁颠的贴上来。
因为他会随着他的开心而快乐,也会跟着他的哀伤而痛苦,就像男人现在坐在大厅里彷徨无助的身影
一样,无论多少年,无论多少次,他都会因为那个微微佝偻着卑微的背影而将满是创伤的心脏一次又
一次的撕裂。
好不容易做完笔录,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季明泽强拉着男人出了警局带他来到了街头的快餐店,随便
点了些暖胃的豆浆馄饨,端到魏延和面前,“快吃吧。”
半天没有回应,他也不管旁人的眼光,用勺子舀起一个混沌递到对方嘴边,“张嘴。”
倒是让他惊讶的是,魏延和听话的开了口,一个一个机械的咬着混沌,包括豆浆,都是季明泽递到嘴
边慢慢喝下去,就这么喂了大半碗,看差不多后他也就不再喂了。
“真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喂饭,多丢脸呀。”季明泽叹了口气,“走吧走吧,快回家。”
“……这肯定是上天在惩罚我,惩罚我要将小翰送出去,对吧。”冷风灌进了领口,他有些冷,跟在
身后的男人突然说道,“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对他说了那些话,他也不会生气的跑走,我,我…
…”
“冷静点,刚在警局里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季明泽回过头将男人的衣服拉链拉高,好让冷风不至
于灌进他的脖颈,“这跟你没关系,小翰我会负责找回来的,我会保证他安安稳稳站在你面前,为什
么你什么事情都要往最坏的地方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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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魏延和的眼神亮了亮,但抓着他手臂的指尖很明显是颤抖着的,“你真的能保证小翰安全
?”
“只要是你所希望的。”季明泽自嘲的笑了笑重新将男人冰冷的手放在自己温暖的口袋中,“所以现
在先回去睡一觉,你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别等小翰回来的时候你却垮了,明白吗?”
“啊对对,你说过的,你说过的,”男人佝偻着背,面容灰白,“你说过要保护我们的,你,你快去
吧,你快去找小翰啊!”
“我先把你送回家,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不容他多说,拽着对方快步往前走了起来。
魏延和的精神依旧不太稳定,一路上总是在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季明泽也不答话,只想快些走完这
段路程。
他是真的累了,而到现在男人还惦记着那张契约。
漫天的星斗意味着明天是个好天气,但是温度还是很低,尤其是晚上,他突然觉得很悲哀,男人就在
他咫尺的地方,他的口袋里还拽着对方的冰冷的手,而即便是这样,他在他心中的分量也不能增加哪
怕一毫米的距离。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放弃,因为这么多年追随这个男人早已成了他的习惯,早成了灵魂的一部分深深
的嵌进了内心,他受了伤,他失去记忆,他陷入困境,他很习惯的将对方拥入怀抱让他从自己身上汲
取温暖,可是他依旧没有明白。
没有明白那些细小的,卑微的愿望,对方却依旧当做是理性的欲望发泄,他以为自己无坚不摧无所不
能,就算是没有得到回应也会勇往直前的走下去,却没想到自己也会是有心痛的感觉的。
世人朋友都说他冷面冷心,吊儿郎当,却不知道真正冷酷无情的,却是魏延和。
他会无助的在你的怀里哭泣,悲伤,彷徨,可以把最为脆弱的部分展现给你,他的身体从上到下从里
到外没有哪一个地方他不了解,但是他的心他却没能得到。
不是因为他不够努力,而是他不肯给。
不是因为他不够真心,而是他看不见。
也许他是该放手了,季明泽闭了闭眼,在肺部的冷风叫嚣着仿佛要穿透胸膛,带来一股撕裂般的痛感
,找到小翰以后,他就放手吧。
因为他终于彻彻底底的明白,季明泽要是没有了魏延和,是无法活下去的,但是魏延和如果少了季明
泽,还能稳稳当当的继续生活着。
因为他还有个儿子,而他什么也没有,阻断所有退路来到他的身旁,换来的便是这样的结局。
那是他自作自受。
在男人的牛奶中加了些安眠药,让对方喝下去,安顿好魏延和后,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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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早上去了同学家,晚上没回来,其实说是绑架……”毕竟是同事,看到季明泽这个样子对方也
有些不忍,“所谓的绑匪到现在连一个勒索电话都没来,所以我们也不好立案,毕竟这个时间到目前
为止也有可能是孩子自己离家出走……”
季明泽也明白对方的立场,毕竟魏延和原来还曾经是警局里的人,虽然那个时候他在亚马逊河流域里
拼生拼死,没有和对方共事过,但从同事们的话语中,也明白对方曾经在警局里是相当受人敬仰的地
位所在,只不过因为那次事故,就改变了整个人生,如今又看见曾经敬仰的前辈这般落魄的下场,或
许都是唏嘘不已吧。
所以对对方也无法狠下心,虽然警局的规矩不能违背,但还是帮着他撒下了善意的谎言,“我们这边
也会尽力帮忙找找,毕竟魏先生曾经的贡献不可磨灭……但是,毕竟还没有能成为立案的根据,所以
……”
季明泽感激的朝对方点点头,起身离开,“多谢你了,只要有消息就联络我吧。”
出了警局,冷风吹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些,虽然身体很疲惫,但他不停的告诉自己,他还不能休息。
他是魏延和唯一的希望。
这次和小翰小时候的绑架案不太一样,那个时候孩子一不见魏延和就受到了绑匪的勒索电话,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