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回夏灏是真的气疯了,转身踹了一脚柔沙,骂道:“你给我滚!本王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丑八怪
!来人!把这个丑八怪也给我拖下去杖毙!”
柔沙虽然也只是个宫女,但她是蓉贵嫔派来的人,这件事人人皆知,平时连夏灏都不得不让她三分,
普通宫人哪里敢上前将柔沙带走。
看周围的人都哆哆嗦嗦地不敢动,夏灏更是生气,当下说:“你们都不听本王的话是不是?好,本王
留你们也没用!来人啊!都给我拖下去,全都打死!”
“殿下饶命啊!”
一时间屋子里哀鸿一片,但夏灏哪里管他们,此刻他烦躁极了,看到这些人就讨厌,他想起了小安,
那个安安静静清清凉凉的人,夏灏从未如此渴望要将小安带到身边来!这个念头一起就止不住了。夏
灏开始设想如果是小安跟在身边,那生活一定会十分愉快,他喜欢小安安静的眉眼,喜欢小安无声的
微笑,喜欢小安身上淡淡的香,小安身上似乎没有一处不是好的,和眼前这些贱人比起来,简直是白
云和泥土的区别!
夏灏无法抑制自己的渴望,他不再管屋子里跪着的人,一路小跑冲入后院,叫出夏彦给他的那只小鸟
,却突然想到自己要的说话还没写成字条,于是又跑回屋里寻了纸笔,写下:“小安,本王要你到我
身边来!”抓了这小字条,夏灏又跑入后院,将纸条系在小鸟腿上,将鸟儿放飞了。
那鸟儿扑腾几下翅膀就飞入树梢不见了踪影,夏灏便在院子里等待。
那鸟儿飞的不快,但从宝毓宫到育芳宫也没有很远,夏彦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夏彦和夏灏有约定,如果不是要取消见面,那就尽量避免使用小鸟传信。但一般取消见面的决定都是
在见面那天的傍晚才会送来,昨夜他们才见过面的,今天怎么突然来消息了?
夏彦不解,取下小鸟腿上纸条一看,不由得失笑。
夏彦不知夏灏为什么突然作出如此决定,但这是不可能的。夏彦想了想,纸笔回信道:“不可。贵嫔
娘娘必不许。”
鸟儿又飞回宝毓宫。夏灏看了夏彦的纸条,当即虚火上扬,回复道:“本王说要你就要你!”
夏彦看了回复只是无奈,他自恃夏灏决计无法找到他,故而面对这霸道的宣言也就不再回复了。
那边夏灏久等等不到“小安”的回信,知道小安肯定是不同意了,他也就不再被动等待,回到前院,
找来太监吩咐道:“本王命令你们在宫里给我找一个小太监,十三四岁,这么高,瘦瘦的,眉毛细细
的,眼睛大大的,脖子很细,皮肤很白。赶快给我去找,找不到本王要你们的命!”
太监得了命令惶恐地下去了,却十分苦恼:瘦瘦白白十三四岁的小太监,这宫里有多少啊!
因为夏灏的一句话,后宫被闹翻了天,连身在冷宫的夏彦都得了消息:祜王在找一个小太监。
陆昕阳听了便问:“小彦,这夏灏是在找你吧?”
“是啊,他突然要我到他身边,我怎么可能过去?我拒绝了,他就突然找起来了。”
夏彦苦笑,知道夏灏找的一定是自己,但既然是个“太监”,那再怎么找也找不到他头上了。
果然,那些太监们拼死拼活地找了三天,符合描述的小太监都被带到夏灏面前走了一遭,却没有一个
是“小安”。夏灏大怒,责备这些太监不上心,认定了他们肯定有将人藏起来,杖责一群人之后又发
起第二轮搜查。但他们再怎么查也没有用,夏灏做梦都不会想到,他口里的小太监其实正是他的哥哥
。
又到了见面的那个晚上,夏彦却给夏灏发了消息:“殿下如此大动干戈,在下也不好再出现了,今日
见面就此取消。”
消息到手,夏灏气得将寝宫里的花瓶都砸碎了,但这没用,“小安”说不来,那就是绝对不来了。
夏灏本想带人去御花园埋伏,但他总算还没有气到全无理智,关键时刻还是想到了他和小安半夜见面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个认知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夏灏头上,让夏灏稍稍冷静了一点。睡前躺
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自己这次大动干戈,母妃居然毫无声息,这实在有些奇怪。
以往夏灏若是如此闹事,蓉贵嫔就算不是把夏灏叫去责罚,好歹也会派人过来传个话,说一些“适可
而止”之类的告诫。但这次却没有。
夏灏年纪尚小,很多事情倒未必想的那么清楚,但也正因为他年纪小,所以直觉比普通成年人更强,
他不见得能说出母妃这次究竟哪里奇怪,却知道母妃一声不吭是很奇怪的。
夏灏想了想,叫来随侍的太监,问:“母妃有没有差人来说过什么?”
那太监摇头说没有。
夏灏又问:“母妃最近很忙吗?”
那太监迟疑了一下,上前凑在夏灏耳边轻声说:“殿下,最近陛下十分宠信徐惠妃,似乎已经有一段
时间没去娘娘那儿了,所以……娘娘最近可能心情不大好……”
夏灏只道父皇冷落了母妃,所以让母妃不开心了,可能母妃不开心了就暂时没心情来管他了。
夏灏也没多想,他知道后妃争宠的事情很平常,只是自他有记忆来后宫都是他母妃专宠,对于后妃之
间的争宠,他并没有太深刻的认知。
14.美人之死
今天春天特别暖,花开的早也开的艳,蓉贵嫔请人一同去湖心岛赏春,她给另外两位夫人也发出了邀
请,她给宫里几乎所有有名分的嫔妃都发了帖子,也给皇子们发了帖子。夏灏也去了,他母妃举办的
宴会他不可能不去。
湖心岛难得这样热闹,一群盛装的后宫男女们聚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轻松。夏灏和其他兄弟姐妹的关
系并不是很好,他也懒得去和那些客套,便坐在蓉贵嫔身边吃着糕点想着关于小安的事。
夏灏在想着要如何将小安从深宫的角落里挖出来,从此跟随在自己身边,但他派人找了却找不到,如
今小安连他的面也不见了,令人无法可想。
“……娘娘似乎没有邀请惠妃……”
一丝低低的议论飘入夏灏耳朵里,夏灏抬头看到两个窃窃私语的嫔妃。
夏灏在场中搜寻片刻,果然没有看到徐惠妃。
夏灏记得,徐惠妃是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三个月前那个美人新年宴会上时她在皇帝面前跳了一支舞,
于是全场都安静了,每个人都盯着她的容颜看得不目不转睛。夏灏还记得那时候自己还说要让这美人
做自己的妃子,只可惜当天晚上那美人就进了父皇的寝宫,第二天她就被封做了丽嫔,这转眼不过三
个月,又成了惠妃。
夏灏还记得惠妃跳舞时那舞衣的裙摆轻飘飘地荡开,如同一朵盛开的荷花,却是红艳艳的,宛如天边
的红霞,犹如盛开的蔷薇,倾国倾城的风姿,惊心动魄的美丽。
是那样的美人在和母妃争宠?夏灏突然想到这事。他下意识地看着一眼近在咫尺的母妃。蓉贵嫔十六
岁进宫,十八岁得宠,如今也近三十了,虽然容颜依旧艳丽,但比之夏灏记忆中的惠妃,似乎自己的
母妃显得黯淡许多。
女人老了就是这样吗?
夏灏不确定地想。
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夏灏循声看去,却看到了那张美得令人屏息的容颜。
在场所有的女人都嫉妒地看着那个女人,所有的男人都露出垂涎的目光。
来者正是徐惠妃。
夏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蓉贵嫔,就见蓉贵嫔嘴角噙着淡笑,没有露出丝毫不满或慌乱。
徐惠妃如同骄傲的公主,昂着下巴,款款走到蓉贵嫔面前,她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位子上的蓉贵嫔
,年轻而美丽的容颜和蓉贵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牛奶般幼滑的肌肤,鲜花般娇嫩的嘴唇,还有那天
池一般灵动的双眸,这一切都是蓉贵嫔曾经拥有但现在却慢慢失去的。
但是,蓉贵嫔不慌不忙地看着面前的美人,那双狐媚的杏眼中透出的是上位者的沉稳。这样的蓉贵嫔
拥有着徐惠妃所没有另一种风姿:雍容。
徐惠妃嘴角噙着冷笑,口里却说:“蓉姐姐,春光这么好,您都不叫上妹妹,太让妹妹伤心了。”
蓉贵嫔微微一笑,道:“妹妹总在皇上身边,姐姐哪敢惊扰呀。”
徐惠妃颇为得意,道:“姐姐这话说得妹妹惶恐,姐姐若是邀请,妹妹哪里敢不来呀?蓉姐姐,今日
皇上没来妹妹的吉真宫,妹妹这不就来找姐姐了么!”
徐惠妃说的好像她多亲近蓉贵嫔似的,但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她话中的炫耀。
蓉贵嫔神色不变,只笑道:“那可辛苦妹妹了。妹妹稍等,让姐姐叫人加张桌子,好给妹妹坐下休息
休息。”
蓉贵嫔让人搬来桌椅,让徐惠妃在自己身边坐下。夏灏听蓉贵嫔和徐惠妃说笑了几句,都是些无聊的
家常琐事,夏灏觉得无趣,便起身离开的宴席。
夏灏独自一人踱到岸边,却借着宫柱和人头的遮挡回头打量徐惠妃。
徐惠妃是个美人,这一点没人敢否认。夏灏甚至觉得他在自己母妃的眼里看到了嫉妒。可是他的母妃
是那样严厉而深沉的,他怎么能看得到嫉妒呢?
夏灏看母妃和徐惠妃说了两句,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只是母妃的笑看起来似乎真的很亲切,而徐惠妃
的笑容还带着趾高气扬。又看徐惠妃和蓉贵嫔说了两句,蓉贵嫔淡笑依然,但徐惠妃的笑意已经挂不
住了,不知蓉贵嫔说了什么,目光往夏灏这边扫过,那徐惠妃笑意顿失,蓉贵嫔再说一句,那徐惠妃
已经是满面寒霜。
夏灏知道徐惠妃输了。
后宫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将情绪显露在脸上的人永远不会胜利。——这句话似乎是蓉贵嫔对夏灏说
过的,又或者是蓉贵嫔对身边的人说的时候被夏灏听到了。
果然,不出片刻,徐惠妃带着怒容起身。蓉贵嫔似乎没有看到徐惠妃的气愤似的,淡笑着移开目光,
仿佛徐惠妃已经离开了一般。那徐惠妃纤足一顿,拂袖而去了。
夏灏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徐惠妃而去,看着徐惠妃离开宴席来到岸边,上了一条小船,那船夫手里的
杆子往岸上一撑,那小船就悠悠地晃了出去。
远远的,夏灏似乎看在徐惠妃头上的步摇随着水波摇摇晃晃,坠子相撞的叮咚声就如同宴会上小钟的
乐音般轻灵。夏灏看着徐惠妃的背影逐渐远去,他想起了小安,虽然小安的容貌不及徐惠妃万分之一
,但却有另一种清幽,看着徐惠妃,美丽、惊艳、呼吸困难,然而看着小安,却是宁静、放松、烦恼
全无。
夏灏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他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是更喜欢徐惠妃多一点还是更喜欢小安多
一点。
风儿轻轻扬起,夏灏却好像在风中听到了一声娇弱的惊呼。夏灏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见徐惠妃乘坐
的小船不知为何停在了湖中央,徐惠妃似乎是站在船上,但身子却不住地摇晃。夏灏有些不确定,他
觉得自己好像听到徐惠妃的求救声。
夏灏微微眯起眼,看着远处的徐惠妃,看着那淡雅的米黄色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夏灏呆呆地看着,直到那背影完全没入水中,直到那若有若无地求救声也在风中消散,夏灏惶然惊醒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徐惠妃死了!
夏灏下意识地回头,嫔妃们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湖中的异样,欢声笑语,觥筹交错,而夏灏向那最高
位望去,隔着雕梁画柱,隔着莺莺燕燕,隔着看似短暂却好像延绵了数千里的距离,他看见了蓉贵嫔
嘴角那冰冷难懂的笑意,夏灏一个激灵,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这笑容捅破了。
当晚,夏灏做了梦,他梦见徐惠妃静静地悬浮在蔚蓝的湖水中,那淡黄的裙装如同一朵盛开的百合,
乌黑的长发丝丝缕缕地飘散在水中,像是沉睡了千万年的女神,那容颜,妖艳而不详。
夏灏醒来后还在回想着那个梦境,他浑浑噩噩地起床,浑浑噩噩地上课,又浑浑噩噩地回到寝宫,他
听说父皇在听闻徐惠妃的死讯后十分愤怒,待宫人将徐惠妃的尸体打捞上来,却被告知徐惠妃是死于
中毒——她是在中毒之后才落水溺死的。
过了两天,凶手抓到了,下毒者说他本是要毒害蓉贵嫔的,却不知为何有毒的点心竟被徐惠妃吃了。
夏灏本以为父皇会追究此事,但过了两天,皇帝去合馨宫时碰上蓉贵嫔和一新进美人聊天,皇帝立刻
看上这个“丽美人”,夏灏偶然看了一眼,那丽美人之容貌与徐惠妃不相上下,夏灏看了也说不出究
竟是徐惠妃更美还是这“丽美人”更美,只能说各有各的风情,每一个都令人移不开目光。
因为皇帝的移情别恋,这事也拖下来,又过了几天,宫中已无人去追究徐惠妃究竟是如何死的。
徐惠妃就像是一朵绝世的昙花,刚刚绽放了美丽就迅速凋谢,转眼即被人遗忘,只剩些许芬芳残留在
人心之中,或许在将来只会有一两个人偶尔提起曾经有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姓徐。
徐惠妃在水中缓缓下沉的身影在夏灏心里凝为一些不为人知的觉悟,他在一夜之间明白了一些事,关
于宫里的那些事情,关于那些事情之后的晦涩,那种淋漓,那种残酷,那种幸福!
当皇帝投入丽美人的怀抱时,夏灏给夏彦传了消息:“我不找你了,我们晚上见面吧。”
15.泰康十年
春去夏来,夏走秋到,秋过冬至,冬去春再来,如此又是一年,泰康九年在徐惠妃的风波后安安静静
地过去了,夏彦在夏灏和陆昕阳的有心喂养下白嫩了不少,个头也长了,但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改不了
那种腼腆,看上去依然像是白兔子。
泰康十年的新年,北方下了一场瑞雪,春天比往常来得更早,雨水却比晚年多了一些,麦苗早早就抽
了芽,长势喜人,但这对于康国来说并不算一个好消息。果然,秋天北方的农田获得了大丰收,农忙
时节一过去,苏国就宣战了。
偌大的中原被漓江分为南北两块,自前朝大一统崩溃之后,历经十几年混乱的战争,最后形成了南康
北苏的局面。论民生,似乎富裕的康国更胜一筹,但论军力,骁勇善战的苏国则更显优势。苏国的骑
兵锐不可当,但是再厉害的骑士来到漓江边,也只能被康国的水师拦住,但是康国虽然占据了漓江,
却因为陆军衰弱而无力反攻,于是南康北苏就这样僵持下来了。
早些年苏国的皇帝热衷战争,一些小规模的骚扰性进攻两三年就有一次,搞得像苏国的实战演习似的
,不过三年前老皇帝驾崩了,一个刚刚满周岁的小皇帝上台,右相和左龙大将军争权,朝廷政局不稳
,也就没有心思来攻打康国了,而康国也不主动进攻,故而两国之间的战争就暂时停止,一停就是三
年。
然而,如今苏国又打过来了。
两年前,左龙大将军在政治斗争中击败了以右相为首的文官集团,苏国政权完全落入他的手中,两年
后,苏国军队经过修整,这位被誉为“不败鬼将”的左龙大将军终于再次打过来了。
三年的时间并不算长,康国满朝文武听到“不败鬼将”这个名字都觉得头疼。
“不败鬼将”本名韩式希,其实他“不败鬼将”的名头大半不是在苏康两国的战争中获得的,而是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