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一旁的十四也紧张起来。
胤禩叹了口气,道:“如此简单的事,还需要我解释吗?”
三人一愣,顿时开明,但眉头依旧紧锁。胤禟蹙起秀眉,眼里全是担忧,他思量了一会,问胤禩:“八哥,虽然那件事成功了,可是对先生……”
胤禟欲言又止,胤禩知晓他心善,可是行大事者,稍微牺牲一下也是难以避免,况且他们并没有害人,只是借着事件,在其中搅了几下,添了点颜色而已。
“九弟,虽然利用寂先生是不对,但是若能因此扳倒太子,总是比看到鲜血要好。况且这些年寂先生一直烦恼太子的纠缠,咱们此次一举两得,岂不最好?”
十四是其中接触纳兰寂清最少的人,感情也不深厚,见胤禟还在犹豫,大刺刺的道:“我说九哥,大丈夫要做大事,就不能有妇人之仁,要狠得下心才行。”
胤禟刮了他一眼,撇嘴:“你才是妇人!”
十四噎了一下,其他几人笑,也因此没了刚才的压抑。胤禟自是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也可笑自己的情绪,无奈地嘴角牵了一下。左手突然被握住,胤禟看过去,发现胤俄一直在看他。
安抚的给了一记笑容,几人又开始商谈接下来的事宜。只是,他们不知道,胤禩的眼光几次都落在他们相连的双手上。
时间一直到亥时,三人才各自准备离开。临走时,胤禩叫住胤俄,胤禟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上了马车。十四也上了马车,两人离开。
胤禩胤俄站在门口,挂在大门两边的灯笼发出幽暗的光。胤禩也没打算长谈,只是简短的说了句:“十弟和九弟的感情很好,让八哥羡慕!”
胤俄眸中了然,脸上的笑容也带了点虚幻:“八哥的意思,我懂。”
“十弟能懂最好。”
胤俄叹了一声,看胤禩:“八哥这样问我,我也想问一句八哥,对四哥,八哥又是怎么想的?”
胤禩证了顷刻,回道:“如果他妨碍了我的路,我也不会对他手软。”
沉默了良久,才听到胤俄轻笑了一声,他说:“我不知道八哥对我们隐瞒了什么,但是只要是八哥想要的东西,我和九弟就一定会帮到底。只是十四,他还是个单纯的孩子!”
胤禩怔怔地看着胤俄,胤俄笑了笑,道别离开。
直到马车声离远了,他才缓缓的眨了下眼睛,抬头看漆黑的夜,冷风吹动了他的下摆,掀起地面上的一片枯叶。
第三十七章:婚变
黑夜里,冷风刮着人瑟瑟发抖,守在中殿的太监们看了看周围,缩了下脖子,这风,实在太冷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太监们仿佛忍受不了了,纷纷躲到殿阁里。中殿没有炉火,但是有墙壁挡着风,顿时寒意缓解。
夜色下从高墙后面慢慢伸出一个黑色的脑袋,一双眼睛瞪着大大的,左右瞄着周围,待确定安全后,才缓缓弓着身在黑夜里行走。那人似乎对这个地方及其熟悉,专挑不易发现的地方缓慢移动,手上似乎还提着什么。
大概在东边的一个夹室门口停下,不一会,又一个黑色的脑袋探了出来,两人嘀咕了一会,拎着东西的人给了什么让另一个人吃下,然后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吩咐了几句,随后各自分开。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太庙周围几个配殿突然着了火,火势蔓延的很快,毁了好几个配殿。最后连中殿侍奉皇家祖宗的地方也冒了火星子,好在火势不强,太监们也比较机灵拼死救火,除了一些纱幔和桌椅烧毁了外,祖宗的灵位完好无损。
胤礽跪在大殿中央,仰脸看正前方的祖牌,嘴角啜着笑,殿内烟雾缭绕,呛着他咳嗽了几声,但仍旧跪在中央,一动不动。
太监们看着急,劝不动,也不敢上前拉扯,唯今之计只有拼了命的先灭周围的火势。好在侍卫来的及时,火势没发展太大就被熄灭了。随后其他地方断断续续也都灭了火。
康熙身上除了明黄的里衣,外面只披着一件黄色的绣龙披风,他眉头深锁,怒斥了守殿的太监,一顿惩罚后,走到大殿中央看一动不动的胤礽。
胤礽跪在那里,脸上带着笑意。
康熙狠狠的叹了口气,领着奴才离开。胤礽睫毛颤了下,双唇动了动,声音呢喃,似乎在说。
“……怎么不烧旺一点……死了才好……毁了才好……”
这一事件又引起了朝堂的混乱,次日早朝,朝臣上奏,后宫几次不明失火,恐有天灾,不宜再有红喜之事,再加上昨晚差点烧毁了祖宗,当即应该酬祭天神和先祖。因此,胤禛的婚事也暂时耽搁下来。
下了朝后胤禛回府,把事情向华真和王爷陈述了一遍,实在是天意,勉强不得。随后,苏完瓜尔佳王爷被康熙宣进宫,直到傍晚才回来。同时也决定,三日后,苏完瓜尔佳王爷带队伍回塞外。
是夜,华真站在院子的门外徘徊不定,又看了眼院门,咬了咬牙,一跺脚狠下心,跨了进去。
院子不大,但很清静素雅。按理说,苏完瓜尔佳王爷抵京应该住在行馆才对,但王爷思念女儿已久,不愿离得太远,加上王爷进京只为女儿大婚暂留几日而已,顾康熙也没有太过执意。
明日一早,王爷便要启程了。这三日华真每每走到院门最终都没有进去,反而是王爷,多次主动接近,说些临别的话语。华真难过,最后竟躲了起来。
可毕竟血骨相连,离别之际,即便万般心痛,也要见上一见。
守在门口的士兵见是华真公主进来,端正了下姿势,继续看守。推门进去,看到的第一眼就是端坐在桌前自顾自对弈的苏完瓜尔佳王爷。王爷微抬了下眼,面带笑意。
“我还在想,走之前恐怕见不到自家丫头了!”
华真鼻头一酸,眼睛发红,她忍了忍,才若无其事的走过去环住王爷的手臂,坐在旁边。
“阿爸话里有话哦!”
王爷点了下她的鼻尖,脸上的笑意多了些苦涩,他握住华真的纤手,叹了口气:“阿爸总觉得不该把你留在这个地方,你是草原上的凤凰,应该翱翔在无边天际才对!”
“可是再美的凤凰,遇见了她心属已久的真龙,无边天际又怎么能留得住她?”
王爷摇头,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阿爸明天便要走了,恐怕今后的成婚仪式也参加不上了。阿爸只希望,咱们的凤凰能永远开心,永远幸福!”
“恩。”华真点头,眼里戳满泪水。
第二日,华真一直送到了城门,看着一列队伍走远,才缓缓收回留恋的双眼。阿爸临走前的叮嘱与不舍,让她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胤禛拍拍她,华真微笑了一下,然后两人骑上马,离开。
四贝勒的婚事暂缓,但是宫里依旧忙碌,因为酬祭天神的事宜细致繁琐,需要准备的很多,所以这几天宫里面随处可见宫人们繁忙的身影。
早朝康熙自觉怠慢了华真公主,颁布特令,华真可自行出入皇宫内院,以便多多接触宫里的格格和妃子,顺便学学满清的礼仪。毕竟嫁给皇家的阿哥,是要上玉蝶的。
下了朝后,胤禛没有去看胤禩,而是同身边的十三,一起离开。胤禟皱眉,盯着离开的两人看了好一会,才转首对上自家八哥,胤禩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依旧是那抹淡漠疏离的微笑。胤禟叹了口气,拉着胤俄离开。
唯有十四,盯着胤禩的眸子里多了些看不出意思的光芒。
胤禛和十三缓步在宫里的小道上,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毕恭毕敬的行礼。十三一直把胤禛领到自己的住所,等桌上摆着一壶上等的好酒时,胤禛才笑出了声音。
十三耸肩,将酒倒满,推至对方面前。
“我知道四哥心情不好,索性今日就畅饮一番,将那些红尘琐事统统丢掉!”
胤禛盯着面前的酒,半响才对上十三的眼睛,笑道:“十三弟何以觉得我心情不好。”
“呵呵,四哥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十三自饮一杯,复又满上,举至胤禛面前:“我虽不是玲珑心思,却也自持敏感过人。四哥虽然一如既往,但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十三眉微挑,仰头一饮而尽。
眸子暗淡,胤禛自嘲一笑,端起酒杯喝尽。十三给两人满上,胤禛放下杯子,看十三:“十三弟有话不妨直说。”
十三手上一顿,随即继续倒酒。房间里很静,似乎只有酒水流进杯子的声响。顷刻,十三握着精致的酒杯,眉眼飞斜。
“四哥怎知我有话要讲?”
“呵~”胤禛冷笑:“十三弟莫非也拿我当傻子或者瞎子了?”
几乎是胤禛话音刚落,十三就笑出了声,十三似乎很开心,他一只手臂撑着桌边,另一手拿着杯子低着额头,脸被手臂挡在后面,看不清表情。
“弟弟一直以为四哥在外面的十几年,棱角已经磨平了差不多了,想不到……”十三抬起眸子,意有所指。
“想来咱们似乎话不投机,我想,谈话可以停止了。”胤禛将酒杯推前一点,拂了下衣袍站起,被十三叫住。
“四哥误会了。”
“误会?”
十三笑了下,抬步走到胤禛面前:“我对朝堂上的事情并没有多大兴趣,今日叫上四哥,除了想多交一个酒友外,的确有一件事要向四哥取证。”
“取证?”胤禛看他。
十三点头,随后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了下去,并且关紧了房门。胤禛看着十三一系列的动作,心下疑惑,却也耐住性子继续等。待一切确定无误时,十三才对上胤禛,眸子里是平日没有的认真。
“关于太子的传言,四哥了解多少?”
“太子?呵,我说过朝堂的事……”
“不是朝堂的事,而是私下的事。”
胤禛看了他一会,才慢悠悠回道:“那我就更没有理由听了。”
“不,四哥有理由。”十三截住胤禛的话:“这次太子的事件,四哥当真以为就如表面那般简单?这宫里惦记那个位置的人太多,这几年明争暗斗也越发的激烈,皇阿玛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十三弟的意思是?”
“我们几个兄弟当中真正能夺位的又有几个,四哥虽常年在外,但回来的这段时间,多少也可以看出些倪端,联系近期皇宫发生的事,稍微想一下……”
胤禛皱眉。
十三无奈的叹了口气,缓步踱回桌边坐下。一时间,沉默代替一切。良久,胤禛方才开口。
“十三弟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十三放下杯子,执起酒壶仰头灌了好大一口,酒水顺着嘴角滴了几滴在衣领上,湿了一块:“皇家的兄弟最不是兄弟,我虽没有竞争的意向,却也不想成为别人的垫脚石。”他放下酒壶看胤禛。
“十三佩服四哥在战场的雄姿,男儿就该徜徉在战场上,就该用自己的双手保家卫国,而不是在这里兄弟猜忌,甚至互相残杀。”
黑眸里的无奈和悲凉那么浓烈。
胤禛的眸子也渐渐暗淡下来,他笑的自嘲:“那你怎知,我就不是其中一个?”
“四哥是不是对我来说并无大碍,我欣赏四哥,既然愿意辅助四哥,自有我的道理。”
“呵呵!”胤禛睫毛覆了一快阴影,他走到门口停下:“可惜我也没打算去争些什么,现在这样的状态我很满意。”
说完,开门离开。十三独自坐在房间里,余阳透过缝隙散在了地面上,期间还夹杂着一些鸟鸣。下人小心翼翼的进来,被十三挥退了下去。
他突然有些享受现在的宁静,那是种久违的静谧,好像从额娘离世后就不曾有过的。
胤禟胤俄,以及胤禩三人聚在八贝勒府的书房里,丫鬟送上茶点自觉退下,顺便关紧房门。
胤禟喝了口茶,疑惑的开口:“咦?八哥,十四今天没来?”
胤禩眼微抬,看了下对面的胤俄,笑道:“十四弟今早差遣了奴才过来,告知德妃召见,故来不了了。”
“德妃?”胤禟皱眉:“也是,毕竟十四和咱们的立场不一样,还是少拉他下水为好!”
“八哥,关于几日前的中殿失火,有线索了?”
胤俄适时地插话,胤禩胤禟看他,胤禩的笑意更甚。
“没错。”胤禩点头,起身从暗夹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面前的两兄弟。胤禟胤俄对视一眼,胤禟接过展开。只看了顷刻,俩人都面露惊讶。
“这是……”胤俄看胤禩,胤禩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唇角勾起一个完美弧度。
啪啪,颇有快意的拍掌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刺耳,胤禟大笑了几声,把信递回给胤禩,说:“八哥,这次连老天也帮我们!”
“的确!”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胤禩点开火折子,一点一点地看着信件在火焰中燃尽。
“什么都不做,看戏便好!”
毓庆宫,灯火通明,宋明望送走太医,站在宫殿外,眉眼焦虑。仰天叹了口气,转身往内殿里面走。
刚进门,一眼就看到倚靠在窗前的太子。胤礽只着了件单薄的里衣,清凉的月光洒在身上,掩盖了平日的邪魅嚣张。
就像一个忽然没有方向感的孩子,茫然无措。
宋明望吓了一跳,连忙扯过愣在一边惊慌失措的宫女手上的披风,走过去给太子披上,并且狠狠地训斥早已害怕地跪在地上的宫女们。
“算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安静安静。”
宋明望见太子开口立马禁声,挥退了瑟瑟发抖的宫女,转首躬身轻声道:“主子,深夜露寒,让奴才侍奉休息……”
“宋明望。”胤礽淡淡的声音打断他。
“奴才在!”
“你没听见本太子的话吗?”
宋明望浑身一抖,立刻跪下,连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太子的语调并没有多少情绪,很平缓,就像今夜的月色,冷冷静静的。
“下去吧。”
跪在地上的宋明望首次感到心痛,他从小是跟着胤礽长大的,这位太子虽然任性暴躁,但却意外的敏感。他明白他有多渴望得到皇上的怜爱,而不是当一位优秀的储君在培养。他也知道他有多渴望那一抹白衣的男子,那份纯白的没有一丝污垢的白。
可是他宋明望只是一个太监,一个奴才。
“主子,其实纳……”
“皇上驾到。”
第三十八章:悲情
宋明望的话被突然到来的康熙生生的梗在喉咙里,他小心翼翼的跪地迎接康熙的到来。胤礽并没有在意宋明望,只是在听到“皇上驾到”时,不露痕迹的皱了下眉。
康熙一进门就看到衣着单薄的胤礽,当即怒斥:“全部都瞎了眼吗?连太子都不会服侍了?”
宋明望一众奴才宫女立即扑通跪下,瑟瑟发抖。
“皇阿玛莫怪,是孩儿自己的意思。”
面对康熙,胤礽依旧如前几日般,冷静的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康熙气结,原本来探望的心思失了一大半,毓庆宫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奴才们更是大气不敢出一下。
半响,还是康熙先开口:“自己的意思?你就这样爱惜自己的?”
“呵。”胤礽冷笑一声,他半垂着脑袋,像是自言自语:“爱惜不爱惜,又有什么区别,一个躯壳皮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