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传言里,胤禛似乎只对一个孩子最特别,看现在的情形,胤禩猜想,恐怕就是眼前的这个孩子了。
“八弟,好巧。”
胤禛主动开腔,让胤禩稍微松了口气,他调整了下心态,微扬笑意:“……四哥。”
小家伙眨眨眼,不明白这两个大人在干嘛,但是感觉到被阿玛无视的他,撅着小嘴扯扯胤禛的衣襟。
“阿玛,弘历要额娘!”
小弘历的声音让胤禛低下头,爱怜地摸摸小家伙的脑袋。胤禩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笑的,笑的那么温柔的四哥,连眼光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四哥怀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长得粉嫩可爱,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胤禩感慨,难怪四哥会这个疼爱这个儿子,原来是未来的乾隆帝啊!
胤禩别开眼,他不想继续这样尴尬下去,“四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八弟。”
胤禩刚转身就被胤禛叫住,他脚步一顿,疑惑地看着胤禛。胤禛显然是出于本能的叫住胤禩的,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让胤禩无奈的叹息。
刚想安抚下让胤禛不要多想,余光瞥到正往他们这边来的华真。华真一袭宫廷旗装,雍容华贵且不失端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女子便是未来的母仪天下了。
华真从胤禛怀里接过小弘历,小弘历看到额娘,早就欢喜着挥舞着小手臂了,口中叫着‘额娘,额娘。’
“八爷吉祥,孩子粘人,有失礼节了。”
“不会,弘历很可爱!”
华真矜持的微笑,然后看向身边的胤禛,说道:“额娘说,明天打点一下,让弘历去她那里住一段时间!”
“恩,我知道了。”胤禛点头,又看了眼前面的胤禩。华真眸子波光粼粼,闪着什么。这时候,小弘历突然不安分起来,他在华真怀里扭动着,小手伸向走近了的胤禩。
胤禩怔了怔,见孩子坚持,不好回绝的抱了过去。一到胤禩怀里,小家伙就把脑袋往胤禩的颈脖里面嗅,然后眨巴着大眼睛,奶气的叫了声:“阿玛……”
胤禩有些发懵,接着小家伙冒了句:“阿玛的味道。”
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是胤禛低低的笑声。胤禩有些尴尬,小家伙所指的味道,应该是他们身上的檀香气味。胤禩是和胤禛一起长大的,虽说中间分离过,但两人都一直保留着小时候的相同的喜好,连佩戴的香囊也一直没有变换过。
自然身上也会有一样的味道,只是没想到,小孩子的嗅觉会这么灵敏。
胤禩别扭,不小心对上华真的双眸,胤禩一愣,等再看的时候,已经不是刚才的样子了。那一瞬间,华真的眼中是羞愤不甘和……满满的嫉妒!
华真主动把孩子抱回去,道:“八爷见谅,孩子小,不懂事。”
胤禩没有说什么,也没必要说。倒是小弘历似乎很舍不得离开胤禩的怀抱,被额娘抱回去后,一直嘟着小嘴,很不满的样子。
胤禛适时的说话:“看来‘侄儿向叔’的说法不无道理。”
胤禩冷汗,是‘外甥向舅’吧!不过,听到胤禛的话,他还是忍不住欢喜起来,连表情也更加柔和。有时候,胤禩并不强求他们之间可以有个结果,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偶尔的见面,适当的谈笑,就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爷,该回去了。”
华真打断两人之间似有似无的暧昧,虽然有些事情心知肚明,但不代表她可以完全视若无睹。胤禛似乎也发觉了自己失仪,假咳一声,向胤禩道别。胤禩点头,两人背驰而行。
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般无奈!
回府的马车上,小弘历窝在额娘的怀里已经熟睡了。红色的棉毯盖在小家伙的身上,只露出红红的小脸,煞是可爱。
马车里寂静的只有呼吸声。
华真神色哀伤,他看着对面而坐的夫君。半响,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华真知道,他在外人的面前一直维持她的尊严,可是只要是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就会冷着张脸,沉默不语。
自从胤禩被皇上囚禁后,胤禛除了料理朝堂里的事务,就是去见禁足于府的胤禩。就这样,两年过去了,两年内,皇上赐给了胤禛几个美丽的女子做侧福晋,胤禛对待她们的态度和对她是一样,有礼而疏远。
其间华真不免听到那些女人的抱怨,以为是她独占了胤禛的宠爱,可是谁知道,她和他们一样,依旧是处子之身。
直到其中一个女子私自与府中的家丁有染,甚至怀了孩子。胤禛知道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反而是给了两人一次机会,只要女子顺利生下孩子,就放他们走。于是,孩子生下来了,那两人也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到了哪里,也无处打听,因为知晓当时事情的下人奴婢统统消失了。
他们只知道,府里某位侧福晋在生下一个男婴后,就此香消玉殒。
只有华真知道,当时流传着胤禛的传言,只要是男人都无法某方面被质疑。可是胤禛却依旧无动于衷,刚好时机出现,府里终于有了孩子的哭啼声,也稍微打消了那些不堪的传言,可是最后,华真还是被德妃叫进了皇宫。
德妃知道了他们没有圆房的事实。
无奈之下,华真只有如数相告。德妃沉思,几日后,她再次来到永和宫。德妃给了她一样东西并嘱咐了一番。回去后,华真心如擂鼓,紧张不安。
德妃给她的是催情迷幻的药物,让她偷偷下给胤禛。或许是太期望,又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在寂寞了两年后,她无法再忍受被自己的夫君忽视。她是女人,她希望被自己心爱的人拥抱,希望给他传延后代。
曾经执拗的尊严,那刻仿佛顷刻坍塌。
后来,她有了弘历,却永远失去的胤禛。
在那个最幸福的一夜里,痛苦而煎熬。一个她永远不想被提及的名字,在那晚反复的出现,被爱怜的呼唤着。德妃给她的不单纯只是催情的药,还有迷失的作用。在药物的推动下,他们亲密而绝望。
胤禩。华真苦涩,她的夫君宵想的对象,居然是胤禩。他的弟弟。
马车里依旧沉默,胤禛并不打算回答对方的问题,只专注的看着手上的工作。等了仿佛一个轮回,华真绝望了。她轻轻抚摸着小弘历的脸,颤着声音做最后的坚持:“我不奢求的你的原谅,但请别忽略我,弘历还小,还不会知道,可是等他长大,他如果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
胤禛翻动着手中的账簿。
“你为何要对我这么绝情?难道这么多年来,你真的一点也不曾爱过我?”被压抑着的声音,像深夜里野兽的低吼。
眼泪从美丽的脸颊上滑落,滴在弘历光洁的额头上。
“呵呵……”华真抑制地笑着,声音不大却刺耳,没有表情的胤禛开始皱眉:“我明白了,我还有弘历,我不算输!”她顿了下,突然抬起脸,双目通红的盯着胤禛。
“如果,让胤禩知道,在你情难自禁的时候,叫的是他的名字,他会作何感想?”
几乎是华真的话音刚落,胤禛凌厉的目光就瞪了过来。眼里的嗜血让华真不自觉的发抖,她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时忘记对方是什么人了。他是大清的雍亲王,是驰聘战场的统帅,是能狠下心杀光十几人而不眨眼的男人,她怎么会笨到用最不该用的人来威胁他,华真很后悔。
外面的寒风似乎统统涌进了马车里,华真粗喘着气,她知道应该转移视线,可身体似乎已经僵硬,无法动弹。
“哇……”
突然的哭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华真慌忙的低下头,小弘历的肉手正揪着她的衣袖,小脸也布满泪痕。几乎是入眼的一刹那,华真就松开了手掌。因为紧张而下意识握紧了小家伙的肩膀,感到疼痛的弘历,才破声大哭。
小弘历哭着爬离了华真,被另一边的胤禛接了过去,搂在怀里,轻轻的安哄。哄了一会,弘历才停下哭泣,继而用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看着伤害他的额娘。
华真脸上还挂着泪痕,震惊的瘫坐在一边。
从始至终,胤禛都没有发言,他也没有看对面可怜的女人,他只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此时正坐在他腿上的弘历身上。
胤禛说的‘侄儿向叔’并不是一时玩笑,即便他并没有接触过小时候的胤禩,但偶尔还是会遇到,对于这个早熟安静的八弟,他也会稍微留意点。胤禛之所以会格外疼爱弘历,并不是因弘历是他的亲儿,而是弘历的眼睛和嘴唇,像极了小时候的胤禩。也许,这就是爱屋及乌吧!
小弘历睁着眼睛看着额娘,又看看抱着自己的阿玛,皱起了小鼻子。突然想到什么的胤禛,莞尔失笑,大手也摸上儿子的小脑袋。
小弘历眨眨眼,然后从阿玛的腿上爬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爬向前方失魂落魄的额娘那。华真看到儿子还愿意亲近自己,顿时喜笑颜开。她迫不及待的过去把儿子搂到怀里,在小脸颊上亲了几口。
小家伙咯咯地笑着。
胤禛收回视线,重新看起了丢在一边的事务,面无表情的看了起来。对面的华真,胆怯地注意冷然的胤禛,把儿子又搂紧了几分。
第六十六章:退隐
三月,是个美丽的季节。
百花盛开,鸟语花香。
在东郊的别府里,偌大的府邸却只有奴仆十余人。因为还是清晨,整个府里很安静,除了林间传来偶尔的鸟鸣外,几乎听不到其余的杂音。
别府的地段很好,背面环山,甚至还有一大片竹林。起初胤礽会送给他别院,无非只是想拉拢他,后来知道彼此道路不同,这别府胤禩也一直空着。唯一来过一次,还是遥远记忆里的某一日,和那个人。
胤禩伸了伸懒腰,他很喜欢这里的空气,清新宜人,仿佛吸上一口,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晨扫的奴才看到自家主子,连忙行礼。胤禩摆了摆手,自顾自的出了府门。
三月的清晨有些冷,胤禩紧了紧衣服,缓步走在石子路上。
把纳兰寂清交给了胤礽,完成了康熙给的任务,几乎在康熙病情发生好转的时候,他就向康熙请求了归隐。胤禩还记得,那天空气沉闷,好像随时都会下雨。康熙斜靠在御床边,看他的神情,变幻莫测。
胤禩以为对方会对自己说什么,结果等了半天,对方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就准了自己的请求,挥退下去了。
胤禩很少看到康熙虚弱的样子,或者说康熙很少会在别人的面前表现的脆弱。在他的认知里,康熙只是一个面慈心狠的外人,他习惯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不许任何人忤逆他的权威,哪怕那是他亲生儿子!
康熙老了,六旬的人,如果在他以前的世界里,应该是抱着孙子安享天伦,而不是防着亲生儿子,死守那冰冷的皇位。
在自己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还依旧为了胤礽位置的巩固,费心费力,结果儿子却还不接受,罔顾了他的用心。
胤禩突然仰天幽怨的叹息,轻声呢喃道:“胤礽……应该快要废了了吧!”
声音轻的仿佛耳语,随着一阵风,消磨的没有一丝痕迹。事实也正如胤禩所预测的,康熙五十五年五月初七,胤礽因为顽疾频繁发作,据太医说有隐性的狂痴症,无可奈何之下,胤礽再次被废,禁于咸安宫静心养病。
表面是如此,可是内里是否是这样,众说纷纭。但碍于康熙的威慑,众人也都只是私底下说说。胤礽被废后,也有几个大臣上疏,为胤礽求情,但都被康熙无情决然的反驳了回去,甚至惩罚了一部分人,才让这件事得以平静下来。
而被秘密寻回的前太傅纳兰寂清也仿佛瞬间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也没人敢妄加猜测,众人心有灵犀般的,沉默的将这么个人忽略掉了。
胤禩在听到胤礽再度被废的消息后,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他神情平静的听完十四的叙述,端起冷掉了的花茶轻抿一口,语气淡然:“所以说,大哥也已经离开了?”
“是,三天前前往边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十四神情哀伤,这些年发生的太多,曾经聚在一起的兄弟,如今四分五裂,不知何年,才能再次相会。胤禩没有十四那么复杂的情绪,他只觉得悲凉,凉透了心底。
在胤礽被废的几日后,胤褆主动向康熙请令常年驻守边疆,保卫疆土。康熙应允后,胤褆几乎没有停留,启程去了塞外。连一句道别也没有,走的无声无息。
胤禩闭眼,胤褆的决定,他是明白的,没有谁,在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与他人双宿双飞时,还会保持所有风度,即便那样的结局他已经在心底设想过无数遍了。可是当自己真正的面对时,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
显然胤褆没有做到,不论他心底的那个人,是纳兰,还是……胤礽!
只有离开,对他们来说,才会是最好的结局!
胤褆主动退出,那里,没有他能站的住的地方!
“一定还会再见面的,无论是大哥,还是九弟和十弟……”
胤禩呢喃的声音飘进了十四的耳里,十四转脸看向带着淡笑的八哥。八哥的笑容很好看,淡淡的,透着温暖人心。没有了曾经的生疏,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八哥才把所有人放进了心里,才真正没有了隔阂,才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八哥。”
“恩?”胤禩看着面前的十四,十四侧着身子,从胤禩这边,只能看到十四的侧脸。十四垂着眼,看不透情绪。
“太子被废,大哥走了,其他兄弟也没有具体行动,加上隆科多极力的支持,以及年羹尧的辅助,现在的四哥,恐怕已经没有谁能威胁的到了。八哥一直坚持的希望,也实现了!”
半响,胤禩才发出声音:“……是啊,都已经这么久了。”
十四垂着头,语气清淡:“八哥,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没有牵涉进来,像其他兄弟一样,静观其变,如今,会不会又是另一道局面?”
“即使我们不争夺,恐怕也不会比现在好上多少,只不过,得到伤害的他们,不是我的错而已!”
“八哥,我不是……”
“我了解。”胤禩截断十四:“我不能否决如今的状态,不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而造成的,可是事已至此,想再多的如果也没有用,我只能期盼,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别再发生意外的事情。”
“意外?”十四转过身。
胤禩笑的嘲讽:“只要某个人别偏心就好!”
十四愣了一下,细想之后,原本就有点白的脸色顿时苍白,连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他稳定心神再去看胤禩,胤禩嘴角啜着笑,有些淡,但并没有异样。十四揉揉眼,想确定下是不是自己花了眼。
“十四弟,你怎么了吗?”
“没,没有,我没事!”十四收回视线,局促了会,主动向胤禩告辞。胤禩也没有强留,寒叙了几句就让十四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十四反复思考着胤禩那句话的意思,‘只要某个人别偏心就好’?是指的谁?皇阿玛?还是,额娘?
六月末,天气还没有很热。
和煦的空气里,传来孩童的阵阵嬉笑声。庭院里,满池的绿尤,生机盎然。偶尔的微风拂过,惹得它们频频低语,可爱的紧。
八福晋携着弘旺玩耍,胤禩立于一边观望,脸上带着柔和的笑。三人像一幅柔美得画,和谐自然。
府里的管家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沉稳干练。他稍稍走进胤禩,低语道:“爷,有人求见。”
“恩?是谁?”胤禩没有看管家,随意的发问。年轻的管家又凑近了一点,声音放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