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签受的春天 上——苏三清

“浪费，我不会织，不然就织一条给你了。”顾卓话是这么说的，表情却是漫不经心。

乔立呆呆的听他说，感觉很要命，顾卓这人竟然会给他织围巾。

“你又不是娘儿们……”乔立掩饰的胡乱说了一句。

“男人也能织围巾，我没学而已，也没空学。”顾卓不是很计较这种事情。

一顿饭吃得乔立脸红心跳，两人走着走着又惯例行事，走到了常去的那家宾馆，老板都熟了，见他们就笑笑。

笑得乔立耳根臊红。

顾卓洗了澡出来，见他在看电视，在他旁边坐下：“去洗澡。”

乔立不愿去，赖在床上看电视。

电视上放的是这几天才出来的电视剧，明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可他就是欲罢不能。

剧情说的是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女主角在爱情中不停追逐不停跌倒，遇上的都是白眼狼，身边有个暗恋的人，她却不知道，家里还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是很照顾她却比她大很多的叔叔。

乔立就爱看女主角半夜流泪的样子，她在做人流的时候是一个人去的医院，惨白了脸一步步往回走，医生冷漠的神情和演技都很到位。

刚刚看到女主角在网络上和老朋友诉苦，说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听到旁边的护士长和医生在聊最近的公交车涨价了，看得乔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卓叫他去洗澡，乔立推搡着不去，看到女主角在抱怨，说老医生带了一堆实习医生在旁边围观，五个里面有四个是男的。

这女的也太逗了，做人流都能痛死，她怎么还有心情东张西望。

乔立捧腹大笑，死命捶着床铺，却发现顾卓寒着脸。

“这电视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看改天让你去看人流手术。”顾卓赶他起来，“去洗澡。”

乔立瞄了一眼他浴巾撑起的部位，决定不理他。

女主角做人流的事情被相亲对象发现了，要挟她结婚，不然就告诉她父母。

“你不在意我怀过别人的孩子？”女主角冷冷的问。

“只要你还有生育能力。”老男人不痛不痒的说。

正看得兴起，顾卓啪的关了电视，赶他去洗澡。

“顾卓，我今天没有心情。”乔立脸色阴霾，拿起遥控器，继续看。

“那好，我们下次再说。”顾卓苦恼的撇开脸。

“下次也没有心情。”乔立看到女主角腹部疼痛，正弯腰倒在地上。

顾卓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乖，不要闹。”

“没和你闹，我没心情。”乔立看都不看他。

“为了个破电视剧你要和我吵架？”顾卓还是好脾气的问，就是问的话有点不对劲。

“我认识你这么久，还真没见过你对我生气。”乔立蔑视他，“你是没法解决生理问题才找我的？”

顾卓愣神，想了一会儿：“你要我……，和你，相爱？”他问得很困难。

乔立却不说话了，只看电视，女主角进了医院。

顾卓尴尬的问他：“你开玩笑的吧？”

还是沉默，只有电视里的声音传了出来，女主角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家里，她带的钱不够，老男人不见了。

顾卓等不到回答，想劝他：“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以后你还要结婚的……”

“我要结婚？”乔立转过脸，盯着他，“那你走，我不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你是认真的？”顾卓口干舌燥，难道他上了贼船。

乔立这次也没说话，再次看电视，女主角最后还是打了青梅竹马的电话，那个一脸小痘痘的胆小男生撂下电话就气喘吁吁的往医院跑。

这是顾卓万万没有想到的，因为对象是乔立，只因为不是别人是乔立，他才提出做情侣的要求，觉得两人向来干干净净，就算将来要分手也可以好聚好散。

“以前李红闹我们俩的事情你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反应，怎么就……”顾卓说着，想起乔立几次的不正常，想起乔立说不愿成为第三者，他无言了。

“乔立，你不是同性恋吧？”顾卓沉住气，他今天非要问清楚。

乔立不回答，看小男生在女主角床边黯然伤神。

“是或不是？”顾卓转过他的脸，执拗的非要一个答案。

乔立眼里噙着泪，颤颤巍巍的说：“这剧情也太狗血了！”

顾卓的心像跌入了万丈深渊，放开他，脱下浴巾，穿戴整齐，夺门而出，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乔立也不关门，泪眼婆娑的看电视，女主角又在半夜淌泪，小男生在门外紧攥了拳头。

顾卓说要送他的围巾还搁在床头，乔立拿过来，拆开线头，一点点扯散。

电视剧在放片尾曲，其中有一个镜头是女主角成为了老男人的新娘。

乔立没看，只是扯着围巾。

这下总要完了，什么都要完了，乔立一直觉得他老露马脚，可是顾卓从来不放心上，等到看见了，就要嫌弃他。

他其实很想说他不是同性恋，只要没有顾卓这个人，他绝不是同性恋。

好不容易顾卓与他做情侣，为何要揭穿，早知一个小时前他乖乖去洗澡就好了，现在亲手将顾卓推开，痛的也是他而已。

后悔还是不后悔，乔立的脑子里徘徊不去这个问题。

一直很想推开顾卓，但为什么推开之后，他的心被一根莫名的弦绞出了血，连呼吸都痛，几年的暗恋只换来心伤，比他的胃还千疮百孔。

电视上已经在播放广告，乔立泣不成声。

第二十一章

又淡淡的过了几个月，乔立越来越喜欢黑色，穿黑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甚至黑色的内裤，是谁说过，喜欢黑色的人，都是心有伤口，乔立还戴上了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

不过是薄薄的两片树脂玻璃，可他有种不被了解的安全感。

隔着眼镜看人，似乎与以前不大相同，一向神秘兮兮的他更加让人难以猜透。

老病患来的次数慢慢增加，三三两两就认识了，有时候在聊天，乔立无所事事，便会听一些。

年轻一点的女病人在推荐别人去练瑜伽，说这是一项修身养性的运动，没病防病，有病则能帮助治疗。

乔立刚开始对她们的话题不上心，那女人又来劝说他：“乔医生年纪轻轻的，老板着一张脸对身体不好哦，要不要去试试？平时练练有助于气血通畅，而且第一节课免费。”

乔立礼貌的婉拒了，除了看书，他基本上对别的业余活动不感兴趣，不像许墨，还爱玩网游。

直到有天被许墨戳他背部，说他硬得像一条咸鱼，问他是不是弯腰都觉得膝盖发酸。

乔立这才顺路去了瑜伽健身馆看看，他已经被许墨说他提前进入老年状态了，不爱说话，不爱与人交往，不爱有任何活动，只喜欢静静的看书，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拎黑色的包，就连窗帘都换成了黑色，身体硬得只能弯曲九十度以下。

倚在角落看了很久，本来想离去，却被教练看到，过来招呼他：“嗨，第一次来？”

乔立点点头，有一丝不自在，他已经好久不随便这样和别人说话了。

“要一起来吗？就当放松。”教练诚挚的邀请他。

乔立知道她是专业的，举手投足的动作都很规范，而且以前应该还长时间学习体操。

“什么时候都可以参与，自己找个位置跟着做就好。”教练和善的对他微笑。

乔立不置可否，微微颔首，教练利落的转身，到前方继续教大家动作。

想了想，乔立到门口脱了鞋袜，找了个旁边没人的位置，随着教练的指示慢慢吐纳呼吸，后面走来一位资深学员，善意提醒他：“用腹部呼吸，不是鼻腔。”

一套动作练下来，乔立的动作虽然还很别扭，可他充分认识到身子有多僵，只差没有突然咔嚓崩碎。

接近结束时候的动作是躺倒地上，慢慢放松全身，乔立渐渐的竟然睡了。

一年做的百次梦里，都有九十九次是关于顾卓，而这次，他梦到了自己十岁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爱笑的孩子，虽然大多是嘲笑别人，但无所顾忌，童稚的容颜里没有忧虑，仿佛世人的不解都是弹指间就能灰飞烟灭的东西。

同样是独自一人，为何现在的他是寂寞，从前的他是洒脱。

学员都回去了，教练在他身边抱膝坐下，这个男人，一眼看去就是个有故事的人。

健身馆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的星斗在闪光，以及楼下的车流穿行声音。

乔立感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一觉，醒来时，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问他：“要不要吃布丁？我刚好买了两杯。”

要不是声音相差太远，乔立还真以为是顾卓，他撑起上半身：“不了，我还要回去……”

“也是，哪有男人喜欢吃甜食的，女人才会对这种腻歪的东西放弃不了。”教练无奈的笑笑。

他一直没戒掉，家里的冰箱也有布丁，但是他没说，只是告别了教练。

“明天你还来吗？”教练咬着勺子问他，干练里透出一分小女人的柔情。

“再说吧。”乔立不好直接拒绝，“可能没空。”

“门口有传单，你可以了解一下。”教练不在意的继续挖布丁吃。

乔立最终还是顺手拿了一份。

＊＊＊＊＊＊

每天早上醒来还是会愣神，这成了乔立不可避免的习惯。

路过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饭店，熟悉的宾馆，乔立都无法反应的站上很久很久。

“先生？”侍应生在他眼前问他，“请问预约座位了吗？”

乔立怔怔的说：“没有。”推门往外走。

这家饭店他就和顾卓来了大概十次，天知道他是怎么失魂落魄成这样。

到了诊所，许墨还爱玩他的眼镜：“累不累？就近视五十度也要戴眼镜。”

乔立抢回来：“你管我……”

“我才不管你，你太麻烦了。”许墨拍拍手，回他的诊室。

同一个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答案，乔立不知道自己在缅怀什么。

当年后妈顾卓说：“我管的就是你。”

那时他为什么不能强硬的拒绝，而落得现在这般田地。

“我说！”隔壁许墨拉长了嗓门问他，“我们要不要招个医生过来上班？”

乔立无精打采：“为什么？“

“累啊，整天就我跟你，休假又少，而且天天看你那张脸，好烦人！”许墨抱怨。

乔立堵了他一句：“你给工资？”

“一起给。”许墨在那边吞云吐雾。

乔立思索了几分钟，说：“招吧。”

许墨让他弄个招聘启事，许墨则在网上找认识的人。

乔立起草稿，在绕了笔头几圈之后，写下——

性别：男

身高：1.7953米

……

他急忙停笔，把身高划去，越划心越乱。

许墨中午过去找他，发现他又翘班了，桌上丢了那张纸，其中有个地方划破了，右下角还有点湿润皱起。

所以说乔立是个太麻烦的人，许墨心想。

＊＊＊＊＊＊

乔立到处乱逛，手里拿了瑜伽健身馆的传单，决定再去看看，刚走进电梯，意外发现教练也在里面，完全是一副办公室白领的打扮，白衬衫黑色格子套裙，脚下一双漆皮高跟鞋。

“今天好早，要来报名？”教练按下楼层数。

“先看看。”乔立很诧异，心想她怎么会是白领。

“第二节课开始收费了哦。”教练惋惜的说。

乔立没有反应，有点尴尬。

“骗人的，你还可以来多几次再决定，因为报名了之后，会按季度算。”教练绷不住笑意，只是想逗他。

乔立静默了一会儿，问她：“你不是专职做教练？”

“你说这个？”教练扯扯外套，“我白天要在外企上班，练瑜伽是我的爱好，可以纾解压力。”

果然现代人的节奏太快，乔立倒不像她这般拼命。

乔立这天又学了另外一套动作，然后交了一年的学费，还办了一张VIP卡。

“哇！你是第一个办一年的。”开收据的小妹惊呼，而且乔立还是少有的男学员。

乔立只是喜欢这种在悠扬乐声中放松自己的过程，反正有益无害，还和他看书的步调其实差不多，都是慢慢来，急不得的一项消遣。

“请问去哪里购买锻炼器材？”乔立见馆里有些奇奇怪怪的器材。

教练刚好出来：“你买张毯子就好，平时做简单的动作，太专门的器材我不建议购买。”

乔立和她们一起下楼，独自去了附近的市场买了张毯子，回家温习。

还买了一套碟子，教练说可以跟着碟子练，乔立翻着装碟子的簿子，想给新碟子找个位置放，却看到了刚和顾卓分手不久，自己买回来的电视剧碟。

＊＊＊＊＊＊

后来一直没有看，关于女主角，关于小男生，关于老男人，乔立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天的医院里。

乔立停下了其他的事情，掏出电视剧碟，往碟机里面放。

还记得是看到十五集，乔立接着看，拉了一大盒抽纸过来。

女主角的男朋友脚踏两船，女主角要他给个说法，他却把女主角丢弃在大雨中，这时，小男生撑了一把透明的伞出现，女主角看看头上又看看小男生，还是推开了小男生往男朋友消失的方向奔去。

人总是那么贱，乔立看了看时钟，已经是晚上十点，再看一集他就该睡觉了。

女主角的情敌是她的好友，当女主角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给男朋友发了一条短信，说她就在学校教学楼楼顶，要他回心转意，不然就跳下去。

男朋友回了条短信给他，说随她便。

女主角只是轻轻的哭了，坐在栏杆上，唱着小时候的歌，一声声悠扬清脆，唱到后面断断续续的哽咽。

镜头给楼下焦急的小男生来了个特写，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顶上，却不见女主角。

靠！这集又完了，乔立想接着看，无可奈何，又按快进。

这次他快进得太多，一下把两集快进掉了，直接就看到女主角和老男人出现在结婚礼堂，女主角还在满心期待男朋友出现。

这女的真是贱得没边没界了，乔立边想边把东西都顺手收拾，等着这集播完他马上睡觉。

可是来的不是她男朋友，而是青梅竹马的小男生。

这在乔立的预料之中，电视剧他没看多少，小说他看得绝对不少。

女主角不是很开心的问：“你来干什么？”

小男生结结巴巴的把事情都说了，说从小暗恋女主角，可是女主角从来不正眼看他，后来她还看上那个负心汉，是小男生暗中帮女主角的忙，让两个人在一起，其实对方从来就没喜欢过她。

女主角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要出逃，被老男人拉住，不给跑。

女主角甩出一张无法生育的证明丢他脸上，老男人越看越气，手都哆嗦了。

在女主角逃掉的婚宴上，小男生咬咬牙，果断跟上。

这集还没有完，但是乔立不想看了，真他妈狗血，现在的电视剧全是怎么狗血怎么来。

乔立躺到床上，心里想着，他的人生一点都不需要狗血。

不就是没人爱么，不就是爱上白眼狼么，就算一个人，他也要好好过日子。

第二十二章

招聘启事贴了一个月，但没人来询问，许墨也不急，在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学弟闲聊。

乔立最近精神不错，遇见别人的时候好歹有点笑容了，这种现象，被许墨称为土地要龟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