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换 下+番外——喧哗葬礼

老板点点头，“是的，但只要你为我讲一个故事，我会送你一幅画。”客人歪头苦思，“那要什么样的故事，才会让老板感动？”老板的神情带着莫名的酸涩，“爱情故事。”

客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好吧，如果你能为我找到我喜欢的画，我会给你讲一个好故事。”老板又向客人走近了几步，灯光下，客人的容貌更显华贵。“不知道客人要找什么画？”客人转身在店里看了一圈，有些失望，“我想要的画并不是很名贵，不过是一位落魄画家临摹的梵高风景画，不过其中的意境却令人难以忘怀，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却始终没有线索。”

老板皱着眉头，他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位画家，这样一幅画。“你知道那位画家的名字吗？”

“那画家姓苏，那时他刚刚破产，决心一死，所以画了那样一幅画作为弥留人间的最后证据。”老板有些不好意思，“你说的资料太少，我也很难寻找。”客人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那人，是我朋友的父亲。他是画画的天才，可家里却要他经商，他不是那块材料，很快就破产了。我朋友那时还小，没能保住他父亲最后的遗物，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幅画被人变卖。”客人不期待的看着老板，“希望老板能够帮忙，让我完成对朋友的承诺。”

“我会尽力的。”客人身上，笼罩着淡淡的哀愁，“那么，作为定金，我先讲我故事的开头吧。”老板拉过两把椅子，“请坐。”客人大方的落座，接过老板递过的茶，认真的品着，“好茶啊。”老板含笑不语，等着客人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真实的，是我那个朋友的故事，为了叙述简便，我就用第一人称了。”老板点点头，表示不介意。

客人娓娓道来。“小时候，我家里很有钱，我聪明可爱，没人不喜欢我这个苏家小少爷。我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自小受尽父母宠爱，过的很快活。之后，正如同我先前所说，父亲破产了，他被他最好的兄弟出卖，一无所有，跳楼自尽，母亲自感对不起我们家，殉情而去。可怜我只有八岁，落入了敌人之手。那人名为洛凯奇，是地下城的主人，做尽了肮脏龌龊的事，他一心爱慕我母亲，因为得不到所以就毁掉了。我长的很像我母亲，他对我，自然称不上好，那段时间，生不如死，不过还好我小，他也没对我做什么。”

客人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家里欠了别人很多钱，我被带到地下拍卖场，上流社会的人谁不认识我，人人都想得到我，苏家小少爷，当真是奇货可居啊。不过，我命不该绝，遇见了命里的人。他相当傲慢，性子称不上好，说的话很伤人。可是他认定了我，我也认定了他。那段时光，真的很难得。”

客人放下茶杯，对老板颔首，“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我明天再来。”老板起身送客，“我会帮你找画的。”

第二晚，客人如期而至，老板脸上带着歉意，“抱歉，今天没有收获。”客人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不急，等了那么久，习惯了。”

老板期待的问：“那么，今天有故事吗？”客人点点头，“依旧是定金。”

还是那两把椅子，客人的声音依旧那么动听。“我命里那人，他喜欢我，但是我并不清楚。我怕他，不敢信他，他给过我承诺，他说，这世上，他只会把真心给我一人看。我是不信的，但是直到他死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是真的。他对我，我无以为报，我可以陪他一世，却给不了他想要的爱情。”

“你，啊，是你那朋友，他爱上别人了？”

“是的，我爱上了比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那人有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睛，只看了一眼，我就陷了进去，我想让那双眼里，只看我一个人。可我是个骗子，骗子无心，我亦无心。我爱他，却又不能和他厮守，心里很难过，却因为诸多缘由，无可奈何。”

“那么，是为了什么？”

“我是骗子，久了，分不清心里对他，是执着，是习惯，还是爱。我们聚少离多，我的态度让他不安，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注意到，我因为任务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虽然洁身自好，但是名声却不好，我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愿意相信我多少。我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相信我，或许我在意，只是……我连自己都骗过了，以为自己什么也不在意。”

“真是可怜。”

“我啊，当真是可怜的人。我是骗子，但我没来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军人。”客人停了下来，微笑，“老板，我该走了。”

老板被掉足了胃口，可毕竟没有找到人家要的话，也不好意思要求客人把故事说完。“我等你明天再来。”客人并未应答，推门离开。

又过一日。

老板白天关了店门，挂上了停业的牌子。那样一个故事配得上他亲自去寻找，他想知道结局，想知道一个军人和一个骗子之间能不能有爱情。

“老板？”

意外的，老板在博物馆看到了前来观看的客人。“这里的馆主是我一个朋友，我来问问他知不知道那幅画的下落。”客人的目光看向窗外，“老板你真是好人。”不知为什么，老板觉得客人的话，言不由衷。

老板和客人道别，“我先走了。”客人伸手拉住老板，唐突又暧昧，“我一个人来的，你能不能陪我逛逛？”老板有些疑惑，“你不着急找画？”客人扬起一抹笑，“见了你，忽然就不急了。”老板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客人挽着他的手臂，“走吧。”

广场上，热闹非凡。

“看，算命的。”在算命先生身后立着一面飞舞的布旗，棋子上赫然写着四个字——天命难违。算命摊的摆设很简单，一个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块红布，上面摆着一个香炉，烟雾缭绕。在看算命先生，一身黑色唐装，戴着一副黑色眼镜，人瘦的可以，一双手，瘦骨嶙峋。

“你信这个吗？”老板对算命的没有好感。客人的凑在老板耳边说：“以前有人和我说过，二十六岁以后，我会一无所有。我原本也不信，但是他说对了。”这把声音，轻柔的诡异，老板看向他，却不小心两唇擦过。

“你们算命吗？”

客人放开老板，丝毫不在意刚才的事情。“我要算命。”算命先生仔细打量着客人，笑着说：“苦尽甘来，你马上就可以得偿所愿了。”客人撇了一眼老板，然后对算命先生说：“借您吉言。”老板似懂非懂，“他的意思是画很快会找到？”

“大概是吧。”

客人看样子很高兴，握着老板的手，十指相扣。老板呆呆的看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虽然奇怪，却好像……本应该就是这样。

“你想去哪？”

“去扫墓。”

“是你的那位朋友吗？”

“不，是另外的朋友，晚上给你讲。”

“好。”

Chapter 60 情深刻骨

老板拿钥匙开门，身上挂着的人已经醉了，无奈的笑笑，酒量那么差还跟人拼酒，真是……可爱？老板把客人抱到楼上的客房，“晚安，愿你有个好梦。”客人却睁开了眼睛，浅笑低唤，“陆崎啊……”

老板不住的向后退了一步，陆崎，这个名字，很熟悉。客人的笑，花开一般，慢慢绽开，“陆崎。”那么熟悉的语调，脸上的神情也那么妩媚。呼吸，急促起来。“陆崎，你怎么了？”客人歪着头，不解的样子很可爱。

“你喝醉了。”老板压下心中的旖旎。“好好休息。”

客人了然的点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醉醺醺的样子。”然后自己盖好被子，闭上了眼。老板离开房间，小心的关上门。

老板下了楼，打开画廊的灯，坐在藤椅上，看着角落里那副盖着黑布的画，心里变得温暖。那是他唯一记得的，一个人，他不知道那人是谁，和他是什么关系，但是每每闭上眼睛，他都会看见那人温柔的笑颜。

那是，和客人一样的笑颜。

第二天，客人很不好意思的和老板说：“抱歉，我很久没喝酒，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会变得这么差……”老板纵容的笑笑，“没关系，不过，你欠我的故事。”

“好，我现在讲给你听，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我当然有时间。”

二人坐在窗前，阳光洒在客人的脸上，安宁美好。客人垂头浅笑，回忆着最美的岁月。“他很爱我，在我们不知道彼此身份的时候，我们是最幸福的人。可是，我没想到，我们之间的幸福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太容易破碎。”

“我的有一个哥哥，做骗子的时候很照顾我，他后来做了坏事，死在了我爱人的手里，但是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他也是军人，但是他聪明温柔，是个好朋友。他喜欢我，又理智的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他和我那哥哥敌对，后来被我哥哥做成了精致的人偶，送给了我。我带着人偶来到了布拉格，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爱情，迟早有一天会幻灭。”

“曾经有一个算命先生告诉我，我二十六的时候会一无所有，连我的爱情都会失去。我一直当那是一句笑话，却不想一语成谶。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断我一指，拿走了我们缔结婚约的戒指。之后我们四年没有见过。”

客人起身，“我该走了。”老板依旧把人送到门口，“下一次什么时候来？”客人想了想，“明天吧。”

“好，我等你。”

老板走到画板钱，拿起笔，慢慢的描绘。

第二天日落的时候，客人推门进来，老板坐在画板前，昏睡的正浓。客人走到画板前，看到纸上的内容不觉弯了眉眼，那是垂头浅笑的自己。

客人坐在一旁，看着老板的睡颜，心里难得平静了下来。布拉格这个地方，是他的伤心地，这里，没有任何能使他开心的回忆。

老板的警觉性很不错，被人注视着便慢慢转醒，神情有些恍惚，“小杭？”

客人垂下眼，“老板，你说什么？”老板很迷茫，他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随即摇摇头。“没什么。”

“老板若是困顿，我可以明天再来。”

“没关系，你继续说故事吧。”

客人点点头，“四年后，我们又在一起。但是他为了他的责任再一次背弃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绝望的很，真想一死了之。我不懂他，一点也不懂，他竟然为了我，亲手杀了他的上级。他的上级是他一生的责任，是他骨子里抹不去的忠诚。他的忠诚，他的责任，和我的离开相比，竟然一点也不重要，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可笑。”

“我不懂。他爱你，难道你，不高兴吗？”

“他爱我，我自然高兴，可我心里又害怕，老板，你说，对于他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我重要，为什么他可以一次一次的背弃我？若是他的上级重要，他为什么还可以那么绝情？我真的不懂了……”

“或许，仅仅以为你是自己人。”

“自己人？”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他看来，你比任何都重要。”

客人开心的笑着，“对此，我一直深信不疑。”老板追问：“然后呢？你们又在一起了吗？”这时候，客人的手机响了，不好意思的对老板说：“抱歉，我有些事。”老板很失望，但还是对客人说：“请便。”

客人离开了。

这一次，二人没有相约再见，于是，再次相见，遥遥无期。

老板足足等了一月，客人没有再来，没有说故事的结局。

这一个月，老板用尽了手段却依旧找不到客人要的画，好像那几天只不过是一场梦，好像那个人是他的臆想根本就不存在。老板每日神情恍惚，心里空落落的，就好像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脑海里，一些凌乱的记忆扰乱他的心神，他分不清那是他失去的记忆，还是他太过于执着客人的故事把自己幻想成故事里的主角。又或许，他所执着的，仅仅是客人。

客人的容貌，他爱极；客人的声音，他念极；客人的举止，他思极。

“老板，你在吗？”

躺在画架下的老板，听到这把声音，马上站了起来，果然是客人那熟悉的笑脸。客人对他说：“老板，画找到了吗？”老板摇摇头，“抱歉，我能力不足。”客人坐在藤椅上，优哉游哉的晃着腿，老板走到他身后，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询问：“故事的结局呢？”

客人回头看他，“其实，没有那幅画。”老板一愣，“没有？”客人丝毫不觉得自己骗人有什么不对，“我是个骗子，骗人是很正常的，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喜欢骗人。”

“那么，那个故事，也是你编出来的？”

客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怎么那么呆，那么好骗？故事是真的，是我自己的故事。至于结局是什么，抱歉，我也不能告诉你，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客人的表情全然不见先前的优雅，举止之间像极了市井的痞子，“我为什么要知道，没发生的事情，谁都不会知道。”客人站起来，胳膊勾上了老板的脖子，“说那些干什么呢？过去的事情就算了，这一个月我没来，你想我吗？”老板脸色微红，如此红果果的调戏，他怎么能好意思。客人见他脸红，骤然惊呼，“陆崎，你居然会脸红！”

老板面色稍霁，“你叫我什么？”客人眯起眼，整个身子都贴近了老板，“你，对我，是怎么想的？”老板微微偏头，但是并没有推开客人，客人弯着眉眼，笑的很可爱。“你说啊，我也想知道，这个故事，能是什么结局。”

“再没有人，比你更能让我心动。”

客人的眼睛里，漾着醉人的眸光，盈满了爱意，“人道情深刻苦，陆崎，你的骨里刻的可是我苏杭？”

老板亲吻他的脸颊，“当然是你。”

在布拉格的街头，开了一家画廊，画廊老板是一位东方人，买他的画必须要讲一个故事，如果这个故事能打动他，他就免费送画。

某一个夜里，店里来了一位客人。他的故事讲了四天，每一天老板都觉得感动，但是在这个故事即将结束的时候，那人却不再来了。老板每天都在等他，等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又是一个夜里，那人终于出现，老板问他故事的结局，那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那人展开一抹笑，对老板说，人道情深刻骨……

然后，大家都知道这间画廊老板不再听故事，卖起画来也很认真，有人问，“为什么不继续听故事了，是不是缺钱了？”老板笑笑，回道：“老婆说我再败家就要离家出走。”

有些事，记不记得已经不重要。

他们还在相爱，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