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 下——没有鱼的水煮鱼

：“爸爸会让你得到更多。”

于一川点点头：“好。”

然后他笑了一下，轻松而愉快。

叶苗直直地望着他，这个让自己失去父亲心机深沉的恶魔单纯地笑着，黑漆漆的眼睛明亮而坦率，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包括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胡说！我不会让儿子跟你走的！”伊芬叫起来：“你当初怎么对这个家还要我再说出来吗！你在外面找女人，一次又一次，你放了多少心在家里，你卑鄙无耻

，你根本不配当他的父亲……”

“住口！”于景瑭抓住女人的肩：“我不准你在一川面前这样诬蔑我！”

“你做过什么自己最清楚，我为什么要和你离婚，因为你伤天害理的事做的太多，你根本没有是非观，眼里只有自己，一川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呵，当初要离婚的是谁，让他跟在车子后面追的是谁！”

于一川望着吵起来的父母，他茫然地转过视线看向叶苗：“他们就是这样才离婚的吧？”

他因为大病初愈而苍白的脸看起来憔悴而迷茫，叶苗突然觉得心疼，他蹲下去握住他的一根手指：“你别难过。”

于一川撇撇嘴：“我干嘛要难过，前几天才认识他们。”

争吵中的两人同时停下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

第67章

于一川身体慢慢好起来，而他的记忆却一直没有恢复的迹象，他更多的时候是茫然地坐在病房里翻着小时候的照片，听着父母一遍遍的启发。

伊芬很愿意让叶苗和他亲近，她拿着家里的笔筒比给于一川看：“这张相片你还记得吗？你和小苗的大头贴。”

照片里两个少年挤在小小的相框里笑的纯真而喜悦，于一川摇摇头：“什么时候拍的？”

叶苗坐在他旁边，轻声说：“我高一的时候。”

于一川歪着头：“那我多大？”

“你比我大三岁，那时已经上大学了。”叶苗耐心地解释。

伊芬又快哭出来：“怎么办小苗，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连你都不知道，这样下去他爸爸真的会带他走的，我怎么办啊，一川不在我身边我怎么办啊？”

于一川突然插嘴：“可那个男的说以前你把我丢下来了，既然丢了还找回来干嘛啊？”

伊芬呆了一下，眼泪唰地掉下来：“妈妈知道错了，你要怪妈妈就怪好了，不要离开我……”

“为什么要把我丢下来呢？”于一川呆呆地望着哭泣的女人：“你为什么要哭呢？哭了就可以改变事实吗？”

伊芬站起身，她捂着脸跑出病房，叶苗望着继母的背影，轻声说：“妈妈心里一直难过，她已经知道错了，你原谅她吧，好吗？”

于一川转过头看着叶苗：“知道错了就能原谅吗？”

叶苗明显地呆了一下，他看着男人略微迷茫的眼睛：“有些事可以，有些事不可以。”

于一川哦一声：“什么事可以，什么事不可以呢？”

叶苗无法和他解释更多，于一川接着说：“那女的说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你看上去是个男的啊。”

叶苗望着他，半晌说：“你真的把我也忘了？”

“医生说我失去了所有关于人的记忆，不好意思，”于一川抓抓头：“我也想想起来，可是想不起来，那女的说我为了你冲到火里，我真的以前那么喜欢你？”

“可能吧，”叶苗低声说：“可能，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喜欢……”

于一川若有所思：“但我干嘛要喜欢一个男的，昨天来看我那个女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她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她倒是很美。”

“她是你学姐，不过她好像……很喜欢你，”叶苗望着他，轻声地叫他：“哥……”

于一川没有反应，半天看着他：“你叫我啊？哦，想起来了，那女的说你是我没血缘关系的弟弟。”

“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叶苗低着头：“什么都想不起来，真好啊……”

“好吗？”于一川认真地说：“难道我以前是个很不好的人？”

“你……”叶苗想了想：“或许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这么说我真的是个坏人？”于一川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我做了哪些坏事？”

叶苗低着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于一川见他有些犹豫就点点头：“明白了，一定是很不好的事，我原来真的是很个坏人……”他突然停下了话语。

叶苗抬着头看着他，然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门口。

病房门口站着一个苍白纤细的少年，他眼睛直直地望着于一川，却不敢靠近。

“子蓝，”叶苗站起身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乔子蓝比上次见到时更加消瘦，眼睛红红的似是才哭过，他慢慢地走近于一川：“一川哥哥……”

于一川仍坐在病床上，抬头看他：“你也是我弟弟？”

“我……”乔子蓝坐到病床边，望着他：“我刚碰到你妈妈，她说你失忆了……”

“嗯，医生也是这么说的，”于一川对他笑笑：“你是我弟弟吗？”

乔子蓝轻轻摇头：“我也想自己是。”

“那就不是啦。”于一川不再看他，只低头翻着相册。

“其实我该早点来看你……”乔子蓝轻声说：“我来过医院好几次都不敢进来，我该早点来看你，你不要生气。”

于一川抬起头：“我干嘛生你气，我还不认识你，你叫什么？”

“他是乔子蓝，”叶苗走近他：“乔木的乔，子夜的子，蓝天的蓝，你好好看看他，想想他。”

“哦，乔子蓝，”于一川重复了一遍，他又笑了笑：“我记住你了，其实你的样子比名字更好记啊。”

“你是真的失忆了吧，不然你不会这样……对我笑……”乔子蓝垂下眼帘：“能失忆真的一了百了，你把你对我做过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真好……”

“我对你做过什么？”于一川有些莫名其妙，然后恍然大悟般看向叶苗：“原来我做过的坏事，就是对他啊。”

叶苗点点头：“你对不起他。”

“啊？”于一川立刻说道：“抱歉，虽然我不知道做过什么，但是非常对不起，我能做什么补偿你吗？”

乔子蓝怔怔地望着满脸歉意的男人，他摇摇头：“你补不了。”

“真的是很恶劣的事？”于一川试着去碰乔子蓝的手，他小声说：“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他的手碰到少年放在床边的手，乔子蓝触电般地躲开，他后退着站起来，于一川抬起头望着他：“你怕我？看来我从前真的不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原

谅我。”

“你说过补偿，可是你是骗我的……”乔子蓝摇头后退着：“你什么都忘了，什么都忘了，你对我做过那样的事你都忘了，我恨你！”

他一直后退着一直退得撞到叶苗，叶苗抓住他的手腕：“我哥哥已经知道错了，我知道对你说一句对不起根本补偿不了什么，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我就是恨他这个样子，于一川我恨你！”乔子蓝盯着病床上一脸茫然的男人：“你怎么能忘记我，我在你脑海里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吗！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

算你的什么！”他挣开叶苗的手，转身跑开。

叶苗回过头，他默默地望着于一川，而后者也望着他：“我到底对他做什么了？”

“你，毁了他。”叶苗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无力。

于一川望着病房门口，若有所思地问：“他是不是喜欢我？”

叶苗没有勇气回答他，于一川接着说：“他是个男的呀，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呢？我喜欢他吗？”

“问你自己吧。”叶苗往外走去：“我好累，迟点再来看你。”

“你呢？”于一川在他身后说道：“你喜欢我吗？”

……

徐凯旋从医院出来就给黎旭打电话：“我刚去找于一川的主治医师，他失忆了，我还查个鬼啊！”

“有这种事？”黎旭握着手机：“电视剧哦。”

“医生是这么说的，说他知识技能没有损失，但关于人的记忆全部消失了，现在他连他爹妈都不认识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徐凯旋抓抓头发：“怎么办啊

小旭。”

“真失忆假失忆啊……”黎旭也在电话另一头抓头发：“失忆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逃避调查？可是我们还是没有证据，他找个好点的律师完全可以驳倒你，或者只要他自己想点借口就行，他装失忆没什么好处，他公司也一团乱，没人和钱过

不去吧。”

“嗯，要不我向上面提出鉴定意见，请医学专家鉴定他到底是不是失忆？”

徐凯旋抱怨着：“他现在住的已经是最好的医院了，这边医生清清楚楚地和我说他失忆了还能找谁鉴定……小旭我们好像白忙乎了。”

“没事没事，现在查不出来先放着，早晚会有破绽，”黎旭安慰道：“别泄气，你到我家来，我来慰劳慰劳你。”

第68章

“你呢？”于一川在他身后说道：“你喜欢我吗？”

叶苗没有回头，他没有回答，只是走了出去。

答案太明了了，明了地无法面对。

……

叶苗经过医院花园时看见了于景瑭，男人坐在长椅上低着头，腿上摊放着一本相册。

叶苗好心地走过去：“伯伯您没事吧？”

于景瑭抬起头：“就是看过去的照片想起一川小时候的事。”

叶苗点点头：“您别太难过了，他会好起来的。”

“想不起来才好呢，”于景瑭眼睛望着相片里的儿子：“我对不起他的事太多了，他想起来恐怕就不会理我，也不会认我这个爸爸。”

叶苗有点诧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毕竟这是别人的家务事。他低头去看相片里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于一川，男孩子举着国旗高高地昂起头，一脸骄傲

的样子。

于景瑭手指抚摸着照片里儿子的脸：“这是他小学时当升旗手的照片，我给他拍的，多神气，当时我和他妈妈还没离婚，虽然也是天天吵，那时也年轻，吵架也

不避着孩子，一川每次见我们吵架都跑到房间里躲起来，不像现在，看我们吵架也没什么反应。”

“哥哥他已经不是小孩了。”叶苗坐到他身边。

“后来伊芬和我离婚，她坚持要和我断得干干净净，儿子不肯要，把他丢下来自己坐着车走，一川跟在后面追，一边哭一边叫妈妈，女人绝情起来比男人绝情地

多，她就坐在车里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川才十岁，跟着车跑了几里的路她都不肯下车……”

叶苗低着头，他觉得心慢慢紧缩起来，酸涩的心疼像一把钝的刀，他就是舍不得他这样难过。他轻声地说道：“伯伯，你为什么让哥哥那么小的孩子去追车子，

那时你在干什么？”

于景瑭苦笑了一下：“我？我那时觉得被一个女人甩了，还是个不怎么样的女人甩了，气得都要发疯了，我觉得我没那么失败过，她居然真能抛下这边的一切走

了，我当时根本都不相信，一川去追她我还想那女人一定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哭哭啼啼地回来……”

叶苗望着他：“那你就这样看着哥哥跑那么远？”

“不，”于景瑭摇摇头：“我在家门口等一川回来，结果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大概摔了好几跤，身上又是土又是血的，我当时气糊涂了，就问他：‘你妈呢’，

他低着头说：‘妈妈走了’，然后我就……”

叶苗觉得心都揪起来了，他马上问道：“你怎么做了？”

“我当时就甩了他一个耳光，我说：‘没出息的东西，连个女人都追不回来！快和你妈一起滚！’，那孩子就抬起头看着我说：‘妈妈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该滚

到哪去。’他当时的眼神我一直都记得，眼眶里空空的，像丢了魂。”

“你怎么能这样做！”叶苗站起身：“你太过分了！”

“更过分的我还没说，”于景瑭叹口气：“我接着说：‘你妈不要你我也不要你，滚！’然后我推了他一下，他摔在地上，我就进了家门。”

叶苗无话可说，他只是心疼那个同时被父母抛弃的十岁的孩子。

“我当时气昏了，伊芬她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怎么我的一点小错她都不能忍！为一点小事不顾大局就要和我离婚……等我冷静下来想起孩子还在外面，急忙

把门打开，门外却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哥哥去哪了？”

“我以为他一会就回来，结果到晚上他也没回来，第二天也没有，我报了警，一周之后警方通知我找到了，你知道警方是在哪找到他的吗？”于景瑭没有等叶苗

开口，他接着说道：“他和流浪的小孩一起睡在垃圾堆旁边，眼睛里黑得照不进阳光，他看到我也不说话，我抱着他他也没有反应，我就知道这孩子已经变了，

可是我怎么会知道他会跑掉呢，我以为他会一直在门口等我的，这不是我的错……”

叶苗低着头，他用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发火：“然后呢？”

“后来他和我一起生活，我那时事情很多，没时间也没办法照顾他，很多事都由着他自己去，但我对得起他，我为了他也一直没再婚，后来我做生意失败亏了很

多钱，伊芬来找我，说要接他走，我当时很不愿意，但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怕他跟着我吃苦就同意了，我想这孩子一直缺乏母爱跟母亲过应该也不是坏事，结果我

再见到他就是这幅模样，伊芬怎么照顾他的，我真想杀人……”

“你根本没有资格说这些，”叶苗站起身：“是你不对在先，还去怪妈妈，你对不起哥哥，哥哥会变成这样你要负责任，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对他是好事，对

你也是，如果你真的还当自己是个父亲就该尽一切所能对哥哥好。”

“我已经在这么做了，”于景瑭也站起身：“这不一定要让你们看到。”

“但愿吧。就在刚才，我想明白一件事，我不会让哥哥跟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