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BIELING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种感觉,一到了这里,周好像全身放松了一样,不再那么硬梆梆的了,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喜欢看
这样的周。
以为他是担心吃的,周至严挥挥手,
“别担心,这里卖的大都是北京菜。太好了,终于有面条馒头吃了,天天吃那些南方菜真受不了了。”
点了菜,周至严突然想起来,
“对了,一直想问你呢。那个……你怎么知道那天我想吃麻酱面了?”
“哦,我听你在梦里说的。”BIELING实话实说,
周至严一下噎住了,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个毛病了,再想想,不对啊,
“你懂中国话?”
“也不是,”BIELING连连摆手,“我不会讲,也不认识中国字,就是能听懂一些,主要是广东话。”
“噢?”周至严挑高眉头。
BIELING只好断断续续的解释,
1941年,19岁的BIELING满腔热血的办理了休学手续,整整坐了半个月的轮船来到了还是英租界的香港,想在这里先休整一下再想办法去英国。
结果还没等到他度过在异国他乡的第一个圣诞节,日本人轰炸了珍珠港,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了。香港大乱,Bieling别无所长,最后凭借神学
院休学生的身份在红十字会找到了份工作。之后就是跟着红十字会到处颠簸,直到到了昆明的机场。
“那你不在红十字工作了?那里可是救死扶伤啊。”周至严才知道他竟然是未来的神父,不禁打趣。
“呵呵。”BIELING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脑袋一热就放弃了司机的工作上了天,看着眼前难得表情生动的人,自然更说不出什么来。
周至严没有再追问什么——因为点的东西端上来了。所谓食不言寝不语,默默地吃完了饭——BIELING对炸酱面大加赞赏,周至严开心的答应他
有机会一定带他去吃正宗的麻酱面——有花椒油的。
连通市区的班车已经没有了——俩人都吃得太饱,从客栈慢慢走回班车停靠点的。
没办法,只好出高价到处找车把他们拉回去。到了营地已经过了熄灯时间,俩人站在以英文字母标序排区的营地前傻了眼,谁都不记得自己应该
住在哪个字母区了——达姆达姆机场营区是多家航空公司和多国航空机构所在地或重要中转站,营区非常的大。
“算了。”看看实在没有什么人可问——过时未归找到自家公司的人也是处分,周至严干脆决定就在营地边上睡了——反正这里常年酷热,即使
现在是冬天,也得有30来度。
把路上BIELING拉着周至严买的衣服都包好做枕头,俩人并排躺在路面上看着天上的星空——那么安静宁谧,如果航线上也一直这样就好了,如
果天空中没有日本人的‘零式’就更棒了——此时此刻,俩人心中共同腾起一样的想法。
“周,你说,这场战争中国人能赢吗?”BIELING转过身子,看着周至严问。
“能!”周至严回答的斩钉截铁,也转过头来看着BIELING,目光灼灼,
“法国人号称不可战胜,结果他们六周就战败投降了。中国没马其顿防线,可是也已经坚持了六年。所以,这场战争,中国人一定能赢!”
第六章
BIELING霎时觉得心脏仿佛要跳出喉咙,‘璀璨的星空都比不上他双眼散发的光芒!’——他在心中喃喃。
周至严也是在说完之后才发觉俩人的姿势有些暧昧了,几乎是鼻尖对鼻尖。其实从北平一路颠簸过来,路上也不是没睡过大车店,与陌生人抵足
而眠也是常事,但BIELING眼中的那种神采……
有些尴尬的咳了一下,周至严找话题,
“……反正也睡不着,咱们一块儿看看今天买的那本书吧。”
……
挪到离灯柱近些的地方,BIELING翻着书页,逐字逐句的翻译给周至严听,周至严拿出新买的小本子、铅笔一点点地记录。BIELING的德语也不是
特别的好,这又是一本专业书籍,遇到看不懂的,就在本子上记录上页号——周至严坚决反对在书上乱写乱画。对于航空仪表,俩人都是半吊子
,实用主义的体现就是本子上除了前面几页是断续的基础知识以外,后面大部分都画满了图——只要看到和自己飞机上差不多的器械就从书上照
着画下来,再用箭头标明到某种指向是什么状况。俩人都笑称这简直是简易速成教材,拿着这个本子到飞机上现翻都可以充当通讯员了。想到这
儿,周至严还煞有介事给本子编码,然后在扉页做了个简易的目录,现宝的似的拿给BIELING看。
BIELING翻着全部用英文抄画的本子,不住赞叹,
“周,想不到你还懂得素描。”
“呵呵,素描真的不会。但是从小学中国画,这种不讲究什么光线明暗的机械图画起来还是没问题的……那个,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飞,早点
儿睡吧。”
躲避着BIELING投过来崇拜的目光,周至严示范似的率先躺好阖上眼睛。BIELING无奈,也只好躺下睡觉——做梦也没想到今天能和周一起渡过,
能和他一起上街,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购物、一起……睡马路。
毕竟是兴奋了一天,BIELING也累了,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BIeling觉得浑身暖洋洋软绵绵的,好像有人在温柔的抚摸自己,从头发到眼睛到胸膛到……他有些慌乱,更多地是紧张,感觉自己最重要的地
方被一个温热的东西包裹……吮吸。哦,上帝啊,虽然没有性经验但一个成年男人也知道那是什么……
他想把那人推开可又舍不得拿美妙的触感,只能放任自己的身体感官沉沦其中。触感越来越美妙,BIELING不能自己,颤抖着释放出来。那人抬
起了头,尽管全身疲累,BIELING还是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那是谁,可不管他怎么努力那人的面孔也还是朦胧的,只能看到那人的轮廓,沐浴
在一片柔光之中,好像传说中的神灵……突然间,BIELING福至心灵,不可置信的低声问出,
“周?周,是你吗……”
那人没有回话,光晕渐渐消失,人影也慢慢不见,BIELING急了,赶紧去抓他。
身子一动,醒了。
暖暖的风吹过来,却让BIELING打了个激灵,脑门上一层冷汗,下身也……借由风吹过的感觉,BIELING知道自己怎么了。无奈的摇了摇头,恍然
间又想起那个梦,转头看看身边安静熟睡的人,BIELING有片刻间的发怔,柔和的灯光浅浅的照在他的脸上,那细腻的皮肤仿佛也在淡淡的发着
光。脸上毫无瑕疵,一粒雀斑都没有。不想这里大多的中国人那种焦黄的肤色,周的皮肤虽然不想他们那么白,可却更有质感。日间总是紧抿的
嘴角放松下来了,那冷静的目光也被薄薄的眼皮盖上了。现在的周,不再是以前见到的那幅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而是那么的宁静……高贵
。
BIELING就那么沉醉的看着周至严,好像在欣赏绝世容颜的那格索斯,又像爱上雕像的昂格马利翁,只觉得眼前的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不知不
觉间,BIELING慢慢的伏下身子,颤抖的嘴唇靠近了周至严的唇角……
‘啪’的一下,周至严的眼睛睁开了,比平时更冷静的眼光定住了BIELING的动作。BIELING定了几秒钟,惊惶的直起身子不住地摆手,
“我……我就是。哦,不不,我不是……那个……”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下意识的夹紧腿解释。
周至严面色不变的看了面红耳赤的他一会儿,低低的说了声,“睡吧。天都快亮了。”
然后一翻身,背朝他睡去了。
BIELING只好也朝着另一个方向躺下努力阖上眼睛,心里委屈的想哭。
他不知道,背对背的周至严也再咬着下唇努力平复着呼吸,再没睡着……
天亮了,趁着大部分工作人员还都没有起床,周至严推醒BIELING,
“赶紧起来,咱们得趁着公司的人没发现咱们之前赶紧回去。”
拿好东西,找早起的人问清了路,BIELING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换件衣服准备出门,
“呃……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BIELING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虽然晚上的事有些……可他还是想尽量和周多待一会儿。
“不了。正好宿舍没什么人比较安静,我再睡一会儿。我的飞机下午才飞呢。”
“……那好吧。”BIELING微微低下了头。
周至严在心里叹了口气,
“等一下,要不,你去中国食堂吃吧。我看你睡觉出虚汗,偶尔换换中餐对身体好……要有人问,就说我介绍你来的。”
说完就后悔了——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多事儿了?!不过看他皱成一团的小脸瞬间又绽放起来周至严还是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BIELING低落的心情又明媚起来,快活的裂开了嘴,几乎是跳跃的出去了——单纯的他没有听出周话里的意思。
中航在这里的食堂分为中餐食堂和西餐食堂,虽然选择哪里大家随便,但一直以来相互间也没有过肤色混淆,就连回国支持抗战的几个华侨飞行
员也都是在中餐这边儿吃。尽管大家看他的眼神有点儿怪怪的,但是相熟的飞行人员还是友善的帮他挑选了食物,还找了叉子给他。
“太好吃了。”BIELING咬下口蒸饺之后不顾烫的大声宣布,惹来了周围一片善意的笑声,
“真的,我没想到这边的食物这么好吃,我一定要告诉他们,这简直是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后的最大发现!”想着这是周推荐给他的,BIELING心
里开心的要命。
“对了,BIELING,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到这儿吃饭来了?”
“周推荐我来的。说吃中餐对于健康有好处。”提起这个,BIELING心里有小小的骄傲。
“呵呵,那倒是,老吃那些炸的煎的是不好。昆明那边儿没条件,只能凑合,到这儿来就得吃中餐……”
吃过早餐,看看时间,到机务室领伞包,然后到商务办公室签领舱单,到简报室填写飞行计划——这次只有两个人——BIELING心里一沈,他还
没飞过只有两个人的飞机呢。
“机长怎么还没到?”看看时间差不多了,BIELING问那里的工作人员——中航规定是要提前两个小时到这里准备的。
“我也不知道,已经让人去找了。”调度皱着眉头,
“噢,对了你知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懂德语?”Bieling一边阅读飞行手册一边问,
“德语?不知道,怎么了?”
“我昨天上街买了本航空仪表方面的书,可惜是德语的。我只认识一部分,想找人帮忙翻译。”走个过场阅读完,然后是调校手表。
“好小伙子!赶明儿我帮你问问。”又看了看墙上的表,“要不,你先过海关去停机坪查舱吧,BILLY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好的,今天运的是什么?”
“棉花,全是棉花。重量轻体积大,你观察后舱可麻烦了。”
“呵呵。”BIELING先去核查货物装舱了——飞机破,为了尽可能多的装东西,后舱和驾驶室是全通的;沿途气候又复杂。每次登机前飞行人员
都得再检查一下货物捆扎的是否牢固,摆放的是否合理,要是在半途散开影响飞机配平就麻烦了——特别是运汽油之类的,如果散开了会在机舱
里滚来滚去,特别危险。
不过要是碰上油不够了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有时候也得半路弄开一些从飞机上扔下去,毕竟保飞机是最重要的。
BIELING检查了捆装的棉花,和地面人员做了交接,就看见调度室的工作人员跑过来告诉他,
“BILLY那个酒鬼昨天和几个坏小子偷了点儿机油兑了葡萄汁当酒喝,今天头疼的快去见上帝了。我刚在休息区找到了周至严,待会儿你和他飞
,没问题吧。”
其实也是多此一问——谁不知道周的飞行技术一流!
岂止没问题!BIELING高兴得都快跳起来了——两个人算什么,周还飞过一个人的呢!
“呵呵,当然。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周至严有轻微的神经衰弱,难得宿舍里的人都去忙了,刚刚睡着,就被工作人员叫醒了,
“周,谢天谢地你在这里。51号的飞行员出了些问题,你能不能替他飞这班?”
“可以。”尽管还有些困,但是周至严还是毫不犹豫地起身去机务室了。
“你领伞包就好了。机前检查你的搭档已经做完了,直接过海关上机吧,时间快到了。”不等他再问什么调度就急着把他推出去了。
BIELING一个人坐在驾驶舱傻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总之就是想笑。
没一会儿,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棉花比重轻,装卸人员拼命往里装,所以上来的时候得从棉花垛上爬进来。
周至严看见坐在那儿的是BIELING才知道调度员为什么那么急着把自己推出来,看着他笑眯眯的表情,想到自己不雅的姿势,周至严有点儿脸红
。不过一坐到座位上,摸到熟悉的操纵杆,他又瞬间的冷静下来,把一切都抛到脑后了,
“开始执行检查单。”
“是。”感受到周严肃的神情,BIELING也马上进入了状态,拿起操作单大声地开始念,
“发动机起车程序;暖车程序;起飞程序;着陆前程序;着陆后程序……”
随着他的话,周作为机长一面重复程序内容,一面把手放至各个开关把手上,直到没有出现任何差错后,俩人同时竖起大么指——起飞!
在两台螺旋桨发出的沉重吼叫声中,飞机徐徐起飞。
第七章
BIELING兴奋归兴奋,但是既然飞起来了,还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检查了各项设备仪表,确认都正常之后,就安安稳稳的系好安全带跟地面
确认了下一切正常。
周至严握着操纵杆,眼睛盯着前面的云层,判断今天的天气,耳边听着BIELING严肃中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自己也觉得有点儿飘。
‘现在是在飞机上!’他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提醒着自己,警告司机不要胡思乱想。可BIELING忙活完了起飞之初该做的一切工作之后戴上耳机绑
好安全带热辣辣瞪向自己的目光让他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
中联公司里除了地面人员大部分的美国人都是驾驶员,但也不是没有做副驾驶或是通讯员的,之前偶尔也和美国副驾驶飞过,虽然两边基地别的
不说,洗浴设施都很完善,但这么小一个机舱还是能闻到一些味道。每到那时候,周至严就无比渴望早点儿进入雪山区——凛冽的风顺着机舱的
缝隙吹进来,什么味道都吹跑了。可今天……周至严不动声色的轻轻吸了口气,清新的肥皂香味丝丝缕缕的钻进鼻子,中间还夹杂着别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