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先生+番外——无为而字

江东来垂下眼眸，想着那彷佛哄着三岁小孩的自我推销。

——就当提供住宿雇用一个呱噪的男玛莉亚？

「我可以无——所——威咦——」

门外破音了。

江东来难得笑了出来。

走向门口，打开门，看着门外正倚着栏杆转过头，一脸讶异脸还有点红的范儒西。

江东来唇角带着淡笑。

「先把衣服拿去送洗吧。」

再晚一点。

「东东，我不晓得你这么介意人家提起发霉这件事，你放心，有我在，一定每天都帮你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

「借住守则第一条，不要叫我东东。」江东来懒得解释。

「咦？为什么！东东很可爱啊！你也可以叫我西西嘻嘻——」

……这人根本没听进去。

第三章：寂寞先生的室友

「江先生！你回来啦！」

「嗯。」

走进公寓大楼一楼，江东来例行地轻应一声便走向电梯口前。

按了上楼键，江东来抬头看了眼楼层标示灯，察觉一旁似乎有股探寻视线，一转头，发现大楼管理员正看着他。

江东来一怔，眼里存着淡淡困惑，轻点了下头。

「啊。」

管理员这才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点了好几下头。

江东来没放心上，转回头继续看楼层指示灯，几秒后，皱了下眉，又转头看向大楼管理员。

干嘛一直看他。

管理员见江东来又看自己，又嘿嘿嘿地傻笑。

江东来困惑更深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喔！喔！」管理员见江东来主动发问，站起身快步走向电梯前的江东来，兴奋地喊：「江先生！」

江东来下意识后退一步。「是？」

「我是想说，向你和西西道谢啦！」

「……西西？」江东来眉头打结了。

「就是你的新室友啊！」提到新交的朋友，管理员笑得开怀。「他刚才拿了一个保鲜盒下来给我，说你们今天晚餐做了很多东西，他特地做了个便当给我吃耶！还要我少喝点！」管理员摸摸自己的大肚子，有点感动。「也是啦，从我老伴走了以后我都吃外食，贪杯又爱吃肉的，这几年来肚子大了不少，我看还真要少喝点－－欸，江先生！真是谢谢你和西西啊！便当我吃完了，很好吃啊！保鲜盒我洗干净后再还你们！」

江东来看着眼前一脸感激的大楼管理员，努力消化方才听到的话后，沉默了一会儿。

「……不用客气。」

他不晓得还能说什么。

电梯上楼时，电梯内的江东来正回想着方才的事出神。

到了六楼时，电梯打开，一位妇人正要走电梯内，一见电梯内的江东来，双目一亮。

「你是住九楼之三的江先生吧？」

江东来一楞。「是的，请问——」

「有什么事吗」还来不及问出口便被妇人笑咪咪地拉出电梯。

「那正好！来来来！」

电梯关门。

江东来纳闷看着那妇人从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自己。

「这是？」

「这是我做的小饼干啦！西西是江先生的室友吧？我今天上午去斜对面的生鲜超市买东西时跟他聊了一下，西西很厉害呢！满口料理经，下午还特地把自己做的布丁拿来请我吃，很好吃喔江先生！这是我的回礼，请你们吃，味道不好的话别嫌弃啦！」

『很好吃喔江先生』……

江东来一脸古怪，看着眼前妇人一脸笑容可掬的亲切模样，直觉接过小饼干盒，脑里还在消化着方才听到的话。

「……谢谢。」

不擅交际的江东来只接得上这句，仍然不晓得还能多说什么。

重新进入电梯的江东来，手里拿着方才六楼妇人亲手坐的小饼干，抬眼看着上升的楼层指示灯，又出神了。

一楼的大楼管理员、六楼的妇人，待会儿就算又被谁拦住他也不会意外。

江东来在这里也住了好几年，楼层内住了哪些人他多少知道一些，但和住户间根本没什么交集，况且自己也不是那种热络的个性。

他的新室友才来借住不过一个礼拜多的时间就和大楼管理员混熟，还和其他楼层的家庭主妇相谈甚欢甚至交换点心，每个人还西西长西西短地叫着新室友的小名。

出了电梯，江东来走向第三个门，从西装裤里抽出钥匙，一打开门，迎面便扑来一阵饭菜香。

江东来动作一顿，接着走进屋内。

他的新室友还真如自己亲口说的一样贤慧啊……

「啊，东东你回来啦！等一下就可以吃饭了！」厨房煮着汤的范儒西笑嘻嘻地转头打招呼。

「嗯。」忽略那蠢到不行的称呼，江东来轻应一声直接走向卧室。

打开衣橱，江东来将脱下的西装外套架在新室友新买的大衣架上。

范儒西说像是西装外套或是羽绒大衣这种大件的衣物，应该使用大衣架比较不会让衣物变形，就迳自买了大衣架帮他换了过来，问他从哪里知道这种知识的？他只是笑笑地说之前在服饰店打工过。

原先一回到家便随兴将外套丢在沙发上的江东来，一想到那被擦到会发亮反光的客厅桌子和连一根毛发也没有的蓝色沙发，彷佛随性这么一披挂便会破坏范儒西维持的干净客厅似的，让他怎么样也没法乱丢，于是这几天开始乖乖将外套架回卧室衣橱内。

换上居家衣物走出卧室，江东来走到客厅餐桌前入坐，看着眼前的三菜一汤，今晚的菜色依旧非常丰富。

范儒西自从借住进来之后，厨房的东西开始多了起来，不论是用的吃的一应俱全；但东西多归多，却仍是整理得有条有理的，冰箱打开总是有吃的喝的，只是不再是微波食品和罐装饮料，大多是范儒西做的食物和果汁，成本跟自己先前在便利商店乱买的成本折算下来其实相差不了多少，但食材却健康许多。

江东来想起今天下班习惯使然走进便利商店时，一想到自家冰箱里满满的食物，伸向微波食品的手一顿又收了回来。

望向阳台，范儒西似乎还在忙，江东来收回视线，拿筷子夹起炒芦笋吃了一口后，又盛了碗汤，耳边听见阳台传来范儒西忙碌的声响。

「我要为你做做饭，我要为你洗洗碗，然后滴一滴汗滴在爱的汤……」

刚吞入嘴里的鸡汤险些喷了出来，低头看着用料实在味道满分的鸡汤，江东来皱了眉头。

默默说服自己，他只是在唱歌。

「你在做什么？」江东来忍不住朝阳台的范儒西问道。

范儒西探头。「喔，我快好了，没关系你先吃吧！」手上拿着正要晒的东西。

江东来点头，收回视线，又夹了胡萝卜炒蛋，吞了一口。

不对——

江东来光速站起身走向阳台，一手抢下范儒西手上的东西，红着脸吼。

「你拿我内裤做什么？！」

范儒西眨眨桃花眼，面露困惑。

「晒啊。」

「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让人洗自己的内裤那能看吗？但晓得是自己要对方洗衣服的，范儒西大多不送洗几乎都手洗呢；江东来骂对方也不是不骂也不是，一股气没得发，当下竟有些不知所措。「你不要动我的内裤！」

范儒西一脸莫名其妙。

「不动你内裤我怎么洗呀？你明明怕它会发霉——」

「我自己会洗！」无暇顾及对方先前的会错意，江东来急着夺回内裤主权。「我自己的内裤我自己洗！」

范儒西挑高眉。「你自己说的唷，那我以后不动你的内裤你要按时洗唷。」家庭主夫的唠叨。

江东来觉得自己有点太大声，自知理亏，深吸口气轻声说道：「好」。

「真奇怪了，东东你干嘛怕我拿你的内裤啊？你的内裤很好看啊！布料也很好——」

「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又吼了。

「啊，我知道了，你怕人家知道你穿什么内裤对吧？那我也让你知道啊我都穿史努比——」

「总之你不要动我的内裤！」谁管你穿什么！

他有几年没对人大吼了？

江东来坐回厨房餐桌前，喝着水扪心自问，一时竟有点不习惯。

抬眼见范儒西拿着空的晒衣篮快步走进浴室内放好，又迅速地走到冰箱前拿出果汁放到餐桌上，接着又拿起自己喝汤的碗又盛了一碗——

「先吃饭，别忙了。」江东来忍不住皱眉喊。

怎么这人老是静不下来？

范儒西闻言乖乖坐下，拿起碗筷一脸笑嘻嘻。「谢谢。」

江东来轻点头，别开视线，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口问道：「你今天有去找工作？」

「嗯。」范儒西点头，吃了口饭。「上午买完菜后去面试了几家，说有录取的话这两天会通知。」

从借住到今天之前，范儒西都还没开始找工作，原因是因为看不过去江东来的生活环境，花了一整个礼拜的时间去整顿改善；江东来见他在家里为自己忙进忙出的也不是闲着没事做，倒也不急着催他去找工作，今早听他有提及，便随口问问。

「都找些什么？」

「大楼保全。」

「咳。」江东来差点噎到。

「花店店员，还有送货的……」范儒西伸手细数，兴奋勃勃地问江东来：「东东觉得我适合做什么？」

家庭煮夫。

江东来脑里直觉冒出这四个字，问题是谁要请这个啊？自己是暂时让他借住他才会充当一阵子的男玛莉亚，等他一找到工作有薪水了就可以搬出去。

况且江东来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和这么呱噪的人相处太久，失控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就像刚才的大吼一样。

停了一会儿，江东来轻声回答。

「服务业的，都不错吧……」也比较好录取。「只是大楼保全……不适合你。」

脑子里不知为何浮现一个呱噪又拿着自己内裤站在门口笑嘻嘻的大楼保全。

『东东先生回来啦！今天洗内裤了吗？嘻嘻！』拿着内裤晃呀晃。

江东来用力摇头，皱眉挥开脑内的诡异画面。

「东东？你怎么了？」

「我说过别叫我东东……你今天帮大楼管理员做便当？」

「喔你说老皮呀！对呀，他很高兴呢！」

他在这里住了那么久还不晓得大楼管理员叫老皮……「还有做了布丁送六楼的太太？」

「对呀，你放心，这些都控制在预算内喔！」范儒西笑咪咪地回答。

「六楼的太太做了小饼干做为回礼，我先冰在冰箱里。」

「真的？那等一下我洗完澡一起吃吧！跟布丁一起当成饭后甜点？」

「我吃饱了。」谁像你这么能吃……

在范儒西洗澡时，江东来坐在客厅，嘴里咬着被迫要吃掉的饭后水果，看着电视。

明明都说吃饱了，却为了营养均衡被逼着吃一小碟水果……江东来吃下最后一口哈蜜瓜，看着桌上还没吃完的水果，皱着眉不想吃了。

等一下趁那呱噪的家伙还没出来时，偷偷冰进冰箱吧……这么想时，江东来打了个喝欠，微微眯起眼后，慢慢阖上了。

等到睁开眼时，江东来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棉被还盖得好好的，房间的灯光还调暗了。

江东来纳闷地下床，走出卧室，发现客厅桌上的东西也被整理干净了；走向范儒西借住的另一间房间，推进门后，见里头的人已经睡着了。

放轻脚步走向床边，江东来微弯下身，看着似乎睡得很熟的范儒西。

是他抱自己进房的？

江东来脸上莫名困窘，看不出来对方力气这么大。

也许因为明天是周末所以不想叫醒自己吧，但不洗澡他是不会真的睡太久的……

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床上的范儒西忽然说话了。

「太贵了……」

——太贵？

江东来淡淡扬眉，身子顿时弯得更低，仔细听着对方的梦话。

「老板算我便宜一点啊……」

「……打八折给你。」试探接话。

「呵呵谢谢老板……」

江东来直起身，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快步走出范儒西的卧室；出了房门后到厨房冰箱拿了罐啤酒，快步走向阳台。

今晚的风很凉爽，空气里也没水气，是很难得的好天气。

江东来打开啤酒狠狠仰头灌了一大口，这才深深吐了一大口气。

接着手掌捂住嘴，藉以遮掩唇边止不住的笑意。

第四章：寂寞先生的探班

江东来今天提早下班。

公司的课长派他外出和厂商接洽签约事宜，说之后没什么事便可以下班了；江东来四点半便走出厂商大门口，低头看了下表，想想接下来有什么事要继续完成，还真的如课长说的没什么事。

提着公事包坐进车内，江东来抬头看路牌，忽然想到范儒西工作的地方恰巧就在这附近。

范儒西一个礼拜前找到一家餐厅的工作，一开始负责外场的服务，待久了以后便可转任内部料理的制作与学习。

对于那个家庭主夫来说，餐厅应该是很适合他的工作吧，江东来边开着车边想起范儒西告诉他这消息时眼睛闪闪发亮的兴奋表情，不禁有些莞尔。

找到了范儒西工作的餐厅，江东来将车停好后不急着下车，反倒坐在车上店内张望，果不其然看见正一脸笑容可掬地为客人介绍菜单的范儒西。

江东来手肘靠在方向盘上，手支着下巴，静静望着店内那满脸笑容的人。

他的脸很适合笑。

一开始看到范儒西时，最先注意的会是那双眼皮的桃花眼，给人有点轻浮的感觉，但又带点无辜；笑起来时整张脸像会发亮似的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是很容易骗倒女生的帅气长相。

说会骗倒女生也许对范儒西来说有点不公平，但江东来不是傻子，一个好手好脚却倒在电线竿旁饿了两三天的人，要百分百说他是善类其实说不过去，于是心里下意识给了他不是很正面的印象。

只是范儒西住在自己家里也好一阵子了，若要偷东西还是卷款潜逃这种事早该做了，对方却真如自己推销的一样当个非常称职的家庭主夫。

连同事都说他最近气色变得很好，午餐还带了菜色丰富的便当，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我家玛利亚做的。』

江东来只是淡淡地这么说，不顾同事有些疑惑的脸，心里想着家里一边拿吸尘器吸地板一边哼歌的范儒西，轻咳一声，手背遮住唇边的笑意。

他现在的生活和住家环境渐渐地被范儒西调整成人们所认为的规律、健康和整洁，他不抗拒这种改变，一直以来面对任何事他都是处于被动的角色，没想过要主动改变什么，因为没有特别想要的。

安静生活也好，被动生活也罢，只要一切不失去控制就好……不会痛苦就好，若是人们所谓的寂寞他都能与之共存相安无事，还有什么是能扇动情绪的？

范儒西不经意看向店外，发现了车内看向自己的江东来，眼睛一亮。

江东来见他发现了，便开门下车，走向餐厅门口。

见笑嘻嘻的范儒西跑过来帮他开门，江东来淡淡扬眉。

笑容很好看，只是见他笑嘻嘻久了，会觉得有点像笨蛋，或是亲近主人的大型犬。

「东东来接我下班吗？」范儒西看见熟人，眼睛都亮起来了，开心地笑着问。

也太抬举自己了吧……这小子。「跟附近的厂商签约完，没事过绕过来看看。」抬头看了下店内时钟。「你要下班了？」

范儒西点头。「再十五分钟！你要等我喔！」说完迳自拉了江东来的手坐到空位座，笑着说：「你坐这里等我下班，我请你喝饮料。」

顺风车的贿赂？

江东来不作声，一脸莞尔。

「西西，那是谁？你朋友啊？」

「我房东。」

「房东？你房东特地来找你？你该不会是欠了好几个月的房租，人家杀过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