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
沈犹枫见九毒恢复了精神,遂安了心,笑道:“那你可得找个手艺精湛的木匠,造一具能睡两人的棺木,咱们
不渡三途河,不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不入阎王殿,就在棺木里做对快活鬼,直到百年后灰飞湮灭罢!”九
毒笑嗔道:“你这魔头做鬼也不放过九儿啊!阿弥陀佛!我可要投胎转世,惟愿下辈子别再碰上魔头!”
沈犹枫笑道:“你若投胎成人,可就要永远地忘记我的模样啦,你舍得么?”九毒一呆,兀自咬唇不言,沈犹
枫捧过他的脸,凑近去笑道:“我若投胎成人,亦会永远忘记你的模样,我可舍不得……”话音未落,他的舌
头已卷上九毒弧线优美的唇,下一刻已探入九毒口中,九毒伸出舌头回应,手臂刚环上沈犹枫的脖子,正欲合
上双眸,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地瞥见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影,那人影似是看见了屋中的景象,慌忙回身退了出
去。
“扶桑……”九毒烧着小脸推开沈犹枫,定了定神,向门外喊道:“你进来罢!”沈犹枫撇嘴一笑,调侃道:
“下回咱俩可得把门给掩好了!”九毒笑着瞪了他一眼,只见扶桑面色微红,垂首踏进屋中,浅笑道:“我等
来得不是时候,叨扰少主和沈犹少侠了……”
九毒正欲开口,却听屋外传来一声嗔笑:“不叨扰!他二人明明好端端地活着,却非要合计着死后做鬼投胎的
事儿!天下间还真有这般不知避讳的人物!我等一来可算救了他二人!要不当真入了棺材风流快活去,我等做
属下的去哪儿寻人哪!”言语间,便见苍风插着手走进来,他得知毒圣答应炼制解药,连日来心中的阴霾尽散
,整个人亦是开怀无比。
沈犹枫笑道:“我看今儿个全都本性毕露了,连苍风这小犊子也油嘴滑舌起来!”扶桑闻言,不禁掩袖轻笑:
“苍风乃是说笑,少主和沈犹少侠多福多寿,定会长命百岁的!”沈犹枫莞尔道:“扶桑跟苍风交流了几日,
嘴也学甜了不少呐!”
扶桑脸一红,偷偷看向九毒,却见九毒脸更红,瞪着大眼,朝苍风嗔怪道:“你为何偷听人家说话?!”苍风
满不在乎地打趣道:“路过而已,并非有意听到见到,再说这房门大开着,我与扶桑还道是你二人在屋里头切
磋武艺呢!”
“你!”九毒欲说还休,自知越描越黑,心中暗道:“路过也听得如此清楚?果然下回得把门给掩好了!”遂
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正经道:“师父从今日起便开炉炼药,九儿和扶桑亦会全力协助于他,我等这便准备
药引去!”说完又向沈犹枫笑道:“枫哥哥若要跟去,便与苍风大哥在殿外候着,扶桑会不时地配备药引入殿
,你二人也可在旁仔细瞧瞧,我天门的配药、研药和炼药之术可是天下绝学!”
沈犹枫笑着应下,暗自想了想,又感到些许担忧,遂叮嘱道:“呆子,凡事随缘,万不可勉强!”九毒明白其
中之意,朝沈犹枫安心一笑,遂与扶桑配备药材而去。
当夜子时,炼药台正殿中炉火大盛,五鼎铜炉取五行之象,悉数为炼制解药所用,炉中药汤皆为灵予山的千年
寒雪所化,药材共一百零三种,苍龙鼎属金,内置丹砂、云母等二十五种未经制炼的矿物;白虎鼎属木,铺满
瓦松、野地榆等二十五种药用花草;朱雀鼎属土,则放入石椒草、丹参等二十五种广集地气的中药材;玄武鼎
属水,搁满青藻竹、水金凤、半支莲等药草,一共也是二十五种;密室中那鼎八卦药炉,以火为生,采集茶斑
蛇胆、黄颔龟甲和赤尾雕心用清焰慢熬。五鼎药炉火候不一,却各取所长,颇为讲究,扶桑于殿中控制火候与
汤水多寡,毒圣则指点九毒于殿中悉心炼药。
“九儿,为师传授过你炼药之术的精诀,你可记得?”毒圣立于正殿的药炉旁,看着炉中汤药肃然问道。
“师父的教诲,徒儿时刻谨记于心哪!”九毒想也未想,挑眉笑道:“道以至神为本,以至精为药,以冲和为
用,以无为为治,长生久视之道成矣。”
毒圣转身在殿中榻上坐下,清冷的面容上似有笑意,说道:“为师今日便考考你的修为,以觉灵为炼药之主,
以冲和为炼药之用,此为何意?”九毒眨眨灵动的眼睛,缓缓道来:“觉灵者,妙觉灵心也。冲和者,烹炼薰
蒸之和气也。此正三家之初相见也,亦三华之所聚者,所谓炼三合一。”毒圣点点头,目光望向控制火候的扶
桑,又问道:“再跟为师说说火候控制之法!”
九毒目光奕奕,朗声道:“活用子时起火,无药而先行胎息。”他说着走向白虎鼎,掏出扇柄敲了敲炉壁,说
道:“药在外,田火以采之而归炉,亦由火烹炼之,方在炉中成变化。”说完又走近玄武鼎,看了看鼎下火焰
,扬起嘴角:“若火间断,而功不常,虽药将成而复坏。”言罢飘到朱雀鼎旁,摇扇笑道:“若肫肫然加意于
火,则偏着执于火而药消耗;若悠悠然不知有火,则速散。”毒圣凝神不语,心中却是欣慰异常,只见九毒走
回苍龙鼎,收了扇子,向那药炉一拜:“行火之时,若心不诚则不灵。”言语间三分打趣,七分诚心,模样当
真是俏皮可爱至极,连一旁的扶桑闻言,亦忍不住向九毒钦佩地伸出大拇指。
毒圣不禁厉眉一展,轻抚肩上的银丝,含笑道:“你过来!”九毒笑着走上前去,亲昵地挨着毒圣坐下。毒圣
轻抚上九毒的额头,沉默了半晌,遂正色道:“你这孩子甚为聪慧,悟性极高,当真是上天赐予为师的礼物,
这些药诀,你务必要牢记于心,融会贯通,待天门交于你手中,亦可延续今日之繁盛,为师……亦会欣慰的。
”
九毒嘟嘴道:“徒儿尚还稚嫩,何以承大继啊!师父您还年轻着呢!百年之后,再来嘱咐徒儿不迟!”
毒圣幽然叹道:“人生匆匆,聚散无常,未来之事谁又可预料?”顿了顿,又莞尔一笑:“你是为师最宠爱最
得意的弟子,为师终会将天门大业交付于你,你要学会去面对磨砺和重担,为师亦相信你能承受得起。”
九毒目光一黯,听毒圣突然说出这番话,似乎是有了退隐之意,他心中不禁忐忑起来,为免毒圣失望,遂抬头
笑道:“师父放心,徒儿绝不会令您失望的!”言罢,他径自偎在毒圣怀中沉默不言。毒圣欣慰地一叹,转头
看向殿中的药炉,眉梢渐渐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凄然,霎时间,这看似寻常的嘱托和不经意的神色竟没能逃过
扶桑的眼睛,这个陪伴了毒圣足足十九年的药童,这个了解毒圣胜过了解自己的药童,他敏感而透彻的心灵深
处,已被无声无息却又浓烈深重的悲哀所填满。
第九十二章:痴徒(一)
药语沉香,炉火燎盛,待九毒与扶桑守过了前三日最为辛苦的大烹之后,炼制解药便进入中程,那药炉亦不再
需要人时时刻刻地守着,毒圣便允许几名手脚利落的门徒赴殿中协助炼药,师徒二人微微松了口气。其间,毒
圣始终未踏出殿门一步,那炼药台内亦有可供休憩的卧榻和方便梳洗的屋子,起居倒也随意,只是生性好动的
九毒耐不住寂寞,见炼药过程甚是顺利,他亦不似先前那般紧张,遂时常走出殿外粘着沈犹枫亲昵地说笑,扶
桑则照例为诸人准备饭食,打下手的依然是苍风。转眼便到了第十日亥时,再过一个时辰,若无意外,解药方
成。
眼见到了炼制解药的最后关头,九毒放松了几日的精神又紧张起来,他协助毒圣将五鼎铜炉中已经成熟九分的
汤药合五为一,悉数置于密室里那鼎燃烧的八卦药炉之中精心炼熬,奇妙的是,当其余四副汤药完全倒入八卦
炉中后,融合在一起的药汁竟然不多不少,正好漫过药炉两侧那对辟邪妖兽的眼睛,那妖兽仰面向上,生着獠
牙的大嘴仿佛碗口一般浮在药汤面上,似乎是在等着盛放最后的成药之物。
毒圣将九毒和扶桑留于室内,遂吩咐其它门徒悉数退下,之后他点燃一柱薰香,回头向九毒肃然道:“在这柱
香即将燃尽之前,你便割腕将鲜血注入两只辟邪妖兽的口中,八卦药炉的机关会自行将鲜血融入汤药之中,你
献血之时,为师会封住你腕上的内关与孔最,以保护你的经脉和元气不至于因失血而受损。”
九毒认真地点点头,想了想,问道:“徒儿注入多少鲜血方可?”毒圣凝色道:“只待炉中的汤药悉数凝固方
可。”扶桑未免担忧,插口问道:“若汤药一直不凝固又该如何?”毒圣淡淡一笑,叹道:“他们若真心相爱
,这汤药必会凝固,一切就顺从天意,全看这痴儿的造化罢!”
九毒咬着丹唇,心中异常笃定,他静静地望着那药炉半晌,突然问道:“师父,我大师兄当年便是在这最后一
关发生了意外,莫非是因为他没有寻到相爱之人的鲜血,所以导致前功尽弃么?”毒圣眉心一黯,清冷的面容
上漫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他望着九毒,默然地点了点头。
九毒心中更奇,继续问道:“血竭之毒乃是大师兄少时跟随师父所炼,后来大师兄又凭借自己的聪慧参悟出了
解药的炼制之法,但徒儿却依稀记得,大师兄当年实则身中血竭而亡,他明知这最后一步惟独不能缺了爱人的
鲜血,那他自当有所避忌才对,又为何会身中血竭之毒呢?”九毒说完抬头看向毒圣,眼中尽是迷茫困惑,一
旁的扶桑垂头不言,手臂竟在微微颤抖。
毒圣缓缓地坐下来,看了一眼那柱青烟缭绕的薰香,轻声道:“你们想知道么……”
“想!”未待毒圣言罢,九毒与扶桑异口同声地答道,一个神色迷惑,一个心中纠结。
毒圣清冷的目光缓缓地落向那鼎烈火蒸腾的药炉,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他心中的凄楚霎时间扯出了一段
早已被尘封的记忆,那记忆到如今依然刻骨铭心,依然痛到极至,它带着毒圣的思绪奔回了十年前——
同样的密室,同样的药炉,同样的人物,但那时候的毒圣,还只是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纵然眉宇间清冷如厮
,到底还是留有几分年轻气盛的爽朗,他望着炉中即将炼成的解药,欣然看着身边的少年问道:“只销一柱香
的工夫,这解药便成了罢?”
“不,还差最后一步……”答者正值束发之年,虽有张青春俊秀的容貌,个性却彰显着与他的年纪极不相符的
老练通达。
“真是守口如瓶!敢情你非要等到最后关头才肯将解药的炼制之法悉数告知为师么!”毒圣微笑着转过身,宠
爱地看着徒儿,假意嗔道:“傻小子,还不快说这最后一步究竟是什么!”
那少年不答,径自走向毒圣,目光深邃得让人捉摸不透,只见他幽幽启齿,却不顾礼节,直呼毒圣名讳:“续
断,我问你……”
“无礼!”毒圣眉心一蹙,沉声道:“你不听训诫,究竟要直呼为师的名讳到何时?”
“我偏要呼!呼到老!”那少年竟不以为然,他好似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放肆地伸手抚上毒圣的俊面,不羁
地一笑:“续断,你爱竭儿么?”
年轻的毒圣微一皱眉,望着面前带着挑衅神色的大弟子血竭,依旧低声一叹,肃然说道:“你是为师的首个弟
子,为师怎会不爱?”
如此询问和作答,对毒圣和血竭而言皆并非第一次,只是接着——
“那我与龙箫,你更爱谁?”血竭并不打算放弃,反而咄咄逼人,“你爱龙箫胜过爱竭儿么?”
毒圣微惊,似乎未料到血竭会如此再问,他目光一黯,眉宇间尽染苦涩,沉默了半晌,幽然道:“那不同……
”
“有何不同?”血竭笑意尤甚,却令人无法读懂,只听毒圣幽幽道:“你是为师的爱徒,他……”毒圣苦涩而
凄厉地一笑,不再言语。
“他又如何?哼……他是与你倾心相恋之人,竭儿却只是徒弟么?”血竭自嘲地一笑,言语间,他竟愈发地藐
视章法,双手肆意地环上毒圣的腰,挑眉道:“续断,龙箫能做到的,我也能啊!竭儿究竟哪点不如他?”
毒圣一怔,豁然参透了血竭的心思,心中未免隐隐作痛,当下厉眉深锁,轻声避道:“为师早说过,你我虽为
师徒名份,但年纪仅相差十载,在为师心中,一直将你视为手足……”
“我不要听这些!”血竭突然收了笑,直直道:“你每回都是这般借口!那我也告诉你,我不需要手足!更不
需要师父!我只要你像对龙箫那般对我!”
“胡说八道!”毒圣脸色骤变,沉声喝道:“你不称我为师父也好,你任性妄为也罢,这些为师都不跟你计较
!但你怎可说出如此有违伦常的话来?!”
“伦常?”血竭笑得浑身颤抖,仿若一株失去光彩的莲花,语气甚是凄迷:“何为伦常……你身为臣子可以倾
心于君王,我做徒儿的竟不能恋慕师父么?”
“你亦承认我是你师父,为何还要一意孤行?”毒圣猛然推开身前的血竭,神色既惊怒又痛惜,“你这般模样
,为师怎能放心将天门大业交付于你!”
“天门大业……天门大业!”血竭脸上刹那绽放出嘲讽与不屑,声音凄洌得不含一丝温度,他直视着毒圣冷笑
道:“你所谓的天门大业毁了你自己,毁了龙箫,如今还想毁了我么?”
“住口!”毒圣已是气极,怒喝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他清冷儒雅的面容上漫过深深的无奈与酸楚,
“你听好,为师再宠溺于你也有底限!这里是炼药禁地,绝不允许你这孽徒肆意妄言!立刻住口!出去!”
“哈……我不懂……所以让我闭嘴?让我走?”血竭拍手大笑,神情竟是凛然不屑,“续断,我让你感到痛苦
么?因为我的话说到了你的心里?”他眉宇间染上报复的快意,凄迷道:“真是意外,掌门续断也会感到痛苦
啊!你宁愿让这解药前功尽弃也不愿意听我说真话?!”
毒圣凄厉的目光瞪着血竭,似乎要溢出火来,沉声喝道:“再多妄言一句,为师亲手废了你的舌头!”此时的
毒圣,纵然再好的修养跟定力,又如何能忍受身为弟子的血竭如此忤逆轻薄于他?
血竭轻佻地一笑,不为所动地呢喃道:“续断,你带我回天门之时,我亦只有十岁罢?这份情意能隐忍到今时
今日,对我而言已经够了,累了……”血竭说着,凄然地拥上毒圣肩头,樱红的唇角缓缓地靠近毒圣耳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