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悬空枫叶红（第三部 下）+番外——瑞雪轻扬

“……真的？！”梓书又惊又喜地从凳子上径直跳了起来，“程大哥你肯收留我啊？！那真是太好了！！以后我就贴身服侍程大哥，什么梳头啊洗澡啊宽衣啊我都可以做！！”

“……”程英闻言脸不禁有点红，怒气冲冲地纠正道：“我说的是打杂！！打杂！！！你懂什么叫打杂吗？！又不是叫你贴身服饰我！！”

“……呵！”赵雄从来没见过一向冷静睿智的大哥被一个人搞得如此心神大乱的样子，忍不住抿嘴轻轻笑了笑。兄长一向的外冷内热，他也是很了解的——至少是自以为了解。

“怎么样都好啦！！只要能和程大哥在一起就好！！”梓书满脸天真笑容地喊出这句话，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它其中的歧义，“那我们现在就回星月山庄好不好？！我等不及了！！”

“……要买的东西方才也已经买了，确实是该回去了。”程英有些后悔自己是惹火烧身，但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再收回去了，“走吧，我这就带你去星月山庄。”

“好！！！”梓书蹦蹦跳跳地跟在了程英和赵雄兄弟的后面。

就这样，程英只好把这个麻烦的梓书无可奈何地带回了星月山庄。

“英儿和雄儿回来了啊。”在大殿里迎接他们的，是星月山庄的现任庄主程韵琴。他虽已年过四十，但容貌依然和当年一样秀丽绝伦，脸上也依然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经过了岁月的积淀，倒更添了几分雍容华贵的气质，“……咦？后面这位是？”

不等程英和赵雄回答，梓书就抢着道：“我叫梓书！这位超级大美人一定就是程庄主啦！！真是太漂亮了！！要是我也长得那么好看，真是做梦也笑醒了！！”他又把目光转向一旁，“这位玉树临风英气逼人的前辈一定就是余二庄主了吧？！两位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呵呵，这位梓书小兄弟可真会说话。”余炼淡淡一笑，伸手搂住程韵琴的腰，“依我看，梓书你的底子也是不错的，不如去换件衣服，再把脸洗干净，想来也是个大美人。”

“……”程韵琴忽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对余炼恨恨地轻声道，“别以为只有你对男人才那么有研究！我也看得出他其实是个美人，但我不会打他的主意，你也休想！”

余炼轻笑起来：“哈哈哈！！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我怎么看也看不够！！不行，我一定要多看他几眼，这样才可以多看几眼你吃醋的样子！！”

程韵琴在他大腿上重重掐了一把：“你再看他一眼，我就把他给杀了！让你只有对着个死人看！”

余炼笑道：“放心放心，我怎么可能对一个年龄可以做我儿子的男人出手？再说，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还能不知道？其他人就是长得再好看，在我眼里也连你一根头发都不如。”

“哼，谅你也不敢做对不起我的事！”程韵琴这才释怀，抬高了音量，对梓书温言道，“炼哥哥说得对，梓书你如此衣衫褴褛，想来身上穿着难受，还是赶紧去换件干净衣服吧！”

程英并不知两位师父刚才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便只是对梓书道：“你就依二位师父所言去换件衣服再过来吧……阿雄，你带他去好了。”

“好！”赵雄听了大哥的话，就拉起梓书，“我们走吧，我知道这里有谁和你身形差不多的，先借件他的衣服给你穿穿，改天再去给你买些新衣服。”

“谢谢赵大哥！”梓书笑靥如花地道了句谢，就跟着赵雄去了。

程英这才开始就开始向两位师父禀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师父，二师父，实在抱歉，弟子擅作主张带了他过来……这位叫梓书是个乞丐，据他自己说从小就是孤儿，弟子见他流落街头挨饿受冻的实在可怜，就擅自决定将他带回来干些杂活……请两位师父责罚！”

程韵琴微笑道：“英儿你这是哪里的话？星月山庄那么大，多个打杂的本是小事一桩，你自己去找管家商量添个人便是。”

“是！多谢大师父！”程英恭敬地行了个礼。

余炼笑道：“不过，依英儿你从不多管闲事的脾气，也不知这个叫梓书的怎么就打动了你的心？”

程英的脸顿时一红：“二师父就莫要取笑英儿了！”

正在三人说话间，忽听一个人的声音朗声笑道：“哈哈！！大师兄的一颗铁石之心被谁给打动啦？！”

说话之人正是和程英一起合练星月剑法的崔昌。

程英顿时板起脸来，呵斥道：“崔师弟不要胡说八道！”

“哎呀，这话可不是我先说的啊，不是二师父刚才说……啊！！”崔昌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惊呼出来。他已经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他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绝代佳人。崔昌几乎不敢相信，一个男子可以长得如此好看，竟能让绝大多数美女都黯然失色。

这个人就是已经换好衣服的梓书。虽然他穿的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素净布衣，也并未加以任何修饰，但一张天生丽质的脸却美得毫无瑕疵，令人看上一眼就不愿再把眼光移开。

“嘻嘻！”梓书跑到程英面前，银铃般地笑了起来，“程大哥，你说人家好不好看？”

“……”就连一向清心寡欲的程英，此刻的心跳速度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但他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和语气，淡淡地答道：“不错。”

“呵~”程韵琴轻笑了一声，“如此丽人，若去做那些砍柴烧饭之类的粗活，岂不是大大的浪费？倒不如，书儿你也做我和炼哥哥的弟子好了……你意下如何？”

“……？！”众人闻言皆是大吃一惊。

就连余炼也有些惊愕，忍不住凑到程韵琴耳边道：“怎么？你当真看上他了？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让你忘了我残忍恐怖的本性？”

程韵琴笑而不答，目光只停在梓书的脸上，“书儿你觉得如何？”

“好！！太好了！！”梓书兴高采烈地答应道，“能有你这样的美人师父，真是我三生有幸！！”

“书儿你愿意就好。”程韵琴不顾其他人全都莫名其妙看着自己的目光，自顾自地道，“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亲传弟子了。”

“……大师父你要亲传他武功？！”程英终于忍无可忍地插嘴道，“星月山庄对新弟子的筛选一向严格，这个梓书大字不识，武功更是一窍不通，别说是亲传了，就连普通弟子也……”

程韵琴微笑着打断他：“书儿虽然基础不好，但天赋异禀，相信假以时日，定能成才。”

“……是，还是大师父深谋远虑。”程英一向甚少和长辈争辩，只得乖乖地闭上了嘴。

除了梓书自己之外，另一个对这件事似乎一万个赞成的人是崔昌。“嘿嘿，梓书师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请多多指教！”说着，他伸出手去。

“是，请崔师兄多多指教！”梓书嫣然一笑，握了握崔昌伸出来的手。他感觉得出来，崔昌是故意重重地捏了一把那白皙嫩滑的小手，还半天舍不得放，但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书儿，”程韵琴道，“我先找人收拾一个房间给你住，你今天就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再开始传授你武功。”

“好~嘿嘿……”梓书有几分狡黠的笑笑，然后忽然冷不防地扑上去抱住了程英，“人家不要单独的房间啦，人家和大师兄一起睡就好了！！”

“……什么？！”程英大窘，一把推开梓书，涨红了脸吼道，“这怎么可以？！”

“因为人家不习惯一个人睡觉嘛，以前我都是抱着和我一起要饭的小乞丐一起睡的，一个人睡觉人家会害怕的啦……”梓书眨巴了一下水灵灵的大眼睛，又露出了那种我见犹怜的眼神。

“那你爱抱着谁抱着谁睡！！反正不是我！！”程英愤怒的语气已经近乎咆哮。

“可是，一般人都不习惯和人一起抱着睡觉吧？”梓书说得振振有词，对程英的称呼也立时改了，“但大师兄你不同啊，你以前不是为了练星月剑法和崔师兄睡在一起吗，后来又成了亲，和嫂子同床共枕，如今嫂子英年早逝，大师兄你一个人孤枕而眠，岂不十分寂寞？而且，大师兄你已经习惯和人一起睡了吧？现在反而会不习惯吧？再说了，你那房间本来就是双人床啊，空着不是浪费吗？”

“……你……你到底还知道多少事？！”程英瞪着梓书，“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老天爷派你来惩罚我的？！”

“……我……”梓书忽然一下子又显得眼泪汪汪，“大师兄就那么讨厌我？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吃饱饭睡好觉罢了……什么惩罚不惩罚的，真是太言重了……我没想到要惹大师兄生气的……对不起……”

“……”程英再次哑口无言。他终于只能再次妥协了，“……随便你吧，你爱睡哪儿睡哪儿。”

“嘻嘻！”梓书瞬间又重新笑了起来，仿佛他方才根本没有哭过，“大师兄万岁！！我就知道大师兄对我最好了！！”

程韵琴冷眼旁观着他们奇妙的互动，对余炼轻声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留这梓书贴身观察了吗？”

“嗯，我又不是傻瓜，当然明白了。”余炼轻声答道，“这小子来头一定不简单，不知道是谁派来干什么的。”

“……哎……”程韵琴叹了口气，“炼哥哥，你还记得么？距离那时候，已经16年了。”

“……！！”余炼闻言猛然一惊，“……是啊，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好，我都把这事给忘了……难道他真是晶晶派来的？！可是，我当初以为晶晶也不过就是随口说那么一句气话，他这些年也的确没有任何动静，莫非真还对这事念念不忘？！”

“这个我也不敢确定，现在先观察看看吧。”

“如果真是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程韵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梓书这孩子也挺无辜的，瞧他的年龄，应该和我们的孩子们差不多大，就被人当作了复仇的棋子。”

“呵……”余炼淡淡一笑，“这么说我们的程大善人是想拯救他？”

程韵琴白了余炼一眼，“我哪儿有这本事？先走一步算一步吧，到时候真确定了他是晶晶派来找咱们麻烦的再说……为今之计，先试探他到底是不是图谋不轨才是最要紧的……”

“嗯。”余炼点头表示赞同，“那你打算如何做？”

“也没什么天大的计划，先从些生活小事下手吧。”

所谓的“生活小事”，通常也不过就是吃饭穿衣。

衣服已经换了，那么下一件当然就轮到吃饭了。

当晚，众人就为迎接梓书的加入而准备了一大桌丰富的晚餐。

梓书仍旧是吃得狼吞虎咽，甚至有些时候连筷子也不用，直接用手抓进嘴里大口咀嚼。

如此的表现，很少有人会怀疑他的确是个山野粗人。

但其中的异常之处又怎么瞒得过敏锐如余炼和程韵琴？

饭后回房之时，他问余炼：“你看到他的手了吗？”

余炼笑道：“怎么会没看到？比你当初到五毒教的时候那双小手还要白白嫩嫩，哪里像是个干过粗活的？再说，原也不用看手，光凭他那张脸就不像是常常风吹日晒的。要装傻充愣，他还太嫩了点！”

“不错。”程韵琴点了点头，“还有，听英儿说，他中午之时就是如此这般。若是他当时腹中饥肠辘辘，那还说得过去；可他既然中午已经饱餐一顿，岂会晚上还这么饥饿难当？他这么个装法，倒反而弄巧成拙了。”

“是啊，”余炼笑道，“他虽然聪明机智，怎奈遇上个更厉害的克星，比起他来更是演戏装傻的始祖，这可真的只能算他倒霉了！”

程韵琴美目一瞪，给了余炼一拳，“谁是装傻的始祖啊？！”

“哈哈，难道你不是吗？！”余炼大笑起来，“纯粹的谎言也许骗不了你我这样的聪明人，但你当初说话总是真假参半，要分辨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可真的费了我许多心思。”

“……”程韵琴心里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倒是极对。

梓书并非是不善于伪装，之所以会露出那么多马脚，只因为他想要假扮的形象和他本身实在差得太远。若他有那么一点点的真情流露，这一切就不一样了。

而此时此刻，他就恰好正在程英的房中真情流露。

程英正耐心地哄着自己牙牙学语的儿子，教他说话。他摇动着手中的拨浪鼓，柔声道：“轩儿知道这个叮叮咚咚想着的好玩东西是什么？它叫拨浪鼓哟~~”

“……拨……浪鼓？”孩子鹦鹉学舌般地重复了一句。

“对！是拨浪鼓！”程英高兴地抱住儿子吻了一口，“轩儿真聪明！爹爹爱死你了！！”

孩子咯咯笑了起来，用稚气的童音叫了一声：“爹爹！”这是他最早学会的两个字，也是他现在最常说的两个字。

“……”头一次看到程英脸上笑容的梓书，眼圈却已经不由自主地红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这么好过。他的确是孤儿，而养父余晶对自己可谓严苛之极，别说是疼爱呵护了，甚至还常常用各种残忍的手段责罚自己，甚至逼自己……“呜呜……”他想到这里，不禁开始轻声呜咽起来。

“……梓书？”这哭声引起了程英的注意，“你怎么了？”

梓书哭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有些人生来就有爹娘疼着爱着，有些人生来却像一根任人蹂躏践踏的小草……若是这辈子也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我就是现在死也值了！”

“……”程英愣了片刻，然后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道，“你不用难过，这世上早晚总有一个人是会对你好的。其实，这世上现在也没有人是真心地对我好。你我都是一样。”

“……啊？”梓书奇道，“你有父母，还有两个师父，那么多人宠你，难道还不够吗？”

程英苦笑了一下，“爹娘要是真的那么在乎我，为什么要把我过继给别人？为了报恩，就可以献出自己的亲生儿子吗？至于我那两个师父……罢了，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