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这次是望轩楼来找我,那家的许掌柜托我请先生到他那里,还是说这本书。他家楼大生意大,酬金自
然也比我这里高。我将先生的身体情况和他讲了,他说无妨,可以看先生状况安排日子,不用每天去,隔几天
去一次就行,等到先生嗓子好些再缩短天数。”
他停了片刻笑道:“要我说这家开的条件不错,先生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两边讲实在吃不消,我这里的落下个
几场没关系。”
这是要让给那家吗?他说出这种话,我有些吃惊。
“不瞒先生,这次这家来头太大,它哪里是京里最大的茶楼,别说是让些场子给它,就是把我的停了全放它那
里我也不敢有什么话。”
在这里,街上随便找个人站出来就可能有吓死人的靠山,京城第一家的茶楼不是什么人都能开得起的,对于这
种人,老百姓是连草芥都不如的存在,我当然不能拒绝。
就是面前这位常自称不敢、低调行事的齐老板也一样不简单,之前他出面帮我挡下那么多家,气定神闲从未有
过为难神态。
他又道:“先撇开这些不说,单是开出的条件就着实丰厚,我看那许掌柜倒也没有仗势压人的意思,先生去了
只管说书不会有什么麻烦事。”
“好,我去,”考虑了一下,我道:“你这里的不变,那里隔天一场,时间安排在下午好了。”
“这——,这样先生太累怕是要吃不消,我这里不要紧,不如去它那时我这里的就停了,两边都是隔天一场。
”
“我现在缺银子使,有生意上门没道理推出去,齐老板你不是要拦着我挣银子吧。”
他呆住片刻,随即抬手抱拳对我道:“齐某谢过先生。”
现在嗓子已经好些,即使没有这家开口,也一定会有其它家找上门。
这书短期内停不了,可我不想在京城里接触太多人,最好是定牢这两家,那就不用去其它地方了,有望轩楼第
一的名号顶着,其它家想从它家抢时间总会有些顾虑的。
所以我自己主动把时间排满,正好绝了那些人的念头。
我喝下最后一口茶,“齐老板,现在能不能告诉我这望轩楼的老板到底是哪个?靠山又是哪个?”
齐老板一直都知道我是刚进京的土包子,对这些市面上的势力不清楚,虽然望轩楼这种出名在外的并不难打听
,但我是个懒人,面前有捷径,就不想自己费力去找答案。
问这个问题倒不是我好奇乱打听,只是既然要去那里上工,有些事情最好还是提前知道一下,免得到时候碰到
什么事情出个什么岔子的。
18.说书生涯(二)
告别齐老板出来,我吹着微凉的夜风朝前走,齐老板的回答又在耳边响起:“九阿哥。”
是那个生意人里最尊贵、皇子里最会做生意的九阿哥。
果然传言不虚,哪里有银子赚,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走了没多远,突然瞥到脚下的影子,我平时走的虽晚路上还能看到人,可今天给大婶抓药又跟齐老板说了许久
,此时街上已经空荡荡再没一人经过。
想到此节,我不由的僵立当场:有人跟着!
从不认为自己是那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劫色这种事情从来不会出现在我身上,所以后面这人应该是图财了
。
听说干这一行讲究的是“贼不走空”,如果我有钱一定会主动交出来,可是我现在身无分文,岂不是很危险?
按照惯例,说书的都是当天说完当天拿钱,可那些人都是白天的,只有我是晚上,后来我嫌每天都拿不安全又
太麻烦,就跟齐老板商量固定每半个月我去帐房结次帐,每次我去都是白天。
我平时不大用钱,取了钱就顺路存入钱庄。
现在的重点的是:我这个说法不会有人信。
后面这个跟着的家伙尤其不会信,等他搜遍我全身发现真的没有,很可能会把我痛打一顿,不知道我会不会被
恼羞成怒的他给灭了口。
我这边正在惴惴不安地快步赶路,眼角余光却见斜次里飞快地又晃出几个身影。
我暗惊,就算是带着钱,可我一说书的能有几文钱,怎么就招来了这么多贼!
哎!看来今天这顿打是逃不过了。
没必要再装作看不到了,与其让他们一路跟着我回莫家,还不如在这里说清楚。
谁知我转过身却大吃一惊:那几个已经自己打起来。
细看是两个打一个,他们不会是钱还没拿到手,就已经开始黑吃黑了吧?
他们打的火热没人理会这边,我悄悄向后挪了几步,正要转身跑时那边传来一个破碎的声音:“先……先生!
先生……救命啊!”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我站在原地愣着,想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两个打人的已经停下来。
月色明亮,此时我站在墙边的暗影中可以很清楚地看清他们的脸,没有想象中的凶狠表情,只是平静地望着这
边,仿佛躺在脚下呻吟的人不是被他们痛打所至,仿佛此时出现在此地的他们不是来抢劫的。
地上那人得了空隙立刻不停嘴地向我喊:“先生救我,先生救我。”
听得多了,我终于想起声音的主人是哪个。
其中一个打人的问我:“先生你认识这人?”
还没等我出声,李三已经一叠声地说道:“认识,认识,先生在我茶摊喝过茶。”
我从暗影中走出来,“是喝过一次。”可这只算是见过吧,我们没有介绍过彼此,知道对方名字也都是从别人
口中听来的,这应该不算真正的认识吧!
“哦。”那人听了我磨凌两可的回答,随脚踢了李三一下,问道:“那你跟着先生想干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看明白现在没人会再打他,他倒不慌不忙起来,撑着胳膊慢慢坐起来后只管喘粗气,就是不吭声,他身旁的人
不耐烦起来,照他头上又打了过去,他连忙抬手护头,喊道:“别,别,别打了,我说,我找先生是想进楼里
听书。”
那人停了手,李三也跟着放下手,先是小心地看了眼旁边那人,这才抬头对我道:“我听人说了先生说的书,
就想混进去听,哪知那个齐老板不给面子,我磨了半个月他半步都不肯让我进去。我就天天在门外蹲着,原来
也看到过先生,还以为先生是那里的伙计,今天看先生出来送人,后面跟的伙计叫先生,我才知道自己有眼无
珠竟没认出先生,后来就想找先生跟老齐说一下,兴许能让我进去。”
“那你可以直接说,怎么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
“我开始看着他眼熟,可过了好几天才想起来他是谁,要是他不记得我,我不还是没指望?所以就想,就想…
…”李三犹犹豫豫不肯说下去,说得这么闪烁其词,背后目的不知是什么,看来今天这顿打他倒是没白挨。
一旁那人伸手在他头上来了一记,“你这泼皮,想什么?是不是想跟到先生家里,以后好见天去那里耍无赖迫
先生应了你?”
李三抱着头喊:“没有,没有,以后不会了。”
这无赖,吃软怕硬,要是真被他跟到莫家以后天天缠,我就太对不起莫大叔他们了,我厌恶地瞟他一眼,打消
了帮他的念头。
那人不理会他的喊叫,只开口问我:“先生想怎样处理这泼皮?”
李三听了这话,更是不住嘴地喊:“先生救命,先生救命,以后我再不敢了。”他这种无赖混混,脸皮厚似城
墙,一身骨头却轻贱得很,一打就讨饶。
想起初遇他时情形,他是真的很喜欢听书,今天这番作为全是为了这个无害的喜好,对于我这个说书的,他倒
也没讨厌到令人憎恶的地步。
我对那两人道:“今天就放过他吧。”又警告李三:“只是下次若再犯,你就是喊破天我也不帮你说好话。”
李三连声谢道:“谢谢先生!谢谢先生!以后再不敢了。”
一人厉声道:“今天看先生面子且饶了你,以后莫在先生旁边出现,要是再看到你缠着先生,一定不饶你,还
不快滚!”
李三立刻爬起来,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跑了。
这两人我不认识,不知道他们是碰巧路过,还是……
我向这两人拱手道:“多谢两位出手相救,敢问两位如何称呼?”
“不敢,我们只是碰巧路过,先生不必客气,我们这就送先生回去吧。”
看样子他们是不打算说,那我就不问了,拱手道:“那就多谢两位了。”
19.望轩楼前望长街(一)
望轩楼那边很快就谈妥了,齐老板告诉我:“许掌柜同意隔天去一次,只是你下午到那里后说书的时间由他们
定。”
我面露不解,齐老板解释道:“他那里大都是高官显贵,或许是想等某些人来了才开始,不过你放心,许掌柜
说了,酬金会按说好的照付。”
“只要有银子拿,其它我不管。”
齐老板笑道:“这样最好。”
到了说好的那天,我依约来到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
齐老板提过,第一天去那里可能会有事情和我交代,为了不耽误正点听书,我最好提早赶到,所以,我正午就
出了门。
远远望到一幢鹤立鸡群的楼阁,我沿着那个方向在人群中穿梭前行,走近了才发现那里似乎挂的是个首饰行标
志,犹豫了一下,心想说不定是那种集团式经营,现代不就是这样,一幢楼里多种产业,外面的牌子永远不能
代表整体。
我继续向前挤!没办法,貌似我现在所处的方位是繁华地段的繁华中心,此时又刚过正午,外面的人格外多。
站在那楼前,我第五次被路人告知:这家就是个首饰行,而且也只是家首饰行,不兼营茶楼!
似乎听过这家的老板,是江南来的,没想到,他竟然敢把自家店盖得比九阿哥家的还气派,害我摸错地方,我
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分明就是跟本国最大老板的儿子叫板,他找死!
齐老板本来安排了人要带我来,被我拒绝了。
当时我很肯定地告诉齐老板:“我自己能找到。”为了增加可信度,我还补充了一句:“不是最大的茶楼吗?
应该不用问就能找到。”开玩笑,最会做生意的皇子开的店还不好找?肯定是金碧辉煌到让人胆寒,气派到惟
恐天下不乱!
齐老板听了我的话表情十分精彩,欲言又止了老半天一直送我到了门口最后什么也没说。
现在轮到我的表情很精彩了,我已经转了半天,额头的汗珠都快落地了也没见到挂着“望轩楼”牌子的地方,
已经要到约好的点儿了,没奈何,我只好拉住一位正路过的兄台,诚恳地向他请教。
这位老兄遥指街尾挂着的一副纸幡黑字的“茶”,对我道:“那里就是。”
我心里哀呼:老兄你不是耍我吧,那张破纸会是老九家的招牌?
其实我早看到那个字了,可是一直都没走过去,每次都是快到时就折返回闹市区继续找。
为什么一堂堂大清国皇帝的儿子开店用纸幡?就算他不想用玉幡、金幡,就算他嫌铜幡太重,那他总可以用平
幡或丝幡吧!
我对着这家的招牌纸幡直发呆,里面的伙计也不理会我,全然没有别家茶楼招呼客人的热情。
这茶楼位于街尾,一边是明显的空地,另一边是一家书画店,从敞开的大门一眼就能看到底,肯定不是茶楼的
势力范围。、
看了半天,我怎么也没看出来它有多大,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它为什么是这京里的第一茶楼,难道就因为它的后
台老板最大?似乎只能这么理解了,就算把全国的都算上,也没有比它的后台老板更大的。
伙计见我一直在门前徘徊,有些不耐烦地出来要推我,一边嘴里还道:“快走、快走,没事别站这里耽误我们
生意。”
闪身让过他来推我的手,我微皱眉道:“有事,我是来找你们许掌柜的。”再不进去真的要迟到了,只得向这
个一脸怀疑的伙计解释道:“我有预约。”
他愣住,“什么预约?那是什么?”
“噢,我是说我打过招呼的,劳烦你进去说智茗轩的皇甫来了,他应该是知道的。”他要不知道正好,他不知
道我就可以打道回府。
走到一旁,我一撩衣摆,在旁边石阶上坐下,“我在这里等着,麻烦你去通报。”
“智茗轩来的?你等着,我去找许掌柜。”
没等太久,里面出来一个中年人,他先我一步开口道:“可是皇甫先生?”
我站起身拱手道:“正是在下。”
“我是这里的管事,姓尚,许掌柜交代我在这里等先生,刚刚有点儿事走开了,真是对不住。先生,您里面请
!”
尚管事半侧身将我往里让,我谢过后进去,入眼就见大厅里摆着许多桌椅,和一般茶楼的摆设并无二制。
我跟着尚管事绕过前庭的屏风,往后走是个小院,他推开院子里一扇门,我跟着进去才发现是个小房间,里面
除了一座通向上面的楼梯别的什么都没有。
尚管事率先登上楼梯,回头对我道:“先生请上来。”
我恩了声跟着登了上去,大约上了三层楼的高度,前面出现一条可容五人并行的通道,通道两边的窗子此时都
已关闭,我边走边随处看,还有其他通口,似乎通到这里的除了我们走的还有别的道路。
这条通道走到头又是楼梯,不过是往下的,下了楼梯还是一个不大的房间。
一出那房间,我被眼前广阔的视野惊呆。
因为之前看到的茶楼门面太小,我难免先入为主,以为这家只是个名头大其实一般的茶楼,此时猛的见到面前
的大厅,反差实在太明显。
这大厅真的很大,大到快有半条街的长度,象是一个半封闭的街区。
大厅各处都有集中摆放的桌椅,一些人正旁若无人地坐在那里聊天品茶,也有喝酒的。
环绕在周围的是阁楼,共四层,第四层是整个封起来的独立房间,不似其它楼层露出走廊,可以看到有人在廊
上或走或靠。
无论是楼上楼下,这里出现的女子皆是容貌不俗,或清丽,或明媚,声音婉转,姿态风流,举动间,眼角眉梢
无不是风情无限。
另一些穿着统一衣服的应该是楼里的丫鬟伙计,他们中有的在楼下桌旁立着伺候,有的端着托盘送东西,有的
在人群中快步急走。
大厅的四周以及中间的柱子上都挂满了琉璃灯盏,此时并未点起,想必到了夜晚,点亮它们就可以使整个大厅
灯火辉煌。
我想起两个字:奢侈!
20.望轩楼前望长街(二)
跟着尚管事继续向里走,大厅旁竟然别有洞天。
这里比大厅安静了许多,四周仍然是楼阁环绕,从门的距离看,楼阁上的房间明显比刚才的要大许多,中间的
厅倒显得小了,每个房间的垂帘图案都极素雅,绣工一流,那些花草都栩栩如生宛如活物。
尚管事进了这厅就不再多走,一人上前和他说了几句,尚管事低声交代我跟着这人走。
我被带到一旁的侧台,面对大家的一面被轻纱遮掩,那人告诉我在此等候就自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