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问题啊?”戚宇尚依然没有抬头,但春水紧张地手心都出了汗,他知道自己在迈出第一步,虽然不是要跳到大坑里去,但对于他的人生极具象征意义。
“也没什么,就是不让唱我们选的歌儿,导演选的又不太适合,估计这轮就要被淘汰了。”他不好意思地撩了戚宇尚一眼又低下头。“对不起。”
戚宇尚把文件放在一边微微地笑了,他注视着春水,对方正把脸朝向车窗的外面。小豹子亮出了他的小爪子,不过这次居然没有伤人,而是向他不露痕迹地乖乖地抓了个挠儿。
让他心里有点痒痒。
“没关系。”戚宇尚的头朝向车窗的另一侧,“比赛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戚宇尚什么也没答应,但春水的直觉告诉他,成了。他的手心在裤腿上反复地蹭着,还是湿漉漉的。
只是几句话而已,可是,春水觉得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05.
下了一夜的雨在清晨止住,春水推开窗子伸了个懒腰,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喷嚏。
“加油郝春水!”他握了一下拳,虽然有点像韩剧里的傻小子,但他觉得很有必要。导演不动声色地默许了他们的选歌,一向冷淡的服装、发型、化妆也不显山不露水地跟了上来,春水明白是为什么,蒋敏有点迷瞪。
“我老师帮着说了几句话。”春水轻描淡写地安慰她。“如果她知道是我去跟戚宇尚暧昧地撒了个娇,她会不会悲愤而死?”
晚上的比赛春水和蒋敏抽到倒数第二个出场,两个人在后台互相打量了一下,笑了,击掌。
一切都很颠覆。
蒋敏额头上勒着一条很宽的黑色发带,上面有银色的骷髅图案。满是破洞的低腰牛仔裤塞在一双马丁靴里,紧身的黑色吊带背心,外套一件同样做旧的牛仔马甲。
“你就像一个和异型打仗的女战士。”春水很是羡慕,“太英姿飒爽了。”
“谁让你唱的是温柔的副歌部分,销魂性感先生。”蒋敏习惯性地去吹自己的刘海儿,没想到被发带勒上去了,只好去吹了一下春水的,春水下意识的闭眼。
此时春水不知道,他的那一首“我终于可以说NO”正在满大街传唱,连着两个星期排在移动彩铃下载前列——他还没正式进入宇尚传媒,就已经要为他们挣到大笔的钱。还有,他不但有了自己名字命名的贴吧,拥趸数量也急剧增长,“落花”,虽然既文艺又小资还有点土气,但是没错,那就是他粉丝团的名字。所以当他一条白色宽松的棉质长裤,光身一件黑色纱网的无袖连帽衫,和异型战士蒋敏一人一把电吉他登场时,演播厅里忽然爆发的尖叫狂呼着实吓了他一跳。
“是我爱死了昨天,誓言割碎你的脸……”蒋敏负责激情满溢的主歌部分,她的声音高亢而沙哑,充满着倔强不甘和无畏地放弃,接着曲风一转急转直下,春水的声音水一样漫上舞台,“睁开眼却看不见,谁在我身边……”然后观众们还没从沉醉中醒来,主歌部分再次响起,这次是两个人合唱。
春水和蒋敏面对面微躬着身子互相飙着吉他,手里的拨片翻飞地让人眼花缭乱,“是我爱死了昨天,看你虚伪的表演,才知道我离你有多远!”他们进入了状态,早已忘记自己是在比赛,到达了对于一个歌手来说极致的享受,乐队high了,观众high了,全场热血沸腾。当最后歌曲结束一声响亮的玻璃碎裂的声音过后,欢呼声几乎冲破顶棚。大汗淋漓地两人互相紧紧拥抱,向乐队的老师和观众鞠躬致谢完毕,蒋敏意犹未尽,她搂过春水的脖子在他的唇上激情一吻。
现场的落花姑娘们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不 要!”
直接晋级的结果是在最后一对选手比赛结束后才宣布的,不过此前春水和蒋敏出色的表现给最后登场的邸飞和他的女伴儿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们双双忘词了。不过好在是周杰伦的歌,他们哼哼唧唧地蒙混过关,评委连拉带拽的加上网络人气加分,磕磕绊绊进入第二轮。而春水他们如愿以偿直接进入前七,提前结束了比赛。
赛后春水有生以来头一次接受记者采访,他对着镜头只会羞涩地笑,所有的话都交由蒋敏来说。主持人为了调动气氛,叫来了现场他的拉拉队。
“你知道你的粉丝团叫什么名字吗?”春水摇头。
“姑娘们,给他听听你们爱的宣言!”
于是十来个小姑娘还包括几个大妈扯着嗓子大叫:“落花有意,春水无情!”
“老天爷啊,你饶了我吧!”春水心里哀号一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宇尚旗下的一部电影在国际上获了奖,春水晋级的第二天,戚宇尚和一干演职员们捧着奖杯坐飞机回国。头等舱里只有他和男女主角导演等七八个人,突然当红的宇尚一姐刘亚指着报纸的娱乐版头条大笑:“我这没进门的小师妹和小师弟也太给劲了,炒作天才啊!”
离她最近的戚宇尚接过报纸,一行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郝春水蒋敏一曲晋级湿吻相庆!”
标题下配着大幅照片,春水被一个姑娘扣住脖子彪悍地吻住,表情从容而灿烂。更令人喷血的是,春水胸前的两点在黑色纱网衫的下面,清晰可辨。
夜未央的酒吧里就像是过节,挤满了狂欢的人群。随着袁峰一声令下“生意不做了!”所有不当班的员工全都聚在这里喝酒,唱歌,跳舞,庆祝他们的宝贝春水成功晋级。
“袁哥,只是个前七,咱们是不是高兴的有点早啊?”春水目前还是不太习惯张扬,心里有点忐忑。
“这不算什么,等你进了前五,整个夜未央都要停业庆祝。”袁峰灌下一大杯啤酒,“离圣诞节还远着呢,我们需要个狂欢的理由。”
“那我要得了第一咱们怎么办?把全城的人都请来?”
“傻小子,我打赌你进不了前三,人家是个歌舞片,你个一条腿走道的小瘸子,能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春水觉得他说的有理,不过舞台真是个有魔力的地方,想想不能走到最后,他还真是有点不舍。
端着杯扎啤,春水在人堆里四处寻找简捷。他知道简捷对于他和宇尚签约的事不怎么赞同,心里一直惦记着跟他好好沟通一下。
“春水!”不远处辛迪向他招手,简捷正郁闷地捧着杯西瓜汁坐在她身边。
“老师。”春水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简捷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跟那杯肉红色的恶心的饮料赌气。
“别这样简老师,春水表现多好啊,别吝啬,夸奖两句。”辛迪其实挺想给他一杯酒喝,可实在是惹不起袁峰。
“老师,不知道你听出来没有,我的高音还是有问题……”春水总是有办法让他搭理自己,他在简捷的对面坐下,看到他如自己所料的立马来了精神——三十出头了,被袁峰一直呵护着还是个极纯真的人,没有一点心机。
简捷其实很高兴,他把春水比赛的过程录了下来反复看,这时按耐不住拉着他开始没完没了地分析解释,春水和辛迪静静地望着他,微笑不语。
“老师,给我唱首歌吧。”春水突然说。
“嗓子不行了。”简捷拿过春水的啤酒偷偷抿了一口又放回原处。
“就哼哼几句还不成吗?”春水跑去拿了把吉他回来。“我让你再喝三口。”
“半杯。”
“三口!”
“三口就三口。”
简捷轻轻拨动琴弦,低声吟唱。周遭乱作一团,春水却只听见他的声音,眼里只有他专注的样子。他想起自己床头贴的那张海报,简捷抱着吉他坐在一团蓝色的光影里,低垂着头,像一只熟睡的优雅的天鹅。
“老师,我会做的很好的,像你期望的那样好。“春水的声音有些激动,简捷欠过身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我知道,我知道。”
然后春水就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小兔崽子!”袁峰一直站在后面听简捷唱歌,正神思恍惚地想着回家我得让这家伙光着身子抱着吉他在月光下给我来一首,猛然惊见郝春水小朋友偷香。
春水窜的比兔子还要快,一脸夙愿得偿的餍足。简捷死命抓着袁峰的胳膊,一边羞涩地笑着一边劝说:“好啦好啦,一个小孩子嘛……”
春水一直跑到了大街上,他的心跳的太厉害了,多少年的梦想啊!这件事让他相信,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你想。
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春水辨了辨方向,决定一路走回家去睡觉——袁峰不大可能再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教训。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春水看了一下,陌生的号码。
戚宇尚刚出席完获奖电影的庆功会,但今天对他来说是个极特殊的日子,照以往的经验,根本无法一个人入睡。他知道邸飞在别墅等他,多少年了,这一天他好像都是和不同的人喝酒做爱,一直到精疲力尽地睡去。
但今年不想。
“你在哪里?”
“夜未央的门口。”春水脱口而出,又反应了两秒才听出是戚宇尚的声音。
“站那别动。”
春水很纳闷为什么自己真的站着没动,脚趾头都没有动一下。他的脑子里反复播放着戚宇尚给下属开会那一幕,军人,多么令人崇敬的职业啊。想当初家乡的小城里没有一个孩子敢欺负他,因为他是郝八一的儿子,可是,他不想要这种令人汗颜的荣耀。爸爸,您为什么只是出生在八月一日呢?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戚宇尚自己驾车在春水的身旁停下。他打开车门摆了摆头,春水就中了蛊似地钻了进去。刚才逃跑的时候太慌张了,他又没有穿外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开始瑟瑟发抖。
“你是不是脑子不够使?怎么就不知道冷热呢?”戚宇尚皱了皱眉,扭开了空调,把自己的外套有些粗暴地扔到他的身上。
春水吸了吸鼻子,把外套裹在身上,那上面还带着对方的体温和一种清冷的香水的味道,他身上一暖,脑子也清醒过来了。
夜这样深,就他们两个人,他说自己脑子不好使……前车之鉴,打是打不过的,春水决定以诚待人。
“戚少,我脑子挺好使的,长的也不漂亮,您停车让我下去吧。”春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心想他要是敢来强的,我先一脚踹折了他。
戚宇尚被逗乐了。
“我从不强迫别人,即使是自愿爬上我的床,我还得看看合不合口味呢。”他在春水身上扫了两眼,“自作多情可不好,心灵容易受伤害。”
春水气的满脸通红,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去鼓捣音响。
怀念战友,驼铃,喀什克尔的胡杨……
“戚少,你是刀郎的粉?”春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戚宇尚的做派,春水以为他爱听英式摇滚或轻歌剧呢。
“不是,他唱的碰巧是我想听的。”戚宇尚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我在新疆武警特警部队服过役。”
今天是个截然不同戚宇尚。春水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正陪着头狮子在月光下漫步的邓羚,紧张又刺激。
随时保持警惕。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春水想抽自己一个耳光,这应该是没上车之前就问的。
“你知道军事五项都是什么内容吗?”戚宇尚答非所问,春水更是一脸迷茫地摇头。
“射击、游泳、障碍跑、投弹和越野跑,你选一样。”
“戚少……”
“快说。”
“游泳。”只有这个对春水来说现在这个时辰去做还勉强算正常,如果深更半夜地跟着戚长官端着枪揣着手榴弹在荒野里奔跑,他真怕自己会疯掉。
春水跟着戚宇尚进了一家私人俱乐部,身上仍然裹着对方的大外套,东张西望的看上去有点傻气。已经快午夜了,不多的客人都在酒吧和包房玩闹,贵宾更衣室里只有春水和戚宇尚两人。服务生送来了两条没开包装的泳裤后就悄悄地退了出去,春水站在衣柜的暗影里一边慢吞吞地脱衣服一边盯着戚宇尚赤裸的背影。
过去现在和以后,春水再也未曾见到过比这更劲瘦挺拔的身材。紧致挺翘的臀,优美的腰线,笔直的双腿和结实的背,一路看下来他微微感到有点眩晕,扶住了衣柜的门。
戚宇尚转过身看到春水正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腿间,春水不争气地跟过去瞧了一眼,依稀听到了自己体内各处血管爆裂的声音,剩下一条内裤说啥也不想脱了。
“傻看什么呢?快脱。”戚宇尚有点想笑,憋住了,一边撕泳裤的的包装一边开导春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什么可羞耻的?”
“我没觉得羞耻,”春水低着头褪下了内裤,明明空调很足的房间,有点冷。“我还小,以后还能长呢。”
戚宇尚侧过头仔细研究了一下春水同学自认为还有发展空间的可爱的小家伙,清了下嗓子:“说的有道理。”
不出所料泳池里空无一人,春水发现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根本无法赶上戚宇尚的节奏,只游了两圈他就趴在池子边上喘气,回头看到戚宇尚保持着匀速,一圈又一圈,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如果给他戴上眼罩,就是一只拉磨的驴。”春水披着一块大浴巾坐在池边,端着杯饮料边喝边满怀恶意地想。快一个小时过去了,戚宇尚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大晚上的这家伙到底犯得什么邪呢?春水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春水从不多费脑子,由于戚少所做的持续的圆周运动很据催眠功效,他裹紧浴巾,头一垂,睡了。
应该没过太久,春水激灵一下醒过来,差一点栽到水里。他惊魂未定地揉揉眼睛,发现戚宇尚趴在不远处的池边,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
春水轻轻走过去在他旁边单腿跪下,一只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很久终于落下,拍了拍戚宇尚的肩膀。
“喂……”
戚宇尚仿佛在梦中惊醒,他抬起头茫然地望向春水,甩了甩头,有些冰凉的水珠溅在春水身上。
“拉我一把。”戚宇尚的声音像从一个遥远的地方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气息不稳。春水伸出手把他拉上岸,内心狂跳不已。
他坚信自己没有看错,戚宇尚仰起头的一刹那,脸上不全是水,还有泪。
春水乖顺的听凭戚宇尚在蓬头下给他洗了头发,冲干净身上的浴液,用一块大浴巾仔仔细细地擦干,过程中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完完全全地裸裎相对,可两个人都没有起反应,春水心中一片茫然。戚宇尚把他抱起来塞进被子里,接着自己也钻进来,把他搂在胸前。
“别怕,我什么都不干,等我睡着了,你就可以走。”然后没过一分钟,戚宇尚真的睡着了。
戚宇尚的腰侧有一道很长的伤疤,刚才洗澡的时候春水刚刚发现。昏暗的灯光里戚宇尚的呼吸平稳而悠长,忍耐了很久,春水开始轻轻地抚摸那疤痕,入了魔一样,停不下来。
“怎么会这样?”他害怕极了。“不该这样。”
06.
每年李思瑄离去的日子,戚宇尚第二天都会在宿醉的头疼和纵欲的疲惫中不堪地醒来,他知道自己很混账。其实他是想把那个人气的从地下跳出来和他势均力敌地打上一架的,可他连梦都不会给他梦到,确实符和他一向的作风,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