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雷望向镇子里面:“狗?切,要我是那条狗,一定先咬影帝也不咬你。”
顾小橹不解:“影帝?”
李雷反问他:“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他刚进门。先不说这个了,你今天,嗯?”
顾小橹顿时要哭了:“雷哥,宝哥,你们看,我今天就打到这么个乌鸦……”
他说着把乌鸦捧到他们跟前,瞪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今天的保护费就先欠着吧,我下次打到大点儿的再一
次交上好不好?你们看,我要是饿坏了,就不能打猎了;我要是不能打猎,你们以后就收不到我的保护费了;
收不到保护费,你们也要挨饿了……”
李雷皱起眉头:“前天你抓到一只竹鼠的时候也这么说。”
张宝摸摸下巴:“还有大前天你抓到一条小鱼的时候——”
李雷继续皱眉头:“你现在欠了至少十斤肉。”
张宝继续摸下巴:“当心点,保护费欠够十五斤就要被赶出去了。”
顾小橹:“……”
“十斤肉么?顾小橹,我估计你那条狗腿正好有十斤。”
顾小橹一脚狠狠踩在他脚背上。
“你说什么哪你?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那条狗腿?你说我的腿是狗腿,是不是骂我是狗啊?雷哥宝哥你们
给评评理,我还没招惹他呢他就骂我是狗!我的腿是能拿来交保护费的吗?你们不如直接杀了我吃肉得了!”
季槐风愣住了。李雷和张宝也听得莫名其妙。
顾小橹两手插腰继续破口大骂:“你不要以为你块头大就可以欺负我我跟你讲,龙虎镇是有秩序有有法律的地
方,你在外头多厉害我不管,到了这儿就得守这儿的规矩!讲文明!讲礼貌!”
顾小橹现在最怕的就是李雷和张宝知道了那条狗他也有一份,顺便就拿去抵保护费了!
剩下的几个人当然看不出他的心思。李雷听得头大,摇头问季槐风:“你!你不是说是他的朋友吗?先替他交
了保护费吧。对了,你要在镇子里过夜,另外还要再交五斤肉。”
季槐风倒答得干脆:“好。”
顾小橹仰天哀号:“我的腿——”说完又猛然回过神来:“雷哥你说什么?我不认——”
脚背上忽然一阵疼。季槐风耳语:“别说话,剩下的三条腿都给你。”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昏了顾小橹的头脑。他立刻闭上了嘴巴。李雷和张宝从狼狗身上切下一条后腿和一大块肉的
时候他只是心疼了一阵,但是想想还有三条腿都是他的,他就觉得无所谓了。反正切掉的都是季槐风的。
他傻笑着等他们搞定了,才对季槐风说:“剩下的账咱们回我家算。”
季槐风点头:“好啊。我正好没地方住,不知道我刚才替你交的保护费够不够在你家里住一晚?”
顾小橹还晕乎乎的,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心想带他回家去,没准还能多讹点狗肉吃。
他大大方方地甩手向前:“来吧,你别嫌小就行。”
“怎么会……”
这回顾小橹听出来了,季槐风是真的很高兴。
他想:“真是个大傻叉。”
3.同居之始
顾小橹带着季槐风回了自己家。
因为怕血滴到身上,他们仍旧用木棍抬着那条只剩下三条腿的狼狗往顾小橹家走。
“他们以前都是当兵的。”离开了镇口以后,顾小橹指着后面的两个守门人说:“据说是一个连的。他们在大
灾后还剩三十来个人,有枪有子弹,到处流浪了一阵,后来找到了这个废墟,觉得地方不错,就占住这里建了
龙虎镇。你看这里确实很不错啦,三面都是山,只有一个出口,易守难攻……他们建镇以后就让附近流浪的幸
存者住进来。他们负责保护镇里的安全,我们呢,呵呵,你看到啦,要听他们的话,还要交保护费。保护费是
打到的猎物或者是交易收入的十分之一。喏……镇长的房子在那里——”
季槐风顺着他的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座塌了半边的两层小楼。还没塌的那半边用碎砖石补了一面墙,
裂开的墙缝间透着昏黄的火光。
小楼外也有两个人背着枪在巡逻。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有枪。”
虽然龙虎镇号称是安全的,可是一到天黑,仅有的四条街道上还是空无一人,街两旁的房子都紧紧闭着门。
“我说,”顾小橹小声问,“你的枪——”
中国以前一直对枪支管得严,在大灾之后还有枪的人不外乎三种:前军人,前警察,黑社会——之所以不说“
前”是因为他们到现在仍旧是黑社会。他很好奇,季槐风究竟是哪一种。
“嘘!”
顾小橹这才想起来季槐风并不想让镇里的人知道他有枪,立刻闭嘴了。
“我家到了。”
顾小橹万分得意地把自己带前庭后院的独立小屋展示给季槐风看。
那是个用石头和碎裂的水泥板、砖头之类从废墟里挖出来的东西垒起来的一个小房子,长三米,宽两米,高还
是两米。顶上盖的是他从废墟里面拖出来的几块破碎的石棉瓦。一边墙角下还挖了个火塘,厚厚的火灰里保存
着火种。所以顾小橹可以随时生火烤肉吃——如果他能打到猎物的话。
顾小橹对这个房子相当得意,因为镇上大部分人的房顶上盖的都是茅草,其中包括影帝金陵的房子。
金陵是货真价实的影帝,2011年的因金鸡百花奖最佳男主角。一年半前顾小橹新居落成,在全镇居民面前颇得
瑟了一番。影帝嗤之以鼻:“你那点破地方还没我以前的厕所大,得意个屁!”
顾小橹还击:“哦,你现在住的地方也没我以前的厕所大,彼此彼此。”
影帝气得暴走。
顾小橹的房子不大,他自己住着刚刚好,可是再加上一个季槐风,空间就显得有点……小。
不但空间变小了,两个人都活动不开,这个房子也多了点……倒塌的危险。
季槐风站着,他怕季槐风撞塌他的屋顶。季槐风坐着,他怕季槐风坐塌他的小竹椅。他左右看看,最后出到屋
外拖了一截木头进来:“你,坐上面。”因为今天总算有肉吃了,他忙不迭地生了火。
让季槐风进门是看在三条狗腿的份上。哪怕住到了屋檐下,顾小橹对着季槐风的时候还总是心里发毛。因为他
觉得季槐风老在偷看他,眼神怪怪的。
说不上是什么很邪恶的眼神,但是总是让顾小橹觉得不舒服。
季槐风倒是老老实实地坐下了。因为木头是圆的,他的屁股在上面安不稳,一会儿往前掉,一会儿往后掉。顾
小橹在火光暗处偷笑:“你先坐,我先烫了这只乌鸦,回头再跟你分狗肉。乌鸦是我自己打的,你没份啊!”
他说着往火塘上架了半锅水——不是他只装一半,而是那口锅原本就只剩下了一半。这半口锅当然也是在废墟
里挖的。顾小橹对它非常满意——毕竟影帝只有一只缺了角的铝饭盒可以用来烧水。而他顾小橹除了这半口锅
,甚至还有一只奇迹般没有破洞的塑料桶可以用来装水,一只半锈的铁碗可以用来盛食物。比起镇上的大多数
人来,他简直可以算是富豪了。
柴禾在锅下啪啪地烧,锅里的水在呲呲地响。顾小橹眼看水锅底冒上来的气泡越来越多,就等不及了,抓起乌
鸦就要往锅里扔。季槐风一把拦住他:“你要想留着鸟毛,就等水开了再烫。”
顾小橹悻悻地住手。其实他也明白季槐风是为了他好。这年头已经没有人种棉花,枕头和被子之类的东西只能
用动物的皮毛填充。要是填充之前不把它们带的细菌杀干净,以后那些东西用起来就很容易染病。
好在水并不多,很快就咕噜咕噜开了。顾小橹把乌鸦扔进去,用两根长木棍夹着它来回翻滚。看烫得差不多了
就捞出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拔毛。乌鸦毛上沾着的水依旧滚烫,他的十个手指都被烫得发红。季槐风伸手要帮
他,被他一把甩开:“去去去看着你的狗肉少打我乌鸦的主意!”
季槐风满脸黑线地看他继续忙乎。
拔下来的乌鸦毛被他放回热水中又洗了洗,然后才仔细地收在藤篮里,挂在火塘边上晾干。做完这些,他用一
把竹刀剖开乌鸦的肚子掏了内脏;身体就架在火上烤,内脏则能剖的都剖开,换了一锅干净的水仔细洗过,放
到铁碗里面煮汤。他一边处理内脏,一边抽空翻动火上的乌鸦。等铁碗里的汤呲呲地冒出不怎么好闻的香气来
,火上的乌鸦也烤得皮黄肉嫩,油光闪闪。
最后,他在乌鸦身上和汤里都洒了一点点盐。
虽然乌鸦很瘦,但是那个烤得脆黄的样子在饿肚子的人看来,还是很能勾起食欲的。顾小橹盯着肉,两只眼睛
越来越亮。
而季槐风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是在欣赏画家作画。
……
“你还有盐?”
插不上手,季槐风只好没话找话。
顾小橹举起乌鸦一口咬上去。肉很少,所以他嚼得很仔细。
“介地风靠海,有银塞盐来卖……”
季槐风微笑:“吃完了再说。我知道有人在海边晒盐,我就是好奇,你是拿什么换的。”
顾小橹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你打回来的猎物自己吃都不够,哪来的东西去换盐?
他大嚼着,油腻腻的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弓,又指了指自己的脚。
他手艺好,会用木料和动物的筋做弓,用毛竹削箭,用藤和树的内皮编鞋子和各种用具。他自己打不到猎物的
时候,用这些东西还能换到一些食物。好在龙虎镇是这附近方圆百里唯一一个可以安全交换的地方,每个交易
日都会有人拿多余的食物来换东西,他靠着做弓编鞋也能勉强度日。
季槐风的手朝他伸了出去。
他抬头往后缩:“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是一根骨头都不会给你的啊……”
季槐风尴尬地收手:“你胡子上沾东西了。”
顾小橹摸一把,然后用力吸了吸手指。
“真是浪费……”
他唯一的一把“刀”是用那半口锅边上掉下来的一小块铁片打磨成的,“刀刃”只有一点点长。他爱惜非常,
除了用来做工具之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它,所以每隔几个月才会用它割一次胡须。因为没有镜子可看,他
的胡须割出来的效果就好像半夜被老鼠啃了一样。
被影帝他们嘲笑了无数次以后,他索性连胡子都不割了,任它胡乱地疯长。
所以他看着下巴干干净净连半根胡碴都没有的季槐风,稍稍有点郁闷了。
更郁闷的是,季槐风除了没有胡子,脸上和身上也都干净得很,身上的衣服干净整齐,连扣子都没掉半个。顾
小橹简直要怀疑他在见到自己之前,是不是特地先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服。
这年头,干净的人比2012年之前的有钱人更可恶。
顾小橹用鄙夷掩盖自己的嫉妒:“晚上睡觉的时候离我远点。我身上有虱子。”
“我也有。”季槐风很骄傲地说。
顾小橹:“……是么。”
季槐风继续很骄傲地说:“而且很多。”
顾小橹连忙推他:“你你你千万离我远点!万一正好有公有母它们不是要在我身上传宗接代了?!老子的血已
经喂饱它们了,难道还有替他们养子子孙孙?”
季槐风:“……”
顾小橹总算风卷残云地把乌鸦吃了个干净。剩下的骨头舍不得扔,又被他放回铁碗里继续煮汤。他勉强吃了个
半饱,打着并不饱的嗝儿说:“呃……现在弄那条狗吧。”
处理狗和处理乌鸦的程序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更麻烦一点而已。季槐风从腰间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剥狗
皮,顾小橹盯着那把匕首,继续用鄙夷掩盖嫉妒。
“要是早点知道后来会有那些事……老子就去贩军火!”
季槐风不语。早知道,早知道……
把狗处理完,他们先用那半口锅煎了内脏吃掉,算是正式的晚餐。剩下的肉全部割成长条用盐腌起来,过两天
拿出来放在火上再熏一段时间就成腊肉了。顾小橹建议:“下个交易日还有六天才到,你不如先在这里住下来
,白天去外面打些肉,等到交易日就可以换东西了。”
——顾小橹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季槐风在这里住下去,他就可以继续收他的住宿费!等到十天过去,这些
腊肉也全都是他的了吧……
“好啊。你没吃饱么?怎么还在流口水?”
顾小橹擦擦嘴角,瞬间回味无穷地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饱了,饱了。睡吧,明天还要打猎……要是打不到东西……”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现在已经有三条腿的肉了,那足够他几天吃的。有余粮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哈哈,也不怕饿肚子了。”
季槐风“噗”地笑出来:“好,客随主便。”
顾小橹的床其实不是床,而是一块用石头垫起有一尺高的水泥板。他在找到这块水泥板的时候本来打算用它做
一边的墙,但是后来想想还是用来做了床。夏天的时候他就直接睡在水泥板上,天冷了就在上面铺干草。
这张床是顾小橹的得意之笔。就连影帝也公开承认过,他的床是全镇——除了镇长的之外——最舒服的。
现在是秋天,夜里冷,顾小橹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干草。他哼哼一声仰天平躺上去:“睡觉咯……”
他隐约记得以前的一些事,比如晚上躺在按照人体工学设计的床垫上都觉得像是睡柴禾。现在真的睡了柴禾,
反而舒服得像是躺在云端。
顾小橹躺下的那一刹那觉得自己很幸福。至少他还活着,至少他现在是饱的,至少他现在是安全的。
他闭上眼,慢慢回味刚才的肉的味道。
他忽然感觉到有股热气喷在自己脸上。警觉地睁眼,全部的视线都被季槐风那张脸给霸住了。
季槐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到了他身边。
看到他睁眼,迅速地转过脸去。
顾小橹手推,脚踢,季槐风应声跌到床下。
顾小橹抱起一堆干草缩到一角:“你干什么?!”
季槐风大概是没料到顾小橹的反应会那么激烈,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好在他身体够结实,从干草上摔到土
地上,只当打了个滚。
他镇定地爬了起来拍拍衣服:“睡觉。”
顾小橹作势推他:“谁让你睡这里了?”
季槐风坐到床沿上,又睡了下去:“我交了住宿费的。你总该还记得从前的规矩吧?包住宿,最不济也得让客
人有张床睡。你自己也说过了要讲规矩讲文明讲礼貌——”
顾小橹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