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旖旎——丹瞳

林夜脸上是少见的茫然，他懵懵懂懂地问：“石荷……那我现在是什么？”

他已经脱离了人类这个身份，他知道现在他所显现的是灵体，在时河宫，或是莫奈的宫殿等等地方都是这样的存在。

现在他们要去人界，林夜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他终于问出来了，之前他都在逃避。

石荷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微笑着牵住了林夜的手，解释道：“万物死后归回灵体，不论是人、妖、兽或是魔，灵体没有固定的形状，只有分纯度，每个种族灵魂纯度不同……好比人类，人类是最不稳定的，有的人灵体很纯粹；有的人灵体很杂。”

石荷顿了一下，继续说：“小夜你的灵体纯度很纯，所以在这里看起来和我们一样，如果是很杂的灵体，在这个空间是容不下的，会经过排化，把杂质去除才能长时间待在这个空间，不过这样会经历一番苦痛。”

“小夜你不是‘什么’，你只是回归到所有万物最初的状态而已。”

低沉温润的声音放柔了，听起来很让他安心。

林夜似明了的点头，被牵住的手传来略为冰凉的温度，他把另一只手覆上去，渐渐捂热了石荷的手，然后拉起来，贴在颊边，闭起了眼。

他决定，要永远牵着这只手的主人。

第八章

他们沿着溪边走，直到看到一扇与空间十分不合的门扉，然后进去。

晃眼间，两人落在一处山脚，林夜一看，竟是云曦大陆皇宫东边那座山山脚。

“怎么会落在这？”林夜眨着眼问：“不怕被人看到吗？”

“这里是大陆中央，最中心的地方，所以就落在这了。”石荷说：“暂时不会有人看到我们。”

林夜疑惑，看到不远处巡逻的卫兵皆是动也不能动，好似雕像，连呼吸都停止了。

再一看，看到正落下的枯黄叶片顿在空中。

“我们赶快走吧。”石荷说。

“地上都是泥呀！”林夜踏出一步，鞋底沾了一层软泥。

“穿靴子比较好走。”石荷说，嘴角牵起，竟有一丝狡黠。

“噢。”林夜点了头，看石荷弹指变出两双靴子：“……”

“这是你的恶趣是不是！？”林夜龇牙咧嘴，瞪着石荷，看起来像是炸毛的猫。

石荷抿唇想了会，紫眸看着林夜，然后点了头，问道：“你要不要穿？”

林夜又往前走了几步，实在受不了鞋底一直被泥巴弄得黏黏的才回头。

明显比较小的软皮短靴是林夜的，可爱的兔毛球缀在其上，林夜认命地换上了短靴，反正石荷想这样恶趣下去也没多久时间，他就快长到自己原本的样子了。

他很想知道石荷这样的恶趣是从哪学来的。

林夜和石荷进了皇宫一个偏殿，林夜不安分，看到一间书房进去拿出文房四宝，磨了墨，拿了毛笔沾墨，把整个宫殿里的仆从脸上都划上可笑的大胡子和熊猫眼，然后随意把砚台和毛笔放在一处，离开。

他们花了段时间才走出皇宫。

“你现在要去哪里找你的‘故友’？”石荷问。

时间已经恢复了，街上行人走动，人声吵杂。

“去言城，你知道路吧？”林夜低头说道，有些郁闷伸手抓着领口的兔毛。

“知道。”石荷点点头，拉着林夜到一处偏僻的地方，手捏指诀，宛如荷花绽放，瞬间，两人就到了言城。

“真快！”林夜叹道，两人落在言城一个医馆后巷内。

走出小巷子，林夜看到医馆一个青色身影闪过，兴奋叫道：“寒绯！”

那人一顿，转身看了林夜，心生奇怪，他没看过有人会兴奋的找大夫，至少他开馆一年来没看过。

“你开了医馆了呀？”林夜走过去，绕着寒绯一圈。

对方柔和清秀五官依旧，琥珀色的眼如同以往一样温柔如春水般宜人，却是更加沉淀，黑发仍旧习惯用发带斜梳一边束起。

林夜看到对方眼里淡淡的疑惑，想起寒绯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样貌，微笑说道：“你好，我是林夜。”

“还记得那个说‘我失忆了’的楚墨吗？”林夜眨眨眼：“中了瑰毒醒来之后。”

寒绯从疑惑到震惊，想到了那个和以前行为不同的楚墨，又想到了现在变回原本个性的楚墨。

“那个楚墨是、我、哦！”林夜伸出食指指着自己。

“……”寒绯正在想他要怎么回应，又看了眼前不知为何笑的灿烂的少年。

“你可以问楚墨呀，我正好要去找他呢，我们走吧。”林夜笑着说。

寒绯想了下点点头，向医馆里的学徒说了一声，让他顾着。

“路上小心。”出来向寒绯说话的学徒是个长相俊朗的少年。

石荷看出了寒绯和少年有情缘，露出淡淡微笑，收在斗蓬里的手悄悄把那缘加深。

三人走到了楚宅，却是一人都不在。

“要我找他们吗？”石荷问道，林夜点了点头。

“把他们名字告诉我。”石荷说。

“楚墨、弥、雀音和云缨。”林夜回答。

石荷闭起眼，念了短短一句发音艰涩诡异的咒文，过一会睁开眼说：“在易惜城北，近城门那条街左边街尾数过来第三间宅里。”

“不过雀音和云缨不在，他们在妖界。”

突然一片光影构成了镜子，粉雕玉琢的女孩在镜面里，是月季：“君，婚礼是要在人界的那处宅院举行吗？”

“颖儿！”寒绯激动叫道，跑到镜子前面，月季却是不认识寒绯的样子。

“先过来吧。”石荷说道。

“是！”语音刚落，镜片碎开，碎片却是一点也不伤人，月季便从那不停散落的碎片中出现了。

寒绯眼里仍是一片波澜，激动得不能自己，上前抱住了月季，轻轻喊道：“颖儿、颖儿，我的妹妹……”

林夜想到了寒绯有个妹妹，九岁那年就消失不见，名字叫寒颖。

他扯了扯石荷的衣袖，小声问他月季是什么来历。

石荷抿唇，似乎很不愿提起的样子，最后还是低头在林夜耳边说：“她是我有次在人间遇到的，当时在帮莫奈找一枚戒指，戒指没找到，但却遇到她。

她是被强盗捉去的，年纪还小却被人强暴……，之后我带她回去时河宫，问她要不要消除记忆。

记忆消除了，她就一直待在时河宫了，月季这名是紫陌取的。”

林夜点点头：“找个时间你给我说说其他人的事。”

让石荷到一旁向寒绯说了月季的事，寒绯听了之后愤怒得握紧拳头，向身旁的桃花树一砸，瓣瓣桃花落下，彷若下一阵桃花雨。

林夜和月季又看石荷向寒绯淡淡说了一句话，寒绯稍微冷静点了，向石荷做一揖，谢了石荷。

林夜心里感叹，这全是缘呀。

谁知月季竟是寒绯的妹妹？寒绯早放弃了能再见妹妹一面的愿了，却是又见妹妹一面。

林夜见时间还早，四人先回了言城，让寒绯和月季谈谈话，林夜和石荷先在言城里逛逛。

经过一个路边的摊子，林夜停下脚步，看到一块暗暗流光闪烁的墨玉玉佩，雕着一只蝴蝶及花朵。墨玉本身是极好的，雕琢技术却是有些平庸。

林夜看了一会后，拉了石荷衣袖要他看看。

不知是因为在石荷身边久了，可以看出附上物品的灵。

石荷看了之后微笑，低声问林夜：“小夜，你看到了？”

“嗯，有一圈银光。”林夜说。

石荷点点头，买下了那块墨玉玉佩。

回到了寒绯的医馆，跟他们借了间房间，石荷施法让附在玉佩上的灵显露出。

一阵青烟后，出现的是一个面容俊雅的男子。

眉宇俊秀，双眼温雅，前端圆，眼尾微微勾起，瞳仁颜色竟是墨绿色的，幽深如汪潭，雪峰般高挺的鼻梁，浅红的嘴唇微抿起。

他穿着米白的长袍，上面绣着青竹，浅灰的贴身长裤，很是古朴素雅的装扮。

如墨泉倾泄而下的长发绑在脑后，用一束发的玉环扣住。

男子本名叫萧泉琏，原本是一个人偶师，做出自己最满意、成人大的人偶，最后却爱上了人偶，不惜使用了禁咒，分出自己一半灵魂封进了人偶身躯里，让人偶活了过来，后果就是两人在相爱后一个月时间，萧泉琏会死去，而人偶陷入沉睡，直至萧泉琏重新轮回，辗转找到人偶时，人偶才会苏醒。

人偶在遇到萧泉琏的转世便会恢复所有记忆，而他而是在死后才会记起。

他们要重覆十世同样结果，最终才能在一起相守。

已经熬过九次轮回了，经过下一世他们就能相守，结果萧泉琏不料却被一个道士封进了玉佩里。

若不是遇上了林夜和石荷，萧泉琏无法再与情人相见了。

又让林夜叹了一次。

第九章

“机缘真是奇妙的东西。”林夜说着，牵住了石荷的手。

“一点都不奇妙，都是希尔缔结的。”石荷淡淡地说。

“哦……那我和你在一起也是吗？”林夜转念一想，问道。

石荷垂眸：“这是意外。”

林夜眨眼：“什么意外？告诉我嘛，石荷……”

石荷偏头，语气浅淡：“不告诉你。”

林夜也不继续问，只说：“晚点可以去一趟太子殿吗？”

石荷点点头。

那些事，还是要让林夜自己想起来……

回去寒绯的医馆，石荷很通人情地先让月季带寒绯及他的徒弟先一步去宅院。

林夜扯着他的衣袖，眨巴眨巴着眼：“可以走了吗？”

石荷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乖，现在不就要去了吗？”

林夜点头，看着石荷低声念着古怪艰涩的咒文，下一刻他们就出现在太子殿花园里。

坐在古朴的朱红色凉亭里的那人愣了一下，没想过会看见有人会凭空出现。

石荷眯着眼打量那人，心想着林夜要见的那位檅璃太子是何模样。

檅璃容貌出色，黑亮柔顺的发用玳瑁扣住，一双沉静的黑眸眼尾微挑，右眼眼尾旁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火凤，艳红的尾羽在他眼尾处染上些微浅红，让他端正俊秀的脸多了一分邪魅。

玄黑色的衣袍上有着繁复的金色盘扣，暗绣着祥云瑞鹤，隐隐的霸气透露着他之前风流的行为只是一种掩饰。

檅璃原本待在凉亭内品茗，一边欣赏着花园里万紫千红的景色，不料却是跑出了两个不认识的人。

一个长相不似凡人，只一眼就可让人惊艳，宜男宜女，倾城倾国，眼眸却是紫得异常的眼。

另一个是稚气未脱的少年，稍淡的眼瞳颜色清澈漂亮，圆眼斜挑，皮肤白皙，清秀标致。

檅璃沉着脸，低声轻暍：“来者何人？”

远处两人眨眼间就到了自己身前，少年嘻嘻笑着：“不要板着脸，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而已……”

檅璃眉毛一挑，不明这素不相识的少年为何说出这番话来。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林夜，他是石荷。”少年吐吐舌头，模样俏皮。

在他身旁的石荷没有要说话的样子，檅璃的目光又看向林夜。

林夜眨眨眼说：“你还记得楚墨吗？”

“……记得。”檅璃回答，想起了那个有双桃花眼，会奇妙的咒术那个楚家继承人。

林夜笑着说：“其实呀，那时候的楚墨是我哦！”

林夜自个儿说完，不给檅璃反应时间，就要石荷带他走。

石荷这次没有念咒文，只是手一挥，一阵狂风乱卷起花瓣，两人就消失在檅璃视线里了。

因为林夜没有说要去哪，所以石荷直接到准备要让他们“成亲”的宅院里。

这幢宅院所处的地方半是真实半是虚构，大多是闲置着。

林夜是第一次来，很喜欢这里的景色。

两人先确定了一些东西都准备好之后，石荷带着林夜到附近逛逛。

到了快要傍晚时分，石荷才带着林夜去易惜城。

第十章

两人到了易惜城，林夜喊饿，石荷便找了一间酒楼。

分开独立的包厢里，一个小厮过去让他们点菜，有些失神地看着石荷的脸，然后急忙退下了。

菜肴一一端上来，另外还有一壶清茶。

林夜和石荷吃完后，林夜笑吟吟地和石荷说：“借我‘探真球’。”

石荷想了想，左手掌心突然出现一颗拳头大的玻璃球，交给林夜，一边问：“你要用来做什么？”

林夜笑了笑：“我要看看雀音和云缨发展怎么样了。”

石荷把玻璃球给他，倒了杯茶喝。

林夜大致看完他们之间的事情，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探真球还给石荷。

石荷付了饭钱，然后牵着林夜的手走出酒楼。

路上遇到了雀音、云缨两人，林夜猫眸转了转，过去调侃他们。

石荷先纵容他说几句，然后才制止。

林夜笑嘻嘻地和石荷走去挽月家里，而雀音、云缨两人随后跟上。

应门的人正巧是楚墨，一双桃花眼看着林夜，看到了灵动的淡色眼眸，又看他身旁的石荷，才猜出这个没见面的少年是林夜。

楚墨是见过林夜，不过是看到他约莫二十岁出头年纪的模样，林夜现在是少年模样，和青年的容貌有一些差距。

不过石荷倒是一点没变，楚墨一看就猜出来是林夜。

看见林夜变成这般模样，楚墨笑着说了他几句，弄得其他人不明白现在的情况，对着林夜和石荷左右打量。

林夜先把自己的身分揭开给他们听，当其他人还没从惊讶恢复过来时，又说了他要看石荷成亲的事情。

让其他人又是一阵诧异。

林夜笑着问他们之中两对情侣要不要也一起？楚墨和弥、挽月和霖熙答应了。

他又看向雀音、云缨两人，笑问他们要不要也成亲？

雀音脸上顿时一阵红，云缨却没什么反应。

林夜看了眼，神秘地勾起笑，然后多说了几句话，就先和石荷离开。

他们没有回去那幢宅院，而是找了间客栈，要了间天字房。

“小夜，还不快睡？明天要早起呢。”石荷说，摸着林夜刚弄干的头发。

林夜抱住他，少年时候个子不高，只到石荷胸膛。

石荷摸摸他的头发，问：“怎么了？小夜？”

林夜默不作声，最后才轻轻道：“石荷，不能告诉我吗？”

石荷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微微歛笑，说：“不能。”

林夜抬头看他，说：“那我把我死前的事情告诉你好不好？”

石荷一愣，少年低柔的声音带着些微哽噎，一双淡色猫眸也有点红红的，一只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襟。

他们总是避开自己的过去。

他不了解林夜的过去，林夜不了解他的过去。

虽然两人都很有默契、也知道对方的喜好……但这些只是相处多年所知道的事情。

石荷犹豫了会，轻叹一口气：“好，你说。”

“我们今晚就把过去都说出来。”

第十一章

林夜拉着石荷坐在床上，坐在他腿上，少年纤细的身子不重，一半的身体缩在他怀里。

石荷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一样没有笑容，长长的深棕色睫毛上沾着泪花，眼睛有点红红的，脸色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