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如晦 下——瓶小鱼

那年，他父皇大病，他本就在归途的路上，却没想到会遇袭耽搁了脚步，然后，让他遇到了美的不染烟尘，清

丽的如花似玉的玉清灵。他喜欢她毫不作假的坦言直率、喜欢她满腹经纶，甚至与他辩论到茶饭不吃的地步，

他能与她彻夜研读诗书，她能装模作样的分析天下大事，却说的支离破碎、天花乱坠，只为了让他笑上一笑，

她能与他谈论佛语经文，她，能放下矜持的告诉他，她喜欢他。

然后，他发现自己也喜欢上了她。他如何能不喜欢她，那样一个女子，玉清灵很美，不单单只是她的外貌，她

的美，是发自她纯真的心，她的美，是由内而外的，在他眼中，就算真的仙子下凡，也不过玉清灵的十分之一

。

后来，他父皇骤逝，逼的他不得不马上回到京城奔丧，他无法马上迎娶玉清灵，便许诺三个月内，必定回到玉

家迎娶玉清灵为妻，却没想到，后来登基、大丧，忙的他团团转，他没有想到，三个月，居然会过的这么快，

快的眨眼即逝……

再听佳人音讯，却是死讯。

玉东霖告诉他，玉清灵生下了他俩的孩子，死了，而害死她的，却是他结褵多年的发妻，他的皇后。

玉东霖说，他说，就算死，他也不会让玉清灵嫁入害死她的仇家，他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他一辈子都

不会让他见他俩的孩子。

十八年了，他终于还是见到了。虽然，他来不及见玉清灵最后一面，却见到了他们的孩子，只可惜，好像还是

晚了一步，他们的孩子……

玉如影一愣，「您是怎么知道，三哥才是您的亲生儿子。」

楼月清没舍得从玉清华的脸上移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拧开瓶塞，他拨开玉清华紧闭的唇，将瓶里的东

西小心翼翼的倒入玉清华的口中，玉如影看了那东西一眼，似乎是，血……

苍白的唇染上了血，像染上了胭脂，那样鲜红。

「我一看就知道了，他的眉、他的眼，都像极了灵儿，不像的部份，合该是像我的吧……」他按上玉清华的咽

喉，让他咽下口里的东西，虽然，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但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结果，当年，他救不了灵

儿，今日，他不能放弃他们的孩子。

楼月清问：「他的名字，是什么？」

玉如影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清华，三哥的名字，是楼清华。」

第十一章之四

楼月清笑了笑，喃喃的念着他的名字，或许，真的是血缘天性，又或许真的是父子本性，让楼月清只一眼，就

知道谁才是他的亲生孩子。「清华、清华是么？名字灵儿取的，是吧。」

他曾告诉玉清灵，他已有妻室，他还有一个刚刚四岁的孩子，叫绝华，玉清灵却说她不介意做小，她说，她会

努力讨好那位素未谋面的姊姊的，就算她气她抢了她一半的夫婿。

只是，可惜了，他们都小看了李明丽的妒忌，小看了，她的能耐，她的狠毒，她毒死了自己素未谋面的妹妹，

玉清灵说，她会尊敬她是他的正室的，她说，她会努力讨好她，李明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那年，姑姑中毒的事，您知道了，后来，姑姑怕解药会伤着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也不肯服下，便连安胎药她也

不肯再喝，后来，胎息不稳，姑姑早产了，三哥，出生的时候，才只有巴掌这么大，一出生就是带了满身剧毒

的，出生才只有短短一个时辰，便咽了气，爹他，为了保住三哥的性命，连着几个月的时间不眠不休，才勉强

保住了他的命。」

他三哥自幼体弱多病，并非只是因为早产，而是因为玉清灵中毒，而母子两人血脉相连，她的毒，由鲜血染上

了当时还在肚子里的楼清华身上，那毒多年以来都无法解，以致他多年以来身虚体弱、体弱多病。

楼月清一笑，「很像是灵儿会做的事，你则是当时在嫂子肚子里的孩子，论起年纪，就算清华早产，你也应该

比他长上几个月的。」

玉如影点头，「三哥早产，我足月，但我还是比他要早了两个月出世。」

那时候，因为玉清灵的事，整玉家拢罩在阴霾之下，都是愁云惨雾的，就算是当时还小的大哥、二哥也感觉到

了家里的不对，不敢看看刚出生的弟弟，没人能为他的出生开心，连满月酒都没摆。

「你与嫂子很像。」

玉东霖，本来就是反对他俩的婚事的，他怎么都不能答应，他说，他的妹妹怎么能嫁给他做小，就算玉清灵肯

委屈，他也不肯答应。

只是，玉清灵坚持，楼月清身分尴尬，不好说话，玉东霖的妻子却帮他说话了。

楼月清看着玉如影的脸蛋，像是看见了当年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女子，当时，她身怀六甲，却能为玉清灵

与他力辩，她是满心的祝福着他与玉清灵的婚事的，没想到，玉东霖的担心终究还是成了真。

他看了楼清华一眼，又说：「姑姑死后，三哥又孱弱的随时都会断气，皇后的追杀却从来没有断过，爹他无法

一边保护三哥、一边应付杀手，一心二用，便对外宣称，孩子的名字叫做湘影，一出生便死了，并将我命名如

影，即为如影随形之意，是他庶出的女儿，藉此，扰乱那些杀手与皇后的判断，让他们难以断定，真正的二皇

子究竟是死是活，而迟迟无法下手，为三哥争取一点活命的机会。」

「后来，你就当了十八年的女子、十八年的楼湘影，当了我儿，十八年的替身，是吧？」

玉如影点头，是，所有的一切都是玉东霖为了保住楼清华的性命所设下的圈套，他以自己的亲生儿子为饵，将

真正的皇子藏在玉家，藏入他五个儿子之中，这个秘密，除了玉东霖自己与他之外，没有人知道。

他的母亲，至死都还以为玉清华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谢谢你为清华所做的一切。」楼月清道谢。

玉如影哽咽了，他摇头，「不，我心甘情愿的……」

七岁的时候，他第一次知道了男女的性别之分，第一次发现了自己与其他兄弟的相同之处，他追问父亲为什么

他非穿女装不可，他明明是男孩儿的，为什么要当女孩儿。

那时候，他爹把所有的秘密通通都告诉了他，他才知道，原来，他是玉清华的替身，原来，他是为了替病弱的

玉清华挡下所有的追杀，才一身的女装，他不愿意了，他又哭又闹，他不喜欢白天琴棋书画，晚上却要扎马的

日子，爹很生气，他骂他不知轻重，毒打了他一顿，把他关在房里，不给饭吃，哥哥们都怕爹生气，没敢来安

慰他，他一个人哭了好久好久，他三哥却夜半三更的抱着好多药罐和甜面饼翻墙过来。

他帮他擦脸，把甜面饼剥的小小的，一口一口的喂他吃，他帮他擦药，他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脑袋，他搂着他，

跟他一起大骂爹爹顽固不化，他说，他的玉如影是天上地下最美的宝贝妹妹。他在玉清华的怀里，哭了好久好

久。

隔天，玉清华就病倒了，他才知道，玉清华本来就染上了风寒，但心里实在是挂意着没吃饭的他，也没好好歇

息便去厨房偷食物，但厨房里只有甜面饼，他随手抓了一大把，也不管他吃不吃的完，到了玉如影门前，他才

发现爹还派了人守着，那些人在门前守着，玉清华便在树丛里守着，躲到了大半夜，才等到那些人擅离职守，

让他有机会窜进去。

玉清华的病本来不严重的，却因为吹了一晚上的风，他的乱来，病了整整四个月，大夫说，再病下去，他三哥

怕是要过不了冬的，他在他三哥的床前哭了好久好久，他祈求满天的神佛，只要别把他三哥带走，他愿意做他

一辈子的替身。后来，玉清华病过了冬天，春暖花开的时候，烧退了，也能起身了，他开心的不得了。

从那时候起，他就发誓，只要能保住他三哥的命，他愿意做他一辈子的替身。白天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晚上

扎马练步、刀枪棍棒，他再没有喊过一句苦，没有喊过一句不愿意。

从小到大，哀骂责罚，玉清华总是会撑着孱弱的身子挡在他的面前，他总是会生气的告诉父亲，如影是女孩儿

，要好好疼爱，他爹会气的满脸胀红，一句他不是女孩儿，差点就要破口而出，却又硬生生的咽下肚子。

「三哥，三哥他对我总是这么好，当他几年的替身有什么关系，只要三哥能活着就好，可是，可是他……」

十年前，玉清华病的几乎就要没命，玉东霖用尽了方法才在东海湮漠替他求到了一粒续命丹，替他续命十年，

这十年以来，玉东霖不只一次的尝试各种解毒的方法，他要玉清华服的汤药，其实都是他求来的解药，却没有

一帖解了他的毒，玉东霖耗了半辈子的时间帮他寻找解药，可是，玉清华还是死了……

「那是当然的了，火凤凰的负心，岂是这么简单就能解的。」楼月清一笑，他碰了碰楼清华的脸，温热的。

「负心？」玉如影一愣，他们一直都不知道玉清灵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楼月清点了点头，便说道：「灵儿中的毒，是负心，中毒的人并不会太痛苦，甚至不会太快死去，只是，当时

灵儿怀着孩子，难免会辛苦一些。」

「您的意思，是您有办法解三哥的毒？」玉如影一愣，他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隐含的意味。

「负心之毒，是火凤凰用来耻笑我与灵儿的，他不相信世上会有真情真意，用负心，只是他因为他想折磨灵儿

，他让灵儿以为我不要她的。」

「负心是以断肠、乌头草、翠藤、醉梦花以及人血所制成的一种剧毒，此毒会消耗中毒者的体力，会让中毒的

人变的虚弱，然后慢慢死去，是一种慢性剧毒。」

「解毒的关键，便在所用人血。」

「您，怎么这么清楚？」玉如影一愣，便问他。

「是火凤凰告诉我的。」楼月清一笑，仍是清清淡淡、冷冷漠漠的，只是，他看着玉清华的脸上，有着慈爱。

他知道玉清灵的死讯之后，便去找李明丽理论，当时，火凤凰也在，他大呼惊讶的说：不应该会这么早死去的

。

然后，他便告诉了他负心毒的事，也告诉了他如何才能解负心……

看似好心，实际上，他却是等着看戏，等着看他，会不会选择救那个他才刚刚出生的孩子，那个孱弱的随时都

会断气的孩子，他真是不敢相信这世上有人居然能恶毒至此，居然能如此玩弄人心，玩弄人命，却还沾沾自喜

、洋洋得意。

第十一章之五

楼绝华知道自己不能颓顿的太久，抹去了眼泪，便命人将战场上死去的士兵带下去好好安葬，并要许琴、许瑟

、许筝几人，快马去城外，告诉那些被他安顿在城郊的人民，战事已过，让他们回来。

铁布衣与许毅然破城的时候，觉得京城里的士兵奚落、杳无人烟，并不是错觉，也不是他用了什么计，而是，

他怕战火波及无辜的百姓，自一个月前起，他便将城中的居民渡往城郊安顿，他并告诉城中十万大军，不想再

战的人，可与那些居民一起去城郊避战，只要缴上了名牌，他便会烧毁他在军中的名册，绝不追究。

但是，他只求一件事，就算再也不战了，他也要那些人好好的照顾成中居民直到战事过去。

后来，城里的士兵留下了约莫五万人左右，他派了两万人去为那些人铺路，偏偏城郊的粮食储存还不充足，他

便留下大约三日份的粮草，又要其馀两万人收齐城中所有粮食，连夜渡去城郊，已让城民足够过冬。

李明丽逃走的时候，除了李国丈还有那些佞臣之外，她还带走了三千人，而她既然被带回来伏法，他想，那三

千人该是全军覆没了……

此次应战，京城中只有寥寥五千馀人应对以李思凡为首的八万大军，怎么看都是一场殊死战，可是，城里的人

却说他们要与他共进退、共存亡，还有百馀平民百姓自愿留了下来，妇人给大家煮饭，男人则是领了军装，上

阵杀敌。

楼绝华指挥调度，一点儿都不马虎，他对死去的无关是义军还是他天朝的士兵都心存感激，对留下的人则是以

礼相待。

铁布衣与许毅然两人面面相觑，心想，楼绝华该是会处理好这一切的，曲向白与莫悔两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走了，他们再留无益，便打算要走。

「两位请留步！」楼绝华连忙喊道。

「留什么，你还想打么？」铁布衣觉得自己被卫无痕耍弄，心里实在不痛快，又让楼绝华喊住，难免恶气。

「不，在下只是想两位该是累了，要不要歇一会儿再走？」

「留下，小子，你忘了我想杀你么？让我留下，不怕我趁夜抹了你的脖子？」铁布衣嘿嘿恶笑，手里的刀晃了

晃。

楼绝华失笑，便说：「要是看我不顺眼，尽管动手，只是，要看你有没有本事。」

虽说是卫无痕有意让他，但他怎么都曾经是他徒弟，又岂会这么简单便死于谁的手上。

铁布衣啐骂，他早该料到了，那日卫无痕出手救了楼绝华一命，还与他做下那样的约定，这两人之间便该是有

什么瓜葛，虽然，后来再见的时候，卫无痕正领兵攻打楼氏手下无能昏庸的官吏，他不满楼氏已久，自然是马

上就答应了，也没细想过原因，至今才觉得这事情背后满是疑点，只可惜，人已经死了，他想问，也无从问起

。

楼绝华拱手，向许毅然说道：「许先生，您一身长才就此埋没，实在是可惜，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留下，为我楼

氏一展长才？」

「你要用我？」许毅然挑眉，他忘了他是攻打楼氏江山的主谋么？

「是，可是这乱世从来都不缺英雄，最需要的便是如先生您这样的贤才，何必介意出生过往？」楼绝华又说。

许毅然一愣，「你看得起我？」

「人应当只问能为，不问出生。」

许毅然哈哈大笑，从前他从军的时候，虽然是将军麾下的副将，但是，从来没有人看得起他，属下的人对他不

是阳奉阴违、便是冷嘲热讽，纵使人尽皆知他一身能为，偏偏，他的出生不好，便是上头的人也要轻视。如今

，他叛出之后，楼绝华却说看重他的能力，不问他的出生，让他怎么能不觉得好笑。

他会加入义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开创人皆平等的天下，他要天下满腹经纶的人都能一展长才，不问出生，

却没想到，那人却一直在楼氏之中，没想到，那人就是楼绝华。

楼绝华带他笑声歇止，才又问：「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你如此看重我，我答应你。」许毅然说道。

楼绝华一笑，躬身谢道：「在下多谢先生愿意留下。」

铁布衣看两人尽自说好了，他啐了一声，楼绝华看他一眼，他连忙摆手说道：「小子，你用不着看我，老子自

由惯了的，要我当那劳什子的军，死都不要。」

楼绝华一脸可惜，虽然铁布衣曾经多次想杀他，但是，他的能为却是极好，「真是可惜了。」

许毅然一把揽住了铁布衣的肩，猛力拍了拍，「铁大哥，留下不肯，咱爷俩去喝一杯，总愿意了吧？」

铁布衣这倒是爽快的答应了，许毅然说：「我与铁大哥聚一聚，三日之后，自然回来向你覆命。」

楼绝华淡笑，点了点头，又分配了一阵，楼绝华才歇了口气，回头便见靳邵弘正愣愣的看着什么，他看了过去

，玉如影搂着玉清华似乎正与楼月清说些什么，两人相视一眼，楼绝华率先走了过去，他父皇就算在怎么不是

，到底也是楼氏天朝的皇帝，不好让他这样一身素衣、披头散发的在人前。

「父皇，我送您回去歇息吧。」楼绝华蹲下身，他想扶起楼月清，却被他一把推开，楼绝华满眼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