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飞出三尺之外,云霓脱离他的身体,李思凡一看,连忙扔下手里的银针,纵身上前接下卫无痕。
「师兄!」靳绍弘此时运气正好到了极致,冲开了穴道,连忙上前。
此时,一名义军正好带着玉清华过来了,看见龙舞坪上的变故,满心的迷惑。
曲向白看大局底定,便松开手放了玉如影,玉如影连忙跳开三尺之外,但曲向白只是冷眼看他,没有对付他的
意思,他转头看靳绍弘在卫无痕身边,卫无痕应该是不会杀了靳绍弘的,他便连忙向玉清华过去,同时,莫悔
也松开了楼月清,楼月清却没有动作的意思,他转头看着玉如影,莫悔瞟了几人一眼,便踱步到曲向白的身边
。
莫悔问他,「你说要还他恩情,至此,也该够了吧?」
曲向白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卫无痕倒下的地方,曾经,他与向紫两人作恶多端、杀人无数,他与向紫两人为天
理所不容,长年,一直受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的追杀,却只有卫无痕问他,为什么。
只有卫无痕一人愿意听他说,为什么。
曾经,他还是懵懂无知的幼儿,父母早逝,他与姊姊两人相依为命,地主欺他两人年幼无知,便将两人赶出了
农舍,占了他们的房子与田地,迫他两人沦落街头,但他自幼体弱多病,姊姊为了养活他出外寻活计,但每个
人都嫌她年纪小,不肯要,到后来,实在是饿的不行了,坑蒙拐骗、偷盗窃取无所不为。
每次,只要被发现了,无不是得挨上一顿好打,多年以来,他们两人颠沛流离,四处为家,曲向紫十三岁那年
,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身姿婀娜,一张小脸白皙细致,惹人怜爱,一回,他与姊姊两人不愿再靠偷抢维生,
准备找个生计。
怎知道一个所谓的名门之后、什么大家之子,看上了曲向紫的美貌,狎玩调戏,曲向紫生性刚硬、一身傲骨,
哪里肯依,曲向白连忙护着曲向紫,而那所谓的名门之后,不堪受辱,两方人大打出手,惊动了朝廷衙门,县
令看他们只是小孩子,只单方面的听信于那大家言词,随便的审了一审,为息事宁人、有事化无,便将他们俩
人仗责个几十棍再扔出城外。
而那大家之子,心有不甘,居然带人跟出了城外,找到了躲在破庙中为彼此疗伤的两姊弟,他按住曲向白一顿
狠打,曲向紫看曲向白被打,心急的不由得又哭又闹、几番挣扎,但她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哪里比个过几个大
男人的力气,而那大家之子却似乎玩上心,拿起火炬,烧了他半张脸,与他几个手下侮辱了曲向紫,才甘心的
放过两人。
曲向紫被污了清白,几次寻死,曲向白心有不甘,连夜摸回城中,窃入那户大家之中,一刀割下那大家之子的
头颅,他将她的头颅放在曲向紫面前,堆起柴火烧的焦黑,才带着曲向紫连忙逃走。
那大家死了儿子,悲伤至极,买凶杀人,曲向白与曲向紫沿路被追杀,或许是不想死、或许是心有不甘自己怎
么能死在这样的人手中,两姊弟奋力抵抗,却反倒杀了那些来追击的人,他们杀的人越多,追杀的人便越多。
追杀他们的人愈来愈加的明目张胆、愈来愈多所谓的正道人士,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称他们俩个尚还未满十
六岁的姊弟是魔头,曲向白带着曲向紫沿路逃、沿路杀,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鲜血、不知道握了多少人命,他
们以为,终有一天,不是谁又死在他们的手中,便是他们要死在谁的手中,他们以为,他们的一生就要这样在
杀与被杀之中过了,直到他遇见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卫无痕。
他问他们:「你们,是为何而杀又是因何而杀?」
「你相信我们?」曲向白问他。
「你说,我可以考虑考虑信不信你。」卫无痕沉声说道,当时,他的声音还尚嫌有些稚嫩。
他本以为,他又是一个自以为正道人士,替天行道的名门后辈。
但曲向白积怨已久,哪里甘心就这样莫名的死了,他哪里能够甘心就这样受尽世人侮辱、受尽那些所谓的正道
人士的侮辱之后,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不由向他说出了两人的出身以及遭遇。
说到底,都是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的错,要不是他们这些所谓的名门之后,倘若,不是他们欺人在先、栽赃在
后,又欺他性命、污他姊姊,他又何必要奋死抵抗,又何必要杀人?
「原来如此。」卫无痕沉声说道,抬眼再看,他的眼神冷冽,却不见一点情绪,曲向白两人以为他要杀他们,
才要反抗,手里的流云剑出鞘,只有这么一刹,他已斩下两人一节长发,他握在手心,点火烧掉。
「你,这是?」曲向紫一点惊诧的看着他。
他拍了拍手,把手上烧着的长发甩在地上,卫无痕蹲下身,掬起一把黄土,覆盖残发,「那传说中杀人无数的
两姊弟至今算是已经死了,就死在百岳之上,山林之中,我卫无痕的手上,尸首被我一把火烧了。」
「我会这样告诉天下人,日后,有人问你们,你们就这样说,知道么?」卫无痕抬眼看了两人一眼,又说:「
至于,你们为什么与那已死的两姊弟如此相像,以及你脸上的疤,你们自己想办法瞒过去,瞒的过去,就算你
们本事。」
两人一愣,连忙点头表示知道了,向紫惊恐便问:「你不杀我们?」
「我已经杀了。」卫无痕收剑回鞘,指了指脚下那小小的土堆。
「你……」
「你们有名字么?」卫无痕问他二人。
两人摇头,就算年幼的时候是有的,但一直都没有谁叫过,长大之后的现在,他们也都忘了他们曾经是拥有名
字的,卫无痕瞪着两人,喃喃的似乎念着,没有名字不好叫啊……
便指着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叫曲向白,而你是曲向紫。」又指了指姊姊。
「曲、曲向白……」
「曲向紫……」
两人相视彼此,都是一愣,名字,他们,有名字了?卫无痕却是一笑,他低下身,以流云剑为笔,泥地为纸写
上了两人的名字,「就是这样写的。」
「你们二人的人生曲折崎岖、坎坷多难,因此,便以曲为姓吧,从此改过向新,一人为白、一人为紫,希望你
们记着过去的犯下的过错,以后,万万不要再犯了。」
卫无痕一笑,便扬手走了,后来,他遇上了莫神医不肯学医的独子莫悔,两父子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到事关人命
的大事,都能吵的天翻覆地、打的天云变色,再后来,莫悔离家出走,硬拉着他姊弟二人行走天下,他们行经
红樱村,无名茶坊的店家死了老婆,人手不足,他们一帮,就是三年。
后来,再见卫无痕的时候,依旧是那一身白衣、依然是那一剑无痕,却不再是高傲世故的少年,他已经是名满
天下、人称天下第一的无痕公子,他看见他,也是一愣,他或许应该装作不相识,才不会让世人认为无痕公子
居然认识他们这样的无名后辈,侮蔑了他无痕公子的名声。
卫无痕却是抬眼笑道:「许久未见,故人是否依旧?」
由衷关心,并非虚假。
卫无痕总是说,他从来都没有帮过他们什么,他们也从来不欠他们什么,他说,真正帮助他们的,其实是他们
自己,他们有重新开始的勇气,有抛却过去的勇气,有记取教训的勇气,他们有足够的勇气才能在这人世中如
浴火燃烧的凤凰一般涅盘重生,他说,是他们帮助自己重新站起,并非是他。
卫无痕总是一笑,说他只是杀了两世道上两可怜的魔头,还无良的在山里放火烧了尸首。
再见卫无痕,曲向白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他变了,他不再是百岳之上,那个天真善良的卫无痕,不再是那
个高傲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卫无痕,不再是那个无赖妄为、做事只凭自己心意的卫无痕。他变的低沉、变的沉稳
内敛,纵然他还是满身吸引人接近的光华,他是名满天下的无痕公子。
只是,他总是觉得,卫无痕似乎心有牵挂,而那个牵挂,总是让他痛苦难当的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他变的忧
郁,似乎心有什么打算,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卫无痕心里的盘算。
此役之前,卫无痕曾经问他是否真心要帮他,他点头,没有犹豫,一如当日百岳之上,他斩断他一节长发,烧
毁殆尽,他给他名性,让他重新开始一般,那样俐落,没有犹豫。
卫无痕一叹,便说道:「向白,你够聪明,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我心里有我的盘算。」
「是,可是,我猜不透公子的打算究竟是什么。」
卫无痕笑了笑,他看着曲向白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只是,曲向白还是捕捉到他眼中一闪
而过的杀气,「猜不透最好,若是,你猜透了,我要杀了下一个就是你。」
「是。」曲向白应了一声,仍是没有犹豫。
卫无痕沉声,他看他一眼,便说道:「向白,我要你答应我一事,不管,我要做什么,你都不要问,只管帮助
我,好么?」
「是,向白一定遵从公子的嘱咐。」曲向白答应。
卫无痕温和一笑,带着谢意,他闭了闭眼,迎风而立,冬风掀起他的衣袍、长发飞扬,寒梅映雪,明月之下,
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他看上去是这么孤寂、这么清冷,这么的,寂寞,带着几分便要消逝一样的飘邈、无依
。
「再答应我一件事,此事之后,你便当还了恩情,从此再不欠我什么,不管明日胜败的结果如何,你与莫悔离
开一起这里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向白,我要你真正的自由,好么?」他的声音有点轻、有点
无神,又带着一点而期望似的,听到他应了一声是,他勾起一笑,回头,再不看他。
他是名杨天下的无痕公子,人称天下第一、一剑无痕的无痕公子,可是,没有人懂得他心里的孤寂、他的无奈
、他的悲哀……
他转头,看着莫悔。
他答应卫无痕,此役之前,不问,只管帮他,此役之后,他从此再不欠他什么,做他想做的事、去他想去的地
方,他要他,真正的自由,再不用束缚于无痕公子的恩情。
曲向白点头,俊朗的半张脸色沉凝,忽然,扬起一笑,他转身,「莫悔,我们走吧。」
莫悔一愣,他问了他这么多次,他都没有答应,没想到这次他却会答应的如此干脆,曲向白走出了一段,他才
醒过神来,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莫悔是他的朋友,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半张脸是怎么伤的,没有问过他不堪的过去,他知道,他不问,是在等他
亲口告诉他,他知道,莫悔其实一直都很生气他的过去只有卫无痕一人知道。
他并不是不说,只是,那么难堪的过去,他一直觉得那又不是光荣的事情,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只是,现
在他忽然觉得都无所谓了,再怎么不堪、再怎么糟糕的过去,那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或许,将来的哪一天他会告诉他也不一定。
莫悔跟在他的身后,连忙喊道:「向白,你等等我啊。」
第十一章之一:芳华易逝
卫无痕被楼绝华一剑刺穿了心脉,一掌打断了满身经脉,李思凡虽连忙住他一臂之力,化解了体内四窜的真气
,只是,他实在是伤的不轻,还未站稳,便猛的咳出一口鲜血。
卫无痕捂着伤跪倒在地,李思凡拦在他的身前,点了他几个大穴,只是,他伤了主脉,血流不止。
卫无痕满脸的不相信与不甘愿,他恨恨的瞪着楼绝华,而楼绝华则是望着自己的双手,一阵恍惚。
「不可能,我不会输的,我怎么可能会输,思凡,你放开我,我杀了他,你放开我!」卫无痕死命挣扎,但李
思凡捉的很紧兼他的伤重,他怎么也挣脱不开李思凡的箍制,他的伤原本就没止住血,让他这一挣扎,更是血
流如注。
「无痕,你冷静一点,不要再动了。」李思凡连忙劝他。
「师兄,你的伤……」
「思凡,你放开我,我是无痕公子,我怎么可能会输,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啊,你放开我!」
卫无痕手里仍握着流云剑,他双眼赤红,一脸不敢置信,骴牙裂嘴的声声喊着他要杀了楼绝华,铁布衣与许毅
然虽然被他利用以助他完成霸业,心有不甘,但如今卫无痕身受重伤,他们可怜他是一代高手却不能接受自己
的失败,未曾动手。
「思凡!」卫无痕一声低喝,李思凡只是闭了闭眼,再睁眼,指间的银针,忽然扎向他的心口,卫无痕身子一
软,他抬眼看他,李思凡低眉歛目,看着他的双眼一片清明,一阵哀戚、一份,了然。
「无痕,够了,已经够了,到此为止吧。」李思凡抱紧他逐渐软倒的身子,眷恋、不舍,哀伤的情绪满溢,纵
使天下的人都不懂,他又如何会不懂他。
忽然之间,卫无痕身上的气势都退去了,他的怨忿、他的不甘,忽然之间都消失了,方才不愿相信自己的失败
,疯狂挣扎的卫无痕就像是假的一样,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
卫无痕捂着伤,忽然又咳出了一口血,溅了一身血红,李思凡连忙扶着他肩,抬袖抹去他的狼狈,卫无痕按着
李思凡的双肩,正眼看他,忽然,他笑了,仍是那样清清冷冷、淡淡漠漠,却是高傲自负的不可一世。
「绍弘,我要的答案呢?」卫无痕问道。
靳绍弘一愣,若是,他与玉如影能回到相识之初、能回到动情之时,他还想不想、要不要与他相遇……
如果,可以从来一次,他还会喜欢他么……
如果,他一早知道玉如影并非是女子,如果,他一早知道玉如影是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的,如果他一早知道,
他是男子。
他还想与他相遇么?
他还是会喜欢上他么?
要是,可以回到了两人相识的最初,他是否还会为他动情……
靳绍弘知道,不管是多少的如果,给他多少可能,他的答案,都只有一个,只会有一个。
「会。」靳绍弘直视着卫无痕,坚定的回答。
就算他不是女子,就算他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就算,他明明知道他是男子,他还是想与他相遇、他想与他相
识,他想,就算他早知道他是男子,他,还是会喜欢上他。
「即使,有朝一日你们会分离,也是一样么?」卫无痕又问。
「不,不会的,我不会离开如影,我也不会,让他有机会离开我……」说着这话的时候,靳绍弘脸色不由得一
红。
他的眼神变了,坚定不变,可是,变的温柔、变的深情、变的专注,这一生,他都只会看着一个人,也只会看
着一个人。
或许,一个人只要是喜欢上了谁,都会变的有些愚昧,愚昧的看不清楚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明明知道问题的
答案不会变,却执着的不肯去看,执着的要去找出其他的答案,执着的不相信,真的只有这条路可走。
他只是心有了牵挂,就是这么单纯的事情,却要弄得如此复杂才肯罢休。
「哈、哈哈哈……」卫无痕凄楚的大笑,笑他的愚蠢、笑他的愚昧、笑他的天真,他笑,笑他以为他能逆了天
意,笑的一口气岔了,咳出了一口血,他还是笑,血浸满了身,一身白衣成了红衣。
「师兄!」靳绍弘连忙上前扶着卫无痕咳得几乎都要断气的身子,他想帮他拍拍胸口顺气,可是,他伤在心口
,他不知道如何下手……
「绍弘,比起师兄,我最想听你叫我一声哥,你知道么……」
靳绍弘一愣,随即愧疚的低下了头,他是掌门义子,便是卫无痕的义弟,一直以来,他都是把卫无痕当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