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如晦 下——瓶小鱼

「玉如影，你还没回答我。」卫无痕冷着声音问道，他是独子，门里这么多师兄弟，他最疼爱的就是靳绍弘，

与他最亲近的也是靳绍弘，一直以来，他都将靳绍弘看作了自己的亲生弟弟一样，因此，他更不能原谅伤害他

的人，不能原谅欺骗了他的人，就算那人是他的心上人也是一样。

「我，卫大哥，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玉如影急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此时，卫无痕却已经一剑斩了过去

，玉如影一惊，她捂着双眼惨叫一声，蹲下身子，却反倒躲了开去。

卫无痕没有给她机会，反手又是一剑，玉如影侧身闪过，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卫无痕脸色阴郁的举起手里

的长剑，玉如影连忙爬起身，跑了开去，身后却是凌厉一掌往她背心袭来，玉如影惊叫一声，拐了个弯，躲过

一掌。

「卫大哥，不要。」玉如影慌的抖着身子，回身看着步步进逼的卫无痕，满身的杀气，像是真的要杀她了，连

忙转头快跑。

卫无痕纵身跃起，挡在玉如影身前，手里划起了一道剑旋，玉如影蹲下身躲了过去，李思凡从他出第一剑，便

知道了卫无痕口里的欺骗是何原因，而此时，靳绍弘与玉清华两人也已经看出了不对劲，玉如影看似慌乱闪躲

的步伐，却并非是毫无章法的，都像是遵循着什么章节似的，顺序渐进、步步为营……

第七章之八

卫无痕决定以快剑定胜负，朝玉如影连刺出十馀剑，但剑剑都落空，玉如影或低身、或侧躲，流云剑只堪堪划

破了她的衣衫，却没能伤她分毫，玉如影身形飘忽、脚步迷离，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不擅武艺的女子。

玉如影抬手挡下卫无痕反手一掌，狠狠推开他的手臂，她出手迅疾，扣住了他的腕脉，闪身到他身后，在卫无

痕反应过来之前，便抬腿往他腰背狠狠踢去，卫无痕扭起玉如影的手臂，将她抬起，举掌挡下玉如影的攻势，

玉如影的身子顺着他推开他的姿势旋了一圈，与他背抵着背，卫无痕扬起一掌，玉如影也扬起掌，两掌相击，

各自震开了十馀尺。

卫无痕被震退三步，身姿不见一点狼狈，反观玉如影在地上滚了几圈，却又随即翻身站起，戒备的瞪着卫无痕

，却见他收剑回鞘，冷冷地凝视着她，此时，玉如影才知道自己中了计。

「玉如影，你还有什么话说？」卫无痕抬眼问他。

「你！你根本就没打算杀我！」玉如影心知自己中计一时怒不可遏。

「我不是杀手。」卫无痕凉凉的说道。必要的时候，他的确会动手，但玉如影只是错在欺骗了靳绍弘，并不是

非死不可。

「你明明擅武，为何说你不会？你明明并非女子，又何必谎称自己是女子？」卫无痕又提起方才玉如影没有回

答的问题，他想，这次，该是要的到答案了，「玉如影，你的答案呢？」

玉如影咬了咬唇，他愤怒的瞪着卫无痕，像是恨不能杀他十刀八刀那般，他闭了闭眼，再睁眼，双眸中已不见

愤怒，只剩无奈，他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就不能假装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假装没有发现，只要假装不曾

知道，我们便能如同以前一样，这样，对我，对你们都好，不是么？」他说，却是间接的承认了卫无痕的问题

。

「因为你骗谁都可以，就是不能骗我师弟。」卫无痕说道。

「就这样？」玉如影惊讶的问他。

「就这样。」卫无痕冷淡的答道。

「那我，还真是失策了……」玉如影苦笑，「失去玉家的庇护，我需要有人保护我的安危，我以为，绍弘是很

好的选择……」

「你的身手，并不需要谁的保护。」玉如影身手矫健，方才那一掌，他的内力浑厚，气劲绵长，显然是玉东霖

从小训练他到大的，他的身手虽不及靳绍弘，但绝对在南宫凌云与玉清华两人之上，恐怕，与李思凡亦不相上

下。

「玉如影的身手再好也只有一个，如何敌的过十个、八个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的袭击。」玉如影回答。

卫无痕挑眉，不知道怎么的，他开始觉得他讨厌，或许，他应该一剑了结了他才是，而不是听他废话。「这么

说逃婚、出走，都是你算计好的？即使离开了玉家的庇护之下，你的身边仍有南宫凌云与靳绍弘两人会不计一

切的保护你，让你可以安心的假作你不懂武艺的玉小姐？」

「是。」玉如影承认。

「我可以听你说完原因，再决定要不要杀你。」卫无痕到底不是滥杀之人，只是，玉如影伤了靳绍弘的心，他

不会轻易饶他。

玉如影看了靳绍弘一眼，随即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他说道：「你们听过那个故事的吧，玉家小姐与流落外地的

年轻少主相恋的故事。」

「当然听过。」那故事可说是名扬天下，不但令玉东霖拒绝所有外姓的接触，甚至对那个年轻的少主发出了通

缉，不取他人头，不能祭玉清灵在天之灵，只是，可惜了那玉家小姐一片痴心守候，到了最后却是一场空，年

纪轻轻便与腹中胎儿香消玉殒，只是，那年轻的少主亦再也不曾出现。

「那你可知，当年那个孩子没有死？」玉如影问他。

「你……」

玉如影点头，「我不是爹的孩子，我是玉家小姐与那年轻的少主的独生孩子。」

玉清华惊愣的看着那个自幼与自己一起长大，一直是他最疼爱、最亲近的妹妹，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不

是自己的妹妹，他才知道，他与他甚至不是兄妹……

「那么，这与你一身女装、谎称自己不会武艺有何干系？」卫无痕挑眉，对这个答案似乎不能满意。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何我爹他费了十八年却从来没能找到谁是那个始乱终弃的少主？你难道不奇怪一个人

如何能消失了十八年，从来没有音信？不奇怪玉家小姐如何香消玉殒？不奇怪我爹为何逼我嫁给凌云哥？」玉

如影一连问了他四个问题，卫无痕哑口无言。

李思凡问他：「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玉如影一笑，说道：「当年，玉家小姐怀了少主的骨肉，而他，却因家中变故非走不可，离去之前，他曾许下

诺言，三个月内，必定回来迎娶玉家小姐，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这些便是世人口耳相传的传言吧？」李思凡问他。

玉如影没有回答，只是接着说道：「那年轻的少主自称名为李月清，这世上，的确是从来没有李月清此人。」

「那么，李月清，究竟是谁？」李思凡又问。

玉如影抬眼看他，「他的名字，是楼月清。」

楼氏，为天下江山之归属者，而那自登基以来，便不问政事、不管苍生、不恤黎民、荒废朝纲已有十八年之久

的新皇，其名讳便是楼月清。

卫无痕一愣，他看出了玉如影并非女子、看出了他并非不擅武艺，却不知道，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我的名字，是楼湘影。」玉如影说道。

楼湘影。皇后要楼湘影，她容不下他，要他要的命，楼月清要楼湘影，因为，他是他与玉家小姐的独生子，义

军要玉如影，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正当名衔，让他们攻打楼氏的名目更加名正言顺。

满天下的人都在寻找的一个人，满天人的人都质疑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满天下的人都说，是玉东霖藏起了他

，偷偷养育着，却没有人想到，原来楼湘影的确是活着，只是，并非以男子之身活着，玉东霖的确是将他养育

成人，但却是明目张胆、毫不避讳的养着。

满天下都在寻找楼湘影，却没想到，玉如影就是楼湘影。

第七章之九

「那年，楼月清离去之时，玉家小姐便已珠胎暗结，怀上了两人的骨血，本该是值得开心的事，却没想……玉

家小姐中了毒，爹他十分震怒，彻查了玉家上下所有的奴仆，并请了天下名医前来为玉家小姐解毒，但玉家小

姐身怀六甲，怕汤药伤了腹中胎儿，不肯服药，甚至不敢再服用安胎药，食饮亦变的格外的小心翼翼，长久下

来，对她的身子终究造成了损害，她产下独子之后，便香消玉殒。」

「那么，玉家当家可有查到究竟是谁下毒毒害玉家小姐？」

「有，那就是当今皇后，李明丽！」玉如影的眼中闪过一抹愤恨，「当她知道楼月清与玉清灵相许的约定，她

怕自己的后位不保、她怕她的独子楼绝华会因为我的出生失去太子之位，因此便毒害我的母亲，毒害我。」

「当年，玉家小姐死后，爹他寻到了京城，马上便寻到了李月清，也知道李月清便是楼月清，顿时，便明白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但逝者已矣，不管楼月清如何懊悔自责，也无法令玉家小姐起死回生。」玉东霖不接受他的

解释、不接受他的道歉，甚至不让他见见他的小儿子，便回到玉家，发出对李月清的狙杀令后，再也不见天下

人。

「那与你一身女装有何干系。」卫无痕挑眉，说了半夜的故事，都没听他说出是何原因令他女装现人，这个谎

言，一说便是十八年。

「因为楼湘影已经死了，而玉如影却必须活着；因为楼湘影是男孩，所以玉如影必须是女孩。」

偷天换日，那年，楼湘影出生之后，皇后不知如何便知道了玉清灵产下一个男孩的事情，皇后怒不可遏，几乎

就要动用所有手下的势力，要取一个不足月的孩子的性命，玉东霖为了保住亲妹妹的骨血，便宣称孩子的名字

为湘影，一出生不足月便死了，他找了一具婴尸与玉清灵合葬于同一座坟中，他将妹妹的孩子起名如影，玉姓

，一直装作是女孩儿的模样，将他当成是自己的女儿抚养着。

但，他亦知道这不是长久之际，他六岁那年，玉东霖便告诉了他所有的事，关于他的生父、生母，并要他偷偷

习武，强身健体，他要他强的足以保护自己，他要他强的有朝一日能为枉死的玉清灵讨回公道。

「那么，你果然是男儿身了？」

玉如影恨恨的瞪着卫无痕，揭露了他的身分仍嫌不够，他却非得要逼他承认，如何能让他不恨，此时，他的视

线却与靳绍弘接触了，他在靳绍弘的脸上看到了不能相信的惊讶与被欺骗的伤心，玉如影一愣，撇过头去，不

肯看他，他咬着唇，点头说道：「楼湘影是男子，而玉如影亦并非女子。」

「那么，我们要叫你一声二殿下了？」李思凡笑道。

「不，除了楼月清是我生父，我与楼家一点干系也没有，那声二殿下，我担待不起。」玉如影坚定的说道，若

不是身上的血脉无法改变，他也不想做楼月清的孩儿，他不想做什么楼氏天朝的二殿下，如果可以，他希望他

只是玉如影，是玉东霖的孩子，是他三哥的妹妹或者是弟弟，而不是这样，欺世盗名的活着，如果可以，他只

想做玉如影。

如果可以，他只想做玉如影，而不是谁……

「我知道，爹要我嫁给凌云哥，是想保我的性命，为了让所有的世人知道，玉如影只是一个玉家女子……」

「既然知道，你又为什么要逃婚？」卫无痕问他。

玉如影苦笑，他笑，笑他居然不懂，「我是男人啊，不管做了多久的女孩儿，都改变不了我是男人的事实，既

是男人，我如何能嫁予男人为妻。」

玉如影顿了一顿，又说，「做了十八年的女子，对我已是十分屈辱，如何……能让我以女子身份下嫁给一个男

人，士可杀、不可辱，我已经忍了十八年，再也无法忍了，就是宁死，我也不要嫁给男人为妻。」

他激动的说道：「皇后要我的命，她就尽管来取好了，但，也要看她够不够本事取，我不是孱弱的玉家小姐，

我是玉如影，我不会由着谁欺到我的身上仍不还击，若是她要逼我，我不会忍气吞声。」

「玉如影能死，却绝对不能做男人的妻子。」

靳绍弘愣了一愣，听她……他愤怒的嘶喊，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直至现在，他才知道为何玉如影那日不肯

答应当他的妻子，原来，他根本就不是女子，所以，他不能做他的妻子，他不能做他的妻子，只因为，他只是

利用他，要他性命的人太多，他需要谁保护他，而自己只是被利用来保护他的安危罢了……

「你，恨皇后么？」李思凡迟疑了下。

「她杀我生母，害我十八年来这样不男不女的活着，如何能不恨。」玉如影回答。

「倘若，我给你一个机会杀她，你要是不要？」卫无痕问他。

「咦？」玉如影一愣。

忽然，靳绍弘抽出腰中的长剑将身旁的苍松拦腰截断，手起剑落，斩成三段，对着残树一阵乱斩，他背对着几

人，不言不语，抬步就走。

「绍弘。」卫无痕有些担忧的叫他。

「师兄，我想冷静一下，可以……别管我么……特别是……」靳绍弘仍是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他的声

音，却微微颤抖的，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伤心，也或许两者都有，就连他的身子都微微的发着颤，就像

在忍受着什么一般。

他咬牙，对现在的他来说，便只是念出这个名字都心如刀绞，让他满心愤恨、痛恨不已。

「特别是你，玉如影，我不想见你。」

说罢，他便走了，他没有回头，因此，他没有看到玉如影想追上去的身形顿了一顿，他走了，而他跌跪在地上

，半晌都起不了身。

第七章之十

靳绍弘走了很远很远，远到身影都看不见了，玉如影仍是僵在那里，玉清华他的身侧蹲下身，他担忧的拍了拍

他的脸，就算，玉如影不是女子，就算他与他甚至不是兄妹，玉如影也是他的表弟。何况，他宠他都已经宠了

十八年了，这个习惯，他想，该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他想，就算有朝一日天下的人都说玉如影的不是，他仍是

会站在他的身边，说他是对的，他会理直气壮的告诉天下人，玉如影没有错。

他溺爱他，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了，真是难得玉如影这样让他宠爱着长大，居然还没有骄纵跋扈的难缠。

只是，两人自幼一起长大，一直都陪在他身边的他，却不知道玉如影身上背负着这样的血债，这样沉重的秘密

，他都不知道，他是这样的难过，就算被他们满心的宠爱着，他仍是这样的不快乐。

「如影……」玉清华担忧的唤了他一声。

玉如影抬眼看他，双眼泛泪，「三哥，对、对不起……如影骗了你……」

玉清华笑了笑，他宠爱的拍拍他的脑袋，「傻瓜，自家人说什么对不起的，是三哥不好才是，居然没发现你是

男孩，还逼你嫁人，三哥都不知道，你是这么的不快乐……」

玉如影咬着唇，他扑到玉清华的怀里，哇哇的哭了起来，他一直都很怕说破这个秘密，他虽然痛恨女装，但是

，他却一直都很希望他真的是女孩儿，这样，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接受哥哥们的宠爱，每次当哥哥们摸着他的

脑袋，说『如影是女孩，生来就该让他们好好宠爱』的时候，他就不用心虚的痛恨不得不说谎的自己。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如果，他只是一个玉姓的女孩儿，那又该有多好，或许，他仍是不愿意嫁给

南宫凌云为妻的，只是，如果他只是一个女孩儿，他就不用每每胆颤心惊的害怕哥哥们会发现自己的秘密。

他一直都好怕好怕，好怕有一天三哥知道了之后不会原谅他，他好怕哥哥们知道他不是女孩儿之后会讨厌他，

他一直都好怕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