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如晦 下——瓶小鱼

贱种。」

楼绝华回过头去看着自己的母亲，带着悲哀、怜悯，却将玉如影守护在自己的身后，半点不让李明丽碰着，「

母后，孩儿求您，收手吧。」

李明丽生气的责骂，「你说什么，皇儿，母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什么收手，将来，这一切都是你的，你知

道么？」

「母后，孩儿不想要天下，不想要皇位，孩儿只想母后收手。」楼绝华伤心的劝解着，虽然明知道无效，却仍

是一次一次的劝着，「母后，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这孩子，什么不好学，跟你父皇学什么禅修，你也多学学母后我，不残忍，如何立于

不败之地！对他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你知道么！」李明丽抬手一掌打了过去，楼绝华明明躲的过这一掌

，却不闪不躲，脸给打的偏了一边，肿的半个脸这么大。

李明丽拿起一把刀，塞在楼绝华的手里，她指着玉如影说道：「皇儿，杀了他，我要你现在就杀了他。」

「母后……」

「你没听到么？我要你杀了他！」李明丽嘶声喊道。

「不！」楼绝华拒绝。

第八章之四

「你说什么？」李明丽拔高了声音，她瞪着不成材的儿子，恨的像是要撕裂他一般。

「母后，不管如何，如影都是我的弟弟，我如何能够残害手足。」楼绝华坚定的说道，他往后退了一步，一旁

，许进护在楼绝华之前，许秀护在玉如影身侧。

「你胡说什么，那个小贱人的孩子怎么配做你的弟弟，你不要污了自己的身分，与这种人相提并论！」

「母后，苍天在上、凡人在下，我与您都不比谁污秽，也从不比谁更尊贵，这世上，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不分

贫富贵贱，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楼绝华闭了闭眼，一声叹息，他爱这个世间、也比谁都要更加的怜

惜天下苍生，只是，他偏偏却亲眼目睹着生母如何荼炭生灵、如何危害苍生。

他握了握玉如影的手，更坚定的说道：「父母无从选择，身上的血脉亦是无从改变的，他的身上，流淌着与我

一样的血脉，他是与我血脉相连弟弟，我便要保护他！」

「哈哈，殿下，说的好，这天下哪里有什么贫贱富贵之分，凡人便是凡人，在苍天之下尚且犹如蝼蚁，还分什

么。」南宫文哈哈笑道。

「南宫丞相。」楼绝华一愣。

南宫文叹息，「老臣我如今不过是一个阶下囚，担不起殿下一句丞相。」

「不，南宫丞相为我楼氏耗费心力、为天下苍生谋求利益，在下深知丞相多年辛劳，何况，在下尚且唤上丞相

一声岳父，只是，可叹在下之力棉薄，无法令丞相脱离囚牢。」南宫文从先皇便服从于楼氏天朝，自十八年前

，楼月清登基，李明丽掌权，这么多年以来，都是他率领群臣，为天下苍生着想、为遭到迫害的百官求情，他

甚至不只一次的当众怒骂李明丽干政。

「不，殿下，老臣真的担待不起，想我南宫文一生服于楼氏之下，却没想今时日出此妖孽祸害人间，我南宫家

竟出逆子，助纣为虐，想来，老臣便觉得无颜已对先皇在天之灵。」南宫文拱手朝天一拜，满脸哀凄。

「逆子……」楼绝华沉吟了一下，便又拱手说道，「丞相一日是在下的岳父，便一辈子都是，在下敬您的忠诚

，更敬您是我的半个父亲，对您，在下绝对不敢有丝毫不敬。」

「殿下……」南宫文叹了一口气，他真是不知道上天让楼绝华出生皇朝之后、身为太子之身，究竟是幸，亦或

是不幸。

楼绝华歉疚的说道：「丞相，这些日子在下让您委屈身分屈就于此，是在下对不起您，但请丞相放心，终有一

日，在下必定洗清加诸于你身上的污蔑名声，还您清白。」

「今日有殿下这一番言语，也不枉老臣伺候天朝的这三十馀年了。」南宫文欣慰的笑道。

「皇儿，你，本宫要你休了南宫凌雪，你的休书还没好写么？」李明丽问道。

「母后，一夜夫妻百日恩，凌雪与我做了九年的夫妻，为我育有三名幼儿，你让我休了她，是要我如何面对三

个孩子，如何面对凌雪！」

「本宫不管你如何面对，马上，立刻给我休了她！」

「不可能！你让凌雪委屈在此，我已经忍气吞声，再让我休书一封，绝无可能，母后，今日孩儿要带走如影也

要带走凌雪，休得拦我。」楼绝华回声吼道，他指使许刚前去开门。

「你、你……」李明丽生气的指着自己的孩子，气的眦目要裂。

「啧啧，小老虎什么时候长了尖牙，懂的反抗了？」火凤凰嘻嘻哈哈的笑着，他跟着李明丽十馀年，自幼可是

看着楼绝华长大的，小时候的他总是满脸的阴郁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的成熟、世故与年幼便已看穿世

间冷暖的悲哀，让他早熟的从来不像一个孩子。

但他的孝顺却害惨了他，当年，他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娶了南宫凌雪为妻，他不能为抗母亲的命令，只能一

次一次的看她斩杀良臣，后来，楼绝华便出走天下，一去，总是要一年半载不见人影，李明丽只当他是散心，

从来不闻不问。

他玩味的想，是什么时候那个阴郁的孩子长出了尖牙，学会了反抗自己的母亲的？

他记得，好像是从六年前，他出走，陈尚书死后。

第八章之五

「住手，许刚，你敢放了南宫凌雪，我要你人头落地！今日，谁也不准走出这里一步！」李明丽生气的怒斥，

但许刚仅服从于楼绝华一人，自然是不理会皇后的嘶叫，尽自开了门放出南宫凌雪。

李明丽气的发抖，「你……你好啊，皇儿，你要带人走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只许你带走一人，你自己选，是

玉如影还是南宫凌雪！」

「母后……」

「今日不管母后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了是吧，但，皇儿，母后告诉你，这天朝还是掌握在我手中的，我要杀谁，

要放谁，由不得你来左右，你要带人走，可以，但，只许一个，再多不行。」

楼绝华正要开口与李明丽辩解，许铮却在楼绝华耳边悄声说道：「殿下，今日您已经将皇后气的不轻，属下怕

皇后一不作二不休，杀了所有的人，不如今日，您就从了皇后的意思吧。」

楼绝华咬牙深思，依他母后的性子的确是宁为玉碎，若今日逼急了她，只怕他要所有人都葬身于此，想到这里

，他便点了点头，只是，一个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弟弟，一个是他结发妻子，他该如何抉择，如何选择。

李明丽逼问：「如何，皇儿，你要谁？」

楼绝华牙一咬，握紧了玉如影的手，便说：「我要如影。」

「行，把南宫凌雪给我关回去。」李明丽当场应好，她虽恨不能将玉如影千刀万剐，但答应了的事，她便不会

反悔，一听他说出抉择，她指使狱卒，将南宫凌雪推回牢房，关上牢门。

「凌雪，今日是我对不住你，委屈你了。」

「不，殿下，今生能嫁予您为妻是凌雪三生修来的福分，还请殿下不要为妾身挂心，妾身不会有事的。」南宫

凌雪说着这段话的时候，她的脸色仍是清冷的，一如她的名字，总是那样冰冷的不带一点温度，但懂她的人都

知道，这已经是她最明白不过的表白。

当年，朝廷上，南宫文率领诸多忠臣多次与皇后的人马对上，皇后实在是气不过，为报复南宫文的反抗，她一

道懿旨，便让南宫凌雪嫁予楼绝华为妻，让南宫文从此心有顾忌。

当她满身红衣、八抬大轿嫁入楼家之时，当然也是心有不甘的，如何能让两家的恩怨加诸在她的身上，男人的

楼绝华还好，可以三妻四妾，而她却是从此断了一生幸福，她怨，却也无能为力，毕竟，下了懿旨的人是皇后

，让她不能反抗，她知道，只要南宫家一拒婚，便是要人头落地的，死还是嫁，很好选择。

怎知道，拜过天地高堂，深夜，寂寥的洞房，揭开她的红头盖的，是与他一样寂寥的楼绝华，年轻的他满脸羞

涩的看着自己新婚的妻子，几分手足无措，几分不知所措，他说：「我知道你不是自愿嫁予我为妻，但是，拜

过天地便是夫妻，这一生，我都会对你好的，既然娶了你为妻，我楼绝华必定一生对你忠诚，绝不再有其他妻

妾……」

「今后，我必定以礼相待，绝不为难，今夜你也累了，就早点歇息吧。」说完，便出了门去，放她一人枯守新

房，翌日，她才知道他俩的新房，其实是楼绝华的睡房，新婚之夜，他独自一人在书房枯坐了一夜。

那日，他还以为她是故意欺侮她，后来才知道，楼绝华是认真的，只对她好，只对她一人忠诚，从来没有一句

是虚言假语，她其实知道，楼绝华的心里有一个人，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人，但是，他娶了她为妻，发誓对她

忠诚，便拒绝了那人，那明明是他心中的最爱，他甚至还曾经为此向他道歉，因为，他把心给了别人。

她对楼绝华，谈不上爱不爱，喜欢不喜欢，只是，既然嫁给了他做妻子，便该与他一份心，对他的任何决定都

是全心的支持，似乎成了她的本分，她对他，谈不上爱，甚至谈不上喜欢，但她会在他的身边默默支持。

第八章之六

楼绝华带着玉如影踏出天牢，屋外的冷风吹的他打了一个激灵，身旁许姓的侍卫连忙递上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

，楼绝华轻声一笑，向几人道了声谢，他取下肩上一件外衣覆在玉如影的肩上。

「还会冷么？」楼绝华问他，玉如影摇头，他带着他回到自己的寝宫，连忙吩咐宫女，「快点去准备热水、姜

汤还有替换的衣物，带如影去梳洗。」

玉如影抬眼看他，楼绝华却说：「有什么事，等洗过热水喝了姜汤再说，你现在需要暖暖身子。」

玉如影点头，没有开口，他在宫女的伺候下踏入溢着蒸气的热水之中，一夜未眠，辗转至今，今日，真的是发

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了……

他仰着头，吁了一口气，当他起身的时候，宫女已经在一旁伺候着，他羞着一张脸，从小到大，他还没让谁伺

候过沐浴穿衣，又是个年轻姑娘，他连忙要她退下，宫女欠了欠身，放下手中的衣物，便退了出去。

他起身，不怎么觉得冷，才发现墙角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火炉，正烧着火，点起了一室的温暖，他擦干净的

身子，走到叠放整齐的衣物之前，他一愣，他的身前叠放着两束整齐干净的衣物，一束，是男子的装束，一束

，是女子的装束。

玉如影愣看着两束衣物，半晌，他拿起了女子的装束，穿了十八年，恐怕还是这身装束他最习惯，他走出檀木

屏风，楼绝华正负手等在那里，听到声响，他回头，啊了一声，连忙要人帮他梳头。

宫女点头，玉如影坐在梳妆镜前，宫女拿着木梳，替他梳了一个女子的发髻，末了，还帮他簪上一只玉骨碎花

簪子，衬的他更加清丽出尘，那宫女看着玉如影美丽的脸蛋，忍不住赞道：「姑娘，您真是美。」

玉如影回以一笑，宫女不知道内情，只道太子殿下救回来的是个难得美人胚子，倒是，楼绝华什么都没有说，

只说道：「如影，过来喝了姜汤，暖暖身子。」

玉如影一直都很听话，起身走了过去，他坐在桌前，端起还热着的姜汤，小口小口的喝着。

楼绝华坐在他的身前，失笑，「你怎么就这么放心，不怕我在汤里下药。」

玉如影抬眼看他，「你要杀我，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一声令下恐怕我已经含恨九泉，何况，我信得过无名公

子的为人。」

「嘘──」食指点在唇上，他挥退了宫女，笑了笑，「现在，我是楼绝华，不是无名，在这座皇宫里，不提无

名。」

玉如影点头，「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你会是……」

楼绝华苦笑，「其实，这满朝的官有多少人是当真体恤苍生，有哪个不是在百姓疾苦之时，仍旧夜夜笙歌，有

多少明知水患旱灾疫病四起，却仍旧剥削人民、欺侮百姓，这天下，究竟有多少人听到百姓哭喊哀叹的声音。

我楼家对不起天下苍生已久，化身无名，算是我对这天下尽的一份绵薄心力，也是我的一份歉意。」

玉如影仍是不懂，「可是，你何必以无名行事，倘若以你楼绝华之名，岂不是让天下人对你改观。」倘若，不

是他今日知道了名满天下的无名公子就是楼绝华，他还只当楼绝华就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太子殿下。

「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让天下人对我改观，何况，无名的一片善意岂不比楼绝华的善意容易接受的多？」楼

绝华一笑，无名公子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天下苍生，并非为了成就楼绝华，世人如何想他，于他，并不重

要。

至少，重要不过天下百姓。

第八章之七

「无名公子……」

「如影，你叫错了，你可以叫我哥哥，也可以叫我绝华。」楼绝华温和的笑道，就算名讳不同，就算身分变了

，他还是洛风城那个温文儒雅、谦恭有礼的锦衣公子，他还是那个会疾言厉色教训地痞流氓的无名公子。

玉如影嗫嚅了下，才喊道：「太子殿下……」不管哪个称呼，他都叫不出口，只好选了一个最恰当的。

楼绝华叹了一口气，算是接受了这个称呼，他握住他的手，开心的笑道：「不过，我真没想到你就是我的弟弟

。」要是早点知道是他，他一定会对他更好，弥补兄弟十八年来的空白，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他一直都很

想找回他的，可是又怕母后会加害他，一直不敢，没想到，今日他居然有机会与他兄弟相认。

想起两人相认的原因，他不由叹了一口气，「今日母后让你受惊了，是我对不起你，来日，我必定好好道歉。

」

他伸手碰了碰他脸上的伤，伤口不深，但玉如影的肌肤很细致，硬钉狠狠的划开了他的肌肤，留下破碎的斑斑

血痕，恐怕，是会留下疤痕的吧。

「我让人来给你看看吧。」

玉如影摇头，他知道他自责，便覆上了他的手，安慰的说道：「只是皮肉伤，殿下，你并不欠我什么，何况，

如影的性命还是多亏了你的帮忙才能保全。」

「如影，你真是七窍玲珑心。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或许，我并无法令你完全摆脱母后的加害，但是，往后我

会保护好你的，绝不让你受到母后的迫害。」

听了他信誓旦旦的承诺，玉如影愣了一愣，从前，他也与其他人一样，只当传言中的那个太子只是个懦弱无能

、胆小怕事之人，自从知道楼绝华便是无名公子之后，他便对他改了印象。

如今，两人相处以来，他才惊觉，楼绝华不但不是个懦弱怕事之人，他甚至坚强的能与皇后李明丽对峙、反抗

，只是，他到底不是朝中人，他的能力太过微薄，难有自己的势力，更何况他心系苍生百姓，根本无心于权势

。

楼绝华是个慈悲济世之人，他只知道怜悯苍生百姓，他只是太过孝顺，因此，才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无用的弱者

。

他想，许姓的侍卫会对他如此衷心，必定也是看透了他的善良、他的本质，才愿意为他以命相护，甚至不惜反

抗皇后的命令……

「殿下，你太过善良了，生在帝王家，善良是会害了你的。」玉如影忧心的说道。

楼绝华只是笑，「善良有何不好？楼家到了我这一代，才你与我两兄弟，如果，你想做皇帝，明日我便上朝在

百官面前让贤，可好？」

一听他的问题，玉如影一颗脑袋马上摇的与波浪鼓一样，他才不要做皇帝，他只想游历天下，只想逍遥自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