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看到严迦祈在枕头上转着脑袋,没什么反应,江臻轻轻一笑:“怎么了?又生气了吗?”
严迦祈还是只摇了摇头——他是哑巴。
于是江臻也不再自讨没趣,他叹口气,拿开了手。“我给你换个枕头把。”
严迦祈转转脑袋,感觉无论怎么转,脸下都是一片湿凉:“……嗯。”
江臻弯腰上前,搂过严迦祈的肩臂,微微抬起他的上身,抽走了枕头。他将枕头掂在手里看了看,又瞟了一眼
那个即使没了枕头,也把脑袋埋在被单里的家伙,心中无奈——这枕头都找不到一点儿干的地方了,那家伙竟
然还不肯死心地转转转。
死不开口服软,死不认输投降,死要面子,死装没事——这些东西,他都依然未变。
江臻抱着那个沾满了泪水的,湿湿凉凉的小枕头,看着严迦祈黑乎乎的小脑袋,一动不动,可爱得像是一块黑
玉石头,心里忽然变得很软很软。
软得不可思议,软得诡异莫名。
他给严迦祈重新拿了个枕头,将它轻轻放在他的脑袋下,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肉脸,湿湿滑滑,冰冰凉凉的。
是该说退烧药太有效了?还是该说他的眼泪太强大了?
江臻笑着坐回椅子上,也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气氛一瞬间变得很微妙,两个人似乎都很享受这样的安宁。然而一直被遗忘的小周却在心里哭丧地想:“苏大
老板……我可不可以离开了啊!人家不要当电灯泡啦!这样会被诅咒找不到老公的啊……”
叮当铃。一阵还算好听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也打破了小周的封建幻想。
江臻看了看来电显示,接起来:“昭时,怎么了?”
第十九章
严迦祈将脸埋在枕头里,撇撇嘴,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哈!叫你不回家叫你不回家,现在好啦,你家小受来
找你兴师问罪来了!”哎。这头小笨猪,他就完全没有想到,其实他自己才是害江臻回不了家的罪魁祸首好吧
。
“小臻,你在哪儿呢,怎么还没回来?没事儿吧?”
江臻听见电话那头,夏昭时略显紧张担忧的语气,心里微微一暖,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一勾,笑了起来。虽然他
时常开玩笑说,夏昭时有时候根本不是他哥,相比起来,反而更像是他的一个老妈子,可是,这么多年下来,
夏昭时对他从未消减过的关心和爱护,哪里是他那个,现在早不知道消失在世界哪个角落的妈,可以相比的呢
。
“没事儿,那头猪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我送他去医院了。”
……哎,算了。关于江臻对他的称呼问题,严迦祈已经不想再追究了。
听见江臻的这个回答,夏昭时明显愣住了,隔了好久都没回话。
“喂?怎么了?你别担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江臻有些无力地扶额,感叹道。
严迦祈一边将脑袋放在在江臻新拿来的,软软绵绵的枕头里,磨磨蹭蹭,辗辗转转,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江臻
讲话。而当他听到江臻这么一说时,他便立马在心里忍不住偷笑,原来江臻也会有这么无奈的时候啊,果然,
夏昭时才是他的超级克星和致命弱点呢。
废话啊,因为那毕竟,是喜欢的人。
这么一想之后,严迦祈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一种类似于“为什么别人都有人喜欢,只有我没有”的孤苦心
情。完了,严迦祈心里一咯!,他的性格好像真的越来越和林妹妹靠齐了。以前读书时,同宿舍里的男生谈起
女朋友,一个个都谈得火辣辣热腾腾的,然而只有他不谈,因为他没有。你知道,念书不很好的男孩子,和那
些立志要考顶级大学的书呆子们可不一样,他们的生活没有课本和作业,只有篮球和女人。
那时候,在他们那种小圈子里,找不到女人的男生,可是会受歧视的,甚至会被开玩笑——因为有某种腐生物
的大量存在,所以那究竟是什么玩笑,你应该明白的。
然而,就是在外部环境如此艰苦的那时候,在他没有女朋友,没有喜欢的人,更没有喜欢他的人的那时候,严
迦祈都从未像现在这般苦闷过。果然如当初同寝室的男生所说,他不是一个正常人,至少在发情期这个问题上
,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吗……
那么或许,就是这样的吧。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如果你和大多数人的追求都不一样,那么,你就是被大家排
斥的异类。你就会感到寂寞,然后成为孤者。
唔……也许,他真的应该找一个女朋友了,恩不,没那么快,但是最起码,先去找一个能寄托感情的人吧,明
星也可以的……比如店长大人那些珍藏杂志上的封面女郎……
这样,也算给小远减少了一点麻烦。
正如同江臻所说,他从来都不是,以后也当不了一头特立独行的猪,他甚至连随波逐流都做得很艰难,因为生
怕赶不上别人,所以一直都在很努力地追追赶赶。
那么也就是说,既然大家都有伴,他也觉得自己不能一直这么孤单。
“什么时候?嗯……大概明早会回来吧。”江臻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了。他再抬头扫了眼严迦祈,看到他那
副要死不活,虚弱又赌气的可怜模样,心想,算了,干脆自己今晚就做一次好人吧。
而另一头的夏昭时听见江臻这么说,便知他是下定决心了。于是他扯开嘴角笑笑:“这么快就发展到一起过夜
的程度了吗?小臻,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那么现在……如果按照那些人对我们关系的理解的话,我
是不是该表现得吃醋了?”
听见夏昭时这种略带调戏的不正经口吻,江臻抚了抚额,一脸无奈。哎,看来那头猪觉得委屈也是应该的。毕
竟,正是因为夏昭时这些火上浇油的言行,才让他误会,然后才冒出刚才那句没品的话的。
也许,他是应该和夏昭时说清楚了。不,不是这么说,应该说是,他的确不应该再配合夏昭时演这出戏了。以
前他愿意,最开始是因为觉得好玩儿,后来是觉得无所谓,可是现在,他们都已经过了对这种事情乱开玩笑的
年纪了。
哥哥就是哥哥,哥哥只是哥哥,再也没有其他的什么。
“我回来再和你说。”江臻笑了笑,对电话那头的夏昭时说道。
夏昭时一愣,张嘴想说点儿什么,但最终还是闭口了。他想,曾经那个还会害羞得要躲在他背后的小男生,那
个还会向他撒娇的小男生,那个时时刻刻都要粘着自己的小男生,的确确是,早已经长大了——他不应该再跟
小臻开这样的玩笑了。
虽然他依然还觉得这很好玩儿,未曾厌倦。
“好。”然而,他只是这么轻声应了一句。就像小时候,小臻扯着他的衣角,仰起又软又甜的小脸蛋儿对他说
着“夏哥哥,我想要吃那个冰激凌可不可以”时,他从未改变的回答。
那句话里的冰激凌可以换成任何东西,比如糖果,比如玩具,比如赛车,当然也比如,他现在的这句“我回来
再和你说”。
他的小臻长大了。那么,这句话也就不对了,长大后的小臻,就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严小胖很可爱。是的,他也这么觉得——于是,这个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江臻听见夏昭时一如既往的体贴回答,心下感动,于是便轻声说了一句:“那我挂了。明早我会早点回来的。
”
严迦祈一直趴在床上听他们的对话,心里有有无无断断续续地想着什么,最开始是想了想自己的人生大事问题
,接下来又幸灾乐祸地想了想江臻回去是不是要睡书房的问题,然而现在,听到江臻这么温柔如水的一句“明
早我会早点回来”,严迦祈还真是感动得忍不住要哭。
因为“被迫”接受男男恋,同性恋,而且一来就被人猛灌狠药,从来没有哪个好心人让他从零练起,先告诉他
“清水”这一说,一直以来他听到的看到的,直到最后知道的,全是什么N——25之流超级不和谐又超级吓死
人的实战经验等等,所以,你能指望他对这种东西,真的会有什么好感吗?
饿极了的人一下子吃太多都是会被撑死的,更何况,像他这样在这方面一直都是白纸一张的人呢。是的,严迦
祈其实是很反感的。只是,随大流的特质在这种时候就表现得特别明显,在见到这似乎是一种趋势和潮流之后
,他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更何况,讨论这种东西的人一般都是些女孩子,其实她们不在说这些的时候,都
还是蛮可爱的。
再说,在经过噩梦一般的中学六年以后,严迦祈深深地明白,女人的传播力之广,扭曲力之强,简直是冠绝天
下,雄霸宇内,无人匹敌,举世无双。看到她们每次都那么兴奋的样子,严迦祈实在是不敢用自己的身家性命
为赌,找死地去充当一回CCAV的发言人,教育她们要告别不良习惯,力促社会和谐。
那么,他就一定不能再融入这个圈子了,他就会,再次被当成一个异类,没有人愿意理他。
他以前不觉得朋友有多重要,尽管他现在觉得了。他以前不觉得一个人有多么糟糕,但他现在也觉得了。
那么说穿了,事实上,他也就是单纯地不想再被所有人当成“异类”,这么孤单地走下去。
既然大家都有一个伴儿,那么他也要有,那么,他为什么不能有——然而严迦祈并不知道,这种近乎小孩子“
你有糖吃,那我也要有糖吃;你没有糖吃,那我还是要有糖吃”的幼稚情结和天真心性,就是当年让江臻把他
欺负得,连自己都欲罢不能的动力之一。
严迦祈在枕头里转转脑袋,心想:尽管是那啥啥恋的,但好歹,他们也都是真心的,但好歹,他们也都还有彼
此为伴儿。
“明早我会早点儿回来的。”——这一句话乍听起来好像很软骨头,但若是细细想下去,却还真是温馨到不行
。
这种被人牵挂被人惦念,无论发生什么,都确信在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等着你的幸福感和归宿感,他也很想
很想要,很想很想有。
感觉到屁股和骨盆处的疼痛正在渐渐消缓,严迦祈将脑袋埋在枕头里,轻轻磨蹭了几下,舒服地哼唧了两声。
小周抿嘴一笑,给他拉上裤子,拍了拍他的屁股:“差不多了,以后小心着点儿,别再摔了。”
严迦祈闷闷地“哦”了一声。
正好点滴也差不多快打完了,小周给严迦祈取了针头,简单包扎了一下,便准备离开了。
也许是因为礼貌也许是因为习惯,但更靠谱的可能是因为,她的恶趣味——小周在出门的时候,邪魅一笑,把
门关了个死紧。
整个房间里一片静谧,这下子,是连输液时的滴答声可都听不到了。
严迦祈一会儿摸摸自己的骨盆,一会儿捏捏自己的屁股,觉得真是舒服多了。唔……中医果然神奇,就在不久
之前他还痛得嗷嗷叫唤呢,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都忍不住要骂自己傻了……哎,太丢脸了。倒不是说在那两
个人面前,而主要是指在江臻这个家伙面前。
他本来一直都觉得自己蠢笨异常,而在看到自己那副囧样之后,恐怕更是在心里笑了个翻天覆地吧。
这么一想,严迦祈自然是觉得心里不好受,也不愿意再在这儿呆下去,瞧他的脸色,受他的欺负了。“……今
天谢谢你,我,我要回去了。”顿了一会儿之后,严迦祈开口打破了沉默,并且努力地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江臻却顺势坐在了他的身旁,一伸手,就轻松按住了他。“啊,我还以为你真要在我面前当一辈子哑巴呢。怎
么,这病现在好了?”
听见江臻笑着说完这句话,严迦祈的身子立马僵住,好不容易才抬起一半的身子,又瞬间倒了回去——完了完
了,这下他可算是真的完了。丢尽颜面,痛失河山!
江臻慢慢俯下身子,轻轻拍着严迦祈的背,却也不说话——就像是在故意等着这个失语多时的小哑巴开口,然
后趁势羞辱他一般。
当然了,以上那种恶毒的小人之心奸人之思,其实也只不过是严小胖的个人猜想而已。他现在将脸深深埋进枕
头里,又羞又怒,又气又悔。他还真的是个超级大傻瓜啊!怎么会这么快就忘记刚才才发过的誓了呢!没用的
猪脑子,没用的猪脑子!
严迦祈愤怒地撕扯着枕套单,唔唔唔地叫唤着,死不承认,也死不抬头,好像只要这样做就可以证明“不是啊
不是啊,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可不是我啊”……之类白痴的结论。
看着严迦祈的双肩一直在不规律地颤抖,江臻轻轻拍拍他的后脑勺,眯起眼,似乎是在感叹,又似乎是在戏谑
:“哎,我本来还在倒计时着呢,想看看你这次究竟能坚持多久,结果……啧啧。”江臻叹口气,摇摇头,眼
眸深处,却是抹不去的调笑。严迦祈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炫耀模样,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表面却又无可
奈何。毕竟,谁让他先犯蠢的呢。咦?一想到这里,严迦祈心里忽然纳闷儿了,虽然他一直都不聪明,但是他
犯蠢的频率,在认识江臻之后,好像大大提高了,而且很巧的,还几乎都是在那个家伙面前犯的蠢。……果真
是八字不合,一段孽缘!严迦祈将脑袋埋得更深了些,简直就把自己当成是一只鸵鸟,因为受了惊受了辱,下
半辈子就只能在沙漠里过活了似的。唔……不过,他是不是也埋得太深了点儿啊,他,他,他都要喘不过气了
……“喂喂喂,就因为这个你就要自杀啊?”
江臻心惊肉跳地看着严迦祈把自己给闷得连小腿都差点儿要蹬起来了,便实在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不过就
是想开个玩笑,然后再把这头笨猪给逼得抬起头来而已,哪知道,他竟然还能真的蠢到这地步。
或者说是,怕他怕到这地步。
至于吗!为了不抬头看自己,在气儿都快喘不过来的时候,他竟然还不肯放开枕头!
真是,真是……
真是不知道该让人说什么才好!我有这么可怕吗!你有这么讨厌我吗!
江臻正想得鬼火冒,一低头便又看到严迦祈那副傻兮兮得,继续往枕头里钻的蠢猪模样,于是他顿时一个没忍
住,立马翻身上床,用双膝压住了严迦祈正踢蹬得欢的小腿,趴在他身上,顺势抽开了严迦祈抱得死紧的枕头
。
严迦祈只愣了一秒,表情呆呆地看了一下自己平平瘪瘪的眼前,一下子反应过来,横眉冷对身上人:“你干嘛
呀!你疯了啊!”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左右晃着,想把身上人给荡下去。
江臻早把枕头给扔到地上去了。看着严迦祈那副不知感恩戴德却只知埋怨发怒,负心汉一般的迁怒表情,江臻
伸手捏捏他的小肉脸,皮笑肉不笑:“要不是我你早给憋死了,猪啊。”
严迦祈愤怒地盯着江臻,心想,算了!反正都已经被他给逼得开口了,如果现在又不说,那不就显得太那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