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巍巍就这么怒气满满地死盯着严迦祈,却不曾想到,他这样难得一次愤恨恶毒的凶狠表情,在此刻的严迦祈
看来,可是很容易被误会的呢……于是严迦祈更是被狠狠地惊骇到。他远远地看着卢巍巍,艰难地动了好几次
嘴唇,然而最终却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三个人的僵局,最后还是被江臻打破的。当卢巍巍已经盯了严
迦祈好久好久,都快要盯出审美疲劳的时候,他转而余光一扫,便正好看到那个正对着严迦祈同时也背对着他
的高大男人,慢慢地转过了身。而就在这一刻,卢巍巍骤然发现自己心里竟然还存在着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期待
呢。毕竟这男人单从背影上来看,就已经很让女人心潮澎湃,也很让男人心如死灰了。哇……哦!!!果然,
卢巍巍很开心自己到底还是没有看走眼。当江臻彻底地转过身子面对着他时,卢巍巍傻愣愣地眨巴眨巴了好几
下眼睛,然后真的忍不住想要捂住嘴巴大声惊呼:我靠!严迦祈!你有这么帅气洋气霸气的男朋友,你你你…
…你怎么能忍得住不说哦!他觉得自己又快要昏厥过去了。江臻看了眼卢巍巍,又微微偏过脑袋回望着严迦祈
,轻声问道:“是你的新朋友吗?”严迦祈被这一连串的情节剧变给弄得如坠浓雾,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
己,究竟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算是对。愣怔好一片刻,他才茫茫然地朝着江臻点了个头。
于是在得到了严迦祈的回答之后,江臻便又慢慢地转回脸,盯着卢巍巍看了一小会儿,忽然浅笑道:“是朋友
啊,那样就最好了。”
其实这话本身很平常,可是不知怎地,卢巍巍回味回味着,就猛然觉得后背发寒,冷得有点儿让人心慌。
他下意识地就狂挥起手解释道:“诶诶诶……那啥,你可别误会啊,我和严迦祈是朋友,可是也只是朋友啊!
没,没你们那么……恩……复,复杂的。”
卢巍巍纠结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想出了“复杂”这么一个不太得罪人的形容词儿。可是刚才好危险的,一个“
变态”,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了。
当然他也并不是真的就觉得他们变态,只是同性恋这种事情,在现在这个社会上随口一提,大多数人们普遍的
第一反应也无非就是这么仰脸瞪眼地反问一句:“哦!?变态啊。”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卢巍巍,又还能做些什么别的呢。而他刚才一时想要说出那个词,
其实也只不过是因为,他难免身不由己地,沾上了一点社会风气罢了。“那你这么晚来找严迦祈,有事儿吗?
”江臻眉眼一挑,淡淡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卢巍巍的错觉,他觉得这男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又要比刚刚说那句话时变得更加冷淡一点了。
那其中逐客的意味,简直已经和天上落下的大雪一样,越来越浓。
卢巍巍勉强打起精神,强迫自己直直对上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
“呃……我,我其实也……”卢巍巍吞了口唾沫,干笑两声道,“哈哈……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啦。”
只在坚持了几秒钟之后,卢巍巍便发现自己实在不能再继续盯着那个男人的眼睛看下去——否则他会被活活吓
死烧死劈死砍死的!
“如,如果你们有事儿的话……那你们就先说吧,我,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好吧,现在就别说严迦祈了,在面对江臻的时候,你看他也还不是,果断没种掉了吗。
于是江臻微微抬起下巴,很满意地悠然一笑:“谢谢。那你就先回去吧,我和严迦祈,就要开始说我们之间的
事情了。”
严迦祈已经被晾在一边很久很久,直到听见江臻的这句话话时,他才终于从江臻同卢巍巍刚才那看不见硝烟的
战争中回过了神来——如果,真的有人会把那样一边倒的形势称为战争的话。
“再见。”
江臻用最后的礼貌给眼前这个他所认为的,来历不明的男人道了别,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过身走向严迦祈。他
走到那个傻乎乎的家伙身边,直接拉过他的胳膊,将他连拖带拽地带着往前走回屋子里去了。
“卢巍……”
嗙。
严迦祈最后的那个“巍”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江臻一记猛地关门声给打住切断了。
白茫茫的天地间,只剩下卢巍巍一个人呆呆站立在狂暴肆虐的漫天风雪里,彻底地看傻了眼。当他看到那个男
人满身煞气地拖着严迦祈走回家然后又重重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报警求助的念头的确是一闪而过于了他的脑海
中的,然而——卢巍巍还不想死。
最,最开始的时候……那男人是对着严迦祈说了一句我爱你的表白话吧……卢巍巍歪过脑袋想了想——恩,是
的,恩,没错。于是……OK,那就好了!严迦祈啊,他既然是爱你的,那你就不用我来救了啦!
卢巍巍脑补完这一切,然后又盯着那扇门愣愣地看了一小会儿。
小胖……你,你加油啦。
在心底默默地祈祷完这句话之后,卢巍巍便猛地缩紧脖子,一溜儿小跑地往回去了。哎,圣诞节啊圣诞节——
可他这遇上的叫个什么事儿啊!
严迦祈那家伙竟然有这么霸气多金的男朋友!(别问他为什么这么笃定那男人多金,废话!瞧那男人的长相和
气势,那能是和他这样的小个体户儿一个水平的吗!再说了……小可给他看的小说里可都是这么写的呢!)而
且竟然还死扛了几个月不跟他说!?恩,很好——卢巍巍一边迎着风雪颤颤奔跑,一边在心里发誓——严迦祈
!以后你休想再来我的面馆儿吃免费牛肉面!我要敲诈你!就从上回在杂志上看到的……唔……啊对!就从那
个“意难忘”开始!
于是卢巍巍开始美妙地幻想和安排起来,他日后的饮食结构组织。
却说卢巍巍这边儿倒是因祸得福了,可是我们真正的当事人——严迦祈,现在正在经受的,却完全就是黑尘漫
天的世界末日。
他看着江臻在一进门之后,便很快由苍白转变为正常的健康脸色,心里虽然稍稍放心了些,但仍然还是忍不住
暗暗叫苦:完了完了——他完全可以由此预料到,他马上就会彻底地完了。
江臻将他按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却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他。严迦祈仰起脖子瞅了江臻一会儿
,觉得不仅脖子疼,心理压力还狂大——江臻,你本来就够高了好不好……于是他闪躲地别过眼神,清了清嗓
子,轻声说道:“我这屋子又不豪华……你,你不,不用客气的……坐吧。”
“……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然而很出乎严迦祈意料的,江臻沉默了一会儿,既没有坐也没有回应他的邀请,而只是轻轻问了这么一句莫名
其妙的话。
严迦祈抬起眼,瞳孔里只闪烁着一片茫然。他歪起脑袋想了想,最后却仍然只是迷惑地动了动嘴唇,下意识地
重复问道:“恩?发生了什么吗?”
这模样让江臻直看得心里狠狠一软。他想,严迦祈永远不会知道,他是有多么疼惜和爱恋,他这副表情里隐藏
的单纯,和从他那双黑宝石一般的眼睛里,自然流露出来的,永恒的童真。
即使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但在江臻看来,这头傻呆呆的小笨猪,却依然还是最初那个,拿着一张俗气的百元
大钞,转过身来找他要防寒服的,那一个天真未泯的小男孩。
而江臻就是爱惨了这样一个,天真未泯的小男孩。他看着严迦祈满脸的傻气,温柔地想,这么些年过去,这头
猪的历练也早已经结束了,而现在,他要把他重新带回那一座,他本应该一直住下去的透明城堡里。这个世界
并非童话——这个事实对于一只相信童话的猪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江臻实在难以想象,为什么他能一路跌
跌撞撞坎坷碰壁那么多次,却依然不肯放弃地执着相信着,这个世界,还有童话。
江臻没办法,也懒得去改变这个肮脏冷酷的世界,那么他选择,要把这头猪带到那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童话中去——既没有人打扰,也看不到灰色。
江臻这边想得倒是深情款款温情脉脉,不过对于严迦祈来说,可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这也难怪,你想
,他问了这么久,不仅没得到江臻一个字儿的回答,却反而还被他给盯得死死的,严迦祈能不觉得心慌难耐吗
!
“喂……你怎么不说话呀,”严迦祈往沙发后面缩了缩,吞吞喉咙,无意识地撅起嘴唇嘟囔道,“你问我发生
了什么,还能发生什么嘛……不就是你拽着我往里拖吗。”
见他可爱成这样,江臻忍不住微微一笑,然后往前走了几步。他在严迦祈的面前慢慢蹲下来,眼神温柔得,如
同轻风微拂的晃漾水波。
“不记得了吗?”江臻轻声说着,随即抬起手,伸向严迦祈垂在身侧的苍白指尖,嗓间隐约有着缭绕的颤音,
“我刚刚碰到了你。”
严迦祈顿时浑身一颤。不仅仅只是因为江臻的这一句话,更是因为,从他指尖处骤然传来的灼热触感。
他瞬间瞪大眼睛,哑着嗓音“啊”了一声,下一秒下意识地就要甩开对方惊跳起来。然而没想到江臻却先他一
步,转眼就由微微触碰的指尖对指尖,变成了将严迦祈的整个手掌,都尽数握进了自己的掌心里,紧紧不放。
因为毕竟还是在冰天雪地里站了那么久,所以江臻的手难免有些发凉。只是那份紧握的力道,却让那一晚的回
忆,立马如同泄了闸的洪一般水,汹涌翻腾地咆哮着滚回了脑子里。
“放……放开我……”奋力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挣脱开江臻的手,这一次,严迦祈是真的开始害怕了。他瞳孔
无神,脸色失血,尽管声音沙哑,但却越来越竭力地嘶声道,“江臻你,你放开我……我不要做那种事情,我
不要再做那种事情……”
看见严迦祈的这副表情,江臻在心里又杀了夏昭时和林烟第一万一千零一次。
“好,好,我们不做,”江臻慢慢放松手上的力道,凑近严迦祈的耳边轻声安慰道,“小胖乖,不要怕,我不
做那种事情,我们……”说到这里,就算是江臻,也难免艰涩地停顿了一下,哑声道,“我们再也不做,那种
事情。”
然后他开始慢慢,慢慢地松开手,同时感觉到眼前这只身受重伤的小傻猪,终于从濒临崩溃的边缘,一点一点
地恢复和平静了下来。只是,当江臻的掌心再一次滑落到严迦祈苍白颤抖的漂亮指尖时,他却不再继续顺其自
然地后退出去,而是瞬间改变方向,将自己略显冰凉的五只手指,慢慢地嵌进了,严迦祈同样也暖和不到哪里
去的狭窄指缝里。严迦祈愣了愣,然后低下头怔怔看着江臻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里,缓慢地攻城略地,甚
至很快就要靠近核心——他却很是不可思议地,感觉到了好久未曾体会过的,久远的安宁。他逐渐屏住了呼吸
,任由自己去感觉他的左手和江臻的左手,在这样一片难得一遇的祥和平静里,不急不躁,不紧不慢,同时也
还不卑不亢地寻觅着,接纳着,并且,融入着彼此。这种感觉太微妙了。就像是有一簇小火在两个人的指尖下
缓慢燃烧,带点儿灼痛,却又带了点儿温暖。这样想着,严迦祈心潮一滚,蓦地,就感动到濡湿了眼眶。他低
下头默然流泪,哽咽地想,这世界如此之大,而他们竟然能够遇上彼此;这人生如此之短,而他们竟然还能找
回对方。严迦祈忽然低低抽泣一声。他捂住嘴,安静地感觉他的皮肤,和他皮肤之下的每一滴血,都在狂乱翻
滚地,尖声叫嚣着沸腾。原来,无论怎么样,他都拒绝不了这一个正在侵入他灵魂的,名为江臻的男人。在认
清这一点之后,严迦祈眼泪一滚,最终将手一松,放弃了最后那一点反抗的可能。而就在下一刻,江臻的手指
便如入无人之境,终于完全地侵入了严迦祈冰凉的指缝里。
手掌中那一瞬间的灼热与饱满,把严迦祈弄得有些许恍惚。他微微半合上眼睛,昏昏沉沉地想,在这个世界上
,好像只剩下眼前这一个人,不仅没有离他而去,甚至还愿意把他留在身边,握得那么那么紧。
十指相扣,再也没有比这更浪漫的温柔。
江臻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响起:“我握着你的手,你觉得难受吗?”
严迦祈闻言,忍不住身形一晃。他僵白着一张脸,眉目郁结地想了一会儿,最后自暴自弃地沉沉闭上眼睛,只
是缓缓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江臻淡淡一笑,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放到了严迦祈的脑袋上。不同的是,这一次,严迦
祈没有再尖叫和躲闪。
江臻认真地分理着严迦祈湿润凌乱的黑发,那动作温柔得,却反而让严迦祈哭得越来越惨。
“江臻……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哽着声儿嘶哑道,“大过节的,你为什么不陪在夏昭时的身边,又非要来招
惹我呢?”
当江臻听见夏昭时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心头一颤,难免感到悲从中来:无可避免地,这个人,将会横在他们两
人之间,很多很多年。
而他绝不能,告诉严迦祈真相。
“傻瓜,”于是江臻轻轻揉揉他的头发,言辞宠溺地开口道,“忘了吗?我刚刚说了,我爱你。”
感觉到手掌之下的身体又是僵硬地一颤,江臻凑近严迦祈的耳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爱的是你,
严迦祈。”
即使江臻说的是一模一样的语句,即使自己是已经在听第二次,可是此时此刻的严迦祈,却依然哭得嚎啕不止
,难以抑制。
见状,江臻心疼地凑上前,亲了亲严迦祈的脸,低声道:“不管我之前说了什么,你只要记住我现在的话就好
了。”
他再一次低头吻去严迦祈脸颊上的泪水,然后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了他的额头上。两个人同时在这一刻,
很有默契地合上了眼眶。
“我爱你,严迦祈,”江臻的声音遥远而深情,“最爱你。”“只爱你。”
严迦祈在这一瞬间想到,或许所谓的灵魂出窍,也无非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额头上相抵而依的坚硬触感逐渐往后退去,严迦祈慢慢睁开眼,果然看到江臻一张特写的温暖笑颜。他心里一
抖,好希望这样的笑容,他可以一直一直看下去,永远永远,都不要从他的眼前消失。“……爱?”
严迦祈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他竟然会从江臻的口中听到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