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凌云几日不醒,更兼高烧呓语,可把凌风急坏了,不眠不休,衣不解带照看着,直到今天才退烧。天快放亮了,凌风见
凌云睡安稳了便去上朝。
凌风前脚出门,不多时凌云就醒来了。确切地说,凌云这几天一直处于混沌迷惘、似梦非梦中,漫天的痛楚包围着他,
就象是一场大火烧灼着全身,无处躲藏,心中满是委屈、惊吓、伤心、无助。他能感觉有人给他上药、喂水、喂粥,甚
至在他烧得难受睡不安稳的夜里,有人整夜搂着轻声安慰,只是无边的疼痛令他不愿醒来。会是大哥吗?他本能的不愿
相信,打都打了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打一巴掌给一颗糖吃,大哥把他当成什么了?再也不要理他了!
所以,凌云醒来后发觉是在大哥的房里并没有高兴,身上到处是伤,仍旧痛得心慌,但是比起当日受家法的那种剜心剔
骨的痛法是强多了,试了试依然动弹不得,只得懒洋洋地趴在床上。
倚红和偎翠端着参汤进来,看着凌云睁着乌溜溜地大眼一动不动的趴着,吓得差点儿扔掉手中的碗,“小爷,小爷,你
可醒了,太好了!”二人喜极而泣。
倚红端着参汤对凌云道:“小爷这些天也没好好吃什么,王爷早起吩咐炖参汤好好给你补一补,快趁热喝吧!”
凌云还是没反应,倚红笑道:“不喝我端的?还要王爷喂你不成,这几天你可把王爷累惨了,白天晚上不得安宁,快喝
吧。”
凌云听了心里一阵恚怒,不顾身上的伤,一抬手,“啪!”的一声打掉了参汤,喝道:“不喝!”
倚红和偎翠二人惊呆了,凌云虽然平日里任性、胆大、妄为,但是从来是个乖巧可人的孩子,偎翠哭道:“小爷,你何
苦如此,再这么任性当心王爷回来再——”
凌云怒道:“我不要喝他给我的参汤,我也不要在他的房里!”边说边挣扎着欲起身,慌得二人怕他乱动伤口裂开,忙
上前阻拦,正没开交处,段如澜听说凌云醒了进来看他,正赶上这场混乱。
如澜上前止住凌云:“云儿,怎地如此胡闹!仔细伤口迸裂了!”
凌云伤心地看着如澜,凄然道:“段大哥,你回来了?原来这次是你救了我。你要是不回来,哥他非把我打死不可。”
如澜宠溺地看着凌云,“小孩子家别胡说!什么死不死的,云儿,你这么个冰雪聪明的孩子,怎么会看不透王爷为什么
打你?你打了赵子高你道老贼赵钦会轻易放过你?打在你身上痛在王爷心上,你可知他这几天是怎么照看你的,真是没
良心!”
“我都这样了,你还向着他!怎么说我也不要在这里的,我也不吃他给我的东西!”凌云继续拧着。
“小祖宗,看伤口又裂了!你这伤好之前是别想移动的,好歹把药吃了吧”如澜无奈地哄着,凌云是左右不依。
管家齐胜、小厮雨茗、倚红和偎翠围着凌云恳求哭诉,凌云只是咬牙不肯。
凌风刚回府,就见他的小厮雨墨迎上来,松了一口气:“王爷,您可回来了,小爷正闹着呢!”凌风只道是凌云的伤又
有了反复,急急忙忙进了后院,刚步入听风苑,就听见里面比市集还热闹:凌云不肯吃喝,身上伤痛,心中凄苦,这会
子只是趴在床上掉眼泪,两个丫鬟并小厮雨茗哭得比他还伤心,管家齐胜焦急地劝着,如澜无奈地哄着。
凌风进了房众人尚不知晓,无奈只得吩咐众人“把药放下,你们都下去吧!”,话音未落,众人都噤口不语,连凌云都
止了哭声。凌风知道众人是怕他发作凌云,只得温言道:“把药放下,我来喂他。”
凌云一听此言,忍不住道:“我不要!”
如澜忍俊不禁地笑了:“云儿,这会子不要也晚了!”说完抬脚欲走,却听凌风道:“如澜,你说得对,退让不会让他
们收手的!”
如澜回身看着凌风,这才见凌风一脸落寞,忍不住问道:“出了什么事?”
“今天朝堂上,皇上撤了漠北大营的建制。”
“什么?这皇上是疯了还是傻了,这漠北大营与玉门关、雁门关互相策应,乃是西北门户所在,老王爷费尽心力所建,
他就这么给毁了!”如澜气愤不已,连凌云都怔怔地看着凌风。
“自古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一旦西北再起狼烟,天下黎民百姓必为之苦,凌风不才,愿为天下百姓免除此
厄!”凌风说着看了一眼凌云,又道:“睿儿,你不愿跟着大哥也好,等伤好了就去云南镇远候府找大姐吧,以后京城
不要来了,这威烈王府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凌云早忘了哭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大哥不要我了吗?”,双眸含泪,恳求着凌风:“大哥,睿儿错了,大哥怎么
罚都可以,别赶我走”
“不会吧,刚刚我才听说你不要在这里了,难道我听错了不成?”
“大哥,睿儿那是胡说的,睿儿今生今世也不与大哥分离!留下我帮大哥吧。”边软语哀求边瞅着段如澜,让他帮忙求
情。
如澜看着凌云一副乖巧可怜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刚才闹得人仰马翻,这会子装得倒可怜,想想还是不能不帮他,便
对凌风道:“王爷,此事不妥。常言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王爷既要成大事,云儿文武全才,正可相帮。”
“可是他行事不想后果,胆大妄为,只怕今后还会给我惹祸,与其到时候害人害已,还不如送走他保全性命!”凌风故
意不准。
“大哥,睿儿保证以后决不任意胡为,事事都听大哥的!”凌云只恨此时身上有伤,不能当场对天盟誓以表决心。
凌风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那先把这碗药喝了。”
“啊——”凌云面露难色,欲拒不能,欲从不忍,僵着小脸,凌风与如澜都忍不笑起来。
如澜知道凌云一喝药就要撒赖,刚刚为了凌云喝药只闹得鸡飞狗跳,这会儿可是恕不奉陪了,于是笑道:“王爷,这药
您慢慢喂,我就不陪您了。”
第9章
屋里只剩下凌风与凌云二人,一趴一立。凌风手中的碗还未到凌云嘴边,凌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三七血蝎的味儿,冲得
他只欲作呕,只得委屈地看着凌风不语。凌风早看到他的样子,知道他从小便不爱吃药,便是吃饭尚且挑三拣四,长叹
一声,低头自己喝了一大口药。
凌云看得狐疑,难道大哥不逼自己吃药了,会有这等好事?还没想通,只见凌风俯身凑到凌云身旁,一大口药哺喂到凌
云口中,还未等凌云反抗药已进肚,紧接着又是一大口,四、五口便把一碗药喂完。
凌云早惊呆了,二人的小舌轻触即分,他心跳如小鹿,都没尝到药是什么味就下肚了。凌风若无其事地道:“还是这样
喂药快些。你这几天都人事不省,药都是这样喂的,原来你是喜欢这样吃药呀!”
凌云双颊微熏,手抚着唇,低头不语,凌风又端过一碗参汤,故作好心地问凌云:“这碗参汤你是自己喝还是大哥喂?
”
凌云赶紧伸手去接:“我自己喝!”
凌风却没给他碗,“还是我端着吧,免得你又不小心摔了碗!”凌云只得乖乖地喝掉参汤。
凌风见凌云刚刚闹了一场,身上的伤又有些开裂,只得拿药帮他重新裹伤。取下包扎,只见凌云臀腿上都是狰狞地伤口
,肿得老高,难找到一处好皮肉,心中一痛,无论自己手下再轻,凌云还是痛得身子微颤,口中却并无呻吟一声,凌风
眼中滚下泪来,柔声道:“睿儿,要是痛你就出声吧,不必忍着,这里又没有外人。”
凌云咬着牙道:“不是太痛,哥哥你放心上药吧。”
好容易上完了药包扎妥当,二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凌风轻抚着凌云,问道:“睿儿,你可恨大哥?”
凌云轻笑道:“大哥这话好糊涂,睿儿岂是那不知好歹之人?每次都是大哥给睿儿闯的祸善后,这次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
凌风摇摇头道:“放心吧,大哥的便宜不是那么好讨的,他赵家想动我的弟弟那是痴心妄想!”
凌云心中暖意流动,想了想道:“那赵子高言语轻薄,意图轻侮我,我才动手的,情急之下此事不曾做机密,早知如此
,就该等到暗巷再动手!”言下颇有后悔之意。
凌风嘲笑道:“你呀,这可不正是:事机不密,身受其害。”
凌云又气又笑,突然又想起方才的事来,“大哥,皇上是不是不信任咱们家,为什么好好地撤了漠北大营?”
凌风沉着脸,沉思良久方道:“大哥不知道留你在身边对不对?可是,如今大哥很需要你的帮助。”
“好啊,睿儿怎么样才能帮大哥?睿儿要怎么做?”凌云兴致勃勃地问着,
“那就好好养伤,好好吃药,不许挑食,让你吃什么就吃什么,要是做不到,就给我立即滚出京城!”凌风笑逗着凌云
。
“讨厌,我听话就是了!”凌云翻着白眼。
残阳渐西,冬季的凤仪宫仍是一般春意溶溶,院中奇葩异草争奇斗艳,亭台楼阁锦绣堂煌,无不彰显这是个富贵温柔之
乡。
殿中宫女太监正侍候着容妃和皇上用膳,一个光艳动人的女人正在世宗皇帝面前说笑着,这容妃不愧是后宫第一受宠之
人,年过四十的女人看上去如三十如许,美姿仪,手腕高,固宠有术,只是心术不正。前几天听说自己的弟弟被威烈王
爷的弟弟打了,心中着实气恼,更兼威烈王爷不过教训了一下凌云,太子竟然差人上门送药,这不是公然挑衅赵家吗?
看样子不扳倒威烈王爷这个绊脚石,储君之位就难以易主。今天容妃听父亲说了朝堂上撤了漠北大营之事,就想趁此机
会在皇上面前鼓动一举拿下齐凌风。
只见容妃语笑嫣然,对世宗道:“皇上今日好兴致,莫不是有什么喜事不成,说出来也让臣妾高兴高兴。”
世宗今日撤了漠北大营,削了凌风一部分兵权,心中着实得意。本来齐家几代都是有大功于朝廷,如果有功不赏,无过
而罚,在朝野都是说不过去的,可是大燕的武将能带兵打仗的不是齐腾蛟的门生部下,便是齐凌云的好友故交,剩下的
不是承袭祖上荫封的贵戚,便是奸诈无能之辈,合着大燕朝离了他齐家就不行了?世宗皇帝本来就是性好猜忌,如何放
心得下?
对着这个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世宗不免要放松了,笑道:“倒也不算什么喜事。就是齐凌风一向桀骜不驯,今日不免在
朝堂上面上无光,朕斥责他御下不严,纵容部下贪赃枉法,撤了他的漠北大营!”
容妃等的就是这句话,落井下石是她的强项,赶忙接着道:“皇上圣明,这齐家一惯居功自傲,目中无人,自以为携不
赏之功,连皇上都敢不敬!皇上真是太宽容了,何不趁此削了他的王爵,收了他的兵权!”
世宗虽然昏庸倒也不算傻,一听就知道容妃是受其父赵相之托扳倒齐凌风的。齐赵两家暗斗,将相相争,皇上倒可以从
中操纵权谋,削弱臣下的权力,如果齐凌风彻底跨了,赵钦倒难以制约,到时候难免皇权旁落,自己百年后只怕会落得
外戚专权的局面,只是这些想法不可为外人所知。
世宗皇帝沉下脸来,斥道:“后宫不得干政,容妃不知吗?”
容妃吃了一惊,知道皇上向来严苛无情,立即双膝跪下,哀求道:“臣妾知罪,请皇上饶恕!”
世宗满意地看着惊恐不安的容妃,淡笑着说:“威烈王爷世代有大功于朝廷,有过可罚,有功要赏,如果朕对功臣处置
不公,岂不让天下臣民斥骂!容妃一心要扳倒齐家是谁的主意?”
容妃闻言涕泣不止,“皇上,求皇上开恩!臣妾知错了,并非别人的主意,只是臣妾以为齐家与太子自有千丝万缕的联
系,皇上不可不防呀,臣妾一心为皇上着想,却忘了皇上不可有‘擅杀功臣’之嫌!这都是臣妾之过。”
容妃一番强辩正中皇上心事,他所虑的的确是太子羽翼渐丰,凌风正是太子的强大靠山,伸手拉起容妃,温言道:“爱
妃下次切不可干预朝政,灿儿之事朕自有道理。”容妃听了,心中一宽破啼为笑,是夜自然是数不尽的温柔缠绵,曲意
承欢。
第10章
这些天朝里的局势非常微妙,也许是世宗皇帝从容妃以及赵相咄咄逼人的态度上感受到了威胁,对皇权的威胁,他开始
有意无意地向太子一派示好,直接体现就是对凌风的态度。
齐凌风毕竟是不可小觑的国之栋梁,手握兵权,文武全才,有勇有谋。想削王爵褫兵权,绝非易事,必会动摇国本,何
况赵相一支跃跃欲试,恨不能储君之位立即更替,世宗才明白自己前一阵子对凌风的打击欠妥。世宗左思右想,终于想
出个既对赵相一派是个警告,又给齐凌风带点儿麻烦的办法了。
威烈王府的书房中,凌风与如澜对坐品茶。凌风眉头微皱,对如澜道:“你可知今天皇上召我进宫说了什么?”
如澜无所谓地道:“还能说什么,莫不是又要打击你的部将了,剪除你的羽翼了?”
凌风微微摇头道:“皇上把他的‘羽林’兵交给我带,让我半年内将其打造成一支骁勇善战的劲旅。”
如澜错鄂,半年把羽林兵打造成骁勇善战的劲旅?这个挑战还真不小。
原来这羽林乃是勋贵世家子弟或是战功着着将士子弟从军,皇上的亲兵近卫,俱是骄兵悍将无人敢管,久而久之成了一
群纨裤子弟,成日里斗鸡走狗,好勇斗狠,眠花宿柳,简直就是京城一害!但是不可否认,这些怒马鲜衣少年郎如果调
教得当,不啻为军中精锐。这分明是一支双刃剑,只看凌风能否驾驭这群野马。
如澜看着成竹在胸的凌风,微笑道:“王爷必是心中有了计较,说出来听听。”
凌风但笑不语,沉吟一番道:“睿儿养了这几日怕是好了吧,成日里只是闹着要出去。”
如澜不解凌风为何忽然想起凌云来,只是想着凌云每日里变着花样折腾,忍不住好笑,凌风道:“这半日也没见他,这
会子正好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凌云这次的伤着实不轻,上至凌风、太子、段如澜关怀备至,下至丫鬟、小厮、管家、厨子俱都小心呵护,直如珍宝一
般。凌云先还不能下床,自然是乖乖躺着不曾做怪,最多就是吃药时百般抵赖,二十多天后身子渐好,便不肯老实,一
月之后更是每天找出千百种花样想溜出去。凌风知道他这次吃了大亏,必然想要从赵家找回来,因此严令上下人等不许
放凌云出房,凌云想出再多花样,无奈无人敢从,只得按下心来,每日里只在房中生事,众人都由得他折腾,比起初时
他躺着养伤时的奄奄一息地样子,能这么折腾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凌风与如澜刚靠近听风苑的院门,就见一小厮探头探脑地张望,一见凌风立即往里跑,凌风又好气又好笑地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