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如果没有病秧子和一大票畏畏缩缩的跟屁虫该多好!我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肚子却烹鹤地叫了起来。
“回去吃饭吧!”病秧子转过身,似乎很习惯地伸出手来。
我手一缩,他抓了个空。
我笑眯眯地看他:“你先走,我跟着。”
他启口,却没有吐出一个字,似是无奈地闭上了嘴,径直向前走去。
本来以为和病秧子达成共识之后,那群跟屁虫会应声而灭,却没想到走了一波来了另一波。
我把手里的草茎幻想成病秧子的脑袋,狠狠地咬到嘴里嚼。
身后,由火第五十九次探出头:“回去了吗?”
我怨念极深地瞪他一眼。
“你一个月来天天到这里来逛!”由火将头埋进手里,痛苦地纠眉:“连续吃了五天路口的李家烧饼,七天拐角处的张大娘馄
饨面,六天街尾的味道足水饺。买了八套衣服七双鞋六把剑五柄扇子四块玉佩三把菜刀两只鸡一根擀面棍……我们暂不提你买
菜刀擀面棍有什么用意,可你今天居然一下子要了一个摊子的胭脂水粉!我说柳洛城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还是被睡了
一年睡成凌霄啦!”
“凌霄是谁?”我打开一盒水粉,在手心里抹着。
由火向旁边一窜,“恶心死了!别把这种女人的东西放在我旁边!晦气!”
“问你呢!”我连眼皮都不抬:“凌霄谁?”
“护法……”由火皱着眉,捏着鼻子继续往一旁避。
“他很特别?”
由火脸一抽,目光中的慌乱飞速一闪,“大多数情况还算正常……”
我见他闭上嘴似乎不愿再谈,也不强求。于是扯开话题:“你不喜欢胭脂水粉?”
由火怒道:“我一个大男人喜欢这种东西做什么?”
“大男人自然不喜欢……”我笑道:“但凡女人却都喜欢……”
由火眉毛一抖。
“也就是说……你不喜欢女人?”
被戳中了心事,由火却没有想象中猴急,适才的盛气凌人也奇迹般地消失了。
“其实断袖也没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中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为什么我刚才说的那么顺口……难道我内心深处觉得断袖很正常……
天呐!这可是要断子绝孙的!
由火丝毫没有看出我内心的激烈挣扎,撇嘴道:“这个不用安慰我。我断袖断的光明磊落,就算天皇老子也挑不出刺来!”
天皇老子有空管你?我心中暗笑。
几天“亲密”接触下来,发现由火这个人虽然括噪,人还是直爽无比的。当然,是在他没有伪装的情况下。
一个月呆下来,除了天天逛街买些杂物,我也没有闲着。
去吃李家烧饼并非因为我喜欢烧饼,而是李家老板似乎曾经混过江湖,扯起话来就像评书一样,什么登雷六皇子镜芒,烨椛宫
宫主厥殇,还有最令我感兴趣的登雷王朝一朝灭亡,只要从李家老板嘴里说出来,那画面就活生生的,听着也特别有劲。
回忆起来,第一次吃饼的时候,李家老板正说到厥殇是个十足的丑八怪,鼻孔比嘴大,眼睛比芝麻小,走起路来高低腿,相貌
奇丑到令人望而生疾,抱头鼠窜的地步。似乎生怕客人不信,他还义正言辞道,正因为厥殇不想丑相外露,所以登基那日也只
是匆匆地祭了神祠,祭祀的时候还蒙着黑色的面纱。即使到了登基后第九日游街圣驾,也不敢抛头露面给人看脸。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板张嘴而笑,说巧不巧,由火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噎了,将嘴巴里嚼了一半的大饼准确无误地喷到了老板的
嘴里。
不过生意人就是涵养好。第二天老板依旧笑脸迎人地招呼我们进店吃饼。那日,他激情飞扬地说道前朝六皇子镜芒的亡国恨。
据说镜芒本不失为一青年才俊,也算得上智勇双全。却因为一个男宠的日夜索取,精力不足无心恋战才在一夜间大势尽去,亡
国遗笑。
这一天,由火没有吃饼,而拿着茶杯喝茶。听到这里,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手中的杯盖就直直地往李老板的命根子处飞去。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第六天的时候,李家烧饼店大门紧闭。
门外插着一根栓,栓上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几个字:东家有疾,歇业双月。
于是,我只能将阵地转移到张大妈馄饨面处。
张大妈倒不爱说话,但她长得真叫丰硕。尤其是胸前之物硕大无比。弯腰灌汤的时候,简直呼之欲出令人遐想连篇。
前几天,我都拖着莫名的由火排着清一色男人的队伍,性冲冲地为了撇上一眼。那时候我还纳闷他怎么宁愿瞧前面那个白白净
净的公子也不看那两团肥肥圆圆的东西。第六天的时候,由火终于发现了我来这里的目的。于是第七日,张大妈的脸突然变得
如胸前之物一般肥硕。
她的铺子前仍旧是这群男人,不过个个不是排队买馄饨面,而是排队狂吐。
我摸着翻腾的肚子,终于觉得还是小命要紧,叫了由火就往回走。
走的时候,才发现由火的手是肿的。
“怎么回事?”一开始没有在意。
“试验一种药……”由火甩甩手,居然一脸得意。
那一刻,我沉默了。
于是有了第三次的阵地转移——味道足水饺。
至于为什么会去这家……并非店家能扯,也并非店家某物奇特,原因正常得不行。
因为他们家的水饺真的味道很足!
至于……买了八套衣服七双鞋六把剑五柄扇子四块玉佩三把菜刀两只鸡一根擀面棍……
纯粹无目的的报复行为……病秧子有钱不是,有钱我来帮他花!谁让他派由火跟班?
走到路口,我的手被一个双芊芊细手拉住。
“公子……”女子装彩浓艳,冲我一个劲地挤眉弄眼。
我抬头一望,南国风三个大字映入眼中。
由火站在一旁,看好戏似地双手抱胸。
我干咳一声:“我对女的没兴趣。”
女子面不改色:“公子喜欢什么我们这里都有。”她凑上来,一股艳气扑面而来,我条件反射地王旁边一躲。
女子跟着凑上来,小声道:“今日传言厥殇要来,公子有机会一睹清术的绝世容颜哦~~”
最后的颤音让我汗毛直立。
向由火投去求救的目光,却见他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眉头微微地蹙着。倒将那份飞扬跋扈之气褪去不少,反而沉淀出一股拒
人千里的内敛。
但这只是一瞬,在我纠结着自己是不是真的断袖之时,由火已然笑眯眯地搂住了我的肩膀,脸上露出一股调笑。
一愣间,已被由火带着往里走。
“既然柳护法对张大妈的某处那么好奇,不如我们进去好好选几个做个对比,让柳护法钻研钻研?”
如果说上一秒我还在怀疑自己究竟何种取向,那么这一秒我沉痛地意识到自己绝对对女的,尤其是那物没兴趣!
“其实……”我讪讪一笑:“我是喜欢张大妈的俩儿子……”虽然偶尔欣赏一下其他风景也算是派遣寂寞的一种……
“……”由火摸摸下巴,“这俩娃长得是不错……”
“……”
女子在一旁干着急:“公子到底去是不去?”
由火的步伐加快:“自然去!”
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有好戏岂能少了我由火!”
第三章:妓院
人人都说西都有两美,一是那杨柳依依,小桥流水,二是那南国清术,旷世容颜。
衣服总捡好看的传,谣言总挑夸张的讲。
但至少以我的目光看来,西都的垂柳柳叶不见硕大柳枝不见粗壮,与普通的垂柳并无多大分别。那桥也自然是桥,不会一飞冲
天。说实在的,这柳条不如梨林的娟丽细腻,这小流水自也比不上镜月湖的清澈深敛。
至于另一美……
我拉拉由火的衣袖,好奇道:“你说那叫清术的会不会出现?”
由火眼皮都没抬,果断道:“不会。”
“为何?”
他皱眉:“因为普天之下所有男人对清术而言都是糟粕。”
我一愣。
脚步跟着女妓穿过玄关。
她伸手撩开梅红纱帘。
一股清幽的檀香夹杂着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
由火熟门熟路地往前走,而我却惊在原地。
这……是妓院?
偌大的厅内,随意地摆着几张高矮不等的桌几。四散的客人个个神情闲适疏散,坐在椅中或品茶交心,或对弈落子,交谈声甚
轻,面目可憎者甚少,相视而笑甚舒心。
我咽了口口水,跟上由火:“你确定刚才招呼我们进来的是女妓而非茶水店小儿?”
女妓听闻我的话,妩媚一笑:“公子见过像我那么好看的店小二么?”
由火和我假装咳嗽。
女妓自说自话叹了口气道:“其实南国风本来还算正常。可惜厥殇登基后,花魁清术不知和张妈妈犯了什么冲,死活不肯再见
客。哎……公子也知道,清术是南国风的招牌。提了清术未必有人知道南国风,但若提及南国风却无人不晓柳清术这个大名的
!”
柳清术?脑海中灵光一闪……一股意味不明的危机感蹭蹭涌上心头。我好像记得病秧子曾经说我有个兄弟叫做……清术?
女妓继续说道:“张妈妈还不是为了留住清术,所以只能听他的话讲南国风整顿了一番。将客人分了个三六九,那些强盗地匪
,有妻有子之人统统被拦在门外。风风火火赶了一月有余,以前的客人走了大半,只剩下一群未成家的闲老爷天天到这里来吟
诗论月的……”
“那你们不如改店卖茶,改道做良民罢了!”由火道。
女妓眼波一顿,下一秒摆手道:“干了这行要想再变干净是做梦……”她自嘲地一笑:“公子就别替我们瞎操心,我带你上楼
转一圈,你随便挑个满意的小倌儿。”
我和由火一前一后跟在翠烟的身后上楼。
不同的是,我因为清术的事满腹疑云,翠烟接到生意笑语连连,而由火则不知何故面露红光。
三人颇有些各怀鬼胎的意味。
都说看事物往往不能只看表面。
刚上二楼走了没几步,我便强烈压制住遮眼捂耳的冲动,一口气奔到走道尽头。
由火和翠烟慢悠悠地走来,我讪讪一下笑。
……那些人做某事的时候都不知道要关窗户么!有的甚至大门敞开……虽然独爽爽不如众爽爽,你也要看人家爽不爽得起来啊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由火刚好走到我身边。
翠烟笑道:“公子不好女子自然对这些事看不惯。”她指指我身后,“后面那座悬桥通到倌儿的楼,翠烟不便过去。两位公子
还请自便。到了对过自然有倌人来招呼。”
我和由火目送翠烟消失在木梯口。
由火刚准备往前,却被我唤住。
“你实话告诉我!”我严肃地望着他。
由火好奇地挑眉。
“柳清术他跟我是不是很有关系?”我紧张地看着由火,心中却反复道:千万不要有关任何瓜葛,千万不要是我兄弟,千万不
要……
倒不是我看不起嫖这个行当,若我兄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倌,病秧子那么阔气,我叫他出钱赎人也不困难。
可若我的兄弟是镇店之宝,那想要救不仅不易,救出来后定然一辈子遭人话柄。
最主要的是,我现在虽然无所依旁寄人篱下,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掂量着四周人是否心怀鬼胎……但毕竟,相处了一个月下来相
安无事,自得其乐。
要是平白无故冒出来一个兄弟。那么就难保过个一年是不是还会再冒个叔伯,姨丈,舅父,侄子……
现在的我,对之前的记忆所剩为零,我不愿意也不想再去费劲地寻找那些记忆。
老天爷把我的记忆消除,自然有他的道理。
由火应答如流:“清术是你弟弟。”
幻想破灭。
我敲敲由火身后的铁锅:“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好好玩。”
由火一把拉住我:“走?”
我认真地点头:“我目前还没有心理准备再见我的……咳咳……弟弟……”
“再见?”由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从来没见过,何来再见之说?”
我眨眨眼:“我的弟弟我没见过?”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据说你们一生下来就被分开来养了。”
我疑道:“莫非我家很穷?”
由火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得意笑道:“我记得有人对原雪姮说根本不想记起以前的一切,那人不是你么?”
我瞪他一眼:“爱说不说!”
由火满脸悲痛地叹气道:“洛城,你为什么睡了一年连性格都变得一塌糊涂?”
也就是说我现在的性格很让他讨厌?我在心中狠狠地腹诽,去你的爱背大锅的!但心中依旧有些好奇,过去的我……究竟是怎
么样的?
“你以前从来不生气,脾气好得估计有人揍你你也会跟他说谢谢……“
我嘴角微抽,难道我以前是傻子么?
由火继续道:“你还特别喜欢笑,虽然笑得不怎么好看,也比现在总是贼眉熟练的模样好!”
我忍住一拳揍上去的冲动,咬牙切齿道:“贼眉鼠脸?”
由火对我的愤怒熟视无睹,依旧沉静在对往事的追忆中:“那时候,你虽然对人没有现在这样热情,但不至于胡搅蛮缠不明事
理……”
我胡搅蛮缠?我不明事理?我继续忍……
“就拿亘儿来说吧!就算你不喜欢这个孩子你也不用在半夜里把他赶到门外去吧!”
“那是因为他硬要挤上我的床!”
“他和他爹睡有什么不对?”
我磨牙:“我说了很多遍我不是他爹!而且你们都承认了他爹是原雪姮,一个人会有两个爹?”
由火摇头:“撇开这个不谈,原雪姮他对你够好了吧,给你吃给你住给你花银子买菜刀擀面棍,你还不满足?”
“……”
“还有……喂喂,洛城,你听我说完啊!”
我将由火彻底无视,径自朝倌儿楼走去。
由于走的太急,以至于在拐角处和一个人狠狠地撞了一下。一个白色的东西从他手中滑落,清脆一声滚落于地。
我微微一晃就站稳了身脚,而那人却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幸好半空中撑住了地,扶墙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