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从屋子里面出来,挺着的大肚子,滚圆滚圆的。想着马上又会有个妹妹或者弟弟,我的心里就忍不住期待。
两下凝望。
我抖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娘又走近一步,抓了抓头发,露出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笑容。
“回来啦。”
第一百零六章:挺直腰板
家里还是老样子,树还是那样的树,房还是那样的房,跟我离开的时候相比,基本没有什么改变。或许就是娘的肚子大了一圈
,跟藏着个大冬瓜似的;踩在地上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我用力地踩了两下,没来由的高兴。
摸了摸头,仔细嗅嗅,潮湿的空气中,还有着粥香,只闻着味道,就有些馋了。
娘看着我带回来的大包小包,只淡淡地说了句,回来就好,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可是脸色看上去明显是很高兴的,连带着眼
睛都亮亮的,那额上的皱纹像是绽开的菊花,我心里很开心,总觉得自己这次出去没有让娘失望,像耍宝一样地要把东西拿出
来,娘努了努嘴,让我先把爹叫回来。我急忙应了一声,放下东西,奔出去找爹。
大老远的我就认出了爹,尽管他只顶着屁股背朝着天,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爹还是我的爹。
他蹲在田垄间,腰弯弯的,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衫,这衣服我认得,爹已经穿了好多年了,娘常说还是以前的布料子好,耐穿
。
太阳的光辉洒在他的背上,金灿灿的,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个弯背的老公公;我的心有些沉,眼角润润的。
走过去,泥地踩上去软软的,走近老爹,见他身边一只大篮子,里面装着长长短短的草,面前的地上,青菜长得很茂盛,想来
可以拔下来卖了。
我站了一会儿,看着爹的大屁股缓缓地往前面移动着,忍不住想唤一声。脚就被个东西一下抱住了。
跨也跨不动。
“哥。”
清亮亮的一声童声。
直冲云霄。响彻在耳际。
我低下头,摸了摸那圆溜溜的脑袋,是小弟,像个团子一样黏在我身上。
爹的身子一震,回过头。
那样的眉目,我看了许多年。
怎么看都不会觉得烦。
细瞅一眼,爹似乎更瘦了,黝黑的脸上皮包着骨头,颧骨高高地垒起,眼角的皱纹细细密密的。
唇颤了颤:“爹。”
爹先是一呆,上下看看我,似乎在打量,我急忙站的端正,恨不得行个军礼。
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几时回来的?”
听惯了的声音,用这样的声音,叫了我多少遍的熊包的声音。
“刚回。”
爹点点头,又转过身去继续拔草,我忙过去,说娘让过来喊爹回去喝粥,爹又拔了两把,拎过一边的篮子,站起身来。
许是蹲的久了,刚站起来,爹的身子经不住晃了晃,我急忙扶住,爹扶着我的手臂,看着我说:“到底年纪大了。”
说完长叹一声。
我连连跺脚:“哪能,爹还很年轻呢。”
爹嘿嘿一笑,笑声朗朗。
小弟也跟着大声叫着:“爹年轻呢爹年轻。”
我帮着扛起了一边的锄头,三个人一起回家。小弟的衣服有些大,两条腿挂在里面,有些晃荡,脚丫子却跑得贼快。
我们一路上遇到了几个同村人,爹很开心地跟他们打招呼,还把我拱在了前面,大家都说去了趟城,到底不一样,人看上去精
神了不少,爹听了,笑的更加灿烂。
我也跟着挺起了胸膛,总觉得这么多年,腰板都没有这么直过。
回到家的时候,娘已经盛好了粥,四方的小桌,有些小,有些晃悠,还有些缺角,可是大家围在一起却很开心。
我跟森对面坐着。
爹时不时地跟森说上几句,饭桌上,很和谐。
我偶尔抬眼看看森,接触到森的目光,就迅速低下头。却不知道为什么要低下去,总觉得交织在一起的目光,缠绵的有些热烈
过头。
第一百零七章:家教
吃好,收拾完毕。
爹扛着锄头挑着篮子,继续去农田里忙活,娘则到里屋。
大家各忙各的,我原本想去给老爹帮忙,可姐让我陪着森。
想想也是,森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我一个亲近的人。
我想到了自己在城里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孤单的感觉,很难受。
我问森要去哪里,森说让我先跟娘他们聊聊,晚点去外面走走,我连连点头,进去里屋,看到娘坐在藤椅上,架着一副眼镜,
眉目很安详地在穿针。
我急忙走过去,帮娘穿针。
丁点大的针眼儿,我也对了好一会儿才对上。想着平日里,娘也不晓得要穿多久。取过娘手里的衣服,我一看是我以前穿过的
,大概是要给小弟穿吧。
娘是闲不住的人,又开始拖出一大堆的裤子,开始剪线头,一边和我们聊天。
一开始,都是娘问我答,后来,娘开始跟森说话。
问他,我在城里有没有做什么坏事,有没有给他添麻烦,有没有丢脸。
森看了我一眼。
我脑门上顷刻间渗出一滴汗。
马上想到了那次跟春哥一起被抓的事情。
“没有,啊风。”森一边说,一边看着我笑,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我,“他很努力。”
娘听了这话,显然很高兴。
还连连说:“小蔡啊,你不要帮他说话,我还不知道他,要是不听话,你尽管骂,踢两脚也行。要嫌手疼,拿棒子捅他也行。
不要客气啊。”
森继续笑着,点着头:“额,好啊,棒子捅确实是个好办法。”
我听着,总觉得森说的这句话,有些奇怪,可是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
一拍脑袋,我咬断线头,把缝好的衣服折了折,放到一边,赶忙把带回来的包拿进里屋来,带过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地给娘看。
森给我买的围裙——这个是给小弟做新衣服的。我瞅了瞅一边的森,他侧过身,看向窗外。
旅游的时候送的帽子——这个给爹,夏天的时候遮阳。
然后又把揣在兜里面已经被我捂热乎的钱交给娘。
“什么?”娘接过,习惯性的掂了掂分量,问我。
“你打开看看。”我舔了舔唇,心情有些激动。
娘先翻开帕子,再翻开一层帕子,再翻开一层帕子。
终于一沓钞票露了出来。
“哪,来?的?”
“我挣的。”
娘抬起头,脸色有些凝重,我有些不解。
森站到我旁边:“啊风工作很卖力,这是他当模特的钱。来的很干净。”
“模,特?”
“是啊,就,就,跟演电视的人差不多。”
“演电视?”
我努努嘴,什么演电视啊。我明明就是站在那里对着那闪光做些动作,难道电视就是这么拍的?
娘也有些迷糊,好半天才抓住了森的手:“小蔡,你没有唬我吧?”说着看了我一眼,明显是在说,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拍电视
啊。
森摇摇头:“没,你先等等。”说着转身就走。
森走的这段时间,娘一直看着我,我只觉得站立不安,眼睛时不时地飘到窗外。
“娘,我帮你剪线头。”我说着又取了把剪刀,
“看!”
我和娘同时凑过头去。
好大的一个人啊,占了整整一面纸。
黑衣,黑裤,黑帽。
好在脸挺白。
脸还挺大!
我扭了扭脖子,横看竖看,呀,这个人怎么那么熟悉呢。
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是啊风拍的广告。”森将一本挺厚的书递给了娘,然后指着上面的那个男的说,“瞧,这是他。”
我?!
难怪我觉得熟悉呢。
我自己都没有认出来。
“嘿,看着是挺像的。”娘用力一拍我,“穿成这样,你娘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我想起来每次拍照的时候,都要抹上一大堆红的白的东西,想,娘啊,就是脱光了你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不一会儿,小弟和大姐洗衣回来了。小弟还带回来了一只大龙虾,装在木盆子里光着屁股玩的很开心。
我和娘剪完线头,发现森不在房里,走到外面,看到他站在小弟旁边。
难道,森也喜欢玩龙虾?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变灵光了,急忙跟娘说了一声,带着森去抓龙虾。
我扛着长长的水勺,拎一水桶,带着森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条水沟前面。
实际上是一个大豁子,有些深,也挺大,里面积了水,有许多龙虾。
“森,我舀水,你抓龙虾啊。”
森没说话。
我一挥臂,勺子浸到水里,微微地侧了侧,然后就沉到了水底下,再用力一撑,满满的一勺子水,在空中划了道曲线,都没有
溅出一滴水。
水平还是不减当年啊。
我暗自高兴着,把勺子放到森附近,竹柄轻轻一旋,勺子往旁边一偏,水哗哗地流了出来,跟着出来的还有好多大大小小的龙
虾。
“啊!啊!啊!森,快抓!”我喊着。
森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见地上的龙虾,个头大的,一身红皮,挥舞着两个大钳子,很嚣张地爬着,不慌不乱,却爬的很快;个头小的,还有些透明
,一跳一跳,很快就没了影子。
也不管森了,急忙扔了水勺,捡起龙虾来。
一个。
两个。
嘿,好大,那尾巴虽然卷起来,可是我还是看出来有好大的一块肉,想到今天会有一顿非常美味的水煮龙虾吃,我就有些馋了
。
面前压下一个影。
我抬头。
“森!”
“嘶!”
“森!”
我尖叫起来,有些慌乱,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森站了起来,手使劲地甩着,指头上有一只很大很勇猛的龙虾。
那个头大的,简直就是龙虾中的战斗龙虾!
好不容易森把龙虾给甩开了。
我急忙拿起森的手。
白白的指尖上面冒出一颗很鲜红的血珠子。
都流血了。
心猛地被揪起来,生生做疼。
忙将指头放到嘴里,细细地吮着。吮了一会儿,抽出指头,等了一会儿,又有血珠,继续吮着,直到再没冒出血来,我才舔了
舔,看着上面的一片青紫。心里很难受。
森吸了口气,将我拉过。
身子贴在一起。
唇也贴在一起。
我有些脸红,这么多龙虾看着呢,森都不告诉我一声,就玩亲亲。只是很快,就来不及多想,身体软软地靠在森的身上。
森放开我,眉蹙了一下:“靠,这龙虾凶的狠。”
我点点头,再寻那个凶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身影了,说不定已经逃到沟里面去了。鼓起了腮帮子,敢欺负森,我把你老家都
给端了,哼!
舀一勺水,倒水,然后蹲在地上捡龙虾。
玩的不亦乐乎。
没一会儿,森也加入了,我教他捉龙虾的方法,森不晓得怎么回事,怎么都学不好,又被夹了好几下。
还好都没淤出血。
可是我看着好心疼,比自己被夹到了还要难过;就提议让森舀水,我来负责捉龙虾。
之后,我们两个人捉了足足一桶的龙虾,看着桶里面挤挤挨挨的龙虾,我开心地都要蹦起来了,
回到家,大姐已经开始烧菜了。
我急忙把龙虾递过去。
中午的菜,很丰盛。
因为那一大脸盆的龙虾,我们几个吃的特饱。
看着森面前小山一样的不比我少多少的虾壳,我暗暗想,原来森是喜欢吃龙虾的。
可是为什么在城里的时候,森就没有点过虾呢。
要不这次回去,我再带点龙虾回去。
径自这样想着,脑门被娘敲了一下:“还不收拾,看你吃剩下的,再看看小蔡吃剩下的。人家多有家教。”
我还不是你教大的。
再说他骂人你都没听见。
我一边收拾,一边看,没什么区别嘛。
只是森吃剩下的壳看上去还是很完整,连脑袋都好像是没动一样,可是里面的肉却是被挑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我和森一起四处转。
走了一会儿,森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点背,居然一个大脚踩到了一只癞蛤蟆。
看着森又露出那吃屎一样的神情,我抓起了癞蛤蟆,将他扔到了旁边的水沟里。
森一直看着我的手,最后憋出一个字:“靠!”
我们两个回了家,森非让我去洗手,不洗干净,他再也不想碰我了。
“干什么啊,不就是抓了只癞蛤蟆嘛,以前小弟拉不出屎耙耙,我还去抠呢。”
我嘟囔完,也正好洗完了,看向旁边的森,见他的脸色难看。
“森?”
森的脸一阵白一阵青,最后吐了个字:“草!”
第二日午后,我和森坐在院子里面,我剪线头,森就抬着头,望着天,不说一句话。
我也跟着望了望天。
云卷云舒。
与平日没有多大的区别。
继续剪线头。
一条裤子五毛钱。
今天我剪了有二十条了,看看旁边堆的那堆待剪的,看来得赶紧呢。
小弟趴在我的腿上,抬起了小脑袋,过了一会儿,嘟囔着脖子酸,就吵着要和我玩骑马。我被闹不过,就让小弟找森。
森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一抖,忙弯下腰对小弟说:“小弟,来,上哥背上来。”——
第一百零八章:生娃
小弟一个飞奔就冲到了我的背上,然后小手掌拍着我的屁股,嘴里喊着:“驾,驾,快跑快跑。”
我驮着小弟,根本没法剪线头,索性就陪他玩起来。飞快地蹲着身体,在院子里面转来转去。转到桃树底下,我抬起头,看着
上面的累累果实,一个挨着一个,好像大胖小子的屁股一样。
放下小弟,唤着森,提议摘桃子,森侧头看了看,继续看天。
“好,摘桃,摘桃!”小弟拍着手,飞快地从屋里拿出个大篮子。
我和小弟开始摘桃,小弟人矮,够不着,我只好空出一手抱着他。
“哥,过来点。”
“高点。”
“里面点。”
小弟像个将军一样指挥着,我一一执行。
兄弟两个配合的天衣无缝。
桃树很大很茂盛,我们不一会儿就进到了里面,阳光透不过茂密的枝叶,只射进来几根细细的光线。
我时而蹲下,时而踮脚,时而歪脖,时而咬牙。
终于篮子里面的桃子有上几斤重了。
小弟也摘累了,爬下我的身。捡了桃子就吃起来。
我也跟着捡了几个稍微大的,又红的桃子在身上擦了又擦,想了想还是去洗干净,水淋淋的桃子,透着果香,咬上一口,肯定
又脆又香,我舔了舔唇,咽咽口水,赶紧跑过去递给森。
森接过桃子。
张开嘴。
露出牙齿。
咔崩!
一大块桃肉咬了下来。
“甜吧?”
“嗯。”
“脆吧?”
“嗯。”
“好吃吧。”
森抬起头,看着我,然后把桃子递了过来:“要不你尝尝。”
我急忙摇摇头:“这是我专门挑给你吃的。”又看了看在一边吃的开心的小弟,压低声音说,“这是最大最好的。”
森收回手,转着手里的桃子,又看了看小弟,然后点点头:“确实好像要大一点。”又咬了一大口。
我一边点点头,一边吞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