愕然抽刀转身,越君这会已然进入备战状态,绷紧了每一条神经环顾四周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做足了随时会从哪哪蹦出只厉鬼的心理准备。
最后,厉鬼没出来,到是翠浮游打了个喷嚏。
“呃……夜寒风冷,大概是着凉了。”翠先生揉揉鼻子,一脸纯良道。
沉默良久,感觉面前的人投向自己的视线有点神经质,翠浮游略歪头。正准备开口问,却被对方拽着袖子匆匆往某个方向奔去。
怎么了这是?一晚上发生的事太多,魔障了?
一边被人拖着往某处溜达着跑,翠浮游一边浮云般想着。至于越烽火,一路走下来,竟然一个守卫都没见到,感叹这帮臭小子越来越懒之余,越君也开始琢磨到底是守卫太懒了没出来执勤,还是这帮兵们功夫太差以至于容易被人放倒。
直到那二位拉扯着走远,两个黑衣人先后从先前那被越君瞄过的树丛阴影中走出。
难得一袭黑衣的鳯十三拽了拽衣领,始终觉得这衣服太紧了,勒着脖子喘不过气。斜瞟了眼站自己身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仍然落在已经远去的那个翠影身上的重昀,鳯十三发出一声喷笑,手肘捅了捅人家的侧腰。
“这才分开三个时辰呢,瞧瞧,魂都快拔不出来了~”摸着下巴调笑道,鳯十三瞧着远去的那俩,又回头看了看灯火荧荧的月都宫殿,狭长的凤眼眯成狡黠的弧度。
“重昀,你觉得那个越君对翠儿算怎样的态度。”
被问的那位慢半拍地回过神,仰头看看漆黑一片,显然是步入黎明前的黑暗的天,琢磨了一会,没什么情愫地说:“无条件信任。”
“哦?”声线微上挑表示这人产生了趣味。重昀瞟了眼鳯十三,只见他嘴角微翘,轻轻咬着右手食指关节,半垂着的眼睫下似乎闪烁着萤火虫似的微光。
“那你说,那个鬼宝藏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能让无条件信任翠儿的越君对翠儿刀剑相向。”
“……”
无以答复。不过看鳯十三那样,重昀总觉得这人是猜到个八九分了。毕竟眼前这位先生是继薛依虹之后,又一面白瓤黑的狐狸崽子……呃不对,应该是面若桃花里头照样黑的狐狸崽子。
“你有计划了?”
虽然问者表情淡漠,但好歹还听得出是疑问语气。
“你说呢。”
鳯先生眉梢略挑。借着远处飘渺的火光,重昀隐约看出此君脸上是略带鄙夷的流氓表情。
“你有计划了。”
这次是陈述句。
看着眼前这位先生脸上的表情由鄙夷变成得意,就差拽着那谁谁的衣角鼻孔朝天道“哼哼你看我聪明吧别人不知道的我知道”了。重昀发出无声的叹息,心说敖千机看起来挺强势挺大哥风范的怎么就看上了这样一人呢?
分明就是个傲娇嘛。
这方面,没察觉到重昀在琢磨个啥的傲娇……不,是鳯十三先生远远望着月都深宫中的影绰,深思一阵后抿着唇往前奔去。
“你去哪。”
“跟上就对了。”
第九章:兄长难为
问:普通人跟鳯十三一起逛月都是什么下场?
答:活累死在月都深宫九曲十八弯的宫门巷道间。
再问:重昀跟鳯十三一起逛月都是什么下场?
再答:跑遍整个月都依旧面无表情一脸死相,但发帘下的阴影处影绰渗着汗渍——这是运动过度疲累过头的征兆来着。
斜眼睨着鳯十三一边碎碎念,一边哈着腰面色不善地在小腿高的草皮里寻觅,重昀翻翻白眼,吹了个哨子。没一会,白枭扑棱着翅膀飞到他肩上。大鸟嘴里衔着块石头——那是之前翠浮游和越烽火拉扯的时候掉下的,重昀给他的“护身符”。
算了,找个机会再把它绑在那只爱困绿团子的身上好了。话说那只团子在回去的路上,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想着,重昀眉心渐拧。
所幸,某只被惦念的绿团子回寝宫的那一路上没再发生什么幺蛾子。
把人送回寝殿道了晚安之后,越烽火顶着一脸困倦往自己的殿走。
一晚上的折腾下来,越烽火只觉身心俱疲。
想当年金戈跃马刀头舔血的日子他都没那么累过,可今夜短短几个时辰下来,赶场都快寸断了。
难不成真是随着年岁增长,心态老朽了?嗯,一定是这样……
于是,刻意无视上个月才过的三十“大寿”这个既成事实,越烽火一面“肯定是因为人老了不重要了体力跟不上年轻人所以我才累成这样”地自我催眠着,一面梦游似地飘向自己的寝殿。
站在殿门口,越君面如菜色呈愚弱状抬手准备推门。然后,在手指头将要戳上门板时,门吱一声开了。门后站着脸上还挂着红灿灿巴掌印的月王。
抬头淡淡扫了对方一眼,随后又把头垂下了。
虽说那个巴掌印戳在月王脸上可谓槽点满满,但越烽火这会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吐槽这种费脑子且嘴上还不闲着的事就暂时给他放一边吧。
挪了挪步子,越烽火微微侧身让开前路,打算从月王身侧挤进殿中。没想到他抬起的左腿还没迈出去,只听嘭一身响,门关了。他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便觉腰上一紧脚下一空,一片天旋地转过后,这位先生呆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月王拦腰抱在怀里。
“……”要不是被人抱着越烽火估计这会自己也该抽刀架在这厮脖子上。
被人阴狠瞪视的月王一脸无畏状,左脸颊上明晃晃的五道杠刚好映在越烽火眼皮底下,看得被抱的那位心头略抽。
是说罹安下手真狠,一巴掌下来这印子几个时辰都不消啊……
看着看着,越烽火只觉眼皮沉重。最后干脆把脸埋在月王胸口,再过一会,这位英雄直接扎在人家怀里睡死过去。
原本越烽火是想,再怎样王也不可能就这么把他抱上朝堂吧!于是他就心安理得地枕着人家呼过去了。但是,月王是谁?是月笙的王啊!而且还是历代王中战功最为彪炳,为人也最嚣张的一个(面对弟弟时除外)。这王要是愿意,别说抱着越君,就算端棵洋白菜上朝,大臣们都得把那颗本来该摆在御膳房的植物夸个天花乱坠。
于是,这日早朝时就出现了,脸上挂着淡淡五指印的王,抱着睡得死沉死沉的君,一如往常般上朝然后宣布“失踪的罹安亲王已寻回,本王准备举国大庆”的景象。
后来,据说是在月笙王宫安插了眼线的薛依虹先生听见这个消息,以及手下人对现场活灵活现的描述,当即一口普洱喷了五尺远。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月都朝堂,在月王说完那番话后,底下一干朝臣交头接耳,大多都是惊讶一个失踪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还能找回来,随后又感叹苍天有眼云云。这时,一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王,这无凭无据的,万一那人是假冒,我月笙岂不是为天下耻笑?”
说这话的人是将军肖梵天,横眉怒目虎背熊腰,标准的月笙武者长相。这人原本是越烽火的副将,他上司“跳槽”进了王宫内院后,这小子走好运,每半年便任了将军。
肖梵天一向自诩武人,极少过问与战无关之事。这次他竟提出如此一问,月王诧异之余难免会纳闷。
“这你不必担心,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没蠢到认不出自己弟弟的地步。”
“这……”怎么答都有可能被冠上犯上之罪啊……摸摸鼻子,肖梵天一脸窘迫退回原位。
见那厮碰了一鼻子灰,月王扯着嘴角,要笑不笑地眯着眼扫了眼堂下一众,把众臣瞧得无端起了一层白毛汗。
随后讨论了一番该如何支援中原彻底击退犬戎,并得出“借精兵五万”的结论后,月王便宣布下了朝。
把睡得死沉的越君安顿好之后,王背着手,一言不发地走向翠浮游的寝殿。
先不说月王之行结果如何。单说越君睡醒之后,下意识就想去找翠浮游,看看人是否适应生活。结果一到人家店门前,就见堂堂月笙一国之君在人家殿门口的院中背着手走来走去左右溜达,然后下定主意般狠狠一点头,昂首挺胸作萧然状,大步走到寝殿门口,扬手准备敲门。
心说敲吧敲吧,敲了你就万劫不复了。越君干脆环手抱臂,倚着柱子要笑不笑,整一副看戏的模样。
然后,门开了。
第十章:冒充刺客是会酿成悲剧的
原本越烽火想的是翠浮游出来,不是给他哥一巴掌就是直接把人无视。
结果现在,大老远的他就看见月王站在人家殿门口,翠浮游站在人面前。月王低头瞧他弟弟,后者无焦距的眼正直直盯着他哥的脸。
好吧就算你俩看似如此兄弟情深,我也知道罹安你眼前根本就是一抹黑。
眼皮一翻,越烽火转身欲走。不巧,余光正好瞥见翠浮游好像和月王说了啥,然后俩人跟着进了屋。
吔?这二位和好了?
看戏心理再度浮现,越烽火又退回来,站在原地眨么着眼睛巴巴地望着。
约莫半柱香时间,王出来了。只见此君一扫先前莫名的阴郁,顺带也扫掉了由阴郁所带来,让人误以为是其忧国忧民的明君气场。嘴角含笑,却是令人发指的冷然。
完了,阴狠流氓爱折腾幺蛾子的月王回来了……
愕然之余抬手掩面,越君只觉背脊生寒。
亲王啊你让他不再凄风苦雨地到处吹冷风蹿怨夫气场我感谢你,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人要恢复本性了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可惜,屋里的翠浮游听不见越君心中的悲鸣。所以,在越烽火欲转身溜之却被月王叫住时,他只能无比牙痛地站住,然后僵硬地转过身走到月王跟前,单膝跪地埋下头。一副谨听君命的样子。
月王勾着嘴角,要笑不笑地看着他,直到把人看得头皮发麻才缓缓开口:“下午,随我出宫。”
出宫?这大冬天冷风嗖嗖的?
抬头瞅向眼前这人,见他半眯的眼底是不可忤逆的肯定,越烽火埋下头,沉声应了句:“是。”
于是这日午后,王与君一齐失踪。前来商榷政事的文臣武将倒是老老实实守在月王书房门口,看样子是对这样的事见怪不怪了。
在门口等着的时候,几位大臣也没闲着,三两个对头凑在一起,讨论讨论外交出征啥的。但大家都很默契,没去提今天早上在朝堂上发生的事。
虽然肖梵天将军胆大包天胆敢质疑王与罹安亲王的血缘关系这点很值得人八卦,不过现在人肖将军正站在离书房门老远的草坪那儿,闲闲地倚着假山石不知在琢磨个啥,敢在这会聊今早的事,那是要做好被人一腰刀切成萝卜片的准备的。
冬日下午风大,不一会儿几个文弱的大臣就被吹蔫了,缩着肩膀在寒风中抖如筛糠。
肖梵天远远瞧着,发出个不屑的鼻音。
堂堂月笙男儿,连点风都扛不住,也不怕传出去丢人。白眼一翻,肖将军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恶。那个什么亲王也是,远远看着跟竹竿没差别,别说持缰跃马,估计连刀都拿不起来。整一个娘娘腔,怎么可能是王的兄弟!
越想越觉得自己观点之正确。肖将军打定主意,决定待王来了之后再提出他的看法后,一扭头,正对上一张倍数放大的翠绿色老翁脸。
“……你是何人!”
到底是军人出身,面对如此大的视觉冲击,肖梵天只是一晃神,随即后退抽刀,刀尖直指老翁的眉心。
站远了对准焦距,这会肖将军才看清,那绿脸根本就是一整块玉雕的面具。戴着面具的人也是一身翠绿衣衫,背着手,身形清瘦,就感觉而言应该不是月笙之人。但是此人气质又明白告诉肖将军,这一身绿的家伙很不好惹。
咽了口唾沫,他打算再问一遍。
“将军何必动怒,”还没等他开口,那人倒先笑了:“在下一介闲人罢了。”
“哈……”够酸!牙都快被这人酸唧唧的书生气酸倒,肖将军冷笑一声,心说你这穷酸也不知是打哪来的估计一刀削死都没人管,随即刀锋一转直刺人脖颈。本想一刀断了人脖子,没想到却被人轻松侧身闪过。
“将军,这样很危险的。”那人弹弹衣袖,轻声抱怨。这对肖将军来说,无异于挑衅。刀锋再转直劈人前胸,却见人闲闲抬手,刀刃正好砍向对方手臂。
本以为这一刀会把人一只手给断了,没想到一声利器交击的铿锵脆响,只见长刀狠狠嵌在翠衣人臂上。看上去像是此君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但只有握着腰刀的肖将军知道,眼前这人袖子里藏了把贴臂的薄刃,那才是他“刀枪不入”的真相。
尖利的声响招来了大臣们的注意力。众人回头,却见一翠衣人正与那个自称不败的肖将军对峙,看起来肖将军还处在颓势,于是惊讶过后,就轮到了扯着嗓子嚎啕。
“来人!有刺客——!!!”
不得不说,嚎的那位中气之十足。一声过后,基本方圆一里内的月笙侍卫全赶了过来。
翠衣人似是淡淡环视周遭一圈准备上来生擒了他的兵,然后正脸转向不知几时退至二线的肖将军。他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浅笑,扬手取下面具。
面具后是一张酷似太妃弭服的脸,这人浅浅地笑,双眼紧闭显得有点不自然,感觉好像是双目失明。
沐浴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他嘴角略勾,笑得一干围观人等只觉阴风四起。
“难不成月笙的臣子就是这么欢迎你们的亲王的?”
翠衣人抚着面具,慢条斯理地说。
第十一章:迷云观花
什么叫出门行大运?肖梵天觉得自己这就叫出门行大运。
不就是闲着的时候心说罹安亲王是娘娘腔吗,这下好,人娘娘腔和自己交上手了。交手也就算了,最主要是肖将军自我感觉,要不是人亲王大度不跟他计较,不然他这会也该马革裹尸丢到月都外头,任风雪将他草草掩埋。
所以说,还是不要在背后说人长道人短的好。就算只是在心里想想也不成!
这么痛苦地琢磨着,肖将军稍稍抬下眼皮,就见那位疑似双目失明,实际上也真的双目失明的亲王正站在王的座椅边上,指腹逐一扫过奏章纸面上的字迹。
一个时辰前,罹安亲王扯着被肖将军一刀砍去半截的袖子,淡淡宣布“王兄与越君有要事离开月都,这几日的朝会由本王代议”,然后潇洒地衣襟一甩,转身进了月王的书房。
嚣张如这厮者,众大臣自然是少见。要说人家没有微辞那是不可能的——说起来那也不能叫“微辞”,那根本就是意见颇大。不过,大臣们虽有满腹的牢骚,却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天知道他们看见亲王那张笑吟吟的脸,居然连大气都不敢喘!
综上所述,现在一票朝臣是低眉顺眼站在书房里,一片死寂。时不时有人抬下眼皮,小心翼翼瞅瞅眼前这位不知心里在琢磨个甚的罹安亲王一眼。
安静只持续了将近半柱香时间,半柱香后,就见那一身翠衣的男人突然把手里的奏折摔在桌上,啪的一声响把屋内的诸位惊得倒起一身白毛汗。
“亲……亲王……”不知死活的大臣甲站出来,拱了拱手,开始就奏折上的内容进行解释,“我月笙与犬戎素来不和,这次犬戎劫掠边关小城……”
此君话未说完,就见一直沉默的翠浮游抿唇浅笑。这一笑,周遭众人只觉阴风四起,一如眼前横亘着一条蛰伏千载悠悠转醒的冰蛇,正丝丝吐着暗红的信子。
“自己没做好防御工事,还要怪别人来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