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遥远的天空（S间谍迷情外传出书版）BY 英田沙希(2)

回到四股的办公室后，江波不悦地写着报告，没多久一脸疲惫的白井也回到四股。

想让白井觉得自己很机伶的江波立刻站起身招呼。

「队长，要不要替您泡杯咖啡？」

「好啊，麻烦你。」

当江波拿着两个纸杯回来时，白井已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

「筱冢参事官交代的任务是不是很棘手？」

「还不确定。不过，这次的对象似乎是个大人物。」

「真的？是什么样的任务？所谓的大人物是多大？」

中途插话的人是堀下，他也隶属于白井的小队，比江波大两岁。堀下现在被调去支援其他小队，是公安部里少见多话而开朗的人。

「细节还不清楚，不过，我们这一队从下周开始由筱冢参事官直接指挥。你也做好心理准备吧。」

「咦？我们要直接接受筱冢参事官的指挥吗？」

堀下喃喃地说「真让人担心」，江波也附和地回答「就是啊」。

「让那种不清楚第一线作业的人指挥，连小事也被啰哩啰嗦的话，我们要怎么做事？还有，他到底了不了解我们外事课是怎么运作的？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发现白井与堀下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江波感到有些疑惑。

堀下拍了拍江波的肩膀，故意叹一口气。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耶。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你才来这里一年半而已，筱冢参事官曾经外派至俄罗斯的日本大使馆三年喔。而且，他之前曾经担任外事一课的管理官，对俄罗斯的防谍工作并非一无所知。」

「他说的没错。筱冢参事官还是管理官的时候，我曾经和他共事，他是个很厉害的人。CAREER警官中在公安待最久的人，应该就是参事官吧。」

江波在心里暗自咒骂「我怎么可能知道那种家伙的经历啊」，但表面上还是一脸佩服地回应道：「原来如此。」

「有人说，筱冢参事官之所以一直待在公安部是因为警备局长榁木的关系，队长，这个传闻是真的吗？」

喜欢八卦的堀下正好趁此机会抓住白井不放。

「榁木局长的确对筱冢参事官青睐有加，局长担任公安部长时，参事官正好自警察厅调回来。通常CAREER警官是不会担任两次相同的职位，不过，也许是局长影响了人事的安排。」

警署的警备局长等于是公安警察的最高长官。有谣言说榁木迟早会当上警察署长，是个优秀的菁英分子。筱冢则备受榁木重用，人称榁木的「小刀」。这些优秀的CAREER警官既然身为干部，也同样有派系斗争。

CAREER警官的世界里一向胜负分明。同期与后辈当中，除了那些警署长官或是警视总监之外，很多人都被逼在退休年龄到达之前便退出警署，说来有些残酷，但能留到那时才退出的还算不错，也有人打从一开始便输了这场出人头地的竞争，早早被冷冻起来。

「对了，堀下刚才说有些担心，是担心什么呢？」

「这还要问吗？我担心是因为参事官铁令如山啊！」

堀下夸张地歪着头回答。

「很多人都叫参事官『笑面虎』，以为CAREER警官都虚有其表就不将参事官放在眼里。这些人后来都吃了闷亏，你也要多小心才行。」

听到白井的忠告，江波在心里默默回答：「我早就吃过闷亏了……」

——别以为世界是绕着你打转。

筱冢的讽刺言犹在耳，江波再度感到不甘。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筱冢，不明白对方帮自己的理由，所以江波才误以为筱冢是因为哥哥才给宇津见那样的命令。

不想依靠哥哥，加上基于某件事而对筱冢所产生的不信任感形成强烈的反弹，促使江波没想太多便拦下筱冢，结果却被筱冢修理得很惨。筱冢被称为「笑面虎」的确是名副其实。

江波基本上是个很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也懂得如何做好表面工夫，与上司处得还算不错。若忍耐一下，他也能对筱冢保持一样的亲切态度，可是这会让江波感到很大的压力。老实说，江波是个对人的好恶十分分明的人。

一想到短期内可能常常得面对筱冢，江波不禁觉得烦躁。

02.

「郁彦，欢迎你来！」

神津小百合打开大门出来迎接江波，脸上挂着一贯开朗的笑容。

「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

「哪里。反正一定是被俊卓叫来的吧？抱歉，你工作那么累，还得配合他任性的要求。」

结婚才刚满一年半，但小百合已经很了解丈夫难缠的个性。她是个不多干涉丈夫的温婉贤妻，不过遇到特殊状况时，也能强势地站出来表达自己的意见，是个温柔与坚强兼备的好女人。

两年前，身为千叶县警务部长的神津接到当时的上司，也就是警务总部长的要求，与其侄女相亲。神津原本认为这次的相亲只是虚应一下故事，因为他对交往对象一向要求甚多，自傲地认为鲜少有女性能配得上自己，故而一直保持单身。而且他并不是特别想结婚，江波还以为哥哥很可能就这样终身不娶。

没想到，神津相亲之后却以跌破众人眼镜的速度决定了婚事。

当时刚满三十二岁的小百合在家里从事翻译商业书籍的工作，虽然没有惊人的美貌，却拥有白净的肤色与鲜明的五官，是位个性开朗的女性。连总是注意到别人缺点的江波也认为小百合是个率真而具有魅力的人，并且衷心地祝福哥哥的婚事。

在千叶县警官宿舍展开新婚生活的他们，随着神津被调任至警视厅，现在一起住在东京的某栋大楼。小百合依然没有放弃单身时代的翻译工作，同时将支持工作忙碌的丈夫当作第一要务，神津也没有特别反对妻子继续工作。

「俊卓，郁彦来了。」

神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领带已经拿下，穿着衬衫浏览文件，看样子应该才刚回家。

上礼拜神津才刚度过四十一岁的生日。年轻时总是维持得一丝不苟的体态，随着年龄增长，多少增添一些这个年纪该有的稳重气质。神津在日本人中少见的健壮体格此时更具气势，现在可说是男人一生中最精华的时期。

「我们自己来就好，你不需要特地陪我们。」

送来啤酒与下酒菜的小百合听到神津的话略略点头，随后离开客厅。小百合离开后，神津一面将啤酒倒入酒杯，一面若有深意地笑着。

「今天筱冢打电话给我。」

「是吗？他跟你聊了什么？」

江波假装不知情地询问，心里偷偷咂舌。他心想反正筱冢一定是打来抱怨，说「你弟弟好嚣张」之类的。

「他说，要暂时借我弟弟一用。」

「还有呢？」

「没有了。」

江波有一种又被筱冢击败的感觉。对筱冢而言，他根本不需要向神津说明细节，只要透露自己知道他们两人是兄弟的情报给神津知道，神津自然会去问江波发生什么事。虽然江波不敢断言筱冢的确想到这一步，但无可否认的是，自己的确是因为筱冢的一通电话而被神津叫到家里。

「你主动跟筱冢说，你是我弟弟？」

「从结果上来看是这样没错，但那是因为我以为参事官知道这件事。他跟哥哥不是认识很久了吗？」

「从我们当警察开始，算一算应该快二十年了吧。但是，我们并不是很熟。你应该也知道，CAREER警官的同期，彼此之间都算是竞争对手，最终能取得胜利、登上最高位的人只有一个。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友情可言。」

嘴上是这么说，可是倒着啤酒、自斟自饮的神津看起来却有些雀跃。或许是对于自己最后的胜利颇有自信，态度方能如此从容吧。

神津对自己有着无可救药的自信。他不仅只有自信，也有相应的实力与能力。就算他傲慢的言论与自大的神态让人不满，却不致于引起他人轻视。对江波而言，神津在许多方面都是自己一辈子也追赶不上的人。

「到底是怎么让他知道的？」

在神津的催促下，江波将事情的发生经过全盘托出。

江波把在警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神津报告，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做。当警察之后，不管发生什么特殊状况，江波都会向哥哥做出详尽的报告。这不但是神津的要求，江波自己也认为应该要这么做。神津活在一个动辄得咎，稍有闪失就可能致命的世界。正因为江波也投身于同一个世界，更不能让自己成为神津的绊脚石。神津闪亮耀眼的履历上容不下任何微小的瑕疵，江波进入警视厅之后，时常将此原则牢记在心里。

「别以为世界是绕着你打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听完江波的叙述，神津抚着下巴说出感想。

「筱冢跟我不一样，不是一个会随便树敌的男人。对一个不太熟的人表达出厌恶，不像是他的作风。不过……可能是因为知道你是我弟弟的缘故吧？因为我也常常欺负他。」

看见愉快地喝着啤酒的神津，江波不禁蹙起眉头。

「欺负？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啊。一看到那家伙悠闲的样子就很想欺负他，所以每次见面时都会故意说些话来惹毛他。不过，不管我怎么嘲讽他，他还是不在意地笑着，让人看了更生气。这就是俗话说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吧？」

江波讶异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没想到哥哥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幼稚。不过，身为神津的弟弟，江波也有点像哥哥。严格说来，两人的个性都不算太好。

「这次会由筱冢亲自坐镇指挥，你们要调查的对象应该来头不小。」

「如果对方是个大人物，监视工作应该从他入境日本就已经开始，看样子这个人是之后才会来日本。」

神津抓起配酒的毛豆，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喃喃地说「我去外交部那边探探消息好了」。神津对竞争对手的动向产生好奇乃人之常情，但江波觉得，好奇到要动用人脉来调查似乎有些夸张。

江波不知道在神津心中，筱冢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常常听神津提起这个人，有时听起来似乎对筱冢颇有好感，有时则是语带讽刺地毒舌挖苦，他很难从神津的话中判断出真意，只是，筱冢能让一向目中无人的神津如此介意也算了不起，因此「筱冢」这个名字很早以前就在江波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对了，你为什么不想转成一般调查员？卧底调查员不是比较辛苦吗？」

「辛苦，却有成就感。」

江波身为调查员的正经回答，却换来神津干脆地批评「无聊」。

「不管你跟监的是多重要的情报员，到最后也无法亲手逮捕他。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转成一般调查员，每天准时上下班，回家多念点书？只当一般的公安警察是无法出人头地的喔。」

这一点不必神津特地说明，江波也很清楚。公安的主要工作是收集情报，与其他部门相比，上班时间比较规律。如果能早点回家，就能有时间准备升等考试。因此一般而言，公安部里爬到高位的人比其他部门要来得多。

神津说的没错，卧底的调查员的确没有逮捕犯人的权利，这些俄罗斯来的间谍大多是SVR（俄罗斯对外情报厅）或GRU（俄罗斯联邦军参谋本部情报总局）派来的，以大使馆员或是记者等身分当掩护来到日本。他们会接触一些与外交部或国家安全相关的人、记者或相关企业的人，为了取得日本的国防情报或是能运用在军事方面的技术，而在日本展开间谍活动。

然而，日本的防谍系统有着致命的问题。国外若有泄漏国防机密的情况，可以判处死刑或无期徒刑等重罚，可是日本没有制定取缔违法间谍活动的法令。在外国人眼中，日本这个间谍活动比其他国家多的国家，简直是间谍的天堂。

「如果我真想要出人头地，才不会一开始就选择当非CAREER警官。」

「别傻了！非CAREER警官也有非CAREER警官出人头地的途径。怎么可以只满足于这些劳力工作？不要过如此无趣的人生好吗？」

江波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语。他知道反驳也没有用，因为两人的想法实在差距过大。对神津而言，不管到几岁都觉得弟弟还是个小鬼。

爸妈是在江波十七岁的时候离婚。原本感情就不和睦的两人因父亲外遇而协议离婚，江波被母亲带去扶养。

神津当时已经被调到神奈川县警局，搬进警察宿舍。他并不在乎爸妈离婚，反而比较担心在多愁善感的年纪被迫与母亲单独生活的弟弟。神津经常打电话给江波，想知道江波的近况。

江波进大学之后，神津也常常约江波出来吃饭。他不是一个会说好听话且温柔的哥哥，但是他用行动表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们是一家人的事实都不会改变，这一点让江波很开心。

江波念大三的时候，父亲因蜘蛛膜下腔出血而撒手人寰，母亲也于四年前再婚。母亲再婚的对象是艺术家，主要的活动范围在法国，现在母亲也跟着住在巴黎。母亲与年纪比她小的丈夫似乎相处融洽，江波也不特别担心母亲。

或许是因为这样，神津一直坚持自己是弟弟的保护者，加上现在又在同一个组织中工作，更难收敛对弟弟过度保护的习惯。

「对了，你还是不喜欢女人吗？」

神津终于问了这个最让江波心烦的问题。江波转动着已经空了的酒杯，一边低声说着：「哥哥……我已经说过好多次，我不喜欢女人不是暂时的状况，别以为过一阵子就会改变。」

「将来的事很难说吧？以我自己为例，年轻时与现在对女人的喜好可说是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