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犯规——魏小五

文案：

姜译以为，退役了就能轻轻松松过自己的日子。

可他发现麻烦没比以前少，烦心事儿好像还增加了。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译，方一博，白鑫然，冉鸣锐，沈骁宇

001

一声哨音，裁判吹了姜译本场比赛的第四次犯规。明明是对方撞上来，姜译被撞了一个趔趄，但谁让人家现在是国家队炙手可热的球员呢？队友跟裁判理论，现场的观众嘘声一片，姜译却只是很平静的走到场边，跟教练交换了一下眼神，示意先把自己换下场。

坐在场边，姜译把毛巾盖在脸上，总决赛最后一场，他本想跟球队一起战斗到最后的，赢下这个赛季的最后一场，也赢下代表自己球队的最后一场。

但因为过早的背上四次犯规，整个第三节姜译都在场边休息，毛巾一直盖在脸上，没人知道他想什么。

可他一眼都没看过场上，只是听着比分的变化。直到第三节的最后一刻，方一博一记压哨三分，比分追平，姜译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他的三分球，是当年自己手把手教的。

第四节定生死，姜译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了，让教练把他换上场，不还有两次犯规的机会吗？在满犯离场之前，他一定会顶死方一博，给队友创造机会的，他这个位置本来干的就是脏活儿累活儿，扛住了对方的主力，球队就有胜算。

时间一分一秒减少，双方比分交替上升，两队的教练都坐不住了，主场的球迷嗓子也喊哑了，但姜译反而越来越平静，他的眼里现在只有篮球。

方一博是中锋，从身量上来说，打大前锋的姜译想防住他是有困难的，但姜译也有个优势，那就是对方一博的了解。

虽然现在两个人分别效力于不同的球队，还是总决赛上的生死对头，可当年他还在国家队的时候，方一博是后生晚辈，整天跟在姜译后头哥长哥短的。

那会儿，姜译是真挺喜欢方一博的，年轻，上进，打得还是队里最薄弱的中锋位置。

那会儿，方一博也真挺尊敬姜译的，拿他当哥，拿他当榜样，天天加班加点儿跟着姜译练投篮。

可谁也没想到，一次队内分组的对抗练习，方一博带球撞人，直接把姜译给撞飞出去，胳膊砸在地上，伤得很严重，一休息就休了一个赛季。

那一年，姜译26岁，正是当打之年，国内数一数二的优秀球员，能突能防能组织进攻能自己得分，却因为这一伤，没能入选那年征战世锦赛的国家队大名单，也因为这一伤，胳膊落下了毛病，再也恢复不到鼎盛时中远距离十投九中的水平。

但那一年方一博却飞快的成长起来，世锦赛的赛场上初露锋芒，四分之一决赛更是一战成名，身体条件能跟国外球员抗衡，在中锋这个位置就足够让人惊喜了，更何况能勾手能跳投能扣篮还偶尔有三分进账。

国家队虽然最终还是止步四强，但方一博这个名字被很多球迷记住了，那年他21岁。

姜译伤愈复出，回到国家队集训，看到意气风发的方一博很替他高兴，但换来的确是方一博一句：你退役吧。

姜译不明白，至今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换来这么一句话，可不管他明不明白，方一博用一年的时间把他挤出了国家队。

又是一声哨响，这次总算是吹了方一博的犯规，队友把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撞倒的姜译拉起来，姜译低着头从方一博身边走过，往罚球弧走，但这个时候对方教练叫了短暂停。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不到一分钟，现在的比分是姜译的球队领先方一博的球队一分，对方教练的暂停肯定是布置最后的战术，以姜译现在的罚球命中率来看，两罚全中几乎不可能，所以必须拼下篮板球。只要拿下篮板球，时间足够两次完整进攻，都不需要冒险去拼三分。

暂停结束，姜译站在罚球线上，全场的球迷都安静下来。暂停的时候教练只说了一句话，就是死保篮板球。他相信队友会抢到，所以现在只要想着把球扔进篮筐就行了。

做了个深呼吸，抬手，篮球划着弧线磕在篮筐上，晃了晃，进了。

队友的吼声，观众的叫声，姜译都没听见一样，只是拳头攥紧了又松开，在短裤上蹭了蹭，接过裁判扔过来的球，准备第二罚。

跟之前一样的动作，不同的是，胳膊上当年受伤的地方开始疼，这也是姜译投篮命中率没办法提高的原因。那伤，让他很难保持最好的投篮姿势。

看到姜译的表情，方一博做好了拼篮板的准备。

姜译看到方一博死盯着自己的眼神，就像盯着猎物，可他反而觉得不紧张了，甚至胳膊都感觉不到不适了，出手，完成了一记完美的空刷入蓝。

姜译高举着拳头大吼了一声。

方一博黑着脸从姜译身边跑过，姜译也马上跟上进入到盯人防守，他们还有三分的优势，一定要守住！

方一博很坚决地往篮下突，姜译很艰难的想卡住位置，方一博眯起眼，小声说了一句：“你可已经五犯了。”

虽然眼下已经不需要考虑犯规次数的问题，但被人这么说出来，姜译还是晃了神，他没想到方一博连这种下作的手段都使的出来。

就这一下，方一博要到了球，再想补位已经来不及，但他自己并没投，而是传给了等在底线的队友，三分球应声入网，比分再次回到了起点，而此时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不到三十秒。

两队都没有暂停的机会了，这最后的生死三十秒只能靠场上的球员自己把握。全场的球迷都在喊两个字：进攻！

姜译却在这个时候大喊了一声：稳住！

一次完整的进攻时间，球权还在自己手里，千万不能急躁把机会拱手让人啊。

可场上的五个人，有三个年轻队员，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冷静，急攻篮下，被对方断了球。

教练在场边摔了手里的提示板，现场已经有观众闭上眼不敢看了，而对方的场下队员则全都站了起来。

姜译管不了别人，迅速退防回来，这次方一博自己出手了，姜译跳起来，盖了火锅，落地自己抢下篮板，然后拼尽全身的力气把球扔向前场，“快攻！”

刚才回不过神的队员，这会儿被喊醒了，接下球直接扔向篮筐，然后本队的中锋冲到篮下，把球灌进了篮筐。

比分牌上的分数变了，而两队比分之间的计时牌也归了零。

裁判一声终场哨，比赛结束，主场的球迷沸腾了，但在场地的另一边，方一博和姜译两个人面对面，一个脸上是胜利后的喜极而泣，另一个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002

方一博看自己的队友和教练都回了休息室，也只能跟上，虽然他们是亚军，但在这个主场欢庆胜利的时刻，应该是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下个赛季冠军一定是我们的！”方一博下了战书。

但姜译抹了把脸，冲他笑了笑，“其实你已经赢了。”然后奔向了自己的队友。

作为最后的功臣，姜译被队友们围住，抛起来，然后一群人紧紧抱在一起。

方一博不明白姜译那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这个人对着自己怎么能笑得出来。

颁奖仪式结束，胜利者们回到自己的休息室，跟着他们的还有大批体育记者，每个队员甚至是随行队医身前都站着人。但所有人的问题几乎都如出一辙：说说获胜的感想吧。

姜译自然是不例外的也被问到了这句，但他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可以安心的退役了。”

提问的记着愣住接不上话，休息室里也一下子安静了，不管是队友还是教练，没人知道姜译做了这样的决定。

“我肩膀上的伤大家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不甘心没能和大伙儿一起捧起冠军鼎，应该更早就决定退役了，今天心愿得偿，我也就能笑着宣布这个消息了。”姜译确实是在笑，而且这个笑容被抓拍下来，第一时间配上简短的新闻词发到了网上。

这个时候的方一博已经坐在了返程的大巴上，车里气压很低，教练一路发着火儿。他觉得很烦躁，掏出手机随便点开体育新闻，就看到了那条他想都没想到的消息。

其实你已经赢了……方一博此刻明白了姜译那句话的意思，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姜译那个笑脸，恨不得把屏幕攥碎了。本来，他在私下运作下个赛季转会到姜译的球队，虽然他当年确实一心想逼得姜译退役，可到了现在，他更期望两个人能有再同场的机会。不过现在看来，已经都是笑话了。

姜译突然宣布退役的消息虽然很快就淹没在一片的胜利感言里了，但在队内还是引起了爆炸性的效果。之前没有一丝一毫的征兆，谁也想不通他这是为什么。

在运动员休息室人多眼杂，好容易把记者们都送走，回到驻地，教练直接把姜译单独叫走了。不管怎么说，这么重要的决定，还是应该先跟队里领导沟通一下吧。

但不管是领导的批评还是教练的不理解，退役这个事儿已经不会也不能改变了，姜译觉得很轻松，收拾好自己东西，第二天一早就跟教练打了招呼，准备离开队里。

“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教练最清楚这几年姜译多不容易，可拿下了总冠军，无论对球队还是对他个人，都是一个新契机，即便是真的退役，在接下来的各类活动中多露脸也绝没坏处，何必像逃一样这么急着在大家视线里消失呢？

“我真的累了。”这五个字听着很委婉，却是个万能的推辞借口，教练不会听不出来，也就不能再说什么，更何况，他很清楚，姜译看着是队里最与世无争的，其实是最有主心骨也耳根最硬的，他决定要走，至少现在没人拦得住。

拍了拍姜译，“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不过你跟球队的合同是到年底，所以我希望调整好之后你能回来，一来球队需要你，二来这才算得上有始有终。”

姜译放下手里的旅行袋，拥抱了一下教练，说是教练，私下里更像是大哥，“谢谢，你是怕我提前单方面违约，不但拿到冠军的奖金泡汤，还要交罚款吧？”

“知道就好！现在估计也顾不上你，有事儿我给你顶着，但你可别真给我玩儿消失。”既然心思被说破了，教练也就不再拘着。

……

回到自己的小窝，姜译第一件事就是打扫房间，毕竟平时没什么机会回家住，有个小假也要回父母那边陪着老人。所以眼下哪儿都落着一层土，姜译这种基本没干过家务的，连擦带扫折腾了小半天，才算基本搞定。

搞定之后，另一个严峻的问题又冒出来，饿了，怎么办？

叫外卖和下楼觅食之间，姜译选择了后者，换身干净衣服，揣上钱包钥匙，出门了。

印象中小区外头还是有几家不错的小馆子的，当初买房没买新建成的楼盘而选了二手的，就是看中老小区的人气儿，下楼就有饭吃，过马路就是超市，不出一公里什么邮局、银行、公交车站、社区医院、小学中学幼儿园，一应俱全。

刚出小区门口，视线就被一个不大的招牌给吸引了：白记面馆。上次回来这里明明还是个鲜花店呢，那屋子的面积做面馆小了点儿吧？

溜达到门口，屋子是真不大，里头就四张桌子，还没到午饭高峰时间，但屋里已经没几个空座了。

姜译迈腿就进了屋，发现最靠近柜台的地方有一张小桌子没人坐，不想跟人拼桌，就绕到了里头，一坐下才发现，这桌椅的高度居然很适合他的身高，再看别的桌子，都比这张矮了一截，也难怪别人宁可拼桌都不来这桌了。

这时候有人端着个大碗从后厨出来，给了前头一桌的客人。姜译目测这位的身高跟自己不相上下，也就难怪小店里能有这么一张贴心的小桌了。

大高个儿回身乐呵呵的冲姜译走过来，“我是老板兼主厨兼伙计，您来点儿什么？”问着，一回手从柜台里抽出张菜单，上头一水儿的面。

炸酱面、打卤面、茄丁面、麻酱面、抻面、油泼面、刀削面……一直到最后一行，方便面。

“这个，也能自己做？”姜译指着最后一行问老板。

老板挠了挠头，很憨厚的乐了，“这是应急的，保不齐有人着急呢，就为表示我这儿有。”

姜译也跟着乐了，这老板还真有意思，回头找机会得跟他聊聊，不过现在先想好吃什么：“有什么推荐的吗？”

“嗯……我觉得都挺好，不过今天特供的是扁豆焖面，要不就先尝尝这个？”

“行，就这个吧，大份儿。”

“好嘞～”

没多大功夫儿，老板就把一大盘儿焖面放在了姜译跟前。

分量是真足，味道也真勾人，扁豆焖面，除了跟家偶尔能吃到，在外头这还真是第一回，但一筷子入了口，姜译就知道，这馆子算是进对了。

没人点餐，老板回到柜台里头趴在上头，看姜译吃的狼吞虎咽，很好心的给他倒了杯白开水递过去。

003

吃饱，付了钱，姜译没多呆，老板一个人已经忙得出现了影分身，自己人高马大的就别戳在屋里给人当障碍物了。

绕着小区外围溜达了一圈，消化消化食儿，等绕回来的时候，发现小面馆门外头挂了一块客满的牌子，老板自己端着个大海碗，在门口正埋头苦吃呢。

姜译犹豫了一下，还是蹲到老板旁边儿搭话去了，“这屋子小了点儿啊。”

老板一看是他，快扒了几口，然后一抹嘴，“不小了，要不我一个更顾不过来。”

“可以请人啊。”

老板摇摇头，“我这小本儿生意，请人就亏了，而且现在这房子是我自己的，要是扩大店面租金就够我一呛。”

“那……我来给你当小时工吧？”姜译是这么考虑的，每天都抢在客满之前来不一定能保证，要是用劳动换食品就踏实多了。

老板把自己那大碗放在一边：“你……真的退役了？”

这话问得姜译一愣，“你知道我？”

老板站起来，也拉着姜译起来，“怎么说呢，我应该算你前辈，不过你进队之前我就因为腿伤彻底告别篮球赛场了。”

这还真是让姜译意外的答案，虽然第一眼看到老板的时候就觉得他要么打过篮球要么打过排球，可怎么也没想到还能有前队友这层身份啊。

急着离开队里，就是希望至少这一段时间不用跟篮球扯上关系，可才半天儿，就在自己门口遇上了前辈……姜译叹了口气，“我是不打算再打比赛，但跟球队的合同年底才到期。”

“我有句话，你可能不爱听，但还能打的时候千万别轻易说自己不干了。”说着，老板把自己的裤腿儿往上抻了抻，然后拍了拍姜译，端着碗回后厨去了。

姜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那裤腿盖住的，是装在小腿上的假肢。

屋里的食客陆续离开，直到最后一个人出了屋，姜译才又迈步进去，还很自觉地把暂停营业的小牌子给挂在门把手上。

老板停下正在收碗筷的动作，“有话说？”

“嗯，但我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

“那就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我叫白鑫然，你叫姜译对吧？咱俩现在就算认识了。”

白鑫然这个名字，姜译确实听过，他刚进队时候，偶尔会听老队员们提起，但大家除了叹气都不多说什么，原来……

“你的腿？”

“车祸，截肢了。”白鑫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姜译还是接不下去了。

“别别，我跟你说这个不是为了看你这表情的。”白鑫然看起来也不太会应付眼下的状况，“我就是觉得，你现在退役的话一定会后悔。”

“为什么？”

“感觉。”说着从柜台里翻出一张报纸，体育版上有姜译决定退役的那个照片，“你看你这样，是放下篮球的表情吗？笑的还能再难看一点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