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放懒得理他这嬉皮笑脸的模样直接问:“好了好了,这么晚才来可是查出什么了?”卞凉远点点头:“煽动学生闹事的人
和刑部有些牵扯,你上次叫我去查京都所有的赌馆酒楼,果然有问题,好几个都和朝中重臣扯上了关系。”
韩放咧嘴一笑:“那就对了!”“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用会试排名开局赌钱呢?”韩放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突然发现两人都还
站在院里:“啊呀,看我,进屋进屋!阿平啊,拿茶水来啊!”卞凉远一边喝水解渴一边听他说:“我听到路上有人说,买秦
奕买亏了,早知该买苏明阳。就觉得这是个赌局,这事儿以前在苏南非常流行,屡禁不止,每年春闱必定有人偷偷设下,可以
赌谁人中举不中,也可赌排名。”
“嗯,秦奕买的人是最多的,另外几个也不错,但是赔率更大,好像他是被人看好稳重头名得入殿试。”韩放狠戾拍了桌子,
阴阴道:“哼,想不到今年竟然敢做出这么大一个案子来!”说着像自言自语一般阴森絮叨:“谁让阿九难受,我就让他生不
如死。一个都不放过,绝不!”
“你在说什么?”“啊!没有!”韩放撇清,卞凉远一拍脑门儿:“对了!我还有一事,你最近小心一点儿,你认识秦奕。”
“嗯……认识。”韩放心里有些不安起来,果然,卞凉远说:“你去探他和送药的事,皇上虽然睁一只闭一只眼,却不太高兴
,我听宫女们闲谈说的,他发了几天火了,估计就要直接来找你了,你自己小心些,别老和他呛。”
——
上阳宫有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接着传来李适的怒斥:“你还敢进宫!?还敢来朕面前!?”韩放好脾气的说:“别把臣的脸
砸坏了,到时候皇上你就没得看了。”李适明明在气头上,被他一句话消了火,手挡了脸笑了一阵又假装严肃起来:“呸,收
起你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朕可不听你辩解。”韩放摇头:“臣没有要辩解什么呀?臣根本不知道皇上生什么气。”
“不知道?那朕问你,你可是认识考生秦奕?”“嗯!认识。”李适气又不打一处来了:“你又是干干脆脆承认了,你是不是
给他送药?单独探望过他!?朕这么信你,你怎么搞的?”韩放自己动手挥退了众人,抓着自己的耳朵跪下:“阿九,我错了
,可是他真的是无辜的,再说了刑上得太狠了,他又刚烈,总不能让他死了,什么都查不到吧?”
李适叫他起来,“好好好,你说什么都有理!”韩放说:“不起来!”“嘿!你又怎么了?”韩放愁眉苦脸地说:“阿九,你
扔的是你最喜欢的杯子……”
李适狠狠瞪了他:“好你个韩放!你自认为自己不如杯子就别起来了。”韩放一骨碌爬了起来坐到他旁边腻上去:“阿九不生
气了?”“被你这么弄习惯了!”
“说吧,你来是干嘛的?”李适之间绕着他碎落下来未束紧的发,韩放咬了他的袍子被他扯了出来:“嘶……你怎么跟猫儿似
的?张嘴就咬呢?”韩放这才说:“我来翻卷子的。”
“嗯?你先把这些天的事情都说说。”“说什么,什么事是你不知道到的?”“放,听话,说,你说的最清楚明白准确。”
秦奕,周不思,苏明阳,唐冼,刘陌,楚原山,刘成非
此头榜七人,秦奕苏明阳确实是两个才子有中会元潜力,周不思楚原山也不错,就这刘陌过于平实不出奇。李适听完韩放所说
,口中念叨不停:“苏明阳,苏明阳,我怎么就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得不行?真是苏明阳?”“是,苏,日月明……”“暗之反
为阳?”“就是那个阳了。”
李适脸上腾的就是重重杀气:“好啊,乌烟瘴气搞到后宫来了!你别管了!让卞凉远去查!我怕你再下去连命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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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凉远觉得自己手中薄纸似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事情越挖越深就越繁杂。
这根本是一潭看起来平静的深潭,某天冒了一根小草尖儿出来,一提才发现下面盘曲错杂丝丝缕缕纷乱不堪,剪都剪不断的牵
扯。从主考,巡查,到考生,官员,甚至连后妃都涉其中。赌局本就是朝中重臣,本来分配得当无论此七人谁拔得头筹都稳赚
不赔,可惜突然某天知道了,苏明阳是后宫一位妃子亲弟。
苏明阳苏明阳,怎么可能不熟悉呢?苏妃闺名苏明月,明阳明月,如此当然苏明阳更好。
这招好阴险,表面推了最清高刚直的秦奕出去,活该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当了这替罪之人,买卖题目之时就出现了一点问题,早
料到有人要去告密。如此只当他是舞弊处理,哪怕贿考一事曝光,死的不过是些虾兵蟹将,赌博一事还好好的藏着,真正操纵
这次考试的人就得以安全退去。最最寒心是早从春闱就开始精心安排了数月之久,他们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多巧妙的局,什么都赚了,以为李适对外三方都要开战无暇顾及可以浑水摸鱼?哪知这李适韩放两人才是真正的设局高手。
安平十七年,辛卯年秋试舞弊一案,贿买考官,泄露题目,赌榜,陷害其他考生,真是让人胆寒不已,此弥天大案共涉中书令
、侍中、御史台、礼部侍郎、刑部尚书、各省州知府等等大小官员共一百二十六人,考生刘陌为首三人,后妃一人。
皇上仁德,从轻发落,重者死罪可免,削官发配充军,不得入关,轻者削官,永不录用,考生除其举人身份,永不准科考,所
有人等一世不得执笔从事教育等事业。苏明阳和秦奕虽为不知情,但是实际仍旧是不得采用成绩,鉴于周不思为首的考生上表
。皇恩浩荡,重举会试,定于次年春,趁此恢复古制,秋闱乡试,逢子、卯、午、酉年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举行,春闱
会试,于秋闱次年春,即逢丑、辰、未、戌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举行,殿试于一月后,即三月十五举行。
自此肃宗摒弃了大利三百年前突然混乱的科举制度,沿用古礼并有一定改革,秋试考官各省之间官员不可负责本省,春闱考官
增加一倍,部分从地方调用官员,主考增至三人,亲王不定时巡考,考官于考生同日入场,未放榜不得出场、不得会见宾客。
卞凉远因此事调任刑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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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一事彻底忙完,楼檐上又是冬雪薄妆了。韩放理了一间干净屋子出来将秦奕接到家里,说是方便他安心复习,第一天不停
说对不住,反倒把秦奕脸逼得通红。后来他就甚少回家,模糊中听见过两人吵架,大抵是些“你就为了……和他又约了什么事
……”之类云云,也不好问,不隔多久就能见到韩熹微又已经娇俏依在他怀里,恶狠狠拔着他的头发,或者咬他肩膀。
唉,少年夫妻,羡煞旁人。
——
韩放的与李适确实达成协定,他重举会试,改革科考,韩放留在他身边直到小年夜方可回家。衾被里伸出一截手臂,李适拉了
被子给他盖好拥住:“小心着凉呐你!”韩放伸手缠住了他脖子:“那就过给你!”堵了他的嘴:“我自己来!”
“咳咳……”冬苓在外清嗓的声音传进两人耳朵里,韩放叹了口气放开他说:“上朝吧陛下!”“你一天不损我你是过不了吗
?”李适揪了他的鼻子,弄得那人哼哼唧唧讨饶才放开。“睡吧,你只要记得下午得去未明宫就好,其他的谁管你。”等李适
把被子给他严严实实捂好,冬苓才带着一众人来替李适穿戴梳洗。
等到他回来韩放才懒懒散散起身吃早饭,饭后李适说与他一些朝上新事,两人共同合计,有时候是想了些小花招来作弄旁人,
下午就去未明宫。若李适同回颜一起,他就窝在景德殿或未明宫看书,或者跑到藏经史古籍的那间阁里去翻些有趣儿的玩意儿
来打发时间,日子看似平淡的划过,唯一出的一件事就是有人对颜妃下药。卞雅云怒火不小,回颜刚有身孕,就被人下药导致
小产。韩放懒得去看热闹,李适在那儿呆了三天,回颜倒没怎么显虚弱的样子,还兴致勃勃的去找到底是谁害她。事情再简单
不过了,不过是冷宫里的苏妃气得疯了,与几个早就看不惯她嚣张跋扈的失宠妃子合计了一下,回颜宫里的宫女偷梁换柱,给
她的食物里面掺了不少红花。
卞雅云装作不知道她动用私刑泄愤,李适差了人去说别弄死了,还得留命给卞雅云处置,回颜封为元妃。韩放听到他这么说的
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一下下抽疼,李适问他:“你怎么了?”韩放挤出一个笑来:“没有啊。”“又骗我!”“我只
是觉得这样罚得太重了。”“好,以后不罚这么重不就好了。”韩放白他一眼:“你还有机会吗?你现在后宫只有皇后和元妃
两人,其他的你不是都遣出去了吗?只留着你那堆王子公主在宫里,谁知道以后还惹出什么事端来。”李适哈哈笑:“你可真
是,越来越心软了。”
李适看见韩放眉头浅浅结了起来,眼里好像有些水光,听他缓缓说:“阿九,我越来越怕你……”李适突然没了和他聊下去的
兴致:“真烦,朕真是做什么你都不喜欢!”将改革科举一事联系在一起,心里突然乱成一团,凭什么,究竟是凭什么朕九五
之尊,要听你号令?
这次提议是好,下次呢?下次我是否还能抵挡住你,万一你再次因为想庇护谁人引发一些混乱,我是否能处理好呢?
韩放突然放下手中的笔,跪伏在地上:“皇上,臣与您约定之日就快到了,已在宫中呆了三月,可否恩准臣明日回家?”李适
忙乱点了头,落荒而逃。
——
二月,春闱
三月殿试结束,状元周不思春风得意,秦奕为榜眼,苏明阳探花。
最是高兴,听说白子墨割下陈主端木霁霁人头悬于城上,秦主漆雕璮被重创,昏迷一月有余殁,秦国公主漆雕离降。听说白子
墨回都连马都没下直接冲到了自家门口,抱起女儿宠爱全现,听说白子墨……
韩放打着呵欠听阿平叽叽咕咕说着,韩熹微拎着他的耳朵骂:“一天就只知道去街上玩,你那几帖字可写了?”韩放看了看已
经开始败的桃花,心里叹,今年的春天可真是短啊!嘴上说:“让他说吧,我都不知道呢。”
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西南三国收复,禅至君琰身后便也会成为新郡,秦国一分为二,一半归陈管一半归禅管,降书已经
递交李适。秦国公主漆雕离也是一位特别女子,坚决主和,又对君琰暗生情愫,白子墨乐得充当热心人联络二人感情,李适更
是高兴,赶快送去大批彩礼,当作两人婚礼不能前往的补偿。陈小砚请旨出任郡官,就为此事韩放今日还和他吵了一架。
“冬苓,你说,朕错了吗?”李适脸上哪里看有得意,神色惨淡地问身边的人,“皇上,你们这些大事,奴才哪儿懂啊?”李
适唏嘘一下又说:“朕问你,朕不听他的,错了吗?”“您是皇上啊,好的就听,不好的就不听啊。”
“可是为什么我看见他那样心里觉得自己错大了呢?”冬苓呵呵一笑说:“小的可不知道,丞相来了,丞相肯定知道。奴才先
退下了。”“去吧!”魏严行过礼,看李适脸上那样子就知道必定又是和韩放争执过了,“魏严,朕就直问了,你觉得陈小砚
去是否合适?”“依微臣只见,陈小砚熟悉田赋税簿……”
冬苓在外间看了两人神色凝重的讨论,轻轻掩上了门。
三月末,陈小砚启程往陈郡
李适恐惧韩放对他的左右,刻意疏远,却在他见到自己恭敬行礼然后擦身离开时候快要窒息。张瑾澜封大学士,续修大利史,
韩放辅助左右。
——
未明宫
两个半大孩子问论语里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一篇,韩放懒懒散散胡乱解释了一通说大概是在讨论自己理想云云。两
人听得似懂非懂,“那先生又是怎样想法?”李昭笑嘻嘻的问,韩放想了想,眨眨眼:“吾与点也!”
李昭一本正经地说:“我就要和父王一样,当大将军!你呢?”他问的是李谦,两人熟稔干脆了省了那套虚礼,李谦摇摇头,
然后又像很认真似地说:“我想和先生一样。”韩放手指突然抓紧了书,然后缓缓松开,用手指悄悄桌子说:“再往下,念!
”李亨又招呼李谦附耳过来说:“你猜先生在看什么书?”“呃……不知道!”“我猜定在看诗。”韩放耳尖,点点头道:“
是在读诗,留着你那聪明劲儿把中庸被全了,不懂来问。”有些无奈地笑容逸出唇边,这还用猜么?他最能静下心来看的,恐
怕现在只剩下诗经了。
诗经·国风·邶风·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
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韩放抬了眼,似乎看见外面一道明黄身影,又觉眼花,自嘲笑着呢喃:“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
兮,不活我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谁又能真正履行生死契阔呢?
他却没有看错,李适确实是站在门外的,还有卞雅云和冬苓跟在身后,一手拉了五岁的李亨,冬苓还未通报,他却先喊了起来
:“哥哥!”李谦一回头,就看见一人扑进自己怀里。李适冷着脸进门来,卞后和冬苓跟上。
谦恭行礼:“微臣见过皇上,娘娘。”李适生硬的拉了李亨回去命道:“这是你先生,还不快行礼。”韩放有些惊慌,李适又
说了:“做学问先做人,亨儿,好好跟着先生学。懂了?”“是,父皇。”卞雅云一直沉默,知道最后才嘱咐了:“不许吵着
哥哥,记住了吗?”李亨点了个头。冬苓才引路走了。只是韩放一位自己错觉,李适的眼光仿佛想在他身上戳出个窟窿来似的
,暗叹:这又是怎么呢?是你要离我远些,我难道死命还贴上去吗?
鼻子嗅到一股暑气,下意识的捏了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呵,还真是什么都抓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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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热得人像要被融入泥土一般,李适点选了几人前往避暑。韩放就没想通,他明明不想见我,为何又要我随去?一直到了行
宫都觉得人少得心惊,不见卞后,更见不到元妃,连个随护的人好像都没有。李适分明是换了一种方法来折磨他,即不主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