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说出来,只是纠缠自己学这些他不喜欢的,对韩熹微只是一味礼节,再无其他。
身体随着雪化天冻一日日的衰败下去。
熬过最难的春天,他精神突然变好了,只是眼里不似往日清凉,一片浑浊。那日扯了韩广过去问:“小宝,告诉爹,是不是喜
欢医道?”韩广想起韩熹微告诫自己不准提这事,却在韩放慈爱的目光下怯懦点点头,韩放浅浅笑了,说:“把你娘找来。”
韩熹微一路骂着韩广到了,韩放出声阻止:“好了,也别骂了,他喜欢,就让他去学吧。我另有一事要跟你说。”
——
韩熹微听他说着就哭了起来,韩放也不再碍于佛寺之中,伸手擦了她的泪痕,“别哭了,若是难,你就放弃,不能累了自己,
可知道?”
“我不去,你自己为什么不做,偏把这烂摊子丢给我,韩放,你总是这么不负责,你不像个男人!”
“微儿……唉,罢了,那你走吧,我有些累了。”
“我不走!”
“你莫在闹了,我能托的人还有几个呢?走吧,出去!”
韩熹微被他赶走,却只是守在外面,蹲坐着不愿起身。直到太阳西斜时候,韩广不知道又从哪里拿了一数桃花枝来,上面已经
有毛桃结着了,满枝都是油绿的颜色,还有一两片残破的桃花挂在上面。
“娘娘!你看,娘!”韩熹微抬头,无力的拦了他,他献宝似的递给韩熹微:“娘,你看,小宝找到了一个桃花枝,你喜欢,
爹也喜欢,我拿给爹看好不好?”
“爹!”他不等韩熹微回答已经跑开,冲进里面去找韩放,原本清静的寺院,他一个孩子的声音犹未的突出,却没人特意管他
,只道儿童天性使然,自该如此可爱。
韩广伸手拉了榻上眠卧的人的衣服,赶忙把桃花藏到背后。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又伸手拉了一下,还是没有动静,他有些害怕
而且慌张,边哭边喊:“爹你起来了,吃饭了,爹!爹,不要不理小宝!呜呜呜呜……”韩熹微听到里面的声音,只抱着腿坐
在门口,泪过满腮没一点声响。好半天才缓过麻木的全身,几乎连滚带爬的进去,搂了嚎啕大哭的孩子:“小宝听话,爹累了
,在睡觉。”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不理小宝了!啊啊啊啊!以前、爹睡、觉小宝去、叫、他都、都会、醒的。”
“因为爹这次很累很累了,要睡好久。”
“真、真的?那是、那是、多、多、多久?”他一边还顺不上气一边问,韩熹微伸手擦了他脸上的鼻涕,“睡到小宝长大了。
”
门外,是那宽仁的方丈拦了一众人,“阿弥陀佛,此时莫去扰了。”
72 尾
“他跟你说的什么?托你把他交给我?”李适腿有些麻,干脆坐到地上,还是紧紧抱着那盒不肯松手,韩熹微摇摇头:“不是
,与你无关,他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李适便不再问,韩熹微伏到:“皇上万岁,再别让他这么记挂着了,一世不够,身后还
不得安宁吗?”
李适闭了眼不去看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天黑了又亮,冬苓担忧的又来问他:“皇上,用膳了?”李适缓缓的点了个头
,冬苓大喜,差人赶快准备下去,李适又说:“把太子叫来。”烦躁的挥了手让他下去,看他带了李亨过来,也不待他说话就
先命令了:“今日起,同朕一起上朝!”
李适将牢里那些心惊胆战了两个多月的人放出来的时候,桂子涂了满树。
安平二十三年,丁酉年,秋
景帝在位最后一场肃清朝堂,莫名而起,无声而收,十七人涉其中,后查坐实者仅九人,轻者贬,重者遣回原籍。
可用不了了之形容。
同时,长贞太子临朝。
李适翻着那几乎没有“韩放”二字的史籍,冷冷问张瑾澜,“你为何又拿来给我看了?”张瑾澜俯身:“当年子牧亲自删节,
又恳请微臣续修时候尽量不要提他,碍于种种,微臣答应了,可如今想请皇上定夺。”李适惨笑,他就这么担心会污浊了我吗
?我早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人物,也不得让他身后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还随着流言一起辱骂他!李适咬着牙根吐出一个字:“写
!”
张瑾澜感激点头,李适又说:“写!点点滴滴,一字不落,全都照实写!对错自有后世评断!朕就是要让他的名字,生生世世
,不论生死的和朕缠在一起!”
安平二十四年,戊戌年春,长贞太子上谏变法,出使夏郡,和谈
秋,归,重定契约,夏国复国,大利出兵替夏平定内乱。至此,当年景帝一气之,使得西边境纷乱,大利直面殷人强兵的不利
局面扭转。长贞太子德行品质,才学能力,再无人敢非议。
冬,景帝禅位长贞太子。
己亥年,隆庆元年,大利升平,迎来最后一个盛世之初
秋,肃宗出游,无归。
——正文完——
番外
那年初见的年岁,我尚是有些懵懂。不知道该干什么,父亲问过,我仗着最是年幼大胆狂言:“只是想寻求心中至宝而已。”
父亲先是笑,然后摇摇头便说:“你自上京去罢。”我心想算了,不过隐隐一个奇怪的念头,想想也就罢难道还真去寻了?这
便懒懒散散上京考试,也没奢想过进了殿试,甚觉那一路走神的皇帝好笑得紧,没听他发过话,竟是被点成探花。琼林宴上我
自品尝面前难见的珍馐,突听他点了我,便随意客套了回去。谁知他玩兴竟是极大,第二日仍拉了去。我因为身体不适,有些
恹。又被他点名,其实是有些不太高兴,张口就糊弄了过去,未免显得卖弄。正对上他最后说我有趣的眼神,并不是那般昏昏
然的样子,心下一惊,这皇帝才是个深藏不露的主。我竟昏了头没认出来。
初几年接触下来却发现其实有趣的人才是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决断的时候六亲不认连自己都能搭进去,温柔起来却是把人
融化成一池春水。莫名其妙就想逃开他,怕自己成扑火飞蛾,却又舍不得迈开步子。我一直以来都毫无上进的想法,却因得他
说了一句不想丢给后世一个乌烟瘴气的大利。他自觉大利天命未尽,不舍人为毁伤,何况战事流年苦难的绝对只是百姓。他外
表是温软如玉,其实内里包裹了一肚子阴谋诡计,决计不是表象上那么谦谦君子,君子一词是绝对不能放在帝王身上的,然而
你真要探究他内心,其实还是善良的,可以说到了一点懦弱的地步。所以他总是不断怀疑自己,怀疑别人,担惊受怕。看得我
心里发疼。
可等到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早已深陷。他那高贵身份各种试探往那儿一放,我便怕了,本是喜好偷懒耍滑的人,这麻烦,我还
是不要趟的好。正是这般时候,遇上了微儿。彼时她似乎十五六岁,名叫浮晓,她那摇曳身姿踏着莲步闯入我心扉之中。到后
来,几度送了她出去,兴致来时又招了她回来,这女子毫无怨言。端的一副我让她死她也会欣然赴死,真真一副真挚性情,看
起来污秽,堪堪藏了一副如水心肠。善良,刚烈,把一腔真情交付予我,原来我还真的给寻到了,寻到了心里最真最美的化身
。
一头扎了进去,以为总算守得三生求来的姻缘。
这些年细数下来,似乎总是平淡的,最凶险不过那晚,才终于在和微儿成亲之后再见他那般真挚的神情。哪怕是他让我唤他阿
九时候,也不如此番。知道他因为微儿一直心生嫌隙,其实当时半是真心,另一大半,只是我在气他又恋上回颜。这时的眼神
哪还能让我有其他心思?到后来又是翟天青,实在恨得他这德性。可惜这人真是胡闹,追出来那样子又勾了人一身魂回去,这
才知道何为一生一世。微儿是我塑在心里的印子,不过是自己幻想化身的实体,不是不爱的。
只是真实的情爱哪有先描画出来的道理?阿九才是那般蚀骨爱恋,若真要问我何时迷途其中,怕是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或许早
在第一次对上他眼中那点点精光的时候我就输了。可笑我误了大半辈子也就算了,还耽误了微儿一世。
“咳,小宝你又在这儿干什么?”我蹲下身去看他在地上画圈圈,这孩子认真地答:“我在画圈圈。”我真是好气又好笑,便
问他:“那你娘呢?”“不知道!”“这孩子,过来!”“哦!”小宝似乎还很舍不得地上的圆环,拍拍手站起来被我抱到怀
里,“哎哟,你一天都吃些什么长这么胖!”“嗯,娘说了,才不要都像爹一样什么都吃不一下然后长得这么瘦。”“什么时
候叫你来训我的啊?嗯?你这些天没过来,都跟着你娘都学了些什么啊?”“娘说你这两天不舒服,叫我不要来吵你,学了好
多东西!都不记得了!”我被他一句话逗得又是想笑又想揍他,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他小脚晃荡着,一点点柔软地砸在我腿上
。罢了,明明记得却怕我往下问,全部都说不记得。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像谁。
“冷不冷?”我搓了搓他红通通的手,胸口被一个小脑袋摩挲了几下,生怕我不懂还开口说:“不冷,娘说过了这几天就暖和
了,爹,娘说要送小宝去看爷爷,谁是爷爷?”“就是爹的爹。”“那爷爷长什么样子?”“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嗯,还有两个耳朵,两道眉毛。除了爷爷,你还有大伯,还有二伯,姑姑……”“哦!好多人啊!”“是啊,你秦伯父就是
爷爷的学生。”“什么是学生?”“呃,就是,阿青叔叔就是我的学生。”“那爹是谁的学生?”我被他问得无言,只好答:
“我也不知道。”“小宝不想去!”“那就先别去。”“以后也不去!”“一定要去。”我真是有些言词匮乏了,竟和他在此
用耍赖一般的语句争论。
这些日子以来,身体越发差了,被他丢到这地方也好,省得他看见我如此枯槁容貌。可是我也真是舍不得,不甘心,桃花已经
开了,寺里只有两三株桃花,却成为我日常流连之所。微儿捏了衣服给我披上,又骂:“你自己不着急着这身子,可别让别人
心烦。”我浅笑,“你也知道反正是治不好,又何必多拖些日子?”“韩放!你真是无耻到极致了,每每说这些话为了让我难
受吗?”“微儿,我只是在和你说一个事实,你偏偏是要避开,我自己倒是挺想多活几年,我走之前平之给我看过,他那样子
我还看不出名堂来?”
“你那死死记挂着的人倒舍得把你丢到这里来?他不是……”“他根本不知道,哪怕知道他也饶不得我,好比是他若杀了小宝
,我也不会放了他。”微儿脸色变了,双眉凑起来,怯懦说着:“你竟是怕他知道你病了心软,叫平之不说的吗?”我顿了一
下,点点头。“你、你真是,何必要去帮那太子呢,若平之在你断不会如此的。你这叫人,唉……”我伸手抚上她的发,说:
“平之在自然好,我可以多拖拖。可是我不帮太子,天下日后少不了因为兄弟之争引发的动乱。”“你到底还是只为他,我却
竟然没资格骂你,我何尝不是痴傻着的?”
“唉,可是我还是心里不安稳,不知道这太子日后会如何。”“你都到这儿了!还紧着这些干什么!”她厉声训斥了过来,然
后又觉得自己失态了,几度呼气,最后憋了一句:“水冷了,我去给你换点温热的来,书给我,不许再看了!”我乖乖递上去
,对她解释:“是琴谱。”被她瞪了一眼不敢再惹。嘻嘻笑过去,这人还真是,没了以前那模样越发一板一眼起来。
哪怕是再努力的想撑过去,但是气候变幻的春天还是加重了我的病情,我本来是不甚紧张的,只是微儿装得轻松的样子反倒让
我担心起她来,气得她数度骂我做人太傻,该糊涂时不糊涂,该清醒时又糊涂无比。我却无法不分神去宽慰她,我想起往蒲山
来的路上,半夜总是有人提我牵了被子盖好,就是到了寺里,她也小心躲着我做了许多。本来就想这么装做不知道下去,却被
慧慈大师点破,两人干脆大方承认不再闪避。她如斯看不开,我又何尝放下?看来此生,我是无法成为少时憧憬的样子了。越
是在此呆下去越是想见他,可是我如今哪里还有他喜欢的半点样子?
镜子里是一脸病容,脸色蜡黄还透着死气的灰白,眼眶深陷,骨瘦如柴。一气之下折了所有能照到脸的物件,连水中模糊景象
都不敢细看,呵呵,我何时成为如此在乎容颜的人呢?阿九,还好你不用看见我这般模样!天气转暖了,初夏的光华和我正是
相反。小宝见了我越发多言,我知道他心里隐隐约约害怕着什么,却也不知如何办,每次只紧紧抱了他,只祈求他长大忘了最
好,反正我这个父亲也是失败的。
自昏睡中醒来,我也不知自己是睡了多久,难得又有了长久不见的清明,今天精神似乎格外好。趿着鞋披了外袍往外走,小宝
又在看蚂蚁排着队爬过眼前,我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晃得有些难受。有些费力地抱起小宝,听到他嘻嘻哈哈的笑声,我捏了捏
他的脸问:“小宝,告诉爹,是不是喜欢医道?”我看他有些怕,又有些向往,然后热切地点头。又和他说了几句,无非是日
后好生学习,什么都不能荒废之类,然后差他去把微儿叫来。
微儿是有些慌乱的,我却忽略,自顾说着要她把小宝送到云州,“……父亲嘴上说着不想再见我,哪里舍得。可惜我不孝,让
他担心了半辈子,最后还先他而去,他没嘴上说得这么严苛,他早在信里问起了小宝,不会为难你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交代的这些我知道了,我会送他去的,你别担心……”“微儿,你别和我打岔!”“你要是敢撇下我,我就死缠着你也不放!
”
“胡闹!咳咳、咳咳咳。”我被气得不轻,本来就中气不足这下还把自己激得咳嗽起来,她上前被我不耐烦地打开,“你就这
么不懂事?小宝还这么小,你好歹顾着他吧?”“你父亲问起他又未曾问起我,他能进你韩家大门,我可不是你父亲认可的人
,他自有韩家养着护着……”“啪!”我真是糊涂了,看她脸偏过去,半脸红红,虽然我气力不足这巴掌也是下了狠劲的,“
韩熹微,你怎么就不懂,你是他母亲,韩家再是好,也不若你清楚!”“我!”“唉,微儿,你何苦执意如此呢?我哪来的福
气活着不放过你,死了还拉你作陪?”
她长久不说话,只是流眼泪,“小宝想学医,让他学吧。”“嗯。”“也不必告诉父亲始末,只说此生不孝,愿下世不再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