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了令不准人进去,何况这里面……也确实不是什么干净地方,您也听说了吧?”
“混账!”卞凉远立眉横目,骂:“谁准你在次污言秽语?”另一个守卫连忙开口:“国舅也,怪小人们嘴笨,可是昨日侯爷
大闹一场,您也知道我们不可能拦得住他,但是里面的人说了,谁也不想见。”
他恋恋走了,又有些气,却也懒得再纠缠,还是先把正经做完才好。
约七日,星象所指,祸在西,上奏称实为韩放,恳请诛杀。张瑾澜卞凉远等人据理力争,称无实据,不得全信,恐错杀触怒上
神。
遂罢,责令其前往浅觉寺,终身礼佛不得离开,洗净自身冤孽。
韩放颤抖接了旨,冬苓想上前被他生硬拒绝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到底是牵进了太多,也只好将此事描写为妖星作祟。卞
凉远神色忧虑的接他出宫,一路上一人一轿并无多言,替他打了帘起来,却换来冰冷一句:“你们又多什么事!”卞凉远气急
骂了:“我同少游,冒了犯上之险为你换来一丝生机,你怎如此不爱惜?非要死了才好?”韩放咳了两声,大约也是觉得自己
颇不识趣,艰难扯出一个笑来,却有些森然。
韩熹微早是守在门口双眼红肿,阿平被韩放过去扯了出来推给卞凉远:“把他给我带走。”“老……”“你别叫我,我也不与
你说那些假的,一则我真是一无所有,你跟着国舅才有活路,二则我此去必是再无返还之期,你跟去也不过是拖着我心烦,三
则你别不识好歹要死要活跟着我,非要让我终身愧疚才好的?你滚吧!”他怯懦想说什么,被卞凉远瞧见他那一脸不耐烦又有
些担心的神色,一把牵了阿平走了。
进了门,韩放脱开韩熹微的手说:“你也去平之那里将小宝接走,即刻启程返还云州。我早修书与大哥……”还为说完,韩熹
微一巴掌呼到他脸上,突然哭出来:“韩放!你我二人夫妻虽无他二人尊贵,无甚责任在身,却也曾情投意合,更当福祸同担
,你如今把阿平支走我无话可说,凭何来丢开我?”
韩放长叹一口气:“微儿,我此生最对不起的一人就是你,我韩放今生何德何能娶你为妻,最可笑是还负了你,可是我从未想
把你丢下。咳咳……”“放……”韩放听她叫自己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从未想过竟是如此动听,只淡淡一笑
:“微儿,你听着,我担心皇后会对小宝不利,她虽答应了会护小宝周全,我却不信,毕竟除了皇上,她更担心卞家。你带着
小宝回云州,苏南苏北,是三皇子的封地,韩家又在云州根深难撼,小宝才会安全。”
“放,你不用想些借口了,我也担心小宝,但是平之一定会护着他,何况我去韩家,也不一定能进你韩家大门,我托平之送他
去,行吗?你让我跟着你,至少让我看你安安稳稳到那儿!”
“你我二人已欠平之太多,毕生难以偿还,小宝你带走,阿九可能还就算了,让平之送,不是让平之送命吗!”“那我带着小
宝跟你走,放!我求你,不要让我去,我经不起你一再的抛弃,至少在这一程,我陪你!”
“……”韩放张嘴,却无言以对,她那一双眼眸红肿,这时候闪着坚决的目光。阿九你看,我的夫人,亦是这样一位用情至深
的女子。只她牢牢记着我那早已成空的海誓山盟,贻误多年。
“你把小宝带上还了得?天寒地冻的!”
“我心里不安定,我怕,我觉得……”
“呵呵,好了,别怕,他不可能再逼死我了,路上一定安全的,你把小宝带会云州,这样他以后才会安定,对他以后也是好的
,若是问起我来,你若不想照实说,就随便编吧。”
韩放毕竟不是真正的犯人,只是一个被人唾弃的“祸星”,也算不用动用囚车。李适坐在轿里,远远掀了帘子看,虽说没有手
脚铐链,也必定没有软轿马车。哪怕有白子墨三人里外打点,能糊弄过去一些,也不过是不为难他而已,这世道,落井下石多
,雪中送炭少。何况,韩放并不是一个人人尊爱的人,他呵出一口白气,冬苓在轿旁问:“陛下,可是要回了?这天怪冷的。
”
“回宫。”李适放下帘子,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又想起他竟对自己儿子下如此狠手,立刻咬紧了牙根,这是为何,他都
这样心狠手辣,自己为何还要念着他的好,这么挂心。
——
逼近年关,天气稍微转暖,李适的心情也好了些,各宫颤抖的婢子太监们也松了口气,冬苓知道他前些日子惦记着韩放走时的
风寒,现下天好些了,病也应该好很多。
其实韩放一出京便上了一辆车,是卞凉远安排好的,押送的两人收了好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天高皇帝远的,蒙混一下并不碍
事。长途赶路,虽未披星戴月的,但也是隆冬,无疑给韩放添了一层冰霜。
驾着车感叹真真是天威难测,里面的人,前脸还是得宠,恨不得摘星掏月只博他一笑。后脸就失了宠,被这什么混账理由打发
到那些奇怪的地方去了,年纪轻轻的被逼去蒲山当和尚?还是说他真的如同流言所说,害死了皇子?旁边出来一人哈了口气说
:“换我来吧,你也进去暖和一下?”
“诶!行!”躬身进去,“咳咳咳咳、咳咳”韩放见他进来,压了一下自己的咳嗽,冲他一笑,看得他心里一阵紧张,略微挣
扎了一下便问:“你可还好?需要些水喝?还是下个村镇的找个大夫看看?”韩放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不用
了。”“那可需要放慢些?”韩放还是朝他微微笑着:“真的不用了,您只管赶路,快些也不打紧,快过年了,这慢慢走也不
好,蒲山也不是很远,快些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回去团年呢。”
……
71
冬去春来,未明宫里虽无人,但桃花却灼灼燃了一季。等到花开始谢的时候,李适又发了疯似的,命人想办法不准桃花败去,
谁若有法子,他便重赏。没来由地觉得心慌意乱,各伺候的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不轻,魏严劝谏两次,他收敛了几日
,过了又故态复萌。终于是回颜受不了了,求卞雅云赶快想个法子出来制止他,她已经被女儿弄得心烦,又要对着每天跑来的
李适,突然多了这么大一个儿子,还净给人找麻烦,她真的恨不得也拿下人来出出气。卞雅云也头疼不已,李谦已经前往封地
,李亨日日无精打采,也是想法设法为难这些宫女太监,一个皇宫乌烟瘴气的。
张瑾澜对着愁眉苦脸的卞雅云一笑,说:“你叫人做假的桃花弄到树上不就好了?都乱了阵脚,如此简单还需磨蹭这些日子都
想不出来。”卞雅云赶忙找人做好,李适看着整园的假花,也不闹了,却整日冷笑。不过十日,一场初夏的暴雨倾盆而至,依
旧把那些“开”过了花期的娇柔打落一地,众人惶恐,冬苓却淡然宽他们的心道:“放心吧,皇上不会再闹了。”
果然,李适看着啊红黑相间的泥,一地凄惨状貌,只是浅浅出了口气,当日,封了未明宫。
自那日之后,整天整天的大雨像是停不下来,李适夜里睡不安稳,水里掺了凝神的药,浑浑噩噩睡了。好像觉得门窗被大风吹
开,有一双凉透了的手轻柔的抚着自己的脸,吃力睁开眼,突然笑开了,竟是韩放,努力板着脸问:“你、你竟然违抗我,偷
偷跑回来了?”坐起身来,韩放也坐在榻上不说话,两人离得很近,只是韩放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自己先呵呵笑了:“没关系
没关系,我不知道你来过,这么大雨,你有没有淋湿?要是病了……”
“我是不该回来的。”韩放抬起脸来虚弱的笑,李适发现他脸色很苍白,想过去问问是不是冻坏了,手也很冰的样子,“你…
…”李适伸手摸了他的头发,韩放笑着说:“方丈说我尘缘未了,只准带发修行。”
“所以他放你回来了?”“阿九。”韩放不理他的玩笑,微撇着眉头唤,从未见过的担心,他说:“你这些日子折腾了不少人
吧?对不起,李元棋天资不高,却不安于现状,现下看起来是宁静的,可是谁一挑拨便不可收拾,又极容易被人控制,他不死
,日后大利便少了数十年安宁。”“其实我知道。”“是,所以我才心怀愧疚,那毕竟是你儿子,如同小宝,再是不挤,我亦
怀抱希望想护他周全。”
“放……”
“你听我说完,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你让我说完罢!你在西夏花的心力有些过多了,我知道你是为李亨留着让他收拾,可
是也拖得太久了,赶快解决了可好?”
“嗯!知道!”李适听他絮絮叨叨交代了不少事,觉得好笑,皆点头称自己记下了,突然韩放问:“阿九,你说,如果我不是
个男人,我二人会不会好些?”李适摇头:“不会,如果你不是男人,你必不会参加科举,也就,遇不上我了。幸好啊!”李
适将今天特别奇怪的人搂进怀里:“幸好啊,你是个男人,我遇上了你,放,你莫怪我。你不会怪的吧?”
“傻子,我从没怪过。那日说的话重了,我知道,江山对于你来说是硬生生塞给你的,是推脱不掉重比天大的责任。也是你一
直担着这担子,我才会钟情于你,否则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而已。”李适笑,韩放突然面色痛苦不舍:“阿九,
我要走了。”
“不准!”
“阿九,你已经留不得我了,虽然我有好多话没给你说完……阿九,你听好,我要你每年都替我看桃花。”
“那也得等雨停了再走。”
韩放听完无声笑了,李适这才发现他身上根本没有雨滴,干且冰凉。他有些心慌,却见怀里的人突然消失不见。
“放!!”冬苓听得他这一声,整个宫殿都绕着这音不散。如同鬼魅一般有些渗人。
他连忙赶进去,看见李适窝在榻上,早已泣不成声。
——
整个夏天,官员们人人自危,李适已经揪了十数个当时最上书最积极的人进牢里,第二日就审了个死案出来。统统秋后问斩,
每日朝上越发阴霾,动不动就发火,魏严一气之和他对骂起来。李适躲进封闭了的未明宫,整日不出。
李延煜讨了个没趣,被白子墨讥笑:“呵,你不是叫我不要去惹他吗?如今好了,他要疯便疯,我看也不错!”“墨儿!乱说
话!”
“李延煜!你李家的人真真都不是好东西,我知道你不让我去趟这浑水,是怕我触怒李适自找麻烦,可是你想没想过子牧?你
可想过他?他何其好受?他走的时候,天气尚恶,带着病上路,他是经得起那样折腾的人吗?你好狠的心,你九弟好狠的心,
他既能如此对韩放,你呢?会不会又有天如此对我!?”
“墨儿!”李延煜抱了已经接近崩溃的白子墨在怀里,紧紧不松手,慢慢拍着他的背说:“我不会的,我宁愿杀了自己也不会
的,他们两不一样,和我们没法比的,所以你不要再添乱了……”“我知道,可是瑜之,我心里难受啊。”
——
一个个都被赶了出来,张瑾澜默默带了一个素服女子出现在未明宫外,她道了谢,听见里面又是一阵桌椅翻乱,骂:“滚出去
!朕说过不准进来!还进来干嘛?”
“我看皇上中气十足,倒是我来错了。”
“韩熹微!?”李适瞪了眼,一把抓着她,“你告诉我,误传,对不对?谣言而已,梦境不过是我自己惊吓自己!”他突然笑
起来,慢慢拍手:“哈哈哈哈,对,是我自己吓自己的,这么久了都每个准信不是?”
“皇上,他真的去了。”
韩熹微平静的吐出这句话,李适冲过去死死捂了她的嘴:“胡说!你诓我呢,欺君之罪,你担当得起吗?朕杀了你,杀了你!
啊!”“他走了!”韩熹微咬了他的手挣脱开来,慌忙退到门边,紧紧护着手里的盒子,“你看看你这邋遢样子,原来他韩放
一生,竟是白白替你丢了命,你哪里配得上?”
“配不上?哈哈哈哈!”李适又一个箭步跨到前面捏住她的脖子:“那你呢?你又配得上了?”韩熹微美艳的脸被涨得通红,
李适突然放了她,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连连退去:“我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我……”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你二人心意相连,早已溶成一体,你骗了自己多日又是为何呢?”韩熹微举给他:“你还记不记得他
曾说过,分他成两半,然后让我二人一人一半拿去么?”
李适一把捧了过去蹲下身来再也不动,听韩熹微继续说:“其实我一直跟着他……”
——
韩放知道韩熹微一路跟着自己,气,却无法。
一路进了浅觉寺,方丈与他坐谈数日,只说:“你尘缘未了,落发不过是个形式,你当知道,三千烦恼,皆有心生。”“我只
是王命在身,终身不得出寺而已。”
他话语轻佻,却并非讥笑,方丈会心一笑:“你有慧根,却无佛缘。本该成为一代圣贤,可惜……”
“可惜空惹了一身脏乱,自身难保,谈何大成。”
“可惜,你亦命数将近。”
“哦?”韩放盯着这年长的智者长久无语,慢慢吐了一口气:“其实我知道,倒是头几日风寒倒是累了您了。这病根一直就在
身上,生来就带着,怨不得谁,能活过这些时日才发出来,尝遍人生,我已经心满意足。”
“依老衲看来,施主并未满足。”
韩放被他惹得笑出来,有听他道:“寺外的女施主,似乎也还不满足。”
韩放慢慢收起笑,方丈站起身来默默走开。
夜里,听见有人推开房门,韩放轻轻点燃了蜡烛问:“你怎么就这么倔?”韩熹微不说话,韩放又问:“小宝呢,我知道你带
他来了,一路上折腾的,可还安好?”
“嗯。”
“唉……”“咳嗽好些了?”“早是好透了。”韩放将蜡烛放在桌边坐在椅上,韩熹微问他:“那精神还是不是很好,我找大
夫来看看吧?”
“不用了。”
相对无言,韩广高兴,再不偷偷躲着看他,每日等他坐禅完毕,便缠他央求教他习字,韩放知道他小小的心里有些疑问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