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居注(出书版)+番外 BY 寒衣

作者:  录入:06-02

这么想着,方季北起身,准备处理朝政去。眼看就是年关,很多事都要在年前处理,他也就忙得厉害。而他还想要在年后颁布

一连串法规,这自然就是毕子灏忙碌的范围了。

他离开毕子灏怀抱,毕子灏觉察出怀中空了,在睡梦中蓦然醒来,睁开眼,正对上方季北双目。

他先是愣了下,随即露出一个笑来:「季——」

「轰隆」一声巨响,淹没了毕子灏的声音。床上两人脸色齐齐大变,方季北马上下地,就要往外冲。

毕子灏连忙拉住他,飞快为他穿上衣服,才放开手。方季北步子有些踉跄,想来是昨晚纵欲的结果。

毕子灏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忙找来衣服穿上,跟着他跑出寝宫。

出了寝宫,向着声音的大致方向看过去,两人都是倒吸一口气。

——黑色的烟弥漫,布满了皇宫西侧的天空。虽然隔得远了,也能看到金碧辉煌的宫殿被削去般残缺了部分,天上甚至有砖屑

散落。

毕子灏呆住了。脑子里瞬间闪过的念头是:西侧,似乎住了几名炼丹的术士。

帝王炼丹,大多都是为了长生。当然前朝的承昭帝没有炼过,因为他根本不信,也不会给任何人下毒的机会。

而当今的燮余帝召术士入宫,却是主管杂学技术的余华章建议的,理由是长生丹虽荒诞不经,炼丹的一些原理和产物却是很有

用,像是有些可以用来腐蚀或保护金属的液体,便是术士合成出来的。余华章自己擅长机关术数,和方士多有交往,特意请了

几名。

而这场爆炸,就是从他们的炼丹房内起来的。

当然此刻,已经没有那叫做「炼丹房」的建筑了——原来是炼丹房位置的土地上出现一个深坑,焦黑的土地有火的气息,断垣

残壁间可见零落肢体。

「子灏,别看。」站在坑前的方季北伸出手遮住毕子灏双眼,沉声道。

想说不就是死尸吗我见得多了。但还没张口,已感觉到了覆在脸上那只手的颤抖。

毕子灏移步缩到方季北身边,拉住——或者说是抱住——方季北手臂,靠着他。

方季北的声音依旧很稳,连毕子灏都听不出异样:「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是余华章的声音,颤抖着:「皇上,是几名道长在研究……前些日子我听他们说,爆竹里面的火药可以烧得更厉害,然后

我就提说那用来做火箭不是更好,结果……」

毕子灏只觉覆在眼上的手抖得厉害,他干脆抬起手,覆在方季北手背上。

「你是说,他们成功了?」方季北问道。

「应该是,但……」余华章顿了下,忽然高声叫道,「明吉,你还活着?」

毕子灏听到一个嫩嫩的声音响起,想来就是那个「明吉」。

「余大人,我是去买硫磺的,我师父师叔呢?这里怎么了?」声音颤抖而带着恐惧。

毕子灏拉下方季北的手,覆到他唇上,轻轻吻上去。

「他们……被炸死了……」余华章声音非常低,「大概是他们没防范好,结果爆炸……」

「不可能!」明吉高声喊道,「我师父师叔炼丹这么久,怎么会连防爆都做不好?而且剩下硫磺不多,配出火药也不可能会很

多——」

「剩下的不多?那是多少?」方季北声音响起,有些锐利,「明吉,你能推断出你师父师叔用什么配出火药的吗?」

他并不了解炼丹,只是直觉地问出这话。

余华章比他明白得多,马上就知道:「对,主要是份数……明吉你记得你走前他们合成火药的配方吗?」

「五份硝石和一份木炭粉,但是硫磺连一份的量都不够,所以我出去买。」明吉回答道,声音哽咽,「师父……」

「余馆长,找一处安全僻静的地方,保护起来,再找几名擅长这方面的术士,和这位道童一起配火药。」方季北沉声吩咐,余

华章低声领命。

「这一次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再有这种情况发生。至于死去的人……我会跟孔相商量,为他们厚葬。」

「呜……我不要师父厚葬,我要师父……」小道童哭着说道。

毕子灏抓着方季北的手,放下,对着余华章道:「余馆长,这种事你管好西院这些人,别让他们出去乱说。这房子毁了,其他

房间也有受伤的吧,你先处理这小孩的事,我来处理这边。」

「……呃,因为大家都不太看得上炼丹术士,所以附近房间倒没什么人……」余华章道。

毕子灏明显感觉方季北松了口气。他微微有些心疼,看着余华章:「那你还不快安置这道童?你身为术馆馆长,不会不知道这

火药有多大威力吧,要是配方流落出去……」

他话没说完,语末有些寒意。余华章自然明白,连忙领命。

第九章

毕子灏把方季北拉到书房,把他按在椅子上,然后半跪在他身边,把头靠到他身上。

「季北,不要太难过,这是无法避免的……」

「要做大事就不能怕死亡,不管死的是自己还是他人。」方季北平视前方,轻声道,「我知道,我很清楚。子灏,你不用为我

担心。」

他又怎能不担心?

毕子灏正要再说什么,书房外传来脚步声,打断他和方季北的独处。

「皇上,皇上你没事吧?」人还没到,声音已先传进来。孔之高的呼声显示出极度担忧焦急,脚步声也是极乱,片刻闯入房内

毕子灏已经站起身,转头看着他:「孔相,皇上没事。」

孔之高见他二人好端端在书房坐着,松了口气:「还好……我听到那声巨响就赶过来了,一路上担心得不得了,幸好你没事…

…」

他仔细查看方季北,确定他没有任何伤,又道:「皇上,以后还是把危险事情放到宫外去做吧,在皇宫里放那么多人,本身就

很容易出事。炸到旁人也就罢了,若皇上你出什么事……」

「什么叫做「别人也就罢了」?」方季北忽然高喊出声,他脸色很是难看,瞪着孔之高,「种地、制造火药……这些人可能比

我重要得多,老孔你——」

「也许在他们的行业里,他们都比你重要。但是在大岳,没有人比你重要。」孔之高直视他,「皇上,你身系整个国家,你的

安全远比其他人重要。因此……皇宫可以缩小,扩出外城来用作他途。但这些什么杂学院,一定要迁出,换个地方!」

方季北侧过头,睫毛挡住眸子。

「我知道了。」他最终道,转而看向毕子灏,「子灏你想个好名字,我从内帑拨点银子,在京郊建个杂学院好了。」

「皇上,内务的银子,恐怕剩不多了。」孔之高并不直接掌管内务,不过朝中大小事都要经他手,也便知道这一点。

「银子就是用来花的,反正我也不做什么,国库够了就行。」方季北道,「国库和地方府银,其实有很多都是起义时抄家所得

。前朝末年贪官污吏横行,有钱人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么做也算不上错。但以后不能指望用这种方法,还是得努力啊。

虽说他节省,但皇宫省下来的终究是小钱。方季北也知道「藏富于民」的道理,只是前朝末年百姓担子太重,几乎已是疲敝不

堪。乱世之中,盛产发不义之财的,却少有真正能富国之士。

君子耻言利,从这点上来说,方季北和孔之高都不是君子,他们深知利的重要性,却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

毕子灏也不是君子。他眼神闪烁数下,微微现出为难之色。

孔之高道:「皇上说起这来,我倒想起小何禀报过,说江南有一商家,生意做得极大,简直要遍布半个江南。等年后若有空见

,我倒想去拜会一下主事者。」

他这么说,却是为了方季北。要知他身分可是一国之相,商人再如何富有,还能与国家抗衡不成,根本不可能劳烦宰相亲临。

但孔之高是想着尽量让那人在国事上帮忙,就定要礼贤下士。谁叫他们连同大部分户部大臣,都不擅长钱财主事呢。

毕子灏松了口气,但心中又隐隐有些失落。

他当然知道那商家是谁,前朝羽慕公主最擅理财,前朝时她经常往宫外跑,虽然只是拿来玩,也经营了不少生意,并且个个赚

钱。

可他不敢说,一来怕引起方季北疑心,二来也怕公主借机图谋。结果被孔之高占了先。

方季北表情好了些,却不是因为他。

活到近二十,毕子灏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会吃醋。

真想霸占这人的所有情绪,让他的喜怒哀乐都因自己。

虽然肯定做不到。也只能尽量努力,为这人多做些事情,至少,占据他大半情绪吧。

于是又是辛苦一日,这几日半月报那边不需要毕子灏处理,他也就乐得陪在方季北身边,两人各做各的,偶尔一起商量。

******

一天过得很快,到了夜间,熄灯躺在床上,毕子灏侧过身,看着方季北。

床的另侧呼吸声清晰,毕子灏知道他还没睡。

过了一会儿,方季北先开口:「子灏,你累了一天了,怎么还不睡?」

毕子灏移动身体,贴近方季北,手缠上他:「我在替你伤心。」

方季北一愕,身体有些僵硬。

「看着朋友的死去和背叛,身边人背离了最初的理想,战争中无数的人死去,新的国家是用血累积起来的……即使已经安定下

来,依然避免不了死亡。为了更多人活得更好,为了惩戒警告那些变了的人,还是要流血……」

毕子灏紧紧抱住方季北。

「我知道你不能伤心,如果你处处顾虑、舍不得任何一条生命、为每一点事伤心,你就灭不了大韦,你也无法建立一个新的大

岳。而死去的人,将会更多。」

他把头埋在方季北胸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但是我知道,你是最珍惜生命的……你希望每个人都好好活着,每一条生命

的消亡对你而言都是打击。可是你不能让自己伤心。战场上,舍不得死亡,就无法取得胜利。」

而治理国家,是比推翻一个政权更加艰苦的战斗。

这种强力火药的出现,可以在采矿上大大节省人力和减少危险,如果用于战争——大岳北疆南疆都有隐藏危险,只是此刻北疆

刚好也在内乱,无暇他顾而已——可以避免无数死亡。

因此就算在研制这火药的过程中可能还会死人,他们也不能放手。所以方季北不能伤心。

黑暗中,毕子灏看到方季北的眼闪了下,像是莹光。

他凑上去,吻着他的唇,吻着他的眼,吻着他的眉。

没有一个女人可以霸占他的他。因为她们不会懂的,身为一名皇帝,到底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方季北这样「与众不同」的皇帝。

我来帮你,我来守护你。

我会和你一起治理好这国家,尽力守护好你想保护的。

毕子灏想着,没有说出口。

有种感觉,虽然眼前这人向来不够细腻,但此刻并不用出口,他也能明了。

身体被抱住,方季北手心的热度告诉毕子灏,他需要他。

灯灭香尽,鸳鸯交颈。

******

有些话,说出来之后,就会改变一切。

毕子灏和方季北之间的关系,随着毕子灏那晚的话,改变着。

方季北本能地不好意思,本能地有些想逃避——像他这样的强者,一旦被人看穿内心深处的温情和软弱,是很尴尬的一件事。

毕竟这点,是连孔之高都没看出,至少没说过的事情。

这种暧昧一些的气氛,使方季北在面对毕子灏时,总有些不自在。造成的结果却很诡异——因为不自在,就连对方的求欢都难

以拒绝,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毕子灏其实不希望这样,他想要一个因为两情相悦而不拒绝他的方季北,而不是眼下这情形。

年关将至,大家都忙。皇宫内那些技术人员的改迁是个大问题,已经在京郊找了座僻静的宅子作为研究处。年后春忙之前就要

快些动工改建,以免误农时。

皇宫外城干脆改为书院,毕子灏招了不少孤儿学生,这过年的,还得好生安置他们,也没多少时间跟方季北交流自身想法。

其实也是没办法交流。方季北的身世、想法、行为,他现在几乎全盘了解,甚至到了方季北一皱眉他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程

度。但方季北并不了解他。有时候方季北也会问他一些问题,但他总是几句带过。方季北向来很尊重别人,也就不多问了。

两人之间,总还是有隔阂,方季北对他可能连信任都谈不上,感情这方面太微妙,更是无法再进一步。

江南那边,孔之高已经和商家联系上,据说主事者很乐意为国家效劳,愿意过来为官府制定规章、指点运行方法。

国家经营的盐铁酒、漕运等,甚至驿站,都是一团糟。无数人在其中中饱私囊,普通百姓和国家都得不到好处。

只有漕运一项,若穆老丈的良种能在北地播种,北方有可能自给自足的话,倒有希望解决——到时北地将不再依赖南方的粮食

,只需运少量物资即可,完全可以废除漕运。

但其他弊病,必须要懂得的人来处理。因此方季北对那位江南富商很在意,研究了不少关于对方的传言,以分析其是否有足够

的智慧和实力来处理这些问题。

毕子灏数次想要对方季北坦诚,都咽了回去。

他也害怕,方季北从某种角度而言,是太讲规矩了。他很怕方季北一旦知道他骗他,就不再相信他接近他。好不容易敲开一点

他的心,毕子灏不敢妄动。

可不动的话,又难再进一步。

却是两难。

而在这样的两难之中,年关到了。

方季北在登基的时候都敢不去祭天,现在自然更不会。除夕守岁,他把一众军旅故友、朝中现在跟他关系比较好的臣子、还有

一些伎官请来一起喝酒,算是他即位以来最大的铺张浪费。

伎宫中有善做烟花的巧匠,年后就会和那小道童明吉一起去研究火药。方季北从内帑拨钱给他让他做了不少烟花,着人在京城

中放,外面倒也热闹。

酒中大家对这一年进行总结。秋后没有收税,百姓这个年过得肯定比以前好了。研究处有研究机关的打铁的,结合一起造出一

种新马车,用途很大。还有冬季取暖,也由这两者发明出新炉子,效果好了很多,还省煤省木头。

「希望明年会更好。」举杯,饮下,众人笑着道。

酒罢各自回家回府,和家人继续守岁。最后还是只剩方季北和毕子灏二人。

「现在只是开始,季北,我为你而骄傲。」毕子灏举杯喝下一口,然后凑近抬头赏月的人,把酒灌给他——从嘴里。

方季北脸有些红,不只是醉酒,或是被吻,还是被夸奖。

到了午夜,爆竹声响震天。在响声之中,毕子灏抱着方季北,对他说着。

「我们的国家会更好,季北,因为有你。」

******

稳步的改善是可以看出来的,从京城,到四周,都在逐步地变好。民间有识之士开始明白朝廷用心,或在野配合,或干脆入朝

帮忙,倒也不缺人才。

过了年就快开春,那位穆老丈并没有随其他伎官一起去新址,而是留在宫内。这方面的技术并不怕流传,并且宫中也有好地可

供他耕种。

方季北在公事闲暇之余跑去帮忙种地,孔之高则是趁着有空跑去江南,顺便也巡视一下各地情况——很多问题如果不在春耕时

推书 20234-06-02 :江山错 上——七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