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撞上青春期 上——非荼

“张杰，你还饿不？”

“还行吧，咋啦？”

“我想吃那煎饼，吃不了一个，咱俩分一个吧。”

“哈，行。”

捧上热乎乎的煎饼，稍微用力捏一捏就会感觉到里面薄脆饼碎裂的动静，就跟捏那种满是泡儿泡儿的塑料包装纸似地，嘿嘿，特好玩儿。不过为了不让我们的早餐加餐壮烈牺牲成煎饼沫儿，我就收了收玩儿心。玩儿心是收了，报复心立马又上来了，看一眼完整无缺的煎饼——刚高兴了一下下，就打算取消这个报复计划了。本来想咬完一半煎饼再给他的，让他也尝尝我口水，可是我不嫌弃他，不代表他就不会嫌弃我……还是别做这种招人烦的事儿，掰开一半儿给他了。

现在我们已经不是初级班了，自然就不在那间小破屋，待遇有所提升，换到一个大屋子里，这屋子真高档，还铺了地板砖呢，虽然已经被铅笔末颜料水儿摧残地惨不忍睹……放了暑假才发现，在这儿学画画儿的不只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还有外校的，或者是没校的，其中就包括一银发女郎，可能是染头发的东西质量不太好，银发已经褪色成银不银黄不黄绿不绿那么个很怪异的色儿了，此女郎长的挺好，就是举手投足有那么一股村儿气……

还有一位神仙，我们都是未见其人先听其名，有一天披肩发给我们做范画的时候就无意说道，敏敏下午就来了，敏敏画画很有一套，敏敏将来挺有前途，好家伙，这可让我和张杰那个期盼的呀，真想见识见识这敏敏妹妹的芳容，结果下午去了画室进来一挺高大的男的，披肩发一见就喊，敏敏来啦……

我跟张杰当场吐血，血是在精神上吐的，现实中我们只是喷出来点儿二氧化碳。

再有就是，被大家叫做“三哥”的家伙。他好像在这儿学很久了，也帮披肩发教教学生，至于为啥叫三哥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语文老师讲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中的三和九都并不是特指，就是那么一比喻，所以估计三哥这个三也是这么个来头儿吧。张杰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似乎不太喜欢他，也是，这三哥实在不咋样儿，配不上跟张杰关系好，恩……肤浅点儿来说，他长的也太猥琐了。虽然我长的也不咋样吧但最起码看起来挺正常还算阳光一男生，可他长的那真是集天下丑之大成——眯缝儿眼儿蒜头儿鼻上面还点缀着若隐若现的黑头，厚嘴唇阁僚（此处读ɡèliāo，意为不整齐，还有很大的缝隙）牙，一笑牙恨不能都把下嘴唇给咬掉喽，最恶心的是留个长长的刘海儿还好几天不爱洗，总是挡着半只眼睛来劲儿时往边儿上一甩，穿一脏不啦唧的白衬衫还爱玩儿性感解开好几个扣子露出那小鸡子似地干瘦黑黄的勉强也就称得上是脖子根儿的地方，用胸口胸膛这类词儿我都觉得高抬他了，哼，充当文艺青年。张杰不喜欢他，我也就不喜欢他，虽然他没招惹过我，甚至还挺爱给我指导指导画作的，可自从我不喜欢他以后，他说的哪句话我都不爱听，好为人师，还真以为自己挺牛呢……我也不叫他三哥，又不知道他真实姓名，所以跟张杰说起的时候，就是三什么玩意儿怎么怎么着了。

我们现在这教室里挂了一张画儿，在我看来很牛，用张杰的话说就是真他妈的牛逼哈……是一个老树根儿，根须错综复杂地交织叠错着估计有上万条，可这位牛人愣是给画下来了……很想知道这位神人是谁，凑近一看，毕廷……我已然说习惯了，一张嘴就是：“鼻涕画的啊！”

“听你这语气你来画一个？”身后冒出一个巨猥琐的音儿，不回头也知道是三什么玩意儿。

“我还没学那么久，我哪能画出来？”我语气也不友善。

“画不出来就谦虚点儿，还给人家起外号儿，有那本事都用在画画上啊。”

嘿！我这个不爽，你算个啥东西我用的着你来教训我？鼻涕他都没把我咋样你在这儿冲什么好人？

可是他至少比我大四五岁，不能硬惹，只好瘪瘪嘴坐回自己板凳儿抱上画板就冲空气说：“癞蛤蟆跳悬崖，充当蝙蝠儿侠……”

“哈哈……”张杰在一旁正捏橡皮玩儿，听了就乐。

“你说谁呢？”那三什么玩意儿给听见了，说了这一句我就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害怕也越来越多，真后悔，等他走了再说啊，哼，好吧，你要是敢跟我掐架，我也豁出去了！一回头就想说说你了怎么着，还没等话出口他就一把掀了我的画板抛地上，这么强烈的反应真把我吓着了，我以为他顶多就指着我鼻子骂两句，现在我又觉得我像刘志刚了，无措着害怕着等待着憎恨着委屈着特想跟他嚷两句可是我怕我一张嘴他反应更大再不计后果地揍了我可咋办……

“说你呢咋了？！你他妈的装你姥姥个求啊？傻逼似地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被害怕充斥的大脑忘了身旁还有这么一主儿呢……

张杰上去就狠推了三什么玩意儿一把把他推老远，我悬起来的心算放下来，只要这恶心玩意儿离我远点儿我就不怕了。

看来三什么玩意儿不太了解张杰，不知道他是个混混头头，以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他和我一样都是好欺负的学生，被他这么一推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都受到伤害了于是马上还击揪起张杰领子就用通常电影儿里反派形象都有的那种猥琐狠毒的表情冲张杰吼：“混腻歪了吧？！”

“我操——你再揪老子一下试试？！”张杰狠劲儿扒开三什么玩意儿的手，咬紧牙关我看见他脖子的青筋暴跳，一挥拳头就要落在他脑袋上——“嘿！在画室就打起架了？！”一个洪亮沉厚的男中音响起，披肩发大皮鞋就映入了眼帘。

“以后别在我们跟前儿装逼，也他妈给我记住了别做那欺负老子哥们儿的瞎眼狗！”张杰挥舞着被披肩发强硬拽着的胳膊一字一顿地指着三什么玩意儿的脑袋喊，三什么玩意儿被他吼地大气不敢出，依仗着披肩发在那儿才算没尿裤子……

事后我俩免不了跟披肩发“谈谈”，张杰就把实情说了，没啥夸张的地方，披肩发似乎也知道三什么玩意儿那副德行，碍于他是自己的老学生也不好多说什么，警告我们以后别惹事就算完了。只是后来张杰出去披肩发没事儿和我聊天儿，说张杰和你关系挺好呀，我说还行，他就说，上次你发烧没来，他整整迟到了一个半小时，我问他怎么迟到这么久，干脆别来了，他说等你呢。我一说你发烧，他居然还挺高兴的，你们这俩小兄弟不知道搞什么鬼。

……所以他等了我那么长时间？他高兴是因我他知道我不是故意爽约？

这个家伙，一次又一次地让我捉摸不透，他到底心里藏不藏事儿？他是不是真像我看到的那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第37章

我妈从超市带回来几张超市促销单，上面各种各样的好吃的都在搞特价。上午和张杰学完画没事儿干去人民公园溜达了一圈儿。人民公园就在南门楼旁边，里面有个人造湖贯穿整个公园，夏天的时候随着波动泛起阵阵波光还是挺浪漫的。人民公园里还有山，至于这山是不是人造的就不知道了，还有许多小动物，这些我可以肯定不是人造的。小时候特别爱来公园儿玩儿，最向往的就是游乐园，只不过进去还要再掏一块钱门票。小时候大爷带我来的多，每次都是他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玩儿，为了省那一块钱的门票。那时候最不敢玩儿的就是那个最高的滑梯，每次从上面滑下来我都会墩着屁股，疼着呢。最喜欢玩儿的是蹦蹦床，不过我就是站在上面瞎蹦，不像有的小孩蹦着就坐下，坐下就又能蹦起来……我坐下后怎么也蹦不起来，只好在软绵绵的网上狗熊似地爬起来……

我俩就这么溜达着，现在全然没有想进那个游乐园的兴趣了，倒是在外面新架起来的海盗船什么的比较吸引我们，只不过我也就看看而已，我可不敢坐。看着前面一帮子年轻的男男女女打情骂俏的，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张杰，你老跟我在一块儿，你都不混了？”

“哈哈你个俏货，你知道我不混了？混地好着呢。我混还都能让你看见？”

“……”我瘪瘪嘴没说啥，我还以为他从良了呢。

“前面儿就是小滚，前两天晚上学完画儿还老来呢。”

“小滚？？”

“昂，这你都不知道？滚轴！宣化一个大滚，在外头世纪广场那儿，一个小滚，就是公园儿里这个啊！”

“……滚轴？？”

“你傻不啦唧的啥都不知道！”

“切，净是没用的，我知道那么多干啥。”

“改天带你进去溜一圈儿就知道了。”

“……没兴趣。”到现在我都没搞明白滚轴到底是啥，但是我知道肯定是个乌烟瘴气的地儿，花里胡哨的应该就像舞厅那种感觉，不好。说着就沿着草坪上的一条小溪流走到了尽头，溪水顺着雕刻着石龙的台阶瀑布一般冲进人工湖里。张杰蹲在石阶上，把手放在激荡的水流中，冲我开心笑着说：“可凉快儿了！”

“哈哈，别再把你冲下去！”

“有你呢，怕啥。”

“我又不会游泳！”

“那你就把我拖上来自己再沉下去，然后我再找人来救你。”

“自己沉下去吧你！”

“切，没义气，诶诶诶～！你看你看，有鱼诶！”他指着人工湖面儿说，我走过去蹲下一看，真有几条小鱼儿在游，因为太小了，肉都是透明的，清晰可见一根一根的鱼骨，旁边激起的水珠飞溅到脸上，头顶是满满的树荫，清爽凉快，如果那草坪不是湿的，真想躺上去。

离开湖边儿继续走，就顺着架在水面上的走廊到了湖中心——那座山上。爬上石阶，穿过仅可过一个人的石洞，就到了山顶，那里有一个凉亭。以前来的时候经常可以看见凉亭里有亲热的一对儿情侣，每次见每次尴尬，这俩人也真是，怎么在公园儿就亲上了……还好今天没有。

坐凉亭上歇脚，仰头望着顶棚上那五彩的绘画，琢磨着它的意思。

“诶龙龙～龙龙～你看你看，哈哈～”他阴险又狡诈地笑着指向一个地方，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向棚顶的画儿，额……

“你怎么就看这的时候眼尖！”是个肥了吧唧的女的，丹凤眼儿樱桃嘴儿，高高的云髻随风而飘让这个人活了一样很有动感，重点是……衣服也随风飘了起来，露出半个前胸……

“哈哈。”他笑笑不和我争辩，乖乖坐我旁边晃着腿儿，挺自在。

“好长时间没来了，有一年了吧……”我唏嘘感叹着沉重不堪回首的岁月往事……

“恩，我要不是来滚轴，也不会想进这里头。”

“你跟你对象不来这里头玩儿？”

“……来过，不过就溜达了一小会儿，就走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点儿啥，其实我就是那么一逗他，没想到竟然勾出了他这么一句话，没想到他真有对象，而且看他说话的表情一点儿都不像在开玩笑，难得的深沉出现在他脸上，可是这种表情却……不是为我……我知道我跟他女朋友肯定没法儿比，虽然很多男生都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可是真正到实际上兄弟任何一个皆可，对象就不是谁都行的，总的来说对象就是要比兄弟重要的，在他心里的重量也要比兄弟重的，对别的“兄弟”我就不知道了，可是跟我比，肯定我是不重要的那个……他觉得我这人还行，就和我做朋友，可是我觉得我和他的关系会非常短暂，等以后毕业了，各奔东西，他可能就会忘了我这么个人。

“唉，她不喜欢这儿，我们早就分了。”

“……那她现在……”

“她去外地念书了。”

“……你可喜欢她了？”

“哈哈，唉，其实跟我搞过对象的人多了，可从来没认真过，我就对她是真心的，可她就是不喜欢我。……你不知道，你要是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可是她不喜欢你，那种感觉真的很难熬。”

“……真的？我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啥感觉？有那么痛苦？”

“哈哈，你净胡说，你没喜欢过别人？”

“……要说喜欢，就是上小学的时候看班里一个转学过来的漂亮女孩儿很有好感，可是也就是想想，虽然我也希望她喜欢我，可是她不喜欢我，我也没你说的那么痛苦……我很少喜欢别人，对她顶多就是有好感吧。其实还挺想知道知道你说的那种感觉，哈哈，没尝试过。”

“你个俏货，你以为好受了？难受死你。”

“……那你现在还会为这件事不高兴？”

“……平时没啥，想起来的时候就挺难过的，唉。”他没看我，看着前方，长长的睫毛下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失落，他挪了挪注视的方向，从看这棵树，挪到看那棵树……不都过去了？就不能别想了吗？

“那你就别想，别想就不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要喜欢她，哈哈，你这么帅，还愁没女的追你啊。”我笑着推了推他肩膀，其实我挺想搂住他的，可是我从来没主动搂过一个人，不敢。

“切，你这俏货，傻啦吧唧的！”他收回目光，看向我骂了一句就抿嘴笑笑，又是那种低头抬眼的表情，本来眼睛就大，这么一看，更大。恩……其实我也该知足了，平时啥时候见他跟曹帅有这副表情啊？彪悍地恨不能叫谁都是孙子……

在凉亭儿上歇了一会儿，就走下去了。

公园儿里有三座桥，一座白色大理石桥，一座石拱桥，一座锁链桥……小时候最不敢走的就是锁链桥，摇摇晃晃地吓人。现在虽然不怕了，可也经不住那家伙可劲儿地晃！逃命似地赶紧奔向对岸，他自己扶着两边把手幸灾乐祸地笑，气地我脑袋要冒烟儿！

至于那座白色大理石桥，我在我家相册里见过。那时候还没我呢，我爸领着我姐来公园儿玩儿吧，他穿着黑色皮夹克，我姐穿着红色小棉袄，俩人一高一低站在桥下，留下了这张照片。现在我姐比我爸都高了。我爸我妈个儿都不高，但是我个儿高，谁见了都说我不跟爹妈，跟了我姑姑和我姐姐，她俩个儿都高。

而那个石拱桥，很有古色古香的味道，如果是烟雨蒙蒙的时节，撑把油纸伞和恋人站在上面，看细雨中飘动的柳树叶和消失在眼底穿过桥洞的小船，该有多浪漫……

实际上，我这个很浪漫的愿望被非常不浪漫地实现了……天降甘露，丝丝绵绵，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淅沥声来到我们身边，打在石阶上化成一个深色的圆点，打在湖面上，荡起了一圈儿圈儿细碎的涟漪……

“我靠，下雨了！”他趴在桥栏杆上皱眉眯眼望向天空，却没有一点儿躲避的意思。奈何现在我就一个半袖，没外套儿，不然一定给我俩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