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好大,又是这扇楼道尽头的窗户,吹地眼睛发涩,发丝飞扬,如果我能像这风一样,自由飞翔该多好。可以没有形状,想要怎样,就怎样。
“裴明,来。”忽然有一个亲切温和的声音响在身后,我一扭头,是英语老师。
跟着她进办公室,她先递来一张英语习题,每天都要做这样一张由老师手抄再复印出来的习题,一共十道而已。
忍着喉咙的哽咽,微颤着手把它写完了,她拿过去很快判完,推在我眼前给我讲解错了的那三道题究竟错在哪里。讲完以后她说,看,心里有事儿,就是发挥不好吧。
我没说话,她说你最近怎么了?心里有什么事儿,可不可以和老师说说,我说没什么事儿,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吧,她说你最近看起来很消沉,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没兴趣似地,学习上也没劲儿。我说是,觉得什么事都特无聊,她问我,你现在难道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不喜欢看电视?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或者想去什么地方?
我接连摇头,最后说,对这些都没兴趣,她说,什么都提不起你的兴趣,我说,是。
我在骗她,我现在都快对黑色过敏了,只要在人群中看到黑色我就会伸长脖子看,或者走路的时候经常会回头,神经质地又期待他会出现,又暗念,千万别出现。
逮着机会就想多看他几眼,可我怕他发现,只能装作不经意地扫扫他旁边的景物,望梅止渴。
他的头发,他的脸庞,他的白色皮肤他的黑色外套,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这一切的一切我都快想疯了!!要说我现在做想做什么?好好把他看个够,无所顾忌地看个够,不用躲闪地看个够,谁说我对什么事情都没兴趣,我对他太有兴趣了!!可是这要怎么和老师说?不能说。
最后英语老师说,你一定有心事,相不相信老师,如果相信,给我写一封信,我会站在一个你的大朋友的角度上,给你写一封回信,我回尽力帮助你的。好了,你家长来了,心平气和地和他们谈一谈吧。
回到刘月芳的办公室,看见我爸坐在那儿,坐在一个木头凳子上,还不如我们学生的椅子好。就坐在刘月芳办公桌旁,尴尬地不知要做什么。他一向少言寡语,腼腆内向。刘月芳翘着二郎腿儿就像旁边没人一样批改作业。看见我进来,就说,你认不认错,不认错,就让你爸在这儿陪你呆着吧。
说出对不起,我错了的那一刻,眼泪已经不服从我的指挥从眼眶挤了出来。它们在骂我,挤死了,挤死了,你凭什么把我们锁在你的眼睛里!
这个世界只有灰。
眨两下眼睛,让泪水浸润到眼球里,融合在一起,不要像水一样堆在眼角,吸口气,面无表情,回到班里。
跌坐在椅子上,看到桌子上有张纸条,打开看是赵雪雁写的,她说二裴,加油,我们都支持你。
她总是大大咧咧地叫我二裴,这个二字也没有特殊意义,就像二丫,二小的那个二一样,一种昵称而已。
有过可以,我只想带着这些年少的感动飞奔到世界的尽头,远离这一切的烦恼,只有草坪和阳光,休息。
董轩走过来关切地说,刘月芳真不要脸,你知道不,英语老师因为你还跟她吵了一架呢。我说为什么?他说英语老师怨刘月芳没让你上课。
呵呵,我有什么好,居然劳烦老师为我和那种人吵架。
董轩说,裴明,我知道你现在可难过了,唉,我特别理解你,当初我被刘月芳迫害的时候,恨不能死了去。
我没说话,眼看着他的身影靠近了,踌躇着,最终还是走到我身边,摸摸我头发说,别难过,有我呢。
如果这句话还不足以让眼泪流下来的话,那么他因为董轩一干人等夸张地嫌弃远离的举动而不舍地看了我两眼,最后无辜地抿抿嘴,满脸失落无助地离去时,眼泪又有什么理由再坚强?
如果这就是爱,那我们在这个年纪真的承受不起。
政治老师印了好多习题给我们上自习的时候做,发到最后发现少了一张,到董轩儿那儿没有了。董轩儿很着急,因为他基本上所有的科目都放弃了,就政治还在很认真地学,只是因为一次政治课上老师让他回答问题,他胡诌了两句,没想到政治老师还夸他,说看来董轩还是挺有学政治的天赋的,谁说人家学习不好了,这不是答地挺好的?从此以后他政治课比谁都积极。
基本上可以说他的成绩就是靠政治活了。
“给你吧。”他把习题拿起来想要递给董轩,可是距离太远,需要人传,前面就是蚯蚓。他拍了拍蚯蚓肩膀,蚯蚓很为难地捏起一角儿,好像上面沾满转染病菌一样马上要转手递给前面面儿,董轩一回头见是他,瘪瘪嘴一脸嫌恶接都没接,蚯蚓急着放手,甚至松开后还甩了甩,恨不能用消毒水儿擦擦,于是那张习题就落到了地上。
好像他落到地上的尊严和骄傲。
为什么善良的人反被抛弃,难道没人看的到他那么清澈的心吗?
我想他的心已经满是伤痕,我这么喜欢他,可我却没勇气去安慰他。或者远离他已经成为这些时日养成的习惯。
伤心过后,他表现地越来越不羁。把椅子拉地很靠后,把脚搭在桌子上听歌,旁若无人地跟着耳机里的节奏唱起来,这是一片很寂寞的天,下着有些伤心的雨,这是一个很在乎的我,和一个无所谓的结局……再也不知道你的秘密,再也不知道你的消息,只有那熟悉的往事,只有那陌生的你……
董轩他们听见就捂着嘴笑,说你看膈应那样儿吧,看看人家,唱的多深情啊~
他们是故意的,故意从他身旁窃笑着走过,说是窃笑,再明显不过地要羞辱他,给他看。
刘月芳进来一把扯掉他耳朵上的耳机说我先替你保管。他盯着刘月芳看了两眼,最后什么都没说,站起身自己走出了教室。
我从窗户里看见他一个人站在操场上,就那么站着,没人说话,也没有歌曲。
刘月芳,你个傻逼,你凭什么拿走他的东西!!
用上次拿回我手环的方法,我同样把他的mp3偷了出来,没错,就是偷,我一点儿都不觉得丢人!!
趁他没在的时候,把耳机线都缠好,规规矩矩地让它躺在他的桌斗里。心里酸酸的,望着那只白色mp3说,你多陪陪他,你帮我安慰他,好吗?
他一回来看见就随便抓了一个同学问,你知道这是谁放进来的吗,那同学被吓到赶紧推开他手连忙说不知道不知道。
我居然听见一声笑,他抓着mp3跑到我眼前,小声说,龙龙,你放的吗?我知道,肯定是你放的!
傻瓜,笨蛋,你才是俏货。你看你笑地那么甜,就像每次对我笑的那样。你好傻,就这点事,就能把你高兴成这样?
“不是。”
“呵呵,就是你,就是你,我就知道,你不用骗我!”
“你有病啊?”我不耐烦地皱眉瞪他一眼,摔下书走了。
没头鬼离家出走了,走了好几天,我担心地要命,每天回家的头一件事,就是看看它回来没,我一直相信它会再回来,狗都认家的。我特别想它,想它那一身狗毛儿,想它乖乖地听我讲话,想它在我难过时陪我。
忽然它回来了,好像比以前活跃多了,蹦蹦跳跳地在我脚下绕了几圈儿,然后去狗食盆儿里吃了点儿东西,并不多,就吃了两口,然后喝了两口水,我开心地想,呵呵,没头鬼,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以后我肯定不跟你抢鸡肝儿了,你想吃就给你吃,你想让我抱你的时候,我就抱你,你想让我给你挠痒痒的时候,我就给你挠。
没想到这是它对家最后的告别了。
大人们都说,狗是有灵性的,它们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时,绝不会死在家里。
所以那天是他在家吃的最后一顿饭,是来看我最后一眼吗?那它究竟在哪里,死在寒冷的黑夜吗?死在脏臭的水沟里吗?它小小的尸体,会被谁安放在哪里?它会躲在哪里选择自己离开。
闭上眼睛就出现了它毛茸茸的狗脑袋,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我最依赖。
从最初到我大爷家胆怯的眼神,到后来叼起小黄的尸体在嘴巴里,历历在目。它的一生,温暖还不够,就这么离开了。
为何生命会这样满是伤痕的颜色?幸福的天堂,究竟在哪里。
体育课没有去上,趴在桌子上用胳膊紧紧地包围着自己的脑袋,顺带保护那一脸的眼泪不要被人发现。忽然听见开教室门的声音,那种声波我都认得,我知道是他。
等它们渗入胳膊上的皮肤时,展了展眉眼,若无其事地坐起来,我必须要面无表情,稍稍有一点悲伤,那泪的痕迹就会被人发现。
回头望一眼,他正在看我,见我回头,马上把视线移向别处,但很快又转回头来看了一眼,跳起来跑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眼泪被摇了出来,我真没用,大男人怎么这么爱哭。
“怎么了怎么了?又跟家里吵架了??”
“……”还是摇头。
“……我抱抱你吧?”
“……”摇头,我无以回报。
他站在我面前,伸手把我搂进怀里:“有什么委屈事就说啊。说完了,想哭,就在我怀里哭,别憋着。”
眼前是一道温柔的暖墙,让我显得如此渺小。
“没头鬼死了……没头鬼死了……”眼泪流到嘴巴里,混着着口水让话音都喃喃呢呢听起来没有一点骨气,你以为你是三岁小孩儿,要在大人怀里撒娇吗?可是人都是贪心的,有了怀抱,就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软弱都倾注在他怀里。
“……没头鬼……没头鬼……呜呜……你回来吧……你回来吧……恩……”哭一会儿,嘟囔一句,抽抽鼻子。
他一直都没说话,只是轻柔地抱着我,搂着我脖子,扶
着我头发,任凭我抓着他衣角褶皱不堪,任凭我眼泪鼻涕流了他一身。
“我没事了……”哭够了,眼泪干了,推开他说。
他从兜儿里拿出一袋儿纸巾抽出一张伸手要给我擦脸,我想要推,结果推在他手上,他一反手紧紧拉住我手攥在他胸前,我紧张慌乱地抽出手张嘴就说,你走吧。
后来在我的歌词本儿第一页发现多了几行字。
龙龙,我最看不得你哭,你一哭,我就想把你抱在怀里,想要用尽力气把你勒在我身上,甚至有想把你胳膊都勒断的冲动,这样你就再没有能力推开我了。
看见在些字的时候心情是复杂的,有多甜蜜就有多愠怒,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不是你的玩偶更不是你的宠物,要没有骨头地挂在你身上过活。
再后来桌子上又多了个纸条,还是他写的,他说周末在教堂前的广场上见面好吗,我教你溜旱冰,很好玩儿的。我等你哦。
你以为我在你怀里哭了一场,就代表我们可以回到过去了?回不去了,自从那一夜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南大街往西走就是一条更为宽阔的街,街旁有两座挨着的建筑,一座是中国古典韵味十足的得月楼,一座是新建没多久的典型哥特式建筑教堂。得月楼前有一片小小湖泊,上面架了三座白色大理石桥,通向尽头处的九龙壁,这九龙壁是仿的,但是特别逼真。
而那座教堂前,是一片广场,中央有一座雕塑,四周座椅上满是休息聊天的大人们,穿梭在广场中央的就是一群群穿着旱冰鞋或是踏着滑板的年轻人。教堂后面的小院子里养了好多鸽子,经常与这些休闲着的人们共栖一处。
周末的天似乎又要下雨,昏黄阴沉,我姐来看我大爷,中午吃晚饭她说,要不咱们去网吧玩会儿?我说行,不过去个远点儿的吧……她说去传奇吧,那儿环境好。
刚出门时雨淅淅沥沥,我姐说咱打个车,我就不骑我自行车了。坐在出租车里,看着昏沉的天空越来越阴霾,敲打在玻璃上的雨滴也越来越大,不安的心越来越躁动,直到车窗里划过他的身影。
教堂的彩色玻璃窗泛着湿漉漉的光,尖锐的屋顶伸向黑暗的天幕,离地面近些的地方因为有地板上雨水的反光而亮了一些,一群鸽子从地平线飞起,又消失在地平线。
这样一副萧瑟画面的广场上只呆立着一个人,雨水顺着额前的发丝像珠帘一样流下来。他像一座雕像一样,直到车子远离我已经看不见他一丁点儿身影时,他一动都没动。
心疼与不安交织的心已经崩溃,崩溃过后反而出奇地平静,扭回头来空洞地望着前方说,姐,我们班有人同性恋。说出同性恋这三个字,等同于说,我是个变态一样有自虐式的快感。我一向觉得这三个字最难听。
“啊?男的女的啊?”
“男的。”
“……你别告诉我是你啊……”
“嘿嘿,怎么可能!”我回过神儿来,笑地与平常没有两样。
“昂,不是你就行。呵呵,那俩男的就天天腻歪在一块儿卿卿我我的?啧啧,多恶心啊!”
我看了一眼前面四十来岁的司机,满脸胡茬,蜡黄的皮肤,想象一下他和另外一个男人抱在一起,我也觉得恶心,无比地恶心。
不,不,我和他在一起,绝对没有这么恶心,绝对没有,这要分人,人跟人不一样,不一样,不是所有的同性恋都那么恶心的……不是的……心里呐喊着,只是在为过去辩解。
第76章
他站在雨中的景象反复出现在我脑海,我真想冲过去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可就在我一点点忧郁纠结的时候,车子早已经开出很遥远的距离。原来伤害一个人竟然会有这么淋漓尽致的痛,痛到伤痕被撕扯着扭曲变形,最后竟然呈现了一个笑的模样,痛到可以体味其中的快感。
第二天他没来学校,他病了,肯定病了。淋那么大的雨,一定发烧了。他自己躺在床上,会有多伤心?人在生病的时候都软弱地像一条虫,总期待别人的安慰和拥抱。或许……我错了,只有我是这样……最终,我都没去看他。
他不再爱我了,我已经彻底伤透了他的心,可是,张杰,我还爱你,爱到想发疯。我想起我说,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一个人,还真想知道知道是啥感觉,他说,要是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你会难受死。
就是现在这样,我知道我没有权利没有资格有一点怨言,可我就是委屈。别人不会懂的委屈。我战战兢兢患得患失地期待他看重我,在乎我,把我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可是当我得到这个位置时它却那么快就被我亲手毁灭了。我恨我自己,我更可怜我自己。其中的无奈心酸谁能知道?
如今我们碰面,便会形同陌路,每一次擦肩形成的空气摩擦,都放大了无数倍变成刀刃刺在心上。
“下面有请,六号,张杰,天天想你。”汪涵的声音。
在电视里听到张杰的名字,心跟着狠狠颤了一下,对他的名字敏感到这种地步。
原来是快乐男声,看着那个一样叫张杰的人,虽然样貌有千万分的差别,可只因为这一个名字,我都会对他有亲切感。没少偷着用我爸手机给他投票。
我妈也很喜欢看快乐男声,每周五都守在电视前,当“欢迎进入,快乐男声,嗡嗡嗡嗡……我最闪亮~”的声音一响,全家都激动起来。当音乐响起时台下从不曾安静过,全是粉丝们争相喊“吉杰、加油!”“魏晨、加油!”“张杰、张杰、”一声高过一声,跟比赛似地。我想他们站在台上的人应该很尴尬吧。
看快乐男声,有欢笑也有泪水,尤其是阿穆隆走的时候,心里挺难过的,他不适合这样喧嚣争扰的舞台。我不喜欢吉杰,唱歌太难听,我妈说他唱歌跟屎没屙干净似地。起初我也不喜欢王栎鑫,太小孩子气。魏晨也不咋喜欢,唱歌没特色。可是越到后来越发现他们每人有每人的魅力,让人感慨的是当俞灏明和王栎鑫pk时,俞灏明竟然劝他的粉丝,把票投给王栎鑫。那段时间俞灏明发挥一直不稳定,可最后还是王栎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