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撞上青春期 下——非荼

考场里的木质桌子没有桌套，坑坑洼洼的上面全是往届学生的攥刻作品，刻缝儿的深处是有了些历史的油笔墨儿……脑袋顶上电风扇嘎嘎地响，监考老师在那儿转，唉，我可不想当典型儿，该写的就写吧，反正是最后一次考试了。

考文综的时候我俩一身轻上战场——别人都在桌子上堆着厚厚一摞书！我愣是一本儿都没拿！呵，政治那点儿事儿，胡编乱造呗！gcd好～gcd妙～美地人民呱呱叫～这不，往上一诌，也写地满满当当的。

在六中门口碰面，外面停满了车，有自行车，有小轿车，恩，也有三蹦蹦，等着拉活儿的。

挤出人群，在街边儿买了两根儿随便，踏着纷扰的人烟，他说咱们步行回去吧，我说我就是这么想的。

这一路的景色从未有过地丰富，就连推着自行车叫卖豆腐皮儿豆腐丝儿的大妈都是一道风景。两三岁的小孩子手拿风车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那儿安了一个小椅子，专门儿给小孩儿坐的。我指了指说：“张杰，我小时候也坐那玩意儿呢，你坐过吗？”

他舔了口雪糕说：“没有，我妈都不骑自行车。”

走上白色大理石的路桥，桥下就是那条贯穿宣化的我叫不上名

的河，也从没听别人说过它的名字，总归，它最后是流到洋河里的。扶着桥边的柱子，我说张杰，你看这柱子上也有狮子诶，你说它会不会也像卢沟桥的那样都不同？他说我给你看看啊……切～不行，样子都差不多，没人家那高级。

走下桥，又是一片草坪，草坪边缘有高出来的石砖做围栏，我踩上去想要过“独木桥”，身子一闪被他拉住，这才站稳，继续往前走。

“傻了吧唧的。”

“嘿嘿～可好玩儿了，你来试试～”

“我才没你那么傻！”

“切……”

什么时候，是他踩在未干的柏油马路上，硬拉我下水说，可好玩儿了，你来试试？

回到电脑屏幕前，晚安，不知道在对谁说晚安。

第99章

考完试的这几天，谈不上轻松，因为我妈最终都没答应我可以不上高中，说实话，撑到现在，真累。每次去亲戚家，人家都会围着圈儿地教育我，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你妈是为你好，上高中是多么有必要，我就一遍又一遍地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然后，被他们嘲笑，哼，稳定的工作收入才应该是你的活法，此时，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小丑。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让我变成这种角色，可我又无法逃脱，就这样尴尬地应对。每天都会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坚持到底就是胜利。所以每天都会硬起头皮不怕挨骂地跟家里人说，我要去报名，我要去北京。最后他们妥协，说最起码等成绩出来，我说要是能考上一中，我就上，考不上我就不上。我心里清楚，我绝不可能考上一中的，就凭那空了大半张的数学卷儿。

在这期间有一次同学小聚，这次他们邀请了张杰。饭桌上只有果汁没有酒水，让我意外的是我和张杰居然收到了礼物，是苏羽琴二丫她们几个女生一起送的，给张杰的是一个死亡笔记的打火机，给我的是一个死亡笔记的挂链表。同样的那个笔记本形状，很精致特别。二丫大咧咧地说，哎呀，这市面上卖的情侣东西不是一个蓝的一个粉的就是一个大的一个小的，你说我们要是买来该把粉红色的送给谁呀？说着冲我眨眨眼，搞地一群人坏笑，我靠！为什么我就是粉红色儿？？哼！

“喂，你们知道送打火机是啥意思吗你们就送给他啊？”我不爽，要羞羞她们。

“啥意思啊？”这群笨女人，连这都不知道？

“非你不嫁！！”

“哦～你吃醋喽～”

“谁吃醋了？你们要嫁，人家还不娶呢，对吧～？”嘿嘿，自己啥时候脸皮也这么厚了，用胳膊肘碰碰他，冲他傻呵呵地一笑。他攥了攥手里的礼物，没有说话，冲所有人温柔地笑了笑。

后来我看到他的空间名改成了，回忆，一直都很美。

从饭店出来，他老是闷闷地不说话，我心里感觉很难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走两步，就提起一口气，像要说什么，可最后都会深叹一声，接着沉默。心情一瞬间跌倒谷底，仿佛飞到伸手就可以触摸彩虹的空中，忽然摔了下去，发现四周还是干涸的土地。

“张杰，你咋了？你有事就跟我说啊。”

“……龙龙，你跟我去趟沙城吧。”

“我跟你去。去那儿干啥呀？”

“接我妹妹回来。”

“……”

“我奶奶病重，我爸把她接走了。我妹妹在沙城那儿一个姨姨家，住一两天行，老这么下去不行。”

“……”你妈妈呢？

“我妈自从跟那男人走了以后，只给我打电话，却不告诉我她啥时候回来。连她在哪儿都不告诉我。我没跟她说我妹的事儿，算了，他们不要张楚，我要。”

“……”泪眼已朦胧。

“……”他也沉默，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受，我知道他跟我一样都那么渴望去过新的生活，可我也知道他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他爱的人，不能看到任何一个他爱的人受委屈。我不委屈，我知道他爱我。只是失望，很大的失望。没有奔头的失望，像拉紧了的弦儿突然松了，就变成了皱皱巴巴不堪入目的样子。

“张杰，你还是个孩子呢，却要承受这么多责任，我懂，我理解，我就是心疼。”

“呵呵……俏货，我早就不是孩子了，我们都长大了、”他停住脚步拥抱我：“我只是暂时照顾她，等我妈回来，有人管她的时候，我立刻去找你。你相信我，我会永远记得我们的梦想。”

回家跟我妈说要出去玩儿，她说跟谁，我说张杰，还有别的同学。她没难为我，毕竟中考都考完了，我一个男生又不会吃啥亏。

张杰说晚上去他家吧，第二天早上五点的火车。

收拾完简单的随身物品，我妈非要把她卖的桃儿洗了两个塞我包儿里了。

自己坐在床上望着窗户发呆，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一切都是潜意识在运作、忽然机械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拿了洗漱用品，呆呆地跟我妈说，我先去洗个澡去。

下午跟他一起去那条拥挤的菜市场一般的街，买我们的晚餐。鼻子里闻到的全是熟食肉味儿，它们在玻璃罩下冒着蒸汽，还有坛子鸡，叫花鸡，都是让人垂涎欲滴的卖相。背向夕阳的方向，他拎着饭菜，我拎着刚买来的大西瓜，这种简单平淡，就是我最想与他拥有的日子。幸福就是与最爱的人每天都重复这些事，我想我们要的真的不多，可现在看来却是海市蜃楼一样的模糊遥远。他说，一会儿回家有小礼物给你，我说，我也有。他上下打量我说，藏哪儿了？我咋没见你带。我笑笑，没说话。

回去以后先把西瓜放冰箱里凉着，我俩都不愿意规规矩矩地坐那儿好好吃饭，一人捧了个碗趴在窗台上一边吃一边看楼底下那些骑着自行车下班回家的人，他们的车轮溜进来最终停在单元楼前，我们看不见他们的样貌，只看地黑色的脑袋顶。

晚霞印在对面楼的玻璃上，如果可以，是不是就像保留一块玻璃一样，摘下一片彩云？

夜色将近，两个楼层之间的通道被两边的玻璃窗反射的黄昏照地澄明一片，火红淡紫金黄流淌着尘粒一样闪烁的微光。

捧着西瓜数星星才最有夏天的味道，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吹地满屋子都是西瓜清凉微甜的气息。

收拾完一切，他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看，是一个桌摆，用沙子堆成了两个字黏在上面，拼搏。

“这是我去海边的时候买来的模具，自己做的。”

“呵呵，谢谢。”

到现在，拼搏这两个字还摆在我家我的卧室里，只是不在我身边。

“明天四点就要起，早点睡吧。你……睡我妹妹的床，还是……”他背对着我抽开自己床上的被子，我说，跟你一起吧，你要是不嫌挤的话。

他轻闭着眼睛平躺着，我枕着他胸口，把手放在他肚子上，随着他呼吸的韵律随着一起轻轻地上下起伏，动动手指，勾起薄薄的衣料一角，抚摸着他纤细的腰侧，温热柔滑的皮肤质感有深深的吸引力，吸着我的手慢慢游走，往下撑开短裤的松紧带儿，手指在胯间停留，小心翼翼地只敢轻抚或用指尖画小圈圈。他笑说你干啥，该死的你说我干啥？

他抬起我下巴望着我眼睛，是疑问的眼神：“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如果它算是礼物的话，或者说，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早已经谈不上“礼物”。

我总觉得他今天有些异常，难道是因为不习惯我突然的顺从？自己心里还在惴惴不安，因为到现在我都不确切地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我只知道他要的、我都可以给，可说不害怕不抗拒是骗人的。比小时候等着打针那样都怕，怕好多倍。或许在这一刻回头还来得及？正自己犹豫的时候，他忽然翻身压在我身上，抱紧了我脖子，勒地颈椎都疼，他的吻霸道地让我措手不及，呼吸还没调整均匀口腔里所有的气体就被他吸走了，脑袋因为缺氧“嗡嗡——”作响。

这样也好，省去那些温情，他瘪着难受，我自己也尴尬难堪，现在，全都交给他就好了，我能做的只有放松自己的身体，享受搂在双臂间柔韧的腰，享受他这样不温柔的举动。

当他的手扯下自己跨上的短裤、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时，浑身躁动的血液“嗖——”地飞向一处，不可抑制地在颤抖。

当欲望驾驭身体，扭动着等待与他的身体触碰时，他忽然停下所有动作，一切都戛然而止。

他坐起来背转过身去，留我空空地茫然。

“龙龙……我……我不行……我不会是废了吧……”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得到他低垂着头，只看地到他忽然之间狠狠让我心疼的软弱。

没有理由，这一刻我想不到究竟是因为什么，眼泪一颗颗滑落。可他依旧转面不顾我，不再为我擦眼泪，如果他倒下，我的世界也会跟着瞬间崩塌。不要不理我……

跪在床上抱着他，我不想问为什么。

“我不行……真的做不到，我只想看到你的脸，可只要一不留神就会想到——想到那种让我恶心的事！！就像醒不来的噩梦一样，睁开眼是它、闭上眼也是它！！……哼哼……我太他妈天真了，我还等着我爸回来，还傻逼一样地期望他对我，对我妹妹还会有一丝丝的疼爱！！！可我看到的居然是他在自己的亲生女儿眼前、与另外一个女人上床！！他自己恶心丑陋也就算了，为什么为了那畜生一样的欲望连女儿的感受都不顾！！！张楚她还那么小，她心里会有什么阴影？！别说是她，就连我、我——龙龙……对不起……对不起……”一声对不起，一声让我难受到极点的啜泣。

“这几天我过地太难受了、我以为我很快就可以和你去北京了，我以为时间久了你慢慢会接受我、可是当这一切都近在眼前的时候全被打碎了！！！被我的亲生父亲、亲生母亲狠狠地打碎了！！我以为我可以骄傲地跟他们说我有了梦想，可在他们眼里我竟然连他们的一个第三者都不如！！！龙龙，你知道吗？当我推门看见他已经老了的身体还像、还像骚公羊一样地动时，那恶心，就像毒蛇一样缠着我，逃也逃不掉，压地我真的好难受！！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龙龙，我真的好想跟你远走高飞，特别特别想……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如果你喜欢，你可以带上你的没头鬼……我们要一个牧场，我们可以养好多小动物，你不是喜欢小狗儿吗，我们养好多小狗……再也不跟任何人有来往，每天看星星，看夕阳……你说多好……等我们老了，就坐在摇椅上，在曾经的那些年少感动中休息，多好……多好……”他哭着，哭地身体一阵阵地发抖，我从没听过他在哭泣中，说了这么多话。当我和他的眼泪交融在一起的时候，悲伤成倍。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忘了那些？去不了北京没关系，我等你，就算等到你一直看着你妹妹长大成人，就算等到你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我都等你！可是怎么才能让你摆脱那些阴影？张杰，我不想让你不开心……真的不想！”

“我们做吧。”

“……？”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他转过身，用如此陌生的泪眼望着我说，那脆弱眼神传递的信息我立刻就明白了、心疼的同时身体里和脸上都烧起了火，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就是我的第一反应。

“你不喜欢我？不想要我？”

“不、不是、我……”

“你怕什么，你不敢吗……”

“我、我只是不想趁虚而入！”我为自己真正的害怕找了一个借口。

“别这样……有阴影就有阳光，龙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有你……”

“很、很疼……”

“如果疼能覆盖记忆，那不更好？而且、”他看着我，眼泪又滴下一颗：“是你给的疼。”

流着泪亲吻，爱地最深，痛地最深。我以为当我听到他不只一声尽量压抑、颤抖的痛吟时我还能保持理智，可是原来欲望的火焰第一次真正燃烧的时候，哪怕到最后他清清楚楚地说出疼，龙龙，真的疼时，我都控制不了自己，仿佛那已经不再是由自己意识支配的身体。

谁能判定年少时做的那件事是慌乱的错误，是一时的冲动，是给他的伤害，还是正如他所说的，赶走阴影的阳光？

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在时光的长河里已经没有了回答的必要。

凌晨四点二十，坐在候车大厅里，他说不久你就要一个人再来这里了，我没说话，很累，很困。

他呵呵一笑，拍拍自己肩膀，示意我靠上去睡一会儿。我撅着嘴，半睁着眼睛摇摇头，再累再困也想陪他一起醒着。

“没事儿，来吧。”他温柔笑笑揽过我肩膀，脱下半

袖的开衫外套盖在我身上，自己只留了一个背心，一手搂着我脑袋，一手抱着我肩膀，把我护地严严实实。我知道，他怕我再被别人看到，再让我妈知道。心里突然好酸，好委屈。我说张杰，我好舍不得你，就是好舍不得你！

黎明到来前的早晨，在这一年四季风都盛行的城市，就算是夏天也凉飕飕的。蜷缩在他怀中汲取着温暖，像寒夜中的火炉，不，他的体温就是他的体温，什么都不像，溢出的，全是疼爱，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种的疼爱。

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对我太多的无奈，我对这个世界也有太多的无奈。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写了好多好多话，我偷着用我爸手机给他发信息说，我好想哭，真的好想哭。他说怎么了，是因为要走的原因吗，别伤心，张杰，你的“飘飘”，会永远支持你爱你的。我说我写了好多话，第二天去网吧一起发日志好不好？他说好，正好他也要写，一起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