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墨,你,给自己的担子是不是太重了?”莫想严微微皱眉看着那个依旧一脸风轻云淡的男子。“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实力了,可以……”
“想严,远远不够。”江临墨炯炯的盯着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朋友。是的,远远不够,家族而已,放弃又有什么,那一群人,跟他有没有很近的血缘,但是,只可以是自己放弃他们!
莫想严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那是一种沉重的气息围绕在周围,他一直想,轻松地做一切事情,哪怕是自己不喜欢的也可以放松了心情去做,但是,却是一直压抑着。“临墨,你还没有告诉我,要不要去呢?”是在不愿意再看下去,莫想严还是扯回了话题。
“为什么不去?”江临墨噙着笑,眉眼弯弯。
“我,没有确定下。不知道,会不会在一起。”莫想严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痛。
“哈。谁会相信,在南城转一圈便会抱得鲜花蔬果满怀的莫想严莫小公子现在会为一个南馆里的小倌这样伤神。”江临墨依旧是那种懒散的神态,光线透过窗纸朦朦胧胧的映在他的脸上,那种光影交织的陆离,那抹嘴角不恭的玩笑,都让莫想严在恍惚中透过时光看到了那个年少时可以肆意欢歌行事的少年。
“临墨,云楼好歹是个清倌,而且看心性也是个安分守己的,那个芸香……”莫想严欲言又止,他现在也不确定江临墨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想到自身难免想要试探一下江临墨的想法。话说这时候娈宠是可以适当的被接受,但总会带有世俗的偏见,自己也是极其保守的人,如果真的让一个不是清倌的头牌进了门,笑话可不是一般的大。
可以接受云楼并不意味着芸香也会被接受。
“想严,你想的太多了。我说,你是不是被那个云楼冲昏了头脑?我才说过的话都可以当做没有听到么?想严,一生一世一双人。芸香很好,可是我没有感觉,并不一定要找一个男子。想严,你真的昏了头脑,我只要一个平凡的小户之女足矣。”江临墨看着莫想严俊秀的面庞染上了羞涩的红,慢慢的收敛了脸上散漫的笑,将这一番话说得再严肃,再认真不过。
莫想严是真的被江临墨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只紧张的手脚无措,连眼神都不知道应该放在何处。只得结结巴巴地辩解:“你,你,你不要再说了。谁冲昏了头脑!我才没有,只是关心你而已。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了,好了。”江临墨烦闷的挥挥袖子,“谁管你那些啊,我也不会多说些什么的。”顿了顿,江临墨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咽回去,实在被莫想严的眼神弄得心烦才道,“只是那个芸香,你以后不要再提了。”
莫想严默默地看着江临墨,一直要把他看的发怒才缓缓地说道:“既然你不想听,那么我不会再提。”
只是,临墨,人不会那么容易的控制自己的感情的,总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的,陷在这种你认为不必要的感情泥淖中。感情一事,向来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你现在正在一步一步的靠近,沦陷,只是时间的问题。
莫想严看着江临墨执着酒壶迈进内室,面上的表情有些莫测。
“华年?”疑惑却又显然的惊喜。
莫想严听着这一声心里一冷,思华年不会在这里的,或许可以说,这辈子不可能再看到他,会听到这声只有……
“思华年难道只能这样活在慕将军的心中了么?那还真是可怜呢。我倒是不会介意做个替身,将军要是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的,芸香可以将名字改作,恩,慕华年怎么样?”
像是掺了毒药的蜜糖,透着罂粟花一样的味道,缠绵在耳旁,萦绕在鼻端。
先不说莫想严在想芸香是不是听到了他和江临墨的谈话,单说同样跟芸香站在屋外的慕赫,一张剑眉星目饱经风霜的脸,在这一番话后一片惨白,只是不知是因为看到的这张酷似却不是华年的脸还是听到的那些可以让他按住心口的话。
“芸香,不要再说这些了。”慕赫的眼睛中有些东西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变得墨黑一片,又恢复成那个战场杀伐的嗜血将军,只一句话说得沉重万分,似乎空气都要凝固在一起不得流动。
芸香的一张小脸却是要扭曲了,那些话他不是没有听到,可是这一次却不能当做没有听到不去在意。云楼终于盼到了自己的良人,完全符合他的标准,儒雅的君子,而且完全不会嫌弃他的身份,师父华年到现在都会有人在思念着他。
我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那样子,太累。
临墨,云楼好歹是个清倌,而且看心性也是个安分守己的,那个芸香……
芸香很好,可是我没有感觉,并不一定要找一个男子。
想严,你真的昏了头脑,我只要一个平凡的小户之女足矣。
颤抖的手摸上那张浓妆的艳丽面容,心中的哀痛令这个一向嬉笑的男子在这个盛夏掉进了冰窟,那些言语像是冰冷的水侵进了他的肢体,皮肤上一层的寒气,慢慢地蔓延进心脏的位置。身体里说不清的地方在抽痛,芸香咬紧了唇死死地盯住了那一处虚空,那里他看到了无尽的嘲笑。
莫想严打定主意打开门的时候只看到了那个仓皇仿若逃离的身影,还有那匆忙一撇中,那精致艳丽的脸颊上滚落的晶莹。
在那一瞬间,为着另外两个人内心纠结的两个男子在同一时刻看到了这一幕,那因奔跑带起来的洒金红袍的衣角翻飞,沉沉的扫过二人的心底。
第十四章
芸香感觉这真是不可容忍的事情了,那些话一句一句的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心生生的在痛。刺在他伤口上的痛,每一句都踩在他的痛脚上,那是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他本来就不是可以安分守己的人,他只是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没有财势的他只剩下这一副残破的身体,他很想大声的说出来:莫想严,你的云楼的清白是我用我的刻意逢迎,我的不安分守己换回来的!可是他知道,那样伤害的可能不止他自己一个人。
身为一个男人,不是没有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跟一个女子平安祥和的度过一生,可是,他的命运已经如此,只有尽力的去改变,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或许,在不知何时得以后,可以去买一个老实的孩子,一男一女好了,听着他们叫自己爹爹,然后看着他们成长,或许这样也是一辈子。
那一座小小的房子,唔,不要茅草的,盖一座蝴蝶瓦的就好了啊。小小的粉粉嫩嫩的孩童扎着冲天的小辫,咧着没有长齐的牙齿,冲着他喊“娘”,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被小娃娃叫做“爹”的男人——江临墨!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男人,看着小娃娃满脸的笑容,只是眼神一转的时候,那个小娃娃咻的便钻到了他的肚子里!而江临墨那个男人则是一脸冷漠的看着他生孩子!
两条细细长长的眉毛紧紧的揪在了一起,真的很痛,令他奇怪的是,生孩子明明是应该肚子疼的,但是他却是肩膀疼。
“嘶,好疼。”芸香一声嘤咛,睁开眼的时候就是一双暴怒的血红眼眸,不禁一声轻呼瑟缩了一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靠在榻上睡着了。
“即使是睡着的时候你也要想着他么!”正对着自己的一双眸子因为怒气而显得有些嗜血的红,怒睁到芸香可以清楚地看清自己在那一片红海中的倒影。
“柳爷。”芸香呐呐的开口,带着些刚睡醒时候的朦胧意识,脑袋还是不甚清晰,这一声纯粹是本身的反应。“好疼啊。”
看着那张桃花一样的脸上带着没有消下去的被榻上随便放着的衣物咯出来的印子,一双狭长的凤眼半眯着弯弯的像是一只犯困的猫,柳初繁的心莫名的柔软,松开了钳固着那一双纤薄的肩头的手,改为环着芸香纤细易折的腰,将那一颗毛茸茸睡眼惺忪的脑袋按在怀里。
“呼,没事,喂不熟就喂不熟吧,只要以后会是爷的,爷不会介意多喂几年的。”柳初繁说话时,芸香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在震动,可是这突然的温柔他理解不了,明明上一刻还是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下一刻便是无可奈何。
难得的一阵沉默,芸香几次想要开口可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最擅长的明明就不是委屈撒娇,那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曾经还有一个师父可以让他肆无忌惮。现在的他只能将每一个男人当做是可以让他变成凤凰的那团火,会烧伤,也会脱胎换骨。他想要继续那种浪荡的样子,那种天成的媚骨可以勾引到每一个他想勾引的人,可是,那些伤到他的话一直反复在他的耳边,让他连一个笑容都拉扯不出来,手紧紧的扣在一起,没有像以往那样捉住对方的衣服,那种在别人看来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亲密却是他日益的心理暗示形成的惯性动作。
闭上眼睛,芸香只能沉浸在这不知道会继续到什么时候的沉静,就这样静静地,让他的心可以暂时的得到解脱。
“好了,可不要再睡过去了。”柳初繁的肩膀微动,碰了一下芸香搁在他怀里的脑袋,“香儿虽然是美人,可是一个哭得脸儿像花猫一样的美人可是不多见的。”
花猫?芸香的脸微皱,眼角在柳初繁的怀中不断的抽搐。貌似,自己是哭过啊,而且还是满脸的浓妆,经过泪水,啧啧,好像是不怎么能看啊。磨磨蹭蹭的从柳初繁的怀中拱出来,芸香微微的用袖子微微的遮了脸,慢慢的起身,然后噌地跳起来奔向水盆。那里是画青备着降暑气的冰水。
芸香一直把脸弄干净了重新上了妆才敢出来见柳初繁。
柳初繁今天一身湖绿色长袍,腰间一根同色的腰带,坠一块青色的梅花玉,配一个绛红色的香包。三十岁左右的北方男人,浓眉黑眸,有着被严酷的坏境磨砺出的硬朗线条,在遇到对手的时候,那些小心翼翼便被隐藏起来,长身玉立带出来的是一股浑然的男子气概。以前的柳初繁在芸香看来就是一个标准的靠虐待他发泄欲望的猥琐老男人,可是,自从江临墨出现以后,收敛了那种轻浮和狂妄浑浊,天生属于商人的那种狐狸和狼结合起来的气质在他的身上越来越明显。
芸香感觉自己沉浸在江临墨的美貌的同时也溺在这种成熟的温柔中,只是接受一个没有伤害过自己的人,远比接受一个……猛然地从思绪中惊醒,芸香有些凉气从脚底蹭向身体的感觉。
明明是他们都伤害过自己啊,只是,身体和心灵两种区别。
呵呵,这样看来,倒是从外到内给伤了个遍呢。
几乎是不会改变的一身洒金红袍,仿佛是为了特意的彰显他的低俗品味,穿的极其的张扬,在大多数的时间里,那身衣服总是遮不住那个柔媚的身子,一举一动间都可以看到春光。永远的浓妆,同云楼还有他的师父一样从来不曾改变装束,他知道是什么原因,乐见于此,从来不去点破,那双灵动的狐媚眸子即使遮了一百层的铅粉也是会让他一眼认出来。芸香打量柳初繁的同时,柳初繁也在用眼光默默将他扫进了心里。
他的心理没有阴暗,只是每次跟他在一起,总是想要将那个小小的身子嵌进自己的身体中,揉进骨血里,那是克制不住的疯狂。
“芸香是今天才发现爷的俊俏么?”
自夸的语气并没有引起芸香的反感,倒是令他看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与从前不同的一面。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屋子里收拾出了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一样,充满了新奇,让人有继续将屋子翻过来研究一番的冲动。
心在靠近,柳初繁甚至可以看到他跟芸香之间的红线。一开始只是想一直这样吧,芸香没有专属于一个人,但是一直在自己的掌控中,或许只是一种占有欲。江临墨的出现让他在那一段时间里想要直接将这个人送出去,只是一个暖床的人而已,他可以找到很多。如果江临墨接受,那么自己将会再也见不到他,没有关系,事业上的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怎么会有时间儿女情长。提议被拒绝的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是什么,或许,失望和欣喜都是存在的,可是,他无法去解释这种感觉是什么。
在一段时间的心理斗争后,他还是想到了自己一开始来的时候随手带来的那瓶药膏,芸香每次接待他以后都要修养好多天,真的只是随手而已,虽然是鬼使神差的“随手”。商路的事情让他无暇去找芸香,却也给了他足够的时候去解释这个鬼使神差的“随手”。漫长的夜辗转反复,让他可以正视自己的感情。
“芸香,我赎了你可好?”
沉寂已久的话说出口的时候不是轻松,是带了无尽的悲伤无力,在期待中等待判决,那漫长的过程犹如凌迟,但是让人感觉那种过程也是又酸又甜的。
第十五章
盼望已久的事情就这样突然的将要实现,就像一个饿久了的人,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拿到饭食和水,可是长久的污浊坏境让芸香不得不考虑这是不是真的。那些东西不只一次的出现在他的梦中,一座小小的温暖的房子,一个可以共度余生的人,只要他伸手就可以实现。
要不是芸香严重的惊疑,柳初繁几乎就要以为现在的哑口无言是因为愿望就要实现的难耐之情。
眼中的神采慢慢的暗淡下来,倒也在预料之中,没有说什么让他多考虑一下的话,只是在临走的时候重复了之前的话,如果是一直在这里的话,不介意会将这个养不熟的小狐狸多养一时,总会熟的。
再一次听到这句话,芸香隐约中开始明白他的意思,心中震惊之余却是没有多做反映,只是默默的看着那个身影淡出自己的视线。做的够久了的时候,芸香起身,在犹豫了一会之后拖出了一直放在床底的箱笼。
拂去灰尘,箱笼并没有上锁,芸香一件一件的拿出来点过里面的东西,又一件一件地放了回去。
束好衣袍,芸香抱了箱笼喊了画青向流年阁走去。
淡淡的看着这个男人抚着怀中的箱笼,结果因主人陷入思绪不得不自己动手倒了茶。
沉默。慕赫只顾着睹物思人,芸香则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一盏茶尽,芸香看着慕赫还只是抚着那个箱笼,一时间竟然有些心中烦闷,“好了好了,赶紧打开看看吧。”芸香砰的将茶杯撂到桌子上,上前粗鲁的夺过那个箱笼。
毫不怜惜的打开,芸香一件一件的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扔到慕赫的怀中。“这是师父为你做的袍子,这是师父为你酿的好酒,这个,是师父给你留下的,他唯一可以为你做的。”
芸香最后拿出来一本册子,递给慕赫,语气有些沉重。
慕赫的手指摩挲着那本不算厚的册子,眼中的神情渐渐地温柔,冷冽的线条因为这一抹笑而变得柔和,让他饱经风霜的眉眼有了些耐看的样子。“是他的字。”
紧抿着的唇微微的掀起,迫不及待的翻开那本册子,却被册中所记弄得无措。
男人有些无措的看着芸香,带着明显的惊慌。
“为什么,我看不懂?”有些心痛,有些恐慌,深怕那场相遇就是一场梦,就像是有些事情超过了他接受能力的范围。
错开眼睛,芸香低声的道:“或许,师父没有死。”在对面的男人露出狂喜神色的时候,芸香的下一句话便将他从上空打回了地面,“我们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的。”
“是华年不愿意见我么?”男人现在鼻头耸动,本来飞扬起来的眼角耷下来,嘴角有些发苦,让他说话都不敢。
芸香看着这个曾经光耀的将军,想起刚来的时候那种不在乎的样子,而现在,像是一句芸香回答肯定的话就可以让他死心的样子,心里的不忍越来越重。“不是,师父说,他不回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