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七心里想着一堆破烂事,看国师悠闲轻松的样子,假笑道:“好说。”
国师道,“游兴已尽,还是回去吧。”说着起身,走过颜如七身边时,看了眼他的脖子,突然伸出手指在颜如七掌心挠了一下。
165 幕后那位爷
颜如七想着李然李良的事。神思不定。一路上也不说话,觉得这事跟天涯庄还是脱不了关系。那个所谓的“亲人”肯定是关键。忽而又想到那黑衣女人,白易和墨冉衣,再又想到羽说过的话,更是心烦意乱,憋屈得很。
回了宫,远远就看见宫青离静静地站在树下等他。
颜如七脚步一滞,下意识地看向国师,国师的表情都隐藏在白纱之中,看不分明。
宫青离也不靠前,只那么看着他,前几日还红肿的地方都没了痕迹。
颜如七冷笑,“他功夫自然比不过你,何必下那样的手?”
国师笑道:“怎么,心疼了?我猜,他是找你为他上药了吗?我猜……”
“够了!”颜如七低喝,想到往日种种,想着最近一堆破事儿,一桩桩一件件,而羽仿佛永远都站在最高的地方冷静的甚至是嘲弄的看着一切,尖锐时那样伤人。温情时又格外醉人,反反复复,来去无踪,他颜如七根本看不到这个人的真心。
“既然你说这几日真相便出,我就等着。玩弄人的情感好玩吗?你知不知道人是会累的。”话说出口的时候,真的就觉得有些疲倦了。颜如七突然明白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洒脱,也并不是像羽那样玩得起的男人。
正要往前走,国师拉住了他的手。“累了吗?放弃了吗? “轻轻地问,似乎没什么情绪。
颜如七怔了一下,转身,靠近,低语:“你知不知道你做的很多事情都莫名其妙?我不明白很简单的事为什么要搞得那么复杂。明明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为什么要这么反复无常?现在又来撩拨我,什么意思?我真的是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曾经……”挥开他的手,走向宫青离,心里却有点悲凉,不是曾经,现在也是。可是他是一个有太多秘密的人。而他变得贪心了。
走到宫青离身边,“等我?”没什么情绪,继续往前走。
宫青离走在他身边,道:“药配好了。这次的分量很足,玉玄宫的人再不会被那个控制了。”
颜如七点头,“谢谢。”
宫青离轻轻摇头,“我不喜欢你说谢谢。”
颜如七闻言笑了一下,他都快忘了,最近宫青离的自我意识节节高升,再不是原来那个一牵一动的木头人了。是不是人人都变了。只有他颜如七还在原地踏步。
“你怎么了?”敏感的宫青离感应到颜如七的情绪不对。
“没什么”得赶紧把药送出去,看来还要出宫一趟。
甄锐站得远远的,看见颜如七走了,方走过来低声道:“主上,爷来了。”
国师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前方,看到颜如七与宫青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于是也转身向自己休息的地方走去。
“前线可有来消息?”
甄锐道:“司马将军传来一封信。”
国师突然回头,“甄锐,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甄锐怔了怔,恭敬道:“十一年了。”
国师点头,“你是个聪明人,在爷身边侍候的人从没有超过五年的。”
甄锐道是,国师也不再多说,径自走了。
最近女皇有点烦。继定国国师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到访之后,胤国又秘密来了一位重要人物。女皇望着手中的帖子良久,又走到外面看那远树冬梅,思绪有些飘渺。
谁都年轻过,谁都有过不能为外人道的记忆,女皇自然也有。那一年,那些事。女皇认为这辈子都要烂到肚子里去,连最爱的易郎都不能提起。
“皇上,外面凉。”一个老宫女拿了披风走过来。
女皇接过披风穿在身上,问道:“易主子还没回来?”
老宫女道:“没有。”
女皇哼一声,“有什么好看的,真是。”
老宫女道:“易主子心善。”
女皇撇了撇嘴,又问:“珠翠,当年去胤国,那孩子,你还记得吗? “
珠翠道:“老奴记得,那孩子眼睛最像皇上。”
女皇笑了笑,“他父亲,你可还记得?”
珠翠跪地道:“皇上,老奴从未说出去过。”
女皇将珠翠扶起来道:“快起来,朕知道你不会说。其实,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不过是记得他的相貌罢了。如今十六年一晃而过,真是快啊。朕,都老了呢。”
珠翠又忙谢罪,说女皇未老云云。
女皇一笑,“好了,你回去吧。你年岁也大了,本就该在家安享晚年,难为你一年一年都进宫来看朕。”拍了拍珠翠的手,眼中涌起怀旧的情感,“珠翠姨,除了母皇和父后,你便是我最亲的人,我盼着你好好的。”
风过无痕。有些话,清清楚楚的时候反而说不出口。
珠翠老宫女出宫之后,叹了口气,吩咐停下马车,她想下车走走。
女皇自登位之后兢兢业业,嘉兴如今的繁华全是女皇的功劳。曾经女皇也是个爱笑爱闹任性的女儿,少年得遇白易,便是一见倾心,不肯放手。可是白易是胤国人,不愿被拘在深宫后院,他要的是那更广阔的天地。两人虽恩爱,思想却差异太多。后来白易愤而回胤国,女皇气了几天,终是追了去。
这一追,便追出问题来。女皇只道白易异于嘉国男儿,心中喜欢,宠爱非凡。却未曾想,胤国男儿大都如此,一时对自己的情感产生了怀疑。在情爱的领域,怀疑最是要命。珠翠幽幽一叹,看街上人来人往,本是随意看看,却突然全身一僵。忍不住眨了眨眼,又看了看,转身上了马车,吩咐直接回府,今后再也不要出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今日的女皇说起这些话,问起这些事。原来,那人——找来了。
街头,一身藏青锦袍的男人似有所感地侧身看过来,只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慢吞吞地上了马车,马车轮骨碌骨碌转着,离开了他的视线。他略略皱眉。那个女人,似乎有点面熟。不过又想到她的年岁,又抛开了思绪,再不去想。
由于是男客,定国国师,宫青离这些人休息的地方虽然也算作在宫内,但终究有差别,最起码,从他们的地方出宫比颜如七容易得多。
入夜,羽潜进嘉兴某座宅子里,单膝着地,面目恭敬:“爷。”
首座是一个中年男人,宽肩厚背,气势非凡。他身后站着个沉默的黑衣男人,一看就是武功高强,可惜那双眼似乎没什么神采。
中年男人招了招手,羽便起身走了过去。
“跪下。”羽跪到了他脚边。
男人伸手抓过他的下巴,恶意摩挲着,笑道:“啧啧,这张脸,难怪那小毛孩子被你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羽没有说话,眼眸柔得似水。
男人道:“你最近不老实,怎么,忘了自己的本分了吗?还是以为我舍不得你?”
“属下不敢。”羽敛眉低顺。
男人哼了一声,“让你探查的事情如何了?”
“颜如七确为嘉国九皇子,嘉皇十六年前曾秘密出宫,去了胤国。”
男人点头,“他资质也算好的,若真是我儿,也不枉费我多年心机。”看了看羽,又道:“他喜欢你,也对,你这样的谁人不喜欢?我就把你送给他,如何?”
羽道:“羽只想侍候爷。”柔顺地靠过去,那一低头自是风情万种。
男人哈哈一笑,推开羽,又问:“墨冉衣那的两个孩子可捉到了?”
“已安置好。”
男人点头。“很好,如今大业将成,出不得一点差错。”看着羽,挥退了身后的男人,拉过羽的手,“渊儿,待我得了这天下,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你哥哥我自会照顾得好好的,到时候便让你们团聚。”手摸上羽的腰,温情缱绻。
羽低眉道:“多谢爷。”心里却冷冷一笑,说什么团聚……
男人摸了摸他的脸,羽道:“爷,宫中多有不便,渊儿想早点回去,免生波折。”
男人脸上情绪莫测,终是放了手,“定国军还要攻得再急一点。”
羽点头,退了出去。
看了看远方,自然要攻得再急一点,只是,为了谁就不好说了。指甲嵌进了肉里,想到那个男人在他身上摸过的地方,眼中升起嫌恶排斥之色,努力克制才能让脚步显得平稳。多年心机,谁不是多年心机呢?
走得远了,羽停下脚步,“出来。”
一个黑衣人走出来,“你捉了那两个孩子?”是个女人的声音。
“那是爷的吩咐。”看着她笑了笑,“看来,你的作用不大了呢。”走近两步,轻轻摇头,“看你的样子,是受伤了吗?我早说过,你那些控制人心的法子虽好,却太费心血。我若怜惜你,便不会让你做这些事……”
退开了几步,又冷然道:“你不是信爷的吗?我说话难听,你可以不听。免得某人又到爷面前搬弄是非,说我挑拨离间。”说完就走,步子却迈得很慢。
“你把他们抓到哪里去了?你告诉我。”女人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走。
羽沉默许久,直道女人急了,才道:“现在,信我了吗? “
女人咬牙,不语。
羽冷笑道:“看看现在站在爷身后的是谁,那可是你得意的作品?青州天涯庄那几百号人,可是个个以一当百的好手,可是还不够呢。爷要的是天下,几万人都不够塞牙缝的。哎呀怎么办呢,要是再有第二个第三个蛛族人……就好了……”
“洛渊!你知道我跟着爷是为了什么!”
“是啊,可惜某人后来都忘了。蛛族,魅族,你我本是同命,可你痴心妄想,以为……我是不会告诉你他们在哪里的,你若有本事,直接去问爷。他可是爱你的呵……”最后一句轻轻贴着她的耳朵说,无不嘲讽。女人还要说话,羽已挥开她的手,走得老远。
无用的棋子就要扔,羽冷冷一笑,因为她是女人,所以这么轻易相信了情爱,单纯得如此可笑吗?
166 被认出来了
冬日围猎,有时候并不一定就是要打猎物。
女皇有一大片的皇家猎场。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女皇偶尔会去玩两手,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带着白易。可今日,皇家猎场层层封闭,招待的是远方的贵客。
暖帐升起来,送过来的是嘉国最好的酒,冬天喝了暖胃暖心,用来招待客人最好。
女皇的面貌与年轻时并没有多少变化,实际上,现在的她多了几分年轻时没有的风韵气质。她轻轻拿起酒杯,微笑,浅尝,看对面的男人豪爽一笑道:“好酒。”
确实是好酒。女皇道:“瑞亲王远道而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一贯的亲和笑容,看起来没什么威胁,也没什么含义,一张脸端得沉着稳重,让人看不清透。
瑞亲王不着痕迹地细细打量女皇的样貌身形,心中犹疑不定。当年他遇到的女子分明不是女皇这样的,只是这眼睛。这脸型倒真像当初的模样。想他与那女子意气风风指点江山,当时他便觉得这世间没有哪个女子比她更有资格做自己的王妃,而不是现在府中那个……瑞亲王心中略有不悦,却不表现在脸上。
“嘉皇也知道我胤国与定国边界不定,烽火连起,我听闻定国国师在此,以花言巧语想说服嘉皇与那野狼定国一同谋取我胤国河山。这件事,望嘉皇慎重考虑。”瑞亲王开门见山。实际上,由于胤国国力强国嘉国,嘉国又是女子当政,瑞亲王难免有些大国派头。
女皇一笑,“定国国师确实在我国做客,不过,那也不过听闻我国冬日奇景,想来看看,并未谈国事。瑞亲王哪里听来的消息,这种事怎能乱说。”太极谁不会打,女皇心想,他这样子与十六年前倒是没多大差别,只是锐气渐渐隐藏了,人更圆滑了。
瑞王也不反驳,只旁敲侧击,两人你一来我一往,都是聪明人,该直说的也直说,该弯道的也弯道,谁也别撕破脸。凡事都可商量嘛,商量成啥样那就两说了。
谈到纠结处,女皇道:“既然来了,也该放松放松,瑞亲王看看我这猎场如何。”
瑞亲王骑射功夫也非寻常,本来就有心试试手,听女皇这样说,自然是同意,女皇便道了句请,命人牵来马匹,准备弓箭,两人便进了林子。
打猎的过程无疑是欢快的。女皇赞瑞亲王马上功夫好,眼光手力都精准,瑞亲王也惊叹女皇的技艺非凡,心里佩服。不免又想,当年那女子可是马都不敢骑,女皇这手功夫若不是从小练起,日积月累,不可能到这地步。
正说着,前方出现一只梅花鹿。两人同时出手,女皇眼一闪。略慢一秒,眯眼见瑞王箭已出手,自己这边也跟着出手,竟是寻着前方那支箭,一前一后,两人的箭正好扎在一处。这需要的不只是眼力,还要劲道技巧。梅花鹿即可倒地,瑞王打马上前查看,笑道:“嘉皇好功夫。”抬头一看,女皇泰然行来,唇边挂着笑,眼似弯月,瑞王心中一恍,疑惑更深。
见瑞王的表情,女皇收敛起笑容,只淡淡道:“瑞亲王过奖。”
瑞王手指摩挲着手中的弓箭,突然问:“嘉皇十六年前可曾去过胤国?”整了整袖子,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却是紧盯着女皇,连肢体动作都不放过。
女皇道:“不曾去过。不过听说胤国风光甚好,一直想去看看,奈何没有机会。”右手轻轻转了转左手的尾指。
瑞王看得分明,忽地盯着她,“凝儿,你还要骗我吗? “
女皇笑道:“瑞亲王,你在说什么?”
瑞王将手背在身后,“你分明到过胤国,你分明知道我是谁。你分明是在说谎。难道你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左手的尾指总是忍不住颤动?”
此刻女皇的人和瑞王的人都在远处,他们只看到两人在和睦交谈,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女皇脸上沉了沉,心思百转,忽而哈哈大笑道:“瑞亲王,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往事就不要提了吧,还是瑞王觉得嘉国后宫也是栖身的好地方?”这话说得狂,女皇却不怕瑞王翻脸。没想到他真能认出来,她当年分明是易容过,他怎还能认出来?
瑞王也是一笑,“我尚有疑问,十六年前和十六年后,你的相貌为何改变如此之多?”
女皇笑了笑,“只因当年身处险境,便易了容。”
“听闻嘉国九皇子回归皇室,那孩子今年正好一十六岁吧。”
女皇看了看瑞王,“我也不瞒你,那九皇子确实是十六年前我在胤国生下的孩子。当年的事不必多提,其实瑞王也没必要把这些说破。我听闻瑞亲王府的小王爷天资聪颖,甚得胤皇和瑞亲王喜爱,也算香火有继,九皇子还是跟在本皇身边的好。”
瑞亲王证明了颜如七是自己的骨血。心中激动,女皇说的其他话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而且,证明了嘉皇是当年那个女子,他又不禁为自己的眼光和运气喝彩。有些话不能一次说明白了,瑞亲王只是笑,看着女皇的目光更柔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