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绝艳 上——散尾猫

讪讪撇嘴，苏陌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凌千风可不这么觉得，他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就觉他方才还是一脸嫉恶如仇的表情，转瞬间变成了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甚是有趣，让人忍不住想逗逗他。

“怎么办，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我？”凌千风笑得眉眼弯弯，在苏陌看来却是对方想乘机勒索。

“你要我怎么补偿？”苏陌语气淡淡，连表情也是不起波澜的淡漠。

凌千风邪佞一笑，正想说什么，却被少女的呼声打断了。

远远的舞月和小桃跑过来，两个人都是跑得气喘吁吁。

“三公子，总算是找到你了。”小桃双颊绯红，擦了擦额角的香汗，一双明眸亮如星辰。

“哦，好可爱的小丫头啊！”凌千风忽然伸长手臂环住小桃的肩膀，脸贴近上去。

苏陌脸色一冷，目光中陡然已有杀气。

“放开她。”语气已经极为不佳。

“你不是问我要你怎么补偿么，这好办。”凌千风只是秉着一贯浪荡的性格，看到小姑娘忍不住调戏调戏，他没想到苏陌会真的动气，觉得愈发有趣。揽住小桃的手紧了紧。

“把她送我就行。”

话音未落，苏陌已经银剑出鞘，一剑向凌千风横劈过去。女子们尖叫着跑散了去。凌千风放开小桃，侧身躲开剑锋。长剑去势不减，咄咄逼人。

凌千风笑得颇有深意，从金发美女手中接过折扇，以扇为剑，你来我往的挡住苏陌。

苏陌眉头拧紧，心知是遇上高手了。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剑剑夺命，却总被凌千风轻而易举的化解。

凌千风倒是貌似随意，嘴角一直挂着淡笑，挑衅意味十足。但是他只挡不攻，让苏陌有种被轻视的感觉，恼羞成怒，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忽然凌千风目光一冽，折扇往剑脊上轻轻一拍，按下剑锋。随后陡然跃起，折扇打开，薄纸如锋，横扫苏陌颈间。苏陌暗念不妙，躲闪不及，一时竟无反抗之力。

电光火石之际，一颗石子闪电般弹飞过来，恰恰撞开了扇面。凌千风侧身翻转，稳稳的停在一旁，折扇轻摇，笑容如斯。

苏陌转过身去，未见人影就先听见几声轻微的咳嗽声。

“二哥。“苏陌加紧脚步跑过去扶住咳嗽不止的少年。

苏翎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向凌千风抱拳致歉。他没想到苏陌一出来就惹上了这个最不该惹的主。撇开凌家富可敌国的家业不说，凌家原是武林中不可小觑的一支势力，后来因为种种因缘隐退江湖，但手中却始终握有强大的筹码，暗中和江湖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是万剑宗也不得不忌惮几分。

虽说万剑宗一直和凌家关系不错，但也只是停留在双方互相利用的暧昧状态。没想到这个为人处事不懂变通的苏陌竟是一回来就招惹上了凌千风，要不是他赶得及时，谁知会种下什么恶果。

苏陌见凌千风一直别有意味的紧盯着自己，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苏翎见了忙暗中推搡了他一把。苏陌自是认为没有做错什么，但看到苏翎为了自己向凌千风道歉，还是于心不忍，也只好乖乖的低了头。

出了未央坊，苏陌才小声的和苏翎抱怨：“二哥，你干嘛和那家伙道歉，分明就是他的不对。”

苏翎无奈的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苏陌的脑袋，没有作答。

等三人回到万剑宗，苏陌才知大事不妙。

刚进门就看到苏霸天一脸风雨欲来的表情。苏赫幸灾乐祸的冲他挤眼睛。

“爹……”苏陌怯生生的喊了一句，乖乖的站在一旁。

“爹……“苏翎上前一步正想说点什么却被苏霸天呵斥着打断。

“你不用替他求情！回来第一天就跑去烟花之地，还惹恼了凌公子。你是要给万剑宗丢多少脸才肯罢休！”

苏陌紧咬住下唇，脸色苍白如纸。

小桃忍不住上前一步，和苏陌并身而立。

“宗主，不是三公子的错，都是我的不好……”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苏霸天脸色铁青，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几欲喷火。

苏赫冷笑一声：“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不懂规矩。爹，这个奴才还是交给我吧，你看她跟着三弟久了连自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一回来就怂恿三弟去青楼，要是再这么下去，谁知道还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

小桃脸色苍白，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老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小桃知错了，小桃知错了……”眼泪在娇丽的脸蛋上铺洒开来。

苏霸天脸色依旧冷彻：“小桃，以后你就跟着大少爷。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做出什么僭越之事就打断你的狗腿。”

完全无视小桃的哭声，苏赫冷笑一声叫人架了她，转身就走。

小桃的哭声渐渐消失在门外，苏陌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事不会就这么完了，接下来定还有更残酷的惩罚等待着他。

不出所料，苏霸天差走了苏翎，命人取来家法所用的倒刺长鞭，让苏陌赤着上身跪在地上。长鞭占了辣椒水往苏陌雪白消瘦的背脊上抽去，一声脆响，陡时雪白的肌肤上多了一道惨烈的血印，触目惊心。苏陌只是浑身一颤，闭紧牙关，没有叫出声来。

有一下鞭子抡圆了狠狠的抽过来，血印从颈部蔓延到腰际。握紧的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咬破的嘴唇上血迹斑斑，冷汗顺着脸部曲线优美的轮廓滴落下来。苏陌只感觉眼前一阵群星乱舞，但依旧倔强的挺直了身子，一声不吭。

沉闷的一鞭一鞭抽过来，耳边之剩下鞭子笞打在肉体上发出的脆响，裸露的背部火辣辣的痛。

撕裂神经的痛楚勾起了尘封的回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么跪在地上，也是这条鞭子，狠戾的抽打在自己身上。就在自己意识模糊，以为是死定了的时候，寒尘绝出现了。他恍如从天而降的神只，将自己救出水深火热的地狱。后来他拜寒尘绝为师，开始了有生以来最为幸福的五年。

不知今日，那人会不会也同上次那般从天而降，将自己带走。若这次能跟他走，定是再也不要回来了。

然而头顶响起苏霸天冷冷的嗤笑声，硬生生的打碎了他的奢望。

“别以为这次寒尘绝会来救你。他已经走了，这五年来他早就腻烦了你。你还真是够能讨人厌的！”

他走了！一声不吭的不辞而别。为什么？他带自己回来只是为了扔下自己这个包袱吗？他就这么讨厌自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自己么？

苏陌感到脑袋里嗡的一声脆响，心如刀绞。一时，连痛都忘记了。原本绷紧的神经哗然断裂，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失去知觉。

第四章

再度醒来时已经被关在熟悉的小黑屋里。

多少年了，终于可以逃脱的噩梦，没想到辗转千许还是回归原点。呆呆的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身上伤口的钝痛已经麻木不仁，血已经干涸结痂，淡淡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中，刺激着鼻息。

忽然，小黑屋的门开了。忽然汹涌而进的光让他忍不住伸手挡住眼睛。待眼睛适应了亮度，才看清眼前的女子。一身鹅黄长衫，眉目清秀，温和淡雅。来人正是万剑宗药师，千秋雪。

“我来给你上药。”

千秋雪在苏陌面前蹲下，待看到苏陌背上凌乱狰狞的伤口时忍不住叹息起来。

“千秋姑娘，谢谢你了。”

千秋雪莞尔一笑。

“谢我作什么？是苏翎拜托我来的。倒是你，这么倔强又是何必？低个头认个错就这么难么？”

苏陌苦笑一声：“既是没错，又何从认错？”

“你太过高傲，不是我说你，你迟早要吃亏在这一点上。”

软膏冰凉的触觉随着女子细柔的触碰融进肌肤，浑身的疼痛都缓解了不少。

苏陌低头沉默，他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也知要想在这个充满明争暗斗的江湖上存活下去必须得学会明哲保身。只不过身子骨里总有一股倔强不允许自己屈服。低了头，就好像输了。正因为他这不懂变通的倔脾气没让他少受皮肉之苦。

“好了，再修养几日即可痊愈。只可惜了你这身细腻的好皮肤，怕是会留疤。”

苏陌把褪下的上衣重新穿上，语气淡淡：“有啥好可惜的，又不是女子，还怕留疤不成？”

千秋雪乐得肩膀一颤，忍住笑意。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忽然正色道：“你若是还在担心你那个小婢女，我看还是免了吧。小丫头被苏赫宠上了天，要什么给什么，小日子过得不知道比跟着你要滋润多少倍。”

苏陌目光轻轻垂落下来，苦笑一声：“那是尚好。她跟着大哥享福，我也替她高兴，总比跟着我天天提心吊胆的好。”

“这算什么话。”千秋雪峨眉蹙起，暗暗摇头，“那苏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抢了那小丫头过去也不过是图个新鲜，不知何时腻歪了就会弃之如履。你何时变得这般不自信了？”

见苏陌只是低头，沉默不语，秋雪轻叹一声，掩门而去。

待视野里的光芒消失，世界重新堕入无尽的黑暗，苏陌悠悠叹了口气。

“不是我不自信，事实如此罢了。”

不见天日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除了按时送来的饭菜，也只有苏翎和千秋雪偶尔会来探望，陪他说说话。

就在他几近绝望，产生自己要一生被关在这里的错觉时，一个原本以为不会再有瓜葛的人来了。

小桃探头探脑的进来，一见到苏陌，嘴巴一扁，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水。苏陌自是被她那‘孟姜女哭长城’的气势给震撼住了，一时原本的伶牙俐齿都没了踪影，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三公子，大公子他……他……强迫我……”

小桃哭哭啼啼的向苏陌哭诉苏赫的暴行，苏陌微微皱眉，这和千秋雪说的可是天差地别。

不知两个人哪个说了谎。

不过，管他哪个说了谎，这一切，又与他苏陌有何干系。

听小桃声泪俱下的痛诉完，顾自在一旁抽泣时，苏陌这才淡淡开口，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

“苏赫虐待你，你和我说又有何用？”

小桃微微错愕，抬起一双红肿的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苏陌。

看到她这副表情，苏陌只是觉得心里好笑。说到底也不过是两个毫无干系的人，难道说她以为自己会勃然大怒不成？

“是爹把你转给苏陌的，你要哭就找爹去。”

小桃停止了抽泣，跪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还有，你来找我做什么？就算是苏赫的新宠，这里也不是你说来就来的地方吧！”

沉默了许久，小桃才怯怯的答话。

“今天是七夕节。老爷、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去凌府做客了。我看没人，就想……就想放你走……”

小桃头越来越低，双手紧揪着裙摆，双肩一抽一抽的屏住抽泣。

苏陌微微一震，他没想到小桃居然如此胆大包天要放他走。就算苏赫再宠她，若是被爹知道，也是死路一条。

不过，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既然她要放自己走，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真要放我走？”苏陌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欣喜。

见小桃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苏陌喜上眉梢。

总算能逃出这个鬼地方了，这次逃出去，绝对不要再回来了。

苏陌在小桃的帮助下换了件新衣服，摸黑逃出万剑宗。

逃到大街上，发现人潮涌动，锣鼓喧天，方才想起洛阳城今晚有一年一度的烟花大会。

满街都是带了面具的年轻男女，手持芍药，谈笑嫣然。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每当七夕节烟花大会时，洛阳城的未婚男女们都会脸戴面具，手持芍药，邂逅佳缘，若遇到意中人则赠以芍药。

苏陌现在满脑子只想着逃命要紧，自然不在乎什么烟花大会七夕佳节。然而当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时，却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俊秀挺拔的身材，一身素衣，风姿翩翩。

心漏跳了一拍，像是一阵狂风席卷而过，满脑子都被那三个字所充斥着，顿时千百种情绪涌上心头，竟然也只是化为了淡淡的喜悦。

那股喜悦愈发强烈，他鲜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孩童般惊喜的神色，手脚已经不听使唤的挤开人群，向那个背影狂奔而去。

好不容易赶了上去，伸开双臂挡住那人去路，大喘粗气。

“寒尘绝，你还想跑哪里去？”

说着一把扯下眼前人的面具。

面具摘下的一刹那，不仅仅是苏陌傻了，整条街也跟着静默，时间仿佛停滞在了这一刻。

该如何形容那一刹那的惊艳。

那是一张让人看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睛的脸。肤白胜雪，五官堪称完美，浑身散发出高贵儒雅的气息。最是那一双黑曜石般炫目的眼眸，浓郁得几乎要融化在夜色里。就是九天仙子怕也没有这般美貌。

男子微微一笑，风流俊雅，冠绝一时。

苏陌看得呆滞在地，脑袋里嗡的轰鸣过后，只剩下四个字越放越大。

艳。绝。天。下。

同是呆滞的还有街上的行人，众人都是同样的半张着嘴的惊艳表情，忽然间看到这么多人做出同一个表情，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暗香浮动，月影昏黄。

第五章

苏陌先缓过神来，拍了拍表情僵硬的脸，把手中的面具还给男子，尴尬的连连道歉。

男子弧度优美的唇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蚀骨销魂的浅笑。

“不打紧。不过作为赔礼，你带我到处逛逛如何？”

苏陌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方才是自己不对，没想到一不小心差点造成了交通瘫痪。不过……苏陌忍不住偷偷侧目打量男子的侧脸，不过，从未见过如此美丽之人。

仿佛察觉到苏陌的目光，男子的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带上了邪魅。

“在下景卿岚，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苏陌察觉自己盯着人家看得入了神，心下懊恼不已，脸上微微发烫，忙敛神答道：“在下苏陌。公子可是头一回来洛阳？”

“正是。没想到正好赶上烟花大会，便想来凑个热闹。”

听到烟花大会，苏陌自信满满的笑起来。

“说到烟花大会，最好的观赏点就数清水湖湖心岛了。那里视野最为开阔，可以一览无余。不过，一般人可能不会去那。”

见景卿岚投来迷惑的目光，苏陌挑挑眉毛继续解释道：“因为湖心岛上住了怪物。”

“不过你放心，那不过是些市井流言。我有亲自求证过，那岛上除了些水鸟毒蛇外没什么怪物。”

二人租了条小船就往湖心岛而去。

夜幕降临，湖心岛上树影婆娑，在夜色中恍如鬼手凛凛，黑魆魆欲探手攫人。忽然阴风陡起，风穿过石缝罅隙，呜咽般忽远忽近的轻吟飘忽不定，伴着淙淙拍岸水声，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苏陌倒是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找了块硬梆梆的巨石，拿袖口擦了擦便席地而坐。抬眼瞥见景卿岚蹙着修眉，一脸警觉的看向背后的树影，不觉笑出声来。

“你怕有鬼呀？”

景卿岚收回目光，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在苏陌身边坐下。动作优雅，体态端庄，仿佛无论什么动作只要让他做起来总能有一股说不出的韵致，哪怕是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高贵的不可思议。

能做到这个份上，只能说是天性使然。苏陌歪着脑袋打量身边的男子，高挺的鼻峰，侧脸线条刚毅中带着一抹妩媚，仿佛浑然天成的美玉，在黑暗中散发幽光。有些美人是只耐得上第一眼，而后会逐渐暴露出容貌或气质上的缺陷。而眼前的人不仅乍一看惊若天人，细细端详起来，不但找不出丝毫瑕疵，更是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高雅气质让人忍不住深深为之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