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绝艳 上——散尾猫

观众们在沉默了片刻后一齐欢呼起来，凌千风转向苏陌。

“苏陌，看我表现的这么好，不奖赏一下么？”嘴角轻扬，眼神亮如星辰，神采飞扬。

苏陌忍不住抿嘴一笑，上去给他一个熊抱，却被凌千风反手紧紧揉进怀里，久久没有松手。

苏陌好不容易从凌千风怀里挣脱出来，皱着细眉打量那张俊脸上的瘀伤。

“你怎么搞的？伤成这样。”

凌千风轻描淡写地笑笑：“没事，一点小伤。”

苏陌冷着脸不怀好意地忽然伸手狠狠戳了一下他的伤口，痛的他倒吸凉气。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你当我傻子呢？”

看得见的就伤成这样，那看不见的地方伤势肯定更严重吧。这个伤痕苏陌很熟悉，曾经遍布自己全身的伤痕，重棍打出来的伤。

既然对方不便解释，那自有他的理由。聪明如苏陌自是知道再问下去也是白搭，便轻巧地转移了话题。

“咦？景卿岚怎么不见了。”

说着便向比武台下走去，凌千风刚要跟上来却被主持人拉住了。凌千风挑挑眉和主持人解释了一通，这才被放开。

苏陌回过头去，却正好对上舞月的视线。少女远远地看着自己，神色复杂。

刚回到凌家就听说苏霸天捉拿了白虹，凯旋而归。万剑宗已经修葺的差不多了，但内部还有很多事要整顿，苏翎被急招回帮忙稳定人心。

苏陌留在凌府也乐得自在，虽然偶尔碰到凌老爷总会对他冷着一张脸，满脸戒备，原因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近来，凌千风更粘自己了，就差要和自己同寝而眠，同池而浴了。

然而苏陌更烦恼的是凌家丫鬟们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愈来愈肆无忌惮，眼中透着赤裸裸的暧昧。每当看到凌千风和自己站在一起，总有那么一群小丫头羞红了脸躲在一旁偷看。然后不知其中哪个说了点什么，剩余的都尖叫起来，让苏陌颇感困惑。

洛阳城内道还没有明目张胆地传出些什么不好的话，但苏陌不知觉中也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名人，走到哪都能吸引起一堆目光，然后是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腹诽着难道是最近和景卿岚混得多了，脸变帅了？

为了千方百计的逃避凌千风，苏陌有事没事就往景卿岚的房间里跑，三个人在一起时也不搭理凌千风。于是就看到凌大公子拼命用眼刀诅咒景卿岚的诡异场面。

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最近苏陌不幸地发现，凌千风那臭小子连半夜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自己床边，然后在黑暗中瞪着一双雪亮的眼睛，紧盯着自己。

疯了疯了！在这么下去，自己迟早要被他给逼疯了！

苏陌痛苦地从床上挣扎起来，自从知道凌千风喜欢夜袭后就一直失眠，往往要到早上才能沉沉睡去。

披了一件薄衫推门而去。

月光皎洁，天是幽深的蓝，几抹浮云散落在天际。

沿着熟悉的小路一路前行，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景卿岚的宅院。

皎洁的月光在中庭的空地上拉出两道人影，苏陌停下脚步，悄悄地躲藏进竹影里。听不清对话的内容，但当月光游离到那人身上时，虽是背对着，苏陌却一瞬间便认出了是谁。

那是一头极具标志性的金发，在月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光芒，身段窈窕，举步翩跹。

贺兰燕燕，她在这里做什么？

苏陌屏住呼吸，使劲凑过去想要听清双方对白，却依旧只有轻轻的风声从耳边滑过。

贺兰燕燕又呆了一会儿，这才匆匆走开，经过苏陌藏身之处时，她有意无意地往这边侧过脸来，然后弯眉一笑，笑容狡黠。这时，苏陌方才恍然大悟。不是他耳朵有问题，也不是风声干扰，而是这两人方才用的是传音入密，别人就是凑得再近也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这么说来，自己应该早就被发现了。

苏陌从竹影中走出来，果真看见景卿岚依旧站在中庭，一张倾城绝艳的容颜在月光下恍若天人。

苏陌慢慢踱步过去，冲他轻轻一笑，按捺下想问明原因的好奇心。暗自思忖着，这两人既是用了传音入密，那自是些不可告人的对话，自己就是问了也是白问。与其开门见山的问，不如和他斡旋一番，说不定能套出些什么来。

“这么晚还没睡么？”

苏陌还没开口，对方反而先问了。

“没办法，还不都是凌千风那家伙害的。”说起凌千风苏陌就是一肚子火气，语气也不自觉地加重了。

景卿岚细长的眼睛含了笑意，温婉可亲。

“既然如此，不如跟我去个地方吧。”

苏陌微微一愣，心想这大半夜的还能去哪，不过见多方一脸诚意，也就点头默许。

景卿岚微垂下头，看进苏陌的眼睛里，目光温柔似水。他伸手蒙住苏陌的眼睛，语气带着俏皮的笑意：“不许偷看哦！”

苏陌感到眼前一黑，眼睛被遮住了。对方手掌柔软微凉，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细长浓密的眼睫毛摩挲着景卿岚的手心，细细碎碎的，微微发痒。

景卿岚从后面环抱住苏陌，两手蒙住他的眼睛，然后出声指引着苏陌往目的地走去。苏陌自是觉得新奇好玩，从小就是在恐惧和寂寞中长大的，从来没有人陪他玩过这种游戏。头稍稍往后仰倚靠在景卿岚的胸口上，有力的心跳声敲击着耳膜，令人心安的声音。

走了一会儿，景卿岚松开苏陌。

“睁开眼吧！”

起先是听到一波轻微是水声，紧接着一股清淡的花香飘逸而来。细密的眼睫颤了颤，苏陌睁开了眼睛，却再一次惊呆了。

漫天飘零如雪的樱花，粉白的花片仿佛一夜扬起的轻烟，转瞬间充斥了视线的全部。视野无比的开阔，樱花密林的深处是一汪泪湖，湖水琤瑽，湖面上小舟般飘散着几页浮萍，几朵嫣红睡莲妖妖娆娆错落其间，其影绰约。

樱花飘零在湖面上，荡开一圈圈浅浅的涟漪，晚风荡漾，吹散了似有若无的缱绻云烟。

湖畔坐落着一所白玉亭，四角飞檐，锥顶镶珠，精雕细琢，勾莲画荷。美玉清凉如水，入手之处，尽显滑腻。

这一切太过唯美，美得就仿佛是一场易散的迷梦，让人不愿轻易醒来。

二人步入亭中。白玉桌子上已经放了一壶好酒，两个玲珑通透的琉璃盏。美酒入喉，甘醇醉人。苏陌虽是自知酒量不行，但面对这琼浆玉酿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酒到酣处，说起话来也变得肆无忌惮。

“我说景兄啊，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在凌府这么多天，从来没有发现有这么个好去处。呵……呵呵……嗝呃……”

“就好像做梦一样……嗝呃……”苏陌摇头晃脑絮絮叨叨地说着。

他本是一双清澈明眸，再饮了几杯淡酒，愈发横波入鬓，顾盼流光。眸子半睁着，掩藏在浓密的眼睫下，透彻的瞳眸里水雾弥散，染上了情欲，透着猫一般的慵懒，致命的诱惑。一张俏脸褪去了平日里的冷漠疏离，飞上一抹淡粉，愈发妩媚。唇瓣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浅尝一口。

苏陌嘿嘿傻笑起来，眼波迷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向坐在对面的景卿岚。

“景兄，你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食物。”

说着半个身子软绵绵地趴在白玉桌面上，下巴抵着手背，神情恍惚。这时一片樱花花瓣晃晃悠悠地飘落在苏陌墨漆般的青丝间，他愣愣地晃了晃脑袋，花片也跟着抖了抖，没有掉下来。

景卿岚心中早就躁动不已，一直拼命克制。而此刻修长的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轻轻夹起那片落花。正要收回手，却被苏陌无意识地一把拉住。景卿岚身子明显一僵，体温迅速飙升。

苏陌痴痴笑着，用手指戳戳景卿岚漂亮的脸蛋。

“景兄，你怎么长得比姑娘家还要好看。呵呵……真好看……呵呵……”

一边笑着一边又捏捏景卿岚的鼻子，摸摸他的嘴唇，肆无忌惮地上下其手，完全没发现眼前的人的眼睛已经幽深得能把人吸进去。

景卿岚一把抓住苏陌在自己脸上玩弄的手，修竹一般美的手指与他十指交缠。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唇，轻轻的贴合了上去。

起先一个温柔而悠长的吻，带着湿润的花香。

紧接着，开始变得疯狂而霸道，带着独占的欲望。景卿岚灵舌般柔软的舌头在苏陌嘴中肆意纵横，扫过每个角落，然后紧紧的纠缠住苏陌的舌，吮吸，深吻。苏陌感到无法呼吸，轻轻挣扎了一下，却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按了回去。

吻还在继续，天旋地转，日月无光。

漫天飘零的樱花雨连接成雪白的锁链，连接了天地，而落雪般的飘花间，少年和男子拥吻的唯美画面逐渐定格，拉伸成远景，淡去。

仿佛是一滴温柔的泪化进心田，苏陌醒来时久久凝视着虚空，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迷茫，困惑。舔了舔嘴唇，舌尖上似乎还萦有淡淡的余香。

自己好像……做春梦了……对象还是身为好友的男人……

怎么会这样……苦笑一声，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第十二章

听说舞月给自己送了杏花莲子羹来，苏陌连忙迎出去，正好撞上舞月一张如花笑脸。

舞月彬彬有礼地叉手一拜，冲苏陌道了个万福。

“苏公子，上次比武的事真是有劳了，舞月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苏陌有些尴尬地咂咂嘴，心说这事还真不敢说帮上了什么忙，若不是凌千风赶得及时，别说你，就是我这条小命也要搭进去了。

表明上还是淡淡地道了不用谢，寒暄了几句后，话锋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凌千风。

“最近凌公子都没来未央坊了，不知道是否有何缘由。”这话听着简单，但一配上她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变得极为暧昧了。

苏陌皱眉，却又在转瞬间松开了眉毛，表情转淡，回复到一贯的淡漠疏离。

“我与凌公子交情不深，不知其中缘由。与其问我，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更为妥帖？”

舞月但笑不语，神情自若的岔开了话题。

“我听说上次同苏公子一块的景公子也在凌府做客，就多做了一些杏花莲子羹。不知苏公子能否告之他所住的宅院，我好给他送过去？”

一想到景卿岚，苏陌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境，脸色微微一变，忙把景卿岚的宅院位置告诉舞月，躲躲闪闪的就回了房，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把头埋进松软的被褥间，苏陌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自己可是对景卿岚抱有那种不纯的心思？不会吧！苦笑一声，怎么会做这种梦呢……

自从来了凌府，自己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

空气中荡漾着杏花莲子羹甜甜的香气，沁人心脾。

然而这股香气终究还是酿成了猩红的罪孽与死亡，杏花凌乱，莲子铅心。

看到舞月的尸体已是次日。她死相及其狰狞，只是一眼就深深刻进了苏陌的脑海。一股冰冷的凉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冰冷的尸体被随意抛弃在草丛里，脚边散落着那个送杏花莲子羹用的竹篮。一头青丝凌乱地铺洒一地，七窍流血，面目狰狞。最可怖的是那双原本美艳动人的杏眸，左眼被自己用左手硬生生地抠了出来，眼球还捏在手上，尖指甲上全是僵硬冰冷的血。

而右眼，则刚刚被抠出一半，可以看到眼球被从眼眶里挤出来，拉扯出眼角，一个圆球形的眼球连带着眼部肌肉神经半挂在脸上，右手手指插进空荡荡的眼眶里，企图把最后的部分也掏出来。

而发簪上的夜明珠已经不知所踪。

有几个小丫鬟忍不住扭头就吐了。

昨日还活色生香的美少女，今天就已经香消玉殒成这副可怕的模样，这前后对比的打击叫谁也承受不住。

就是淡漠如苏陌也忍不住皱起眉头，脸色不佳地把头扭向一边。腹中翻江倒海，很是难受。

千秋雪听到消息后匆匆赶来，而当她看到尸体的一瞬间脸色苍白得可怕。

“他来了。”

她嘴唇苍白，浑身颤抖，像是跌进了一个醒不来的噩梦，眼睛夸张地大睁着，五官扭曲。

谁？

“瞳影。”

两个字，便足以令天下人为之色变。

这种狰狞扭曲的死态千秋雪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十八年前的那场灭族之灾时，她还只是一个五岁儿童。模糊的记忆里只剩下冲天的火光，黑暗中艳丽如花的血，族人扭曲狰狞的面目，满目的猩红。

那两个字，每当提起便有撕心裂肺的恐惧与绝望。如果可以，她真想就此忘记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然而，誊写在灵魂深处的仇恨与愤怒总会让嵌在心上的伤更深，流脓淌血。就仿佛是愈久弥新的伤疤，哪怕结痂，再次审视时却依旧鲜妍如初。

天下即将大乱，江湖已经飘散起腥风血雨的初兆。

屋漏偏逢连夜雨，万剑宗传来消息，白虹被人劫狱救走。

他终于有所行动了，就在消身匿迹十八载，甚至于即将被武林归结为过去的那个人——曾名动江湖，艳绝天下的那个人。

千秋雪忍不住浑身颤抖，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兴奋。

苏霸天听到消息后自是勃然大怒，瞳影再出江湖那就意味着武林浩劫为时不远。苏霸天带着五剑当日快马加鞭赶往姑苏城，紧急召开武林大会。苏赫暂时接手万剑宗。

一时，江湖上人心惶惶。原本热闹非凡的洛阳城也于不觉中笼上了一抹阴云，街上的商贩们少了许多，每当夜幕降临，各家各户也都是早早就关门闭户。算命拜佛的人倒是多了，原本生意冷清的清水寺香云缭绕，香火鼎盛。

苏陌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凌府中气氛的变化，人人都紧绷神经，小心提防。

然而，诡异的是，自从舞月死后，凌府里接二连三有人莫名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凌老爷一张老脸天天绷紧着，可苏陌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眼中掩饰不了的惊慌迷茫。

虽是没人道破，但大家心中都自是明了，失踪的人不是真的失踪了，而都是被杀了，而且死相惨烈。之所以对外宣称失踪，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这事，来得太过突然。而且，极其诡异。

为了稳定人心，凌千风天天安排家丁彻夜把手，万剑宗也派了人前来保驾护航，可完全阻挡不了事态的恶化。

苏陌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什么就要发生了，或者已经在没人察觉的暗处悄无声息地发展壮大，默默地等待着破茧而出的那个时刻。

凌老爷积郁成疾，终于病倒在床。下人们私下里到处在传凌老爷做了亏心事惹急了阎王，阎王要来索命，凡有关的人都要陪葬，各种谣传神乎其乎。明知乱离怪神不可轻信，可三人成虎，谣言可畏，凌宅中还是请了道士来驱鬼，人手一张灵符以保平安。

苏陌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对于驱鬼灵符也是嗤之以鼻。鬼怪不可畏，可畏在人心。这事定是有人在幕后作祟，但如若说瞳影杀了千秋雪只为取她发簪上的夜明珠，那他又杀那些无辜的人做什么？没有丝毫好处，单纯的以杀人为乐，这种事苏陌不觉会是瞳影所为。

就苏陌看来，一个能够为等待时机沉默十八年的君王之材，会心狠手辣，会做一些疯狂而变态的事，但绝对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这事，定有后幕缘由。

苏陌不是好奇心极强之人，但对于自己所想不通之事，总是会不受控制地去探个究竟。

苏陌能想到的第一条线索就是景卿岚，毕竟他是舞月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苏陌找到景卿岚时，他正在院子里浇灌花木。一张微带汗渍的脸美艳逼人，生丝般柔顺的长发在脑后松松地用月白缎带绾做一束，几绺青丝顺着耳际柔柔地垂挂到胸前，被汗水润湿紧贴在白玉似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