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伴了?”萧翊沣进一步问。
一如所料,他也懒得再跟夏杰玩纯纯的恋爱游戏,直接切入重点。
有机会的话,他当然打算直接拐人到宾馆去,跟他好好缠绵一番。基于品味上的坚持,又很久没碰到喜欢中意的猎物,所以他已经洁身自爱好几个月;因此,他不否认最近对性爱难免有些饥渴,想把握机会是必然的。
“没有……”听他一问,夏杰立即确定他也是Gay,松口气又马上紧张起来。
从面试以来,课长处处刁难捉弄人的态度,实在让他看不出来、感受不到,原来他对自己有意思;但还来不及消化惊讶,他已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他被录取的原因,是课长出自私心对他有所“好感”……
除非辞职,否则跳入火坑之后,他想不惹腥膻谈何容易啊?
“既然没有,不反对和我在一起吧?”圈内很少人会拒绝他主动示好的追求,甚至一夜求欢的邀请,因此萧翊沣自信的口气是霸道、直接的,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头拐弯抹角。
“以课长的条件,找个伴应该不是难事,何况我们是同事……”
就算没有朱炎的存在,他也不想和上司谈恋爱。刚出社会,他只想做好第一份工作,在自己的岗位上好好表现,让朱炎可以以他为傲,并不想招惹多余的麻烦。
想到自己会被录取,极可能是因为这种“私人”原因,夏杰无法否认受到了打击。
在历经多次失败之后,他才刚从这份工作上找回些许自信而已。
不等他绞尽脑汁想出拒绝的理由,萧翊沣看着他思索着如何拒绝的表情,有些不是滋味的打断他的话:“是同事又怎样,有谁告诉你,我们的关系会曝光?”
办公室恋情的缺点,从来不是他的困扰。
至于容不容易找到对象,他自己一清二楚,不需要别人的肯定。问题是,多选择不代表有他想要的选择,两者之间差异甚大。
自动献身的人,大多只会被他当作是一夜情的对象。
或许,他是厌倦了在Pub里玩爱情游戏,对于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厌倦了,所以在遇见夏杰并确定他是同伴后,突然有种想跟他定下来的冲动,也因此对他产生莫大的兴趣。或许是他真的太自信,以为想要的东西不可能得不到手,才会在夏杰身上尝到挫败的滋味。
然而,感到挫败就放弃不是他的个性。
“对不起……其实我有喜欢的人。”吸了口气,夏杰索性承认。
所有的理由都不是理由,惟一的理由——是他心里只有朱炎一个人。
现在,他该烦恼的不是性向问题,而是如果对方提出交往却被拒绝,自己是不是也会工作不保?真伤脑筋,他一点也不觉得情况有改善。很难向别人解释他和朱炎之间的感情,同伴们听起来总觉得匪夷所思;他们不同于一般同志的“单纯”交往,硬要说是正在交往的恋人实在太过勉强,却又不能否定他的心底只有朱炎一个人。
要是能够这么随便、轻易地接受别人,他这几年也不会那么辛苦。
有时候,他多希望自己可以见一个爱一个。反正除了道德感,同志之间的交往并没有其他的约束和枷锁,因此有数个亲密伴侣、或惯于喜新厌旧的亦大有人在……唉,反正他活该就是笨、就是傻、就是想不开,爱上就认了吧!
至今,他依旧认为无论得耗上多少时间,朱炎绝对值得他等待。
不能背叛自己的心,就只能比比看谁有耐性。
“不需要道歉。”思考后顿了口气,萧翊沣展开因他此话皱起的浓眉,缓缓加重手中箝制着他手腕的力量,将夏杰往自己的胸膛带,让两人几乎完全相贴,然后一字一句道:“只是你要有心理准备,有一天——那个人会是我。”
对他而言,愈难达成的目标,愈是值得挑战的对象。
想要的东西,他往往誓在必得。
* * *
六点半了。
就算必须加班,也应该要吃饭吧?眼见天色已晚,朱炎再次瞥了眼车上显示时间的小钟,第N次望向夏杰上班的办公大楼,眉心的直线纹不断加深。最近夏杰的脸色总是很疲惫,让人不禁怀疑他在这家公司里,受到怎样不人道的待遇。
一阵烦躁,朱炎索性下车,靠在车窗边点了根烟。
凝重的黑眸盯着同样的方向,他的心情并未随着冉冉白烟缓缓扬升而转好。
这不是夏杰第一次因为必须加班让他久等,而他也不是没耐心、介意花时间等人,只是每次看见夏杰疲惫的神态,他就有一股要他辞掉工作的冲动。总比明知道夏杰在这栋办公大楼里头受苦受难,他却只能在外头枯等完全帮不上忙好。
工作几年,年少率性而为的倔傲性子,早在平凡的日子中逐渐被消磨殆尽。
从外表看来,现在的他就像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绝对让人想不到他有段荒唐、年少轻狂的岁月。人生,不同的阶段本来就该有不同的模样,面对生活也会有不同的态度,所以他对现在的自己没有不满,更不曾有过走回头路去耍白痴的念头。
狂妄,毕竟是年轻人的专利。
一如除了赶时间外,不再骑摩托车而改开车,他改变了习惯。就和每个人一样,他选择顺其自然过日子,不再让轻狂主宰他的人生。
可是此刻——他想宰了那个荼毒夏杰、不断要他加班的人。
第七根烟燃毕,朱炎再度随手捻熄,正巧看见夏杰终于走出办公大楼。夏杰正打算朝他走来,谁知才刚走几步,却被身后跟出大楼的人拉住手臂,他回头跟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神情似乎有些无奈和不知所措,又频频回头望向自己。
朱炎本想上前,可是下一瞬对方已经放开夏杰的手臂。
走回办公大楼之前,那个人的目光直视他,是一种距离挡不了的挑衅和敌意。他从来就不迟钝,岂会不明白那种眼神代表什么意思。
下意识掏出烟包,朱炎又点燃一根香烟叼在嘴边。
他无疑是在等夏杰过来,跟他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歉,你等很久了吗?”
走近的夏杰扯着脖子上的领带,试图放松逐渐紧绷的紧窒感,有些局促不安的问道。
他不想让朱炎看到上司纠缠他的画面,可叹有些事情并非他所能选择。只怪有种人过度自信,永远不懂得放弃,增添别人的烦恼而不自知。
他和朱炎的关系已经够不明朗,萧翊沣还冒出来凑热闹、 浑水。
唉,麻烦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麻烦……
或许是有同事看到,知道每天都有人接送他上下班,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萧翊沣会跟在他的后头,想知道每天接他上下班的人是谁。
远远看见朱炎,萧翊沣直接问他朱炎是不是他的心上人。
能否认吗?他从不想欺骗自己,何况萧翊沣不会相信他的否认。
情况一天比一天糟,让他真的好无奈。
虽然没用上司的胁迫,可是自从把话挑明以后,萧翊沣便常拖着他一起加班,甚至每天都会邀他去吃晚餐,颇有效法国父革命的精神。除了工作,还要应付上司私底下的追求,每天上班的感觉对他来说就像疲劳轰炸,累得让他连多想其他事的时间都没有。
包括朱炎对他的感觉。
突然觉得,也许是学生时代的生活太单纯,所以脑袋才会有那么多空闲,一天到晚在对方爱不爱自己上头打转,把对方的喜怒哀乐当成自己的生活重心,也就格外在乎对方一举一动所代表的意义,情绪因而起伏不定。
开始工作后,似乎连抽空想念一个人都是奢侈的,也让他的想法开始改变。
当然,他还是爱朱炎的,可是心思在踏入竞争的职场后,被充满压力的工作环境占去泰半。他无法否认,如果把剩下的喘息时间,用来烦恼感情的问题实在很累,不免萌生了鸵鸟心态,暂时能不面对就不面对。
等他的工作步入轨道,或许才能有心力去面对感情问题吧!
现在,光是萧翊沣的纠缠就够让他头痛了。
“还好。”凝视夏杰许久,朱炎从吞云吐雾中,给了不冷不热的两个字。
“你吃过饭了吗?”逃避他询问的眼神,夏杰随口找着话题。
“还没。”朱炎盯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那你饿不饿?”明知朱炎想知道萧翊沣的事,夏杰还是决心绝口不提,硬着头皮看香烟在他指缝间急遽变短,胸口的空气仿佛随之稀薄。
也许他应该稍微解释一下……
不想提萧翊沣的事,可是他更不想把两人之间的气氛弄糟。
“还好。”朱炎的眼睛不动不眨,始终停留在夏杰愈来愈显得紧张,跟作贼心虚没两样的脸庞上,心中的信任感不由得开始逐渐动摇。
也许夏杰这星期以来,有很多事不曾告诉他。
“哦……”至此,夏杰的脸色开始涨红,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如果朱炎的反应代表在乎他,那他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虽然他现在已身心疲累,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脑子里想的全是家里那张可以让他躺下来好好休息的大床。
一厢情愿太久,他对朱炎的爱开始有些懒惰。对模糊不清、界线不明的关系也感到疲惫。
“上车。”沉默半晌,朱炎捻熄快烫到手指的香烟,丢给他一句话便钻进车里。以对彼此的认识,夏杰不想、亦或认为不能对他说的事情,他勉强知道代表何意。
没有,一点都没有!
站在车旁楞了会儿,犹豫的夏杰才跟着上车。
短短一瞥,他在朱炎深奥难懂的黑眸里,似乎看见一股强烈的失望,懒惰的心不由得震了一下,再度快速地清醒,转眼间便忘了疲累。
看来,他无法对朱炎的感受视而不见,当鸵鸟还是行不通。
谁教他就是爱他,只好认了。
05
“你疯了,干嘛喝成这副屎相?”
藉酒浇愁愁更愁,所有人明明都晓得这亘古不变的道理。
被一通电话Call出来,走进某家Gay Bar的朱炎,不懂趴在眼前的项崇恩干嘛一个劲儿猛灌酒。好像喝醉就能消除所有烦恼,还自己清静明白的心——可笑!
梓泉不过是被父母逼去相个亲,又不是准备跟人家进洞房,已经蹦出儿子来了。
世界末日没到,梓泉也没变心,学人家喝什么见鬼的闷酒。
像个没事找事干的呆子一样!
胆子大的话,就去相亲会场搞破坏,直接向众人宣告梓泉是他的人;虽然真那样做,梓泉肯定会好一阵子摆脸色给他看,但总比他现在胡思乱想、一个人烦恼来得好。
一点骨气也没有。
“谁喝成屎相了!”项崇恩没好气的撑起身体,瞪了瞪才刚到就损人的老友。
虽然喝了不少,可是他并没有醉,脑袋也不过是……沉重些。
“你。”朱炎毫不客气指出。
瞪着相交多年,推心置腹的换帖兄弟几秒,项崇恩看似想反驳,却突然颓丧地瞅着朱炎,像是抱怨的小声咕哝:“为什么我不是女人?”
虽然从小自信满满,却因为他不是女人,不能理直气壮在爱人的父母面前自我介绍,无法跟梓泉的父母承诺,他会给心上人永远的幸福,这种种都让他相当丧气。
“神经病。”朱炎转头作势要走。
崇恩若是女人,这世界岂不多个祸水?
项崇恩拉住他的手,不满道:“骂完就想走人,你有没有搞错?”
连最起码的安慰也没有,算哪门子朋友!
亏他们还是打小认识的死党。
“不走,我怕我会忍不住动手,亲自用拳头敲醒昏头的人。”白了一眼酒气熏人的项崇恩,朱炎冷冷俯视着被人拉住的手,不客气地把话说清楚。
要不是近几年他的脾气已收敛不少,拳头早就下去了。
对项崇恩这兄弟,他从来不懂何谓客气。
“我只不过是想,要是我是女人,就不用爱得那么辛苦麻烦了;其实,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干嘛比我还认真?”难不成,他以为他会去变性不成?怨怼不已的把朱炎压至身旁的椅子坐下,项崇恩一副认输的口气。
照这家伙的反应看来,要是他真想不开跑去变性,他肯定二话不说,跟他一刀两断划清界线,老死不相往来。
“你是女人,他未必要你。”没抗拒的在他身边坐下,朱炎冷冷提醒。
要是梓泉能够爱上女人,现在也轮不到他在这喝闷酒了。
“说的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项崇恩有些无奈的苦笑起来,想起好像还少了个人而猛地转过头,在店门口找寻熟悉的人影,奇怪问道:“小杰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一旦爱上,人就变得不像自己,实在有点可笑。
梓泉再三保证过,在委婉拒绝相亲的对象之后,会再找机会跟父母表明已跟他交往的事,他实在不应该在这里喝酒胡思乱想,这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
要是梓泉发现,肯定会气他不够信任。
泉那小子的脾气一年比一年硬,一年比一年倔傲,许多事都没得商量、没妥协的份,最讨厌别人不相信自己——尤其是他,要是一个不小心得不偿失可就惨了。看样子得先跟炎说好,他今天喝闷酒的事,千万别走漏风声给梓泉知道。
“我没找他。”朱炎不动声色,兀自跟酒保点了杯啤酒。
摇头晃脑,项崇恩不由得疑惑,“我找了呀!”
打电话给朱炎之后,他又打了通电话给夏杰,想约他们两个出来陪他喝喝解闷酒。以他们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习惯来说,他自然以为他们会一起过来。
朱炎沉默,啤酒一送上便举起,仰头灌了一大口。
“我先走了。”蓦地放下啤酒杯,朱炎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上回的闷气未散,他暂时不想和夏杰碰头。
“喂喂,老大!你想白吃白喝啊,老板会哭耶——”项崇恩不管喊声引来注目,直到朱炎没好气回头一瞪,才可怜兮兮的放低音量,无辜的想博取同情,“老大,小杰又没有说他要来,你这样丢下我一个人喝闷酒对吗?”
不管朱炎和夏杰又出了什么问题,他总要把人留下才能探听。
生活太无聊嘛,不能怪他八卦了些。
“装可怜对我不管用。”一个大男人还耍这套,朱炎好气又好笑的提醒。
“装可爱呢?”项崇恩厚脸皮眨巴着眼睛。
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你以为你今年贵庚?”不知长进的人,让朱炎很无奈。
朱炎不笑,偷瞧他们的人都笑了。
“不满三十。”就算满三十,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太老,非得当老顽童不可。项崇恩起身拉朱炎回身边坐,嘻皮笑脸道:“做人,总要偶尔放松自己调剂一下,老那么严肃干嘛,上班族的生活还不够你闷吗?”
有时候,他会觉得朱炎独树一帜的性格,已经被平凡的生活给磨掉了。
安于当个上班族,渐渐让他身上有些东西不见了。
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不过让人觉得有点可惜。
平凡,不应该套在朱炎身上才对。
反言之,如果像朱炎一样,成熟代表要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他宁可一辈子自我下去,被人讥为幼稚也不会认为丢脸。反正,他始终活得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谁。
沉默几秒,朱炎叹气道:“你想要人陪,招手就有。”
虽然梓泉不喜欢天生犯桃花的崇恩,无聊的时候到Gay Bar招惹狂蜂浪蝶,可是偶尔光临这家Gay Bar的崇恩,人气依旧居高不下,只是想找个喝酒的伴还不简单,实在不需要硬拖着他,让他冒着会碰见夏杰的可能而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