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想喂野兽,我们便要尽快离开。可就在踌躇之间,身后一声巧笑,红装便跌入我的双眼。
离渊还是喜好他那大红的衣服,媚眼间的巧盼,依稀看到那中性的妆容。“美人如玉……”我第一时间想到的词。
可能是他这一个样子和往常不同吧,我暗暗的想,所以看到他那似笑非笑的脸,顿时显得生动起来。
我停住,没有说话,他却不以为然的道:“我送你的礼物你收到没?不过你也相当大方,皇宫里的东西你也敢给,何况还有我那对你情深小皇帝送的东西。”然后手里把玩一个扳指,然后勾勾手,扯我入怀的时候帮我细细的带好。
“那些人都是谁?”我问。
“跟着你的那些人么?”离渊不以为意,“都让我杀了,不过还有一拨人,我留着呢,……”
“谁?”我抬头。
“也许是你那痴心的小皇帝来找你了!”说完,在我脸上轻轻的亲了一口,然后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扯出的红绫缠住那抱在一团的孩子,又一搂我的腰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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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对神庙的感觉如同对神的瞻仰,我亦依然。只不过,这种瞻仰是在我没有见到它开始,直到我看见整个神庙面容止。
我常常幻想,想如果皇宫的所有材料都为黄金的话,那这个国家就离灭亡不远了,可当我看大神殿的全貌的时候,隐忍的觉得,萧国的几代人都为这个神庙付出的是什么。
脚踏金砖,就连扶手都是金灿灿的金制品的时候,我眼睛瞟向了那大红装的美人。
美人则不受干扰,徐徐的扯着我前进。
“我本想让这儿更神秘些,可是你却来的太快了……”离渊一脸失望。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我一撇嘴,“对付我这种手无寸铁之力的人,下药是不是太无耻了!!!”
“可是你还是丝毫无伤的过来了,不是么?!”离渊睁着一双迷离且无辜的大眼睛望着我,然后全然不避讳的再次搂过我,亲过我的脸颊,“啧啧,这脸虽然看过一段时间,但是我还是毫无好感。”
“为什么?”我不自觉的抚上这美丽的脸庞。
“几十年前,呼纥第一美女香消玉损的时候,顶着的便是你这张脸,虽然你比她年轻,但是八分像的脸,总有让人看着不舒服的地方。”离渊呵呵一笑,继续道,“我知道你跌入无情崖的时候容颜已经被毁,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恢复原本的面貌,你,愿意么?”
我躺在奢华的宫殿里,周围侍女如同画里走出的仙女,平静的望着,渐渐迷离。人总是温饱而知淫欲,所以抛开那月余的悲惨一路风尘,似乎我又做回了皇宫里的主子。
九公子。是她们叫我的名头。只不过,母后叫我来神庙静修,而我却大老远过来享福来了,那她会不会生气,……但是当两个孩子手拉手向我跑来的时候,我一扫阴郁,想的什么,便全然忘记了。
第五十二章:兵临神庙
神庙的第二天,离渊就把我扔给一大群的侍人,而自己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就像离渊他自己说的一样:扬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然后他便把两个孩子带去学习了,而把我留在神庙任我逍遥。
没有任何时候是现在的这样,安静而又恬静。我所谓的二十几年中,似乎只有在这儿才能找到唯一的平衡。桑妮安静的跪在我的身边,我慵懒的像个猫一样蜷缩在软榻纸上,接受着侍人带来的葡萄甚至荔枝……实在无聊之后,便会偷偷的潜进离渊的书房,看着满目的书籍暗暗发呆。
终于理解离渊的武功为什么那么高,在这几十年的日子里,如果没有这些,什么样的人都会疯吧。
有些时候真想问离渊:你会走么?!……可是思及痛楚,却忍住怎么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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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久了,小性子便出来了,于是那骨子里的嗜财的习惯,不动声色的流露出个百分之百,于是我常常看着神庙的满地黄金,徒有空手的张开。
“难道想把这儿的黄金都搬到你的华笙殿里去么?”离渊巧笑。
“……是凤无宫吧。”我一撇嘴,“不知道如果凤无宫燃尽,会不会再建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宫殿……”
说完,哈哈大笑的冲到大殿之外,看着满地的雪花,心里止不住的雀跃。
“每次下雪,华笙殿里的宫人都不敢出门,不管我醒的有多早,踏出房门,第一个肯定都会是我留下的脚印。”这个时候,小小的萧韶安就会扯着我的手,在我踏出的第二个脚印前飞奔出去……
离渊说我不曾看到夜晚的毓秀峰有多美,不曾看到四季之春有多生机,在这神秘的神庙,有时候不快乐也要找乐。所以他吹箫、弹琴、跳舞。他说他入了神庙便不再是皇族中人,知道的那天,他以为自由了,但是后来在这个华丽的宫殿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才知道自由离他有多远。我听后笑笑不以为意,接着雪看着无垠的白色。
母后从小已打算让我入得神庙,顶替离渊舅舅是早就定下的结局,可我明明知道,但就是不想这样的妥协,我以为我可以拥有萧韶安一辈子,如同我以为我能和娜蒂亚一辈子一样……同样是一辈子,可都天地两绝。
我蹲下无声的哭泣,眼泪如同珠子一样落下,沉默的,看着地上大片大片的水渍。
为什么回忆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回忆。
……
再次见到两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已经恭敬的喊我“父亲”。在这个熟悉且陌生的字眼跟前,我满目苍凉。
离儿高了许多,眉眼间或多或少有了二哥的影子,这让我更加笃定他的血缘。韩离,还是我起的名字。
也许是当年路上图生的变故,辗转一圈,让这个孩子又回到我的身边。可惜懦弱的胆小的性格实在不似那强硬的二哥,我细细的描着那孩子的眉眼,发现自己还似当年,看到二哥那温润的样子欣喜若加。
那是我的哥哥呦,第一个对我好的亲人……
萧靖然似乎很喜欢这个“跟班”,喜欢的连我碰他的时候都有些皱着眉头。我不知道两个孩子的友情在何时已经悄悄的变了质,只不过,我不愿说,也不想说。懵懂的年纪,只知道自己的玩伴,圈养的灵魂,……
我何尝不是圈养了萧韶安,从刚来的那刻,我便有这颗龌蹉的心,心想哥哥的离开,我的黑暗童年……可不经意的报复,把自己深陷其中,不得解脱。
神庙不知道有多少事物让离渊忙,我只知道,我慢慢习惯这样的温度和这样的淡泊。雪下了停,停了下,反反复复。
转眼年关到来,神庙一片祥和之色。
每年的这个时候,神庙会在毓秀山之中搭一座桥,因为只有这个时候,神庙是对外开放的。而每年的这个时候,二哥都会偷偷的来京城,看看物是人非的样子,看看自己走过的路。今年他不用偷偷的来了,如今的京城有他的府邸,也亦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我站在神庙最高处,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看这一层死守的侍人。“哧”的一笑。
我什么都没有了,离开能去哪儿里。梦碎了,自由没了,爱我的人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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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生”的后遗症很严重,本已经控制住的病情,在看到神庙外官兵的那一刻又开始复发。又或许,昏睡是我的本意,他本来也不爱我……
那就,下面的事情,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了。
离渊带着神庙的医官来的时候,我正抽抽搭搭的哭,泪水像止不住的泉水一样流个不停,而两个孩子无措的跪在一边,茫然的大眼睛看着奇怪的我。
两个孩子已经学会相亲相爱了,我本能的伸手拉扯萧靖然的时候,离儿稚嫩的小手扯了一把他的衣衫。手僵滞半空,却无法阻饶那半大的婴孩跌跌撞撞的跑到我的怀里。
我搂的紧了,看着小孩脸上不自然的红晕,流着泪的眼突然一笑,“韩离从此恢复本姓,姓萧名离,九皇子萧君扬的儿子……”抬眼对上紧缩眉头的离渊,“复皇族身份,……隔日送回皇宫。”
扯着嘴角,让自己不那么笑得没心没肺。四岁大的离儿懵懂的看着自己所谓的父亲。我抱着萧靖然,伸手又抱过他。
“你才四岁,能记得的便记得,不记得的,便忘了吧。”说完便招呼了侍女把两个孩子送了出去。
我闭上眼睛,待清明一些,就看到离渊焦急的眼神。今天他没有穿大红的衣服,而是一身墨绿,显得既好看又飘逸。我从来都喜欢这样的看着他,毕竟离渊的美丽与母后不同,而且那堪比神仙的容貌让他更加俊逸。
舅舅。我轻轻叫住他,然后任他搂在怀中也不能制止自己的呢喃,“‘醉生’也不能让我忘记他,我多想好好的睡一觉,多想回到当年在无情崖上的一落,——粉身碎骨……”
离渊愣了一下,然后安静的抱着我,什么都没说。
次日,得知神庙外的那些官兵还在静守,我突然有些坐不住了。大把大把的药被我吃下后,从床下摸出床单制成的绳子,攀了下去。
或许神庙人多杂,我明晃晃的下去后并没有被注意到,于是后来松开掺有血迹的“绳子”,不自然的撇嘴。
出入神庙的人大都是达官贵人,求子的、求财、求仕的人海了,俊美的,漂亮的人也不胜其数,我作为比较好看的人群,除了没有使者的跟随,其余的本身就是很正常的人。再者神庙除了官位较高的人见过我,其余的我都没见过。所以大方的出逃,没有被发现。
“跟我走——”那人抬起斗笠,细长的双眼透过一丝皎洁。
“恩……”于是我被那双眼睛所吸引,懵懂的跟去。
十指纠缠在一起,越扣越紧,当彼此的温度交缠……,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神庙不许皇族的进入是因为每届的神官都美艳无比,而且吸引着国家的统治者不顾一切的离开。那种初始的命运线,从开始到结束,都绵延,一直到彼此死去……
诅咒一样延续了几辈,可最初的记忆中的繁华依然。又有谁记得旧梦,终是物非人非了。
第五十三章: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从来没这样酣畅的跑过,犹如一头奔腾的野兽,前面的人似乎雀跃万分,扯着我的手微微发着汗。跑了一段,执起我的手,看我双手微腻的血汗。
怀中掏出一条汗巾,轻柔而又小心的擦着。我楞充了一下,条件反射一样的要抽回手。
“我不知为什么在你离开后——”他执拗的扯着我的收,放在心口,“这儿这么疼……”然后嗤笑自己,一脸唾弃的模样。
“……”我抿着嘴,看他落寞的身形,张口道,“来了就逛逛神庙吧,古朴的文风,憨厚的村民,只有离渊那只老狐狸还惦念着皇城里的事情,每天批不完的折子,办不完的事情……”说了一半,住嘴不再言语。
“好。”萧韶安不以为意,把身上的披风解下,继而披在我的身上,“你这一身衣服,定要被抓回去,……我可能明天就走了,今天就委屈一些,全然陪我吧。”
“恩……”我苦笑,松了手,在落回双腿两侧的时候,那人却复而握紧。
明媚的小村庄的时候,桑老爹还非桑太医,那时候他上山采药,而我便和桑妮一起起山上。那时候狗尾巴花开得正茂盛,折起的兔子也活灵活现。如今想念的时候,衣袖中那干枯的花草像染上悲伤一样,轻轻的一摸——碎了。
“爹爹……”桑妮最后一次哭泣的时候,我拼力要从神殿上跳下。
那孩子无措的样子,像是承受莫大的痛苦,然后跪在我身边,捂着胸口,“孩儿不是故意背叛您的,……”
我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桑家就剩下这么一个子嗣,就是拼死,桑老爹也会把她好好保护下来。而如今,除了神庙,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容下这个曾经是被扣上叛国子女帽子的容身之地了。
所以当我看到那孩子口里喷出一口鲜血的时候,我动容道: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救你,放你回去,随了那孩子的心愿,张——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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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萧韶安在无垠的田地里漫无目的的转,手牵着手一起走。短短的时光如同漫长的岁月。风过留情,他突然搂过我,粗暴而恶劣的吻过我的唇,在周围青白的秸秆下,缓缓的把我压在身下……
“你可知,你离了我,我的感受?”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萧韶安一本正经的问我。
……我凝噎,懵懂的摇摇头,继而点点头。
“满心的都是你,甚至梦里也是你,……当初皇祖母说送你来神庙的时候,我着实窃喜好一会儿,可是每每梦魇,我已不能与任何人同眠、同榻,……像个习惯,像曾经熟悉的记忆,……桑桑,我定是生病了吧,……”说完,孩子一样蜷缩在我的脖颈。
温润的东西从我的下巴下滑落,那如同水滴的东西带着不甘的语气像对我诉说着什么。
“如果我不是我,你还会这样的——喜欢我么?”我不确定的停顿,似乎那“喜欢”两个字对我有很大的违和感,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说出口,憋了好久的东西一旦倾吐,那原本的骄傲和志气,以及曾经自欺欺人的想法就开始瓦解。我低头伸出舌头,那温热的东西有种苦涩的味道,尝在嘴里——突然想哭。
手里紧紧的握着一个丹丸,一颗黑色,略微发出花香的药丸。
……
“要么留下,要么为自己留下……”记得离渊说完,拿出一个锦盒。那锦盒里面便是这个药丸,我记得关于神庙的一切,比如“诞子丹”。
“知道我是谁么?”我突然问过,“从小在皇宫大内,母后从来没疼过我,一出生便招来厄运,养在深宫中的继任神官,……‘舅舅’?”
“呵呵,我的孩子早就死了,和你一天出生,姐姐亲手把他埋在桃花树下,我记得那时他还有呼吸,……我当时拖着残破的身子回到神庙的时候,皇上他跪在地上恳求我原谅他,……我就这样的走了,……却以为走了就忘了一切……”离渊苦笑,“没想到,姐姐的孩子越发长得像我这个舅舅,那眉眼和嘴唇,还有那巧盼的模样……”所以姐姐越发的讨厌这个孩子,越来越……
“我也尝试换了这笔债,可到头来,越还也还不起,原本我以为是她欠我的,可惜到头来,我竟然双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了,原来我欠她的已经还不清了……”
……
欢爱过后,手里的“诞子丹”已经捏得变形,我们依偎在一起,看天边的晚霞。我们都默不作声,只有两颗心彼此的靠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现我轻抖,然后脱下外衫把我裹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