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就会带着萧离离开,你也回去吧……”萧韶安如是的说完后,我就僵在一边,连带泪水也流不出来了。
轻轻的点头,扯着那人的手渐渐松弛,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指着自己的肚子说饿了。
萧韶安忒愣,低头亲了我一下,笑笑然后抱起我。
公主抱似乎对我来说并没有觉得不妥,只是这个样子在心里上觉得离他很近,圈起的脖颈光滑怡人,我抬头就能看到那张我百看不厌的脸颊,我突然想回到我的从前,让他叫我“父亲”,让他无所顾忌的爱抚。可是现在我是桑扬,一个乡下来的小子,在桑太医上位的时候,进宫服侍皇帝的侍郎,然后又被太后发配到神庙……
多可笑的经历,多可笑的笑话。
看我沉默太久,萧韶安便有意无意的给我讲起宫中的事情,比如含玉大姑姑最近的心情和薛长情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太后的诵经念佛,偶尔还会有陆昭的改变,淋淋洒洒,我听得认真,他也就给我讲的很多。
神庙外有个镇子,也是在神庙开放的时候那才开始热闹,因为我从来没有来过,所以对于这人山人海的样子有些胆怯。
萧韶安对于这些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觉得身上的布衣有些紧涩,放我下来的时候,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
皇帝出门是从来不带钱的,所以我们手里那唯一的一片金叶子成为了我们的救命草。饿得发晕的头钝钝的,萧韶安看我狼狈的样子很是好笑,抬手摸摸我的头,又觉得这样太没道理,便讪讪的放下手。
我对于这叫“宠溺”的手势有些惊慌,我一直在两难之间不得解脱,所以这所谓的试好让我在暗淡无光的生命中又有了希望。其实我多想问问他,我离开皇宫,偷跑出神庙,如果过着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你,愿意么?可是,我又嗤笑了自己,六岁从呼纥来到萧国,经历了尔虞我诈的宫廷生活,然后坐上了这个国家最高的位置,然后我让他回归自然……这可能么?
“想什么呢?”萧韶安问。
“想在这个地方有没有神殿没有的东西……”说完看着眼前这三层的酒楼,犹豫了片刻扯着他走进去。
这个酒楼的确有很多神庙没有的食物,特色的小菜,浓香的小酒,还有台前唱歌的女孩儿……,我们虽然穿着狼狈,却地主一样的把那闪闪的金叶子扣在桌上,大言不惭的道:“小二,好酒好菜都给我们上!!!”
小二拎着抹布,手拿着金叶子忙不迭的冲到后边,……过了半响,满桌的好酒好菜一股脑的都送了上来……
我笑着,闻闻这个,尝尝那个,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缓缓的送入口中。
“这是垚镇独特的酒酿,叫葡萄醇,纯度不高,浓香可口……”小二喋喋不休的说着。
“换酒!”我瞪了瞪双眼。
“唉——来了——”小二诧异的看着我,张着嘴,好半天才嘟囔出,“桃仙酒,十年佳酿……”说罢,把酒坛放桌上之后,自动撤离了我们所在的区域。
“桑桑喜欢喝酒么?”萧韶安问,然后重新拿过一个杯子,替我满上。
“喜欢酿酒,甘甜醇香的,……”眼神迷离,看着萧韶安的样子,与那时的小安重合,我痴痴的笑,不再说话。
人们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可是如今酒易醉,人易醉,于是我便无法变得清醒了。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记得自己摔了多少酒杯,只觉得天暗,空气中多了丝寒冷的气息,然后耳边有人轻声的说:“人都走了,我们也回家吧,……”跌进温暖的怀抱,睁眼间,泪水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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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靠近的皮肤光滑如珠,我闭着眼睛,身形开始颤抖,我簌簌的流泪。身后微痛,欢爱后的我不敢有任何感想,我闭着眼睛摸索,终是找到床沿,扶着下去。
“干什么去?”离渊嘶哑的张口问。
“沐浴!”我惨淡的张口。
“……”为不可闻的,离渊叹口气,“我带你去。”说罢,袭上一件外衫,然后抱起僵在半空中的我,“我一直欠着别人,这次也一样,……也许,我欠着欠着,就不想还了……”头埋在我的胸前,一片温热。
第五十四章:孩子
我常想,如果萧韶安不会回皇宫,如今我们是不是就会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了呢?
侍奉我的侍者似乎看穿我的心,有意无意的提点,他说,一个人越是得不到,便越希望。我们都是自欺欺人的人,总以为离开便是好的,可殊不知,那离离合合的悲欢,总是比这里幸福。
我又回到了神庙的顶层,没了桑妮的陪伴,却多了一个医官。
医官很年轻,十八九岁的模样,俊俏的让我以为是哪儿家窑子里的倌儿,本想无聊上手摸摸,却换来“啪”的一声巨响。手被拍红,我顶着猩红的眼睛看那人瘦弱却无比大力的身板。“啧啧”两声,不再理他。
医官叫重燃,今年已经三十有余,我撇嘴叫他大叔的时候,他竟然有些难为情,耳朵无意识的红了。然后我看他低头细致为我检查的时候,偷偷的又摸了他一把。
“你干什么!!!”紧着鼻子,重燃正义凌然的起身,然后退后几步。
“……”我无意识的摸摸下巴。
重燃浑身禁欲的气息,但是我知道,这男人绝对不是表面这样的人,——闷骚,绝对的闷骚!
脸上洋溢出的笑脸,被那人看在眼里。然后耳朵又无意识的红了红,“你该多笑笑,这样死板着脸,老的快……”然后他又担忧的看了看我,“我去叫大人过来。”
“恩,……”我无意识的摸摸还没隆起的小腹,感受不到里面生命的迹象,转头看周围林立的侍人,个个神情紧张的看我,我哧哧的笑起来,“我不会再那样了,再不会了……”
“不会什么?”离渊一身飘逸的进来,红装袭入我的眼。
我看着他,往床里缩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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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像个魔咒一样在我的心里,所有神庙的人都不能再我面前提这个词儿。因为我来前只是说是萧韶安的侍郎,所以不明事理的人总有那几个不服不忿,所到之处,不乏有些窃窃私语。
即便离渊三令五申,也总有那几个不知死活的人,更何况我与离渊同榻之后,更有人看我的眼神里有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于是在我低靡的时候,离渊血淋淋的走来,鲜红的衣服看不出血的颜色,而手里滴趟的,刺鼻的腥味。
“我总能为你做出你意想不到的事情……”离渊坐在床沿,搂过缩在一旁的我,“杀人不过如此,扬扬,你杀过的人还少么?”
“……”我低头看着枕上的图案,想了想说,“我不想杀人。”
“呵呵——”离渊用沾血的指腹在我脸上画着什么,然后低头吻吻我的额角,“我也不想杀,可是你却让他们死!”
“……”
离渊似乎很看重这个孩子,而我也算任命的在神庙里扎了根。虽然抗拒过离渊再次的同榻、亲近和爱抚,可最终他只与我抵足而眠,我惶惶睁着双眼睡不着,以至于后来不得不点上安神的檀香。
我不知道当初离渊是怎么离开神庙去我所在的村庄,也不知道他如何入得了皇宫,在我读过所有关于神庙的书籍里,神官是永不得出神庙的,……
但是离渊隔断了我的怀疑,他从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偶尔对于我的哭闹,也只是找来重燃。他知道我与重燃感情好,两个白兔,一个不好捏,一个好捏,好在他们的属性是一样的。
离渊看透了这样的本质,所以重燃在神庙里畅通无阻。
我总想着离开,也许这次不带有任何的希望,也许自己一个人的离开也好吧,只要离开。
我常想当年在华笙殿,禁足和以年龄小的伎俩让我长到十八岁,根深蒂固一样以为他们都是对我好,……为我娶亲,带个拖油瓶的儿子,……可这些都能带给我快乐。娜蒂亚让我思念,萧韶安让我爱,含玉让我愧疚,甚至韩风让我觉得亏欠,……我总是能让一堆人存在我的心里,甚至到最后的离渊,……我搞不清楚对他的感觉,只觉得“舅舅”这个名词儿,在我的生命中也包含的无尽的意思,其中便有个算计吧。
可我不怪。
无法去怪罪!
桑妮因为对于我的过错,没被离渊处死,但是也被关了两月余的暗室,等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眼神里也有了一些呆滞的样子。
我记得我说过的话,我记得我要做的事情。所以当我提出让她回家的时候,她却张着毫无喜感的眼睛说不。她说不想回去。然后便跪坐在地上,头枕着我的膝盖。
小腹隆起,身材有些微微发福,那孩子落着泪伸手摸了摸我的肚子。
“父亲!”桑妮笑,“我有弟弟了吧……”
“……”好久好久之后,我不情愿的点头,不情愿的看着珠光宝气的房间和充满浓郁药香的汤药,默默低喃说“恩”。
原本重燃来是为我诊脉的,可是看到如此一般的祥和景象,竟然没有忍心上前。他静静的看着,直到我抬头看他微笑。
……
“扬扬,想哭就哭吧,……”他说完,一根火烧过的银针扎在我的脖子后。
“可是我哭不出来,……一哭我便又想起我的过去,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解脱,……”我喃喃自语,歪着头看重燃那青葱的手指和洁白的皮肤,“离渊说过,我们两个就是披着狼皮的兔子,无论怎么折腾都不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如果掀起来,必定腥风血雨!!!”
“……”
我一手抓着他的手腕,看着两只赛白、赛纤细的手腕,拉过他,把他拉到一旁坐好,然后慢吞吞的爬了过去。“……”
我总是问重燃,你是真的对我好么?那人明媚的一笑,望着不远处的山峦。
毓秀山冬天不冷,却下雪;夏天不热,凉爽宜人,……而春秋两季更是美丽无比。我度过寒冷的冬天,数着日子等待度过那美丽无比的春天。
神庙的消息灵通,关于皇宫的消息更无可厚非的准确。我扯着小皮鞭坐在椅子上,底下的汗流浃背的讲着最近萧国发生的大事小情。而眼睛时不时的看着我宽松的衣服,偶尔微微出神。不怕死的为我讲着这所谓我眼里的“故事”。
“太后身体微恙,冬日里一直呆在宫中,不便出门;陆昭诵经念佛,抄了不下十本经书;薛长情诞下二皇子,因早产,所以身体较弱;太子萧离十分聪慧,已有几分皇族风范……”
华笙殿里常常传来幽怨的曲子,众人绝口不提当年,而含玉大姑姑每逢夜晚都对着一幅画痴笑。而我的凤无宫,多个日夜空旷万分,现已经萧条了。无人打扫,无人走动,似又变回到当年的“冷”宫。
知道我最喜欢什么么?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
喜欢被宠爱,喜欢被打骂……喜欢读书的时候,先生拿着小鞭子追逐不听话的我;喜欢可以窝在被窝里偷吃蜂窝糕,母亲发现后,横眉的对我说“睡觉”;喜欢有小伙伴玩耍,却不希望有个小自己三岁的儿子……,这些都是岁月和身份不可能满足的,……可我依然再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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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渊并不认同我已早早的原谅他,许是加倍的对我好能让自己更好受些吧,我便理所当然的承受。
“饿了么?”离渊端着一碗燕窝粥。
“没——”刚说,抬眼间,就看到大红袍的离渊笑眯眯的站在我面前,举着勺子。转身下意识的拍开那人的手,勺子和碗掉在地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声。
……
我没觉得我是故意的,所以脸色平常的叫来侍者收拾干净,而离渊则愣愣的看着满地的汤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一碗燕窝粥。”我无谓的重申,眼里一丝躲藏。
离渊锁了锁眉头,抬起了一只手,又以疾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放了下来。
侍人拿过外衫替他穿上后,又阴测测的对那人道,叫重燃过来。
第五十五章:躲不过的命运
我不知道离渊为什么发火,临走之前,我一直喜欢的青瓷瓶被他一甩手掉在地上——碎了。我莫名其妙的看着离渊的背影撇撇嘴,不禁有些心疼起来。这青瓷瓶至少有两百年的历史了,摔碎了,真可惜。
侍女收拾起碎碗的同时,也把那青瓷瓶收拾妥当。因为不慎,那女子手被划了一道深深的痕迹,我看着血红一片,心中作呕。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那女子看我如此的反应后,惊慌失措。
这时,重燃走进来,白玉一样的手拍拍我的后背,然后抬手屏退那女子,把我带上床。
“害喜的反应,无碍。”重燃轻描淡写的道,然后继续拍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
“……”我无语的抬头,茫然的看着重燃,又低头看自己的肚子。手有些颤抖,又颤抖的嘴唇不知道自己嘟囔出什么。
“不可!!!”重燃惊吓,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我,“不能这样,男子之身怀孕已经违逆天道,如果中途制止妊娠,不仅一尸两命,而且神会惩罚神庙里的所有人……”
“为了不惩罚他们,所以我就必须得生下‘它’么?!”我眼里起了雾,“不生下,我便成了罪人,生下,我成了什么?难道因此离渊就会让我离开,母后他就会放过我,韶安他就会与我回归田园,……不会吧……”我想不会的。
重燃低头,没有说话,看着夜晚悠然的夜光,叫来侍人,送来一弦琴,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以上,单手勾住琴弦。
“公子,我知你从小就通音律,你觉得我这首曲子弹的如何?”重燃昂然道。
我斜在软榻上,心不在焉的听完他的一首神曲。不得不说重燃的医术高明,但是音律却不怎么样,我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被他这么一弄,反而心情舒畅起来。
想想这个,想想那个,萧韶安的脸便浮现在我的面前,我恍恍惚惚的伸手,那模样——破碎了。
我有多久没看到他了呢?我低头惴惴不安。
不知道,我的这幅模样,他还能……
躲过的天意,躲不过的命运,操控的生命,被圈禁在这小小的神庙。好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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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渊依旧扮演着好神官、好舅舅、好上级,甚至我肚子里孩子的好父亲。所以次日他再来看我的时候,我并没有与他计较那样的“小事”,只是看他那惊艳的美色中,变为平常的妖娆。
不知道他怎么那么美,我止住心动的感觉,变为平常的样子,我皱皱眉,不想透漏一丝自己的纰漏。我的伪装,希望只有我一个人看得懂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