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先生——苏月河

周末受不了城市边缘荒凉的寒冷，他不是在意乔曦是否生气，也不是在意跟欧明修睡在一间房里，他只是在这个时候想找个人让自己温暖起来，他在这个时候只想到了乔曦，那个刚刚还在他脑海里收敛了所有表情的男人。他不知道这种刺骨的寒冷是不是跟这个男人有关，可是当那种潜藏的不安翻滚上来他只感觉手足无措。

24.

第二天周末见到欧明修有点不好意思，欧明修很大度的笑笑，表示这是乌龙的必然结果。周末觉得欧明修这个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怪得很，不说他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也不说他偶尔冒出来的一同孩子般的天真，单就他对同性恋这种“我很开明，我很积极，但我不参与”的心态，就让人感觉——挺不正常。

乔曦的感冒不仅没好，反而有向严重发展的趋势，他站在滑雪场都脚下都打滑，看到旁边飞速滑行的游人就觉得头晕目眩。本来想找个清静地方休息一下，没想到有人背后伸黑手狠狠的推了他一把，于是突然失去重心的他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差点骨碌成雪球。

同搁后面的周末吓了一跳，滑过来蹲下身给他扑掉头发上的雪，哭笑不得的问：“你在点状态行么？他都没用力你不用滚这么远。”

乔曦瞟了一眼始作俑者，颓然虚弱的将头抵在周末的肩膀上，“我头疼。”

“不是吃药了么？还没好么？”

“所以我说感冒药不能吃，越吃越严重。”

“少胡扯，”周末瞪他一眼，心说你不就是不爱吃药怪得着人家感冒药么，“那我扶你回去歇会儿吧，省得你一会儿滚个十万八千里我还找不着你了呢。”

乔曦看着他笑，把他拉过来亲了一下。周末一把推开他，又瞪他，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滚！滚你的十万八千里！

偷腥的人无耻的笑，让人拿他没有办法。把乔曦拽起来，周末跟欧明修说了一声，然后跟着乔曦两个人往回走。

与欧明修擦肩而过的时候欧明修歉意的对他笑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乔曦耸肩，“没关系。”

回到宾馆里周末摸摸乔曦的额头，又对比了自己的温度，嘴里嘀咕这也不热怎么还不好呢，接着又翻出昨天买的感冒药让乔曦吃了。接回水杯他让乔曦先睡一会儿，要是还不好就去医院。乔曦跟他说不用忙活了，明天回去再说。

周末把大衣挂起来回身发现乔曦盯着他看，说：“睡你的觉，看我干什么？”

乔曦张开手，“一起睡。”

周末走过去眯起眼睛问：“你现在不怕传染我了？”

抱个满怀，乔曦贴在周末的耳边说：“我发现病毒也不敢惹你。”

周末的手搁他腰上掐了一下，乔曦反倒大笑，搂着周末翻身将抱紧了，又搁嘴上亲了一口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感冒病毒很顽固，从滑雪场回来后乔曦头上的热度依然没有降下来，班也不能上，被周末强制送到医院输液，又休息了两天之后才算恢复正常。周末说这个人活到现在怎么连个感冒都搞不定，他无耻的说搞定你就行了，超人小天儿可以帮人民解决一切问题。

一月份的事情多，过了半个月又临近春节，外地调来的空降部队集体准备回家过年，总队长当然也不例外。乔曦临走的前一天周末又跟父母说去朋友家，晚上不回来了。频繁的夜不归宿让老太太起了疑，神秘兮兮的抓着他问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并且严厉的警告他别胡来——用原话来说就是：要是闹出事来老娘打断你的腿！——旁边的周爸一边看报纸一边说能闹出什么事，老太婆一天就瞎想。

周末看着周妈沉默了一会儿，应了一声，没辩解，转身出了家门。

晚上他躺在乔曦的旁边，目光漫无目的的游走，他乔曦的脸庞到他身后的窗户，窗外的楼宇和树影。世界在这个时候一片沉默，只有身边的人均匀而安详的呼吸声。

“乔曦……”他收回视线盯着乔曦，看着他缓慢睁开眼睛的过程，在很短的时间里微弱的光流进去，如同灵魂也被点亮了一般。

“嗯？”

周末直视着他的双眼，问：“什么时候回来？”

乔曦动了动，伸手抱住周末说：“应该会提前两天，初五初六左右，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乔曦笑了一声，搂紧了他然后重新闭上眼睛，浅浅入睡。

夜里的时候飘了点雪花，但不影响客运，周末送乔曦到机场，在登机前乔曦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说再见。他点点头，也应了一声，说了声一路顺风。

冬天的寒冷在春节前后达到顶峰，乔曦走后两天夏白又从相同的机场里走出来，还是周末来接机，远远的就看见那张娃娃脸，即便是在行人如织的机场里也有相当高的辨识度。周末摆摆手，夏白也看过来，拎着行李箱跑过来拍了他肩膀一下，说话嬉笑都带着哈气。

白女王已经在家做好了晚饭，他们刚进屋就被叫着去洗手准备吃饭。周末帮忙端了汤出来，坐在桌边问十七怎么没跟着过来，夏白说他们通告都排满了，等过两天公司放假了他再过来，也许能赶上元宵节。

Bone.S的巡回演唱会已经跑到了国外，上个月夏白还跟着顺风车去了趟英国，带了几盒红茶回来，叫周末一会儿跟他去房间里拿一盒回去给周爸周妈。周末问他怎么想着去英国了，他说待着没事去走走呗。周末摇头叹，真难得他也有想出去走走的时候，他嘿嘿的笑，说有免费机票不去白不去。

要说英国怎么样，夏白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好多东西都madeinChina，着实是一大惊喜。他坐在房间地上给周末翻纪念品的时候突然蹦出好几个徽章，周末捡起来看了看问是什么，他说是英国皇室的徽章，觉得超适合白女王就带回来了，一会儿给她拿过去。

周末从其中挑了一个纪念章别在胸口，自己玩了一会儿抬头问夏白，“听说你的小说要拍电影了？”

“啊，”夏白应了一声，想了一下说，“大概三月份就能开机了。”

“谁演男主角啊？”

“郑以涵，最近挺红的那个新人。”

“听着好像不错啊，我还认识个他的粉呢。”如果没有蔡琳琳周末可能都不知道郑以涵是谁，他不明白女人是不是都喜欢那种细皮嫩肉的奶油小生，反正蔡琳琳一说起来旁边的人都群情激奋的。

夏白终于掏出红茶在地上摞好，又在行李箱的夹层里拿出两盘CD递给周末，“我记得你爱听，特意给你带回来的。”

周末颇感意外，“哎？你还记得啊？”他接过来看了看，流行乐这些东西他都是过去喜欢听的，自从工作之后就很少有时间再去关注那些喜欢的歌手了。

“你什么事我不记得啊。”夏白把箱子拉上立在墙边，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挑挑拣拣都收拾起来。

周末低头看着CD的封面，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叫他，“夏白……”

夏白回头，“啊？”

“……”周末盯着他的眼睛，没有回话，最后摇摇头，“没事，谢谢了。”

夏白诧异的看着他，“居然会说谢谢，你还是星期天么？”

周末白了他一眼，“我是星期六。”

夏白摇头，“你果然穿越了。”

“穿越我也得把你带走。”

“用不着你，我自己走。”

周末差点忘了，这家伙的精神一直不在正常空间。

从夏白家回来的时候他爸妈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推门声周妈回头看他一眼，又转回头去一边削苹果一边问：“夏白回来了？”

“哦。”他走到他们旁边坐下，将红茶放在茶几上说，“他去英国给你们带回来的。”

周爸一直对茶叶情有独钟，立刻伸手拿过来研究，“这上面怎么都是外国字？”

“都说是英国带回来的了，”周妈也乐和，“这孩子，去趟英国还想着给我们带东西。”

“嗯，这孩子一直不错。”周爸也点点头。

刚说了两句，周妈眉头一皱又叹了一声，“孩子是好孩子，但是……”她摇摇头，“怎么是个同性恋呢？”

周末靠在沙发上斜过眼睛看她一眼，“你怎么还说这个，同性恋怎么了？他是同性恋你不也挺喜欢他的么。”

“我是喜欢他的品性，但这名声传出去不好听啊。”周妈絮叨起来，过去那些事她都历历在目，“你们上学时候的那些事还不是因为他是这个，要不然哪有那么多麻烦？你还跟着凑热闹，让学校记个过你开心是吧？”

“哎都那么久的事了，你还提这个干什么。”周爸在旁边劝止，这母子俩要是较上劲保不准就得擦枪走火。

周末可不让步，“我又没做错，他是我朋友我能看着他受欺负么？”

“我还想问你怎么会跟他做朋友呢？”

“我怎么不能跟他做朋友了？”

“你以前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怎么还跟他往一起凑合。别人怎么说你也听见了吧，要不是你娘我知道你是怎么个东西肯定不能还让你们胡闹。”周妈信誓旦旦，当初那些事闹得他们家也不安生，要不是她对自己儿子有百分之百的自信，绝不会让他跟一个同性恋混在一起这么多年。

周末凑近了，看着周妈不解的问：“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在排斥什么啊？你刚才还说你喜欢夏白呢。”

“那是这么多年我了解他了，再加上你又死护着他。我告诉你你跟他做朋友就算了，少再认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小心学坏了变得跟他们一样。”

周爸看不下去了，扒了一下周妈的胳膊，“哎，你说什么呢？”

沉默了一下，周末看着周妈的双眼认真的问：“妈，要是我真的喜欢上了男人呢？”

此话一出连周爸都愣住了，周妈瞪大了眼睛，怒拍茶几，“你敢！”

25.

对话由于周末的沉默变成周妈依依不饶的逼问，旁边的周爸跟着打圆场，说孩子就是那么一说，自己儿子是什么样当妈的还能不了解么。周妈转而将枪口瞄向周爸，控诉这父子俩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

家庭战争的硝烟一直弥漫到第二天，周末早上吃饭的时候周妈还是一脸严肃的问他昨天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一边喝粥一边说没意思，就是气话，让她别放在心上。周妈又对他进行了新一番警告，然后叮嘱他赶快找个女朋友，都二十六岁了还这么飘着像什么话，去年他不是还有同学都结婚了，他也得抓紧了。

说到去年结婚的乘风周末嗤笑了一声，一看周妈又瞪眼，赶忙点头表示谨遵教导，然后匆匆吃了早饭上班去了。

到了酒店总算清净下来，除了喋喋不休的蔡琳琳连空气都被冷风冻结了似的，一片萧寂之色。即便是这样的景象也不代表他们过得很清闲，还有一天就是除夕，他们得将餐厅布置好，还有年假也是旅游时间，旅行社的订单已经发过来，他们还得安排好客房。

忙了一个上午，周末终于得空喘口气，不幸的是他还要接受蔡琳琳口水的洗礼。对面的女人虽然不再关注乔曦的动向，当然这方面她已经足够了解了，可是针对酒店外的八卦依然保持热忱，并且了如指掌。或许她就是天生爱生活的人，昨天晚上看的一集电视剧她也能跟别人聊上半个小时。

因为春节的缘故酒店员工执行轮休，连食堂里也显得有些冷清，“今天的肉末茄子好咸，还是李师傅做的好吃。”蔡琳琳虽然不会做菜，但对菜的要求还是很高。

周末一边吃一边说：“他过两天就回来了，你不用想他。”

“谁想他啊，”蔡琳嗔怪的瞥他一眼，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倒是你，总经理跟你联系了么？”

“没有。”

“你也没给他打电话？”

“没事打什么电话？”

蔡琳琳不可思议的张大眼睛，“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啊，他都走好几天了你不想他么？”周末抬眼看她，她悻悻的撇撇嘴，“你怎么总没有在谈恋爱的状态？”

周末好笑的问：“什么状态。”

“就是每天都腻腻歪歪的，恨不得变得两个人变成一个人，离开一天都想得不得了，就算没事不说话也得打个电话听听对方的声音什么的……”蔡琳琳努力的想自己谈恋爱的时候都干什么来着，最后一替换成周末，难得明智的选择了放弃，“算了，这都不是你的风格。”

这句话她说到了重点，周末笑了笑，低下头说：“我是想他，但现在我有点不太敢见他。”

对面的蔡琳琳有些诧异，“为什么？”

叹了一口气，周末说：“我也不知道，但是他离开之后我突然感觉轻松了。”

“我早说过跟他在一起肯定会很辛苦了。”喜欢上这么一个人，男人女人都一样，得不了安心。

“也不是这么说，”周末放下筷子，坐正了身子看着蔡琳琳说，“我昨天跟我妈吵了一架，她不同意我喜欢男人。”

蔡琳琳目瞪口呆，“你跟你妈说了？”

周末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试探了一下口风，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托着脸颊泄气的说，“可是他的父母就不在意。”

“是么？”

“他还问我要不要跟他回去。”

蔡琳琳扯扯嘴角，总经理果然非凡人，“我觉得你家的反应挺正常的，一般人肯定很难接受这种事情，你得给他们点时间。”

周末摇头，“不是这样的，她……不完全排斥同性恋。”

“那是她没想过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

“既然她可以不排斥，为什么不接受这个现实？”

蔡琳琳想了一会儿，说：“人看待别人和看待自己的时候是站在不同立场的，你得慢慢改变她的想法。”

又是一阵沉默，周末长长的叹了一声，“还要多长时间啊——”他不能就这么等着她妈自己在哪一天开窍了想通了跟他说儿子你去搞同性恋吧妈支持你，除非他妈疯了，不然他还是需要一个契机跟他们讲明这件事，谁能又料想得到那个时候又是怎样一番情景呢。

下午的时间过得非常缓慢，这样刚好合了周末的心意，但是时间还是会流动，所以下班铃声还是如约而至。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去看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城市。他有意的拖延，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他们似乎很高兴，对于员工来讲下班是一件幸福的事。

终于外面安静下来，周末想自己也应该走了，不然会被锁在办公室里，可是他实在不愿意动弹，甚至想被锁就被锁在里面其实也没什么。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苏和探进脑袋来问：“周主管，你还不走么？”

周末回头看他，还是有细心的人发现了他，“哦，这就走。”他起身从衣架上拿下大衣穿上，又将围巾挂在脖子上，走到门口跟苏和说，“一起吧？”

苏和将门带上，跟他一起走到电梯前，站了一会儿问：“你今天怎么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