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先生——苏月河

作者:苏月河  录入:05-24

说这些周末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大脑里的回路掰扯不清这些圈圈绕绕的情事。不过针对后面的一句话,周末还觉得疑惑呢,“我还想问怎么跟他们非亲非故的你也会在这里?”

乔曦讶然,“他没告诉你举办的是开放式婚礼么?”

那他还给什么请帖!周末愤愤,“我看他是钱多了烧的。”其实从骨子里来讲,周末这人有点仇富。

乔曦悠闲的站在一边,“反正结婚就是烧钱的活动,有钱多烧一点也无妨。”说着又从餐台上拈了一颗樱桃顺手塞进周末的嘴里,自己寻找蛋糕上的巧克力。

周末一边嚼樱桃一边搁心里说你不仅跟他们非亲非故,你连红包都没给,怎么好意思在这里蹭吃蹭喝!

乔曦瞥他一眼,好像看出他在想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抹奸诈的笑容:因为有人给了啊。

——不要脸!

放弃跟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精神沟通,周末撇撇嘴,走到桌边。乔曦递过一盘切好的蛋糕,他瞥一眼,不客气的接过来,“身为总经理你不应该去跟新人说两句话么?”

乔曦说:“我又不是送祝福的天使。”

“还真会给自己贴金,难道你就是来蹭白食的?”周末往嘴里塞一块蛋糕,转头看白食君。

白食君也看着他,笑答,“我是怕你控制不住砸了人家的场子。”说完伸出手指擦掉他嘴角上的奶油,放在嘴边舔了干净。

“……”经过短暂的错愕,周末问,“你当我是白痴么?”

“当然不是,”乔曦说,白痴才不会做出那种冲动的事情——他做得出也想不到啊,“你只是爱憎太分明。”

周末别开头不管他,转而看向正在退场的两位新人。乘风在重重人群中发现了他,投来一抹略带歉意又暧昧的笑容,转过身去牵着新娘缓步离开。歉意是因为三天前请人喝酒居然要对方付了钱,暧昧是不巧目击了刚才两个人的亲昵,不过对于乘风,玩笑多于所能引发的联想。

周末手捧着小盘子,上面是被切割的嫩黄色糕点,奶油没了原先的精雕细琢,黏糊糊的沾在蛋糕表面,看着就觉得发腻。他觉得有点郁闷,居然被那么迟钝的人嘲笑,真是他人生中的一大败笔。

人总是看别人清清楚楚,看自己迷迷糊糊,不是不明白,只是看不开。

十月是流行性感冒的季节,稍有不慎即会中招。周末同志一时大意晚上睡觉的时候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第二天就喷嚏连连,呼吸困难。好在当天工作不多,苏和看他实在难受就让他去医务室躺一会儿,剩余的工作交给他。他进入医务室看到宋枫仿佛已经知道他会到来的笑容,一股晕眩直冲上大脑——怎么来了这个变态的老窝。

宋枫给他接了温水和感冒药,让他服下后好好睡一会儿,他就在外面,有事叫他。周末盖着被子偷偷看宋枫往外走的身影,他的脊背挺直,十分高傲的姿态。

走出去的人回身带上门,抬眼正对上窥探者的目光,眼睛眯起来,在阴影中的效果十分惊悚。

周末赶忙转移视线,跟这种射线对视会有被腐蚀的危险。

中午的阳光倾斜着透过窗户铺展下来,隔离外面的寒风,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周末在这片温暖的光线中昏昏睡去,因为感冒药的作用一觉无梦,只是不小心睡过了头,醒过来再看外面的天空已经变成暗红色。他怔了怔,在医务室内寻找钟表。

旁边有人说:“如果要看时间的话,现在是五点二十分,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周末回头看乔曦,“你怎么在这里?”

“宋枫要下班,就把我叫过来了。”乔曦对此表示很无奈,这医务室的医生居然敢指使总经理,再锻炼上一些日子他还不得反天了,“刚才你的小助理来看过你,文件他都整理好了,你醒过来可以直接下班,没完成的工作明天上班再继续。办公室他锁门了,你不用回去了。”

“我的衣服还在里面。”还有钥匙还有手机还有乱七八糟的。

乔曦指指床头的柜子,“他都送过来了。”

周末顺着他的手指一看,还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送过来了,包括他已经连续一个月忘记带回家的雨伞。他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回家。

“感觉好点了么?”乔曦问。

周末说:“我得再感觉感觉,要是没好明天可以请假么?”

乔曦郁卒,“为什么人类还会生病!”

“你有点人性行么?”生病还不准了?你开什么玩笑,藐视人权小心我告你!

黑心资本家站起身给劳苦大众披上衣服,唉声叹气,“我是想说如果你要休个十天半个月,我的损失岂不是很大?”

“……我什么时候那么说了?”周末心想好像我说要休十天半个月你能准假似的。

乔老板会心微笑,“周主管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周末盯着乔曦虚伪的脸看了一会儿,说:“你突然这么正常看着真有点恶心。”

……这话说得乔曦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且不说这叫正常么,单就原来总经理在周主管的眼中只有恶心才叫正常这一条总经理就被欺负得快哭了——敢情以前他那都是非正常状态。

五点半他们走出医务室,刚好碰见刚刚下班的蔡琳琳,她临时开了个会所以下班晚了一些,正好借着周末的人情搭了个顺风车去接孩子。一辆本田,其主人上班时间是总经理,下班之后连出租司机都不如,可悲可叹啊!

将蔡琳琳送到幼儿园门口,一头自然卷的小男孩在门口已经等了很久,蔡琳琳跟老师聊了两句,牵着小孩回身跟乔曦和周末道别。幼儿园旁边就有公交车站,蔡琳琳的意思是不麻烦他们了,奈何小孩见到车子就挪不动步,拉着车门非要坐。

无奈之下蔡琳琳又看向乔曦,乔曦见小孩子一脸向往,他娘一脸为难,不好推辞,笑笑示意他们上车。

“谢谢总经理。”蔡琳琳拉开车门,抱着儿子上车。

像小毛球似的男孩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想起什么,“啊,是那个同——”声音猛的被一只手捂住,随后变成呜呜声。

坐在后面的蔡琳琳尴尬得僵硬了表情,抬眼看到后视镜里乔曦的反应,窘迫得涨红了脸。女人总是藏不住太多秘密,尤其是蔡琳琳这样的女人,需要找不相关的人来倾吐一下,于是家人成为了最好的对象,只是没想到会被儿子出卖。

小孩子在这个年纪就是跟他说同性恋他也不懂,他只是记得妈妈单位的总经理是同性恋,提到这两个名词的任意一个,都会条件反射的想起另一个。

周末抬眼从后视镜里看惶惶不安的蔡琳琳,轻声叹气,这个女人要是哪一天死掉肯定是因为她那张嘴,“蔡姐,你家住哪?”

“啊?呃,哦……”蔡琳琳没转过来,看看乔曦,又看看周末,结结巴巴的说出自家地址。

小孩在她怀里挣动,很不满意被禁锢,终于扒开蔡琳琳的手,“蔡小姐你要闷死我呀!”一张笑脸气得鼓起来,像个小包子似的,宝石一般的眼睛黑亮黑亮,正集结所有的光怒视他亲娘。

开车的乔曦终于有所反应,抬眼好笑的重复,“蔡小姐?”还能这么叫自己亲妈?

蔡琳琳的脸更红了,一没留神让小家伙逃出控制,扒在前排座椅上大肆宣传自己在家的光荣事迹,“总经理你可不知道,这个蔡小姐,明明不是大小姐的身子,却是一副大小姐的德行。做个饭能把电饭煲弄爆炸,炸鸡翅都炸成黑色,摊鸡蛋摊得看了就不想吃,煮个面条都能变成面坨,害得老爸一出差我就只能吃泡面。上次给老爸过生日弄了一盘西红柿,差点把我老爸腌成咸菜,老爸就哭着说:‘蔡大小姐,你又把盐当成糖了吧?’”

“你这死小子……”蔡琳琳无语,只能使出绝招揪耳朵。

小孩一边叫一边反抗,其中不乏“笨女人你轻一点”、“蔡小姐我警告你”、“我要告诉我老爸”、“让总经理扣你工资”、“谋杀亲夫啊——”等无法形容的用词。坐在前面的乔曦跟周末哭笑不得,感觉后面明显是幼儿园大小班儿童的战争。

15.

终于到了小区门口,蔡琳琳道谢后领着小孩迅速下车,小孩踮脚扒在车窗边,仰头望着乔曦说:“总经理,下次你还能开车来接我么?”

“混小子,这么没礼貌!”蔡琳琳在后面敲儿子的头教训,“叫叔叔。”

“他这样才不叫叔叔,门卫大叔那样才叫叔叔!”

远处相貌既爱国又安全一脸风霜满身沧桑的中年男人掬一把泪:我这叫长得复古,现在流行复古,你懂得啥!

对于孩子那雪亮的双眼所看到的真相和变相的称赞,总经理很受用,“如果你的老爸不在家,我很乐意接受这光荣的任务。”

周末不知道他开心什么,不叫叔叔难道要叫你阿姨?有什么好笑的。

小孩欢天喜地的在原地蹦蹦跳跳,然后跟乔曦说:“总经理再见。”

乔曦也摆摆手,蔡琳琳悻悻然,看着乔曦缩了一下脖子,说一声谢谢然后转身拉着小孩往小区里走。

门卫大叔严肃着一张国字脸,听刚刚进门的小孩跟他娘说:“我以后要娶总经理做新娘,让他天天开车接我!”

蔡琳琳顿感五雷轰顶——这是报应么?

从蔡琳琳家到周末家要绕着高架桥走半圈,比平时多耗费半个小时的时间。乔曦开车驶上高架桥,笑着说现在的小孩真是什么都敢说,管自己老妈叫笨女人,要是放在以前肯定会被揍死。周末说基因决定一切,这孩子应该更像他爸。乔曦说要是像蔡琳琳那可就惨了,将祸从口出进行到底,那至少躁动的前半生是安生不下来了。

周末看他好像说一个玩笑似的,不禁有些疑惑,“你不生气?”不至于没听出来吧,那么明显,耳朵又不是不好使。

“童言无忌。”乔曦表示对此他很大度,“何况还是个不如儿童的女人。”

“其实蔡姐这人挺好。”从这些时间的接触来看,这个女人除了有点缺心眼其他都挺好,傻里傻气的但是不讨人厌。

乔曦说:“她要是不好我早就开掉了,难道还留着娱乐自己?”

周末愣了一下,微微探头看着他问:“其实你还是在意吧?”

“说不在意当然不可能,但也不值得生气。”乔曦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们说得也没有错,跟真相生气不是等着被气死么?何况这条路是你自己走的,“既然我的行为已经与众不同了,又何必去理无关大众的想法。”

“你还挺光荣呗?要脱离广大群众不走寻常路啊?”

“至少如果我想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就应该忽视别人,正视自己。”乔曦轻笑,“我不想脱离群体,我只是在做我自己。”

周末将目光从乔曦的侧脸上转移,看向前面,又看向车窗外,林立的高楼像森林里的大叔一般遮挡了远方的天空,只有一扇一扇的窗户或是明亮,或是漆黑。过了一会儿,他说:“第一次觉得你这人挺有个性。”

乔曦大惊,“受你一次夸奖可真不容易。”

“我又不是只会骂人。”

“你比骂人狠多了。”

“得了,你还是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周末斜了一眼,有心夸他都让他扫了兴。

乔公子喜上眉梢,“那怎么行,两万五千里长征第一步,怎么也得纪念一下,等会儿重说一遍行么,我拿手机录下来。”

周末用眼神直接告诉他:不行!“你在解放区待够了,准备去横渡金沙江了?”

“你比金沙江险恶多了。”

“啊哈?”

乔曦把握着方向盘,漫不经心的说:“老实说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喜欢谁也不说出来,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自己生闷气。你这样的性格很扭曲啊,被你喜欢真倒霉。”

要不是在车里周末一定会扑过去掐死这口吐狂言的混蛋,“你自己这个样子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扭曲,谁倒这个霉关你什么事。”

旁边的混蛋着实吃惊的看看他,“难道不是我么?”

时间静止十秒钟,周末不可思议的打量对方的脸,“你的脸皮还能再厚一点么?”

乔曦斜看过来,深刻的眼窝下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仿佛有点轻视,有点嘲笑,有点无奈,“这很容易看透吧,换成我是你,天天有个人在我旁边问:‘你是同性恋吧?其实你是同性恋吧?’我也一定早就受不了了。”正常人哪受得了这个,只能说明小周同学有不正常的地方,还想演,他是要去角逐奥斯卡么?

角度切到周末的位置上来看这简直令人发指,还有这么下套的!他又气愤又窘迫,全身发抖上上下下看乔曦好几遍,都快用灼热的视线将乔曦戳个窟窿了,“你是故意的?”

还用说?“难道你认为我是在积极扩展世界同性恋人口?”——那不是有病么。

无话可说,只有用暴力说话,被改造成大黄蜂的周末还是扑过去揍他了,让他一肚子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乔曦猝不及防,车子在逐渐暗沉的天空下,灯火依次亮起的城市中画了个弯,急刹在道路旁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乔恶霸一把夹住周末的胳膊,将他压在胸口,免得急刹车的惯性造成误伤,待车子停稳之后才双手与之角力。

“我在开车,你别闹行么?”乔曦警告。

周末很认真,一点也没胡闹,不带他这么玩人的。他慢慢的,不知不觉的挖了个坑,给周末一条线,牵着周末就走下去了。周末好像盲人,眼盲心也盲,跟随他的步伐未曾有过一丝察觉,醒来后发觉自己就像个笨蛋,他不把这口恶气出了以后都没法做人。

位置的恶劣和力量的悬殊使得奋起反击的周末很快败下阵来,负隅顽抗,最后乔曦不得不下最后通牒,“再闹我就不客气了。”

——往往这句话就是耍流氓的先兆。

周末瞪他一眼,在狭小的位置里抬起脚踹覆盖在身体上方的敌人。鉴于此挑衅行为,流氓终于有光明正大耍流氓的借口了。他真的亲下来,周末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在怔忪几秒钟之后回以更激烈的反抗。之后乔曦松开周末,后者不知是因为剧烈的动作还是突然的亲吻而呼呼急喘,整体状态是四个字:怒气冲冲。

人一生气就爱脸红,遂气氛中还有点暧昧,乔曦无奈的笑笑,“你这性格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明明是有感觉的,说一句真话会掉两斤肉么?

“你就等着吧!”周末陷在座椅与车门形成的夹角,路灯从车窗照进来,映得他双眼波光粼粼,“我告诉你世界上只有一个周末,他永远也不会改变,你不用指望他变成另一个人!”

最终他还是不承认喜欢他,乔曦愕然一瞬,回过神周末已经推开门跑出去,自己拦一辆车走掉了。他坐在车里望着外面暗沉的天色默然无语,很久之后倒车驶上公路,开出一段距离之后才想起已经不需要再往这个方向,在一个十字路口调转方向,回往自己的公寓。

都已经到了地步,他也束手无策。他本是想等周末有一天自己说出来,可是上次看他的态度这个小子好像不知道在较什么劲,矛盾不解决恐怕这辈子也等不到那天。但是他想不通明明都说开了,那家伙为什么还是死鸭子嘴硬,承认了又不会怎么样。转而又想,难道他真有这么糟糕?喜欢他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一直都步步为营的人走到最后,发现前面是死路,后撤回去还是撞上去,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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