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吃,我可以给你重新做。”
“你吃饭的样子,像我儿子,像我儿子饿了一整天后的样子。”
韩玖笑,“我不雅的地方还有很多。对了,你饿着你儿子做什么?”
“他说他要娶他表兄,我就罚他跪了一天,不准吃喝。”说完褚宋拿起筷子,他笑了,就能吃得下去饭了。
“这的确该罚,男人总要成家的。”
“你不能了。”
点点头韩玖也同意他的说法,“我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再祸害姑娘家了。我看,你这身上的衣裤,怎么这么眼熟?”
褚宋也学着他大口吃饭,“冯大哥的,穿着别说正合身。”
“哦。记得给人家洗就行。”
没噎住是褚宋万幸,“我会洗干净还回去的,以后我给你洗衣服。”
韩玖不相信只当他开玩笑,他一个朝廷命官能穿粗布衣服已经是奇迹了,洗衣服下辈子吧。放下筷子韩玖摇摇头,“我自己洗
。我这就走了,你愿走愿留,我不送你不要说我礼数不周。”
“韩玖。”
“啊?”
“我说真的,以后你的衣服我洗,我亲自洗。我什么都可以学,你高兴我干什么都行。”
“我想齐长信了。”
“你不要用他搪塞我,他死了,现在没他的事儿。”
韩玖终于有了表情,拿起草帽推开门。外头晨光刺眼,再不走就要务工了。回头是他皱着眉的脸,“褚宋,我不是你儿子,我
不小了。还有齐长信他是死了,可他在我心里,怎么就没他的事儿了?”
“你别逼我。”
“你自己想想吧,你不走我不会赶你。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总之我就是觉得现在这样,很没意思。”
褚宋听的清楚,自己不仅让他恶心,如今又多加了一条没意思。想想自己都三十多岁了,儿子都快娶亲了,怎么就开始发贱了
呢。不过贱就贱吧,谁让自己每次有那个心思第一个就想到他呢,小半辈子落得个被人恶心,不过自己的确够恶心了。
褚宋走到窗边看他和几个男人走远,发现其实贱也没什么不好的。
28.韩玖,有人要对你低头了
“你自己想想吧,你不走我不会赶你。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总之我就是觉得现在这样,很没意思。”
褚宋听的清楚,自己不仅让他恶心,如今又多加了一条没意思。想想自己都三十多岁了,儿子都快娶亲了,怎么就开始发贱了
呢。不过贱就贱吧,谁让自己每次有那个心思第一个就想到他呢。
褚宋走到窗边看他和几个男人走远,发现其实贱也没什么不好的。
很久很久以前,韩玖用这辈子做痛苦的一个晚上知道了褚宋是爱齐长信的。算算看褚宋那时候就已经三十岁了,齐长信小他的
岁数也不少,老男人褚宋作为第三者的出现,果断地打破了韩玖和齐长信水到渠成的正果,这都太意外。
韩玖离开杏城是逼不得已,那个地方有太多的回忆韩玖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他来,相伴三年的念晓都比不上的思恋,知道他死的
那一刻韩玖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自己从未停止过爱他,忘记他不可能。
褚宋告诉韩玖的动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韩玖信了,所以齐长信一定是死了的。死了就死了吧,褚宋不可能用他的生死同自己
开玩笑,他也爱齐长信,韩玖知道比谁都清楚。
用毒的人被毒死,齐长信就这么生在毒里死在毒里。
毒死他的人是个女人,老女人。那老女人,按辈分排下来齐长信要叫她祖师奶奶,祖师奶奶招了五毒,齐长信没有防范就断了
气。
老女人的名字柔软中带着残忍,一个字,荼。
早在一百多年前有个浮夜教出现在江湖上,教主是个年轻的女人,女人的名字也只有一个字也叫荼,意思,就是有毒。
荼的年纪她自己都不记得了,要是不得已也不会杀齐长信这个现任教主。荼真的不想杀他,可是救命恩人死了,荼不能杀了救
命恶人的丈夫,只好来杀齐长信。都是他,他让恩人的丈夫念念不忘恩人才会死的,荼也觉得自己没有错,杀了他,就等于杀
了韩玖。
念晓身边的婆婆,就是荼。七八岁的小女孩在山下发现荼,救她回山上的家里,天意下家里的爹娘很有本事救活了她,江湖里
排名第一的毒夫人隐瞒身份,安心做了念晓的婆婆。念晓就是她的天,念晓死了,天就塌了。
韩玖死不了,因为念晓死前唯一的嘱咐,就是让他好好活。
齐长信死的冤枉,荼干脆地杀了他,齐长信作为教主死了,荼索性放火烧了浮夜教,自己一手创建的教被自己毁了,荼也跳进
火里,这是一个了结。
竹林小筑内,褚宋给他接好腕骨之前刚刚得到齐长信的死讯,那时候褚宋也以为自己死了,那小子没享过几天福就去了,自己
也许在他永远闭上眼睛那一刻折断他爱人的手腕,韩玖的手腕,接不好了。
于是让他一个人回去,褚宋已经不想再折磨他了,最后一点良知,只愿齐长信一路走好。其实就算以后自己再不伤害他,齐长
信在另一边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一个月后回来褚宋还是告诉他齐长信死了,自己赢了他,自己看着齐长信的棺材落入墓中。自己送他最后一程,他韩玖不能,
可这又有什么用,自己一直就是个局外人。
再回杏城,褚宋发现自己被锁在杏城了,至少心被锁在这里了。
那天平安酒坊的人除了他无一例外不去江边送自己,除了韩玖。褚宋站在船上想着在半个月后回来怎么面对他,他左手坏了,
很多事不方便。自己欠了他,自己阻了他的亲事不让他娶妾,自己分开他和齐长信,自己不回来请罪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没有他日子可怎么过,褚宋想和他在一起,想治好他的手。也许可以像他小时候一样,抱抱他,哄哄他,看看他也好。
韩玖永远不会记起褚宋来,儿时的事情谁又记得真呢?
韩玖是有爹的,只不过他的爹爹是个多情的种子。天南海北的寻美人,调戏与被调戏大可不计,享受到才是段羽沙的人生目标
。
段羽沙睡了韩小暑,因为与兄弟的一句戏言。
身边的男子肩上扛着剑手里握着酒壶,走一步恨不得跳上三跳,他说,“沙子,听说这酒是个娇滴滴的姑娘酿的,真够味儿。
”
“那咱们试试,看那朵你口中娇滴滴的花被谁摘了,可好?”
“沙子,傻子,哈哈哈哈……试,当然要试试……”
段羽沙当天夜里就去找这个够味儿的姑娘了,不早一步,就留不住他了。
然后就一个嫁一个娶,段羽沙没想到自己把自己算计了,这真是人生的一道坎儿啊。去他、妈、的,这道坎儿还是自己摆出来
的,韩玖就是那道坎。
韩玖姓韩,因为韩小暑对段羽沙恶心透了。
其实韩小暑没资格恶心段羽沙,她自己还喜欢女人呢,管人家男人喜欢男人,可就说不过去了。段羽沙也知道自己这媳妇儿儿
子是天意驱使的产物,血缘还是有的,韩玖五岁前段羽沙还是很喜欢抱着他的。
抱着韩玖到处炫耀,说的就是段羽沙。
“我儿子,怎么样,羡慕吧?”
“羡慕,您小心着您儿子的腰。”
“你看我,连孩子都不会抱,要不,你教教我?”
“教一次,这样,你看清楚了没?”
韩玖口水潺潺流,促成了他爹和另一个叔叔的好事。这位被推倒的叔叔就是那个喜欢把剑扛在肩上的叔叔,当然韩玖后来再没
见过他,还有那个早已经忘记摸样的爹。
这位小叔叔有个弟弟,段羽沙为了小叔叔,直接把韩玖扔给小叔叔的弟弟。于是三岁的韩玖被小叔叔的弟弟养了半个多月,这
辈分很混乱,韩玖应该称呼小叔叔的弟弟为小小叔叔,小小叔叔的名字好像,是褚宋。
想那时褚宋少年好玩,又怎么会带着个拖油瓶似的韩玖到处玩儿去。三岁啊,韩玖牙都没长齐。
“小叔叔的弟弟,我爹爹呢?”
“不知道。”
“小叔叔的弟弟,你哥哥呢?”
“不知道。”
“小叔叔的弟弟,你镇么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么大的院子里?”
“额——”
褚宋自此恨透了孩子,半个月的时间韩玖的存在使褚宋发誓,有孩子一定推给女人,孩子太可怕了。
一别十几年,当年的孩子和小叔叔的弟弟爱上同一个男人,说不出的诡异。
齐长信被毒死了,韩玖离家出走了,褚宋急了。这天下何其大,去哪里找选择哪个方向找,韩玖怎么会告诉他人。可是褚宋必
须找到他,错的不少了,不能再错就是。身后是齐长信的小箱子,褚宋打不开他,只等韩玖。
桔园里的桔子准备采摘了。
这天韩玖在桔园并没有什么劳力活儿,几个同伴瞧他没精神的样子让他不要干活,所以韩玖大多数时间都是坐在树下发呆了。
回到茅屋里韩玖意外他没走。
“冯嫂子送来草药了,我捣碎了,这就给你先敷上。”
“谢谢。”
褚宋小心用木条挖出草渣子,抹到他手腕处细细涂匀,他今早洗好的布条早已经干透,褚宋一圈一圈给他缠上。“你等着,我
给你拧一把毛巾,你先擦擦脸。然后吃饭。”
“行。”
吃了饭韩玖出门,好几家的男人和女人都出来说话,说说男人们在桔园做了什么,谈谈女人们在家里忙了什么,谁家儿子掏鸟
蛋乐了一整天,谁家儿子抢了伙伴掏的鸟蛋被打了一顿,倒也不住惹人发笑。
“小玖,看天气今夜有雨记得关好窗啊,不要上次那样深夜了才起身关窗,要是再得个毛病,嫂子们可不给你熬姜汤。”
韩玖笑笑,“记住了,劳嫂子们费神了。”
五六个人说说笑笑,除了褚宋。被问到褚宋就回答几句,他们不问褚宋就听着他们聊,韩玖只当他不存在。
各回各家,褚宋关上门韩玖依旧在地上铺了一张席子。
“你如今,夜里可以听到声音?”
“怎么了?”
“昨晚,我抱你,你也是知道的。”
“知道。”
褚宋生平第一次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一张床,挤一挤可以睡两个人。”
“几乎一整夜我都睁着眼,你想上来侧着身子睡,那你就上来吧。”
“我知道了我睡下面。你安心睡吧,我保证不碰你。”
盖上被子韩玖翻了个身面朝向里面,这样褚宋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了,除了被子,还是被子。褚宋纠结的不是这个,褚宋想的
是今早天快亮了自己抱着他的时候,自己最本能的反应,是不是被他认为和发、情的公狗一样了。
褚宋闭上眼,茅屋外的蛐蛐叫的此起彼伏,这一夜注定平静。
29.韩玖,有人要送你番外了
听老人说杏城很少下雪,后来的六年里我就真的,再没有见过雪。
很薄的一层雪,衬得他像是年画里的童子,红彤彤的衣红彤彤的脸,他是谁家少爷?这么冷的天撑着伞,怎么不把手伸到狐裘
里暖一暖?
“你另一定很冷,我家有酒,跟我回去吧?”
早已冻僵,我能做的是直愣愣地看着他,不摇头也不点头。
喜庆的娃娃伸手轻轻拍下我头顶的雪,“快要过年了,你怎么一个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安慰他。
十一岁,只穿红,不知事,好饮酒。
从教里逃出来一路流亡到这里,得他怜悯有了安身之地,没有了毒,只有酒。酿酒,品酒,还有韩玖。
身量拔高,十六岁梦到他,一早醒来他闯进房里像一只小动物,紧捂着被子松不开手,他还真是折磨人,“少爷。”
“扣你工钱!哈,你也会务工!我去告诉娘,说齐长信偷懒啦。”
我尴尬着,最后骗他出去玩儿才逃过一难。
不是武峰那个下巴越来越尖细的妹妹,不是一酒肆老板娇滴滴的千金,是他。我对着一个又一个的酒坛子傻笑,他才十二岁,
再过几年可怎么办好,当真,是个磨人的冤家。
他很多时候都在玩儿,追着武峰给他捉蚱蜢央求自己出去玩儿,他娘很好,对他不是一般的好。我那些年的印象里,爹爹这个
词儿他从未说起过,他娘只教他玩。
自己知道了酿酒的全部工序后,他被他娘带出平安酒坊整整一年,听说是关起来去认五谷记秘方,难为他了。
他回酒坊那一天阳光好得不得了,进坊后见谁抱谁,当然不会少了我。真好,好的谁都代替不了。
他长高了。没变的有那一身的红衣,有那双一望就看见底的眼睛。可是他回来那一晚哭了,韩小暑没管他,武峰被朋友叫出去
喝大酒,他巴巴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开始打我。
“忘恩负义的东西!都不去看我……”
“呵呵。”
“我想你们。”
“呵呵,我们。”
听我这么说他愣了一下,那样子和以前没变,口是心非还振振有词,“想你们这些白眼儿狼!”说完他就跑出去,好像是,又
哭了。
追上去他已经扒开酒坛子开始灌酒了,酒坛子不大可我真怕他喝得胃疼,抢过剩下的小半坛酒扶他回去躺好。那天坊里不知道
为什么很安静,他就一直哼哼,我陪了他很久等他睡着才走。
后来我知道也晚了,他那一年学的就是喝酒。别说是一坛,就是灌他一缸他都醉不了,何来缠人这一说呢。
晚了就是晚了,他长大了我也不小了。
这几年褚宋来看过我几次,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是不可能。后来他还是把事儿做绝了,他逼着韩玖离开我,如同逼着我回浮
夜教一样卑鄙。
都说两个人在一起,就要有足够的勇气,若是不能有双份的勇气那至少一个人要有,可惜了,他没有。
更可惜了,我也没有。
就这样我们分开,其实谁都知道,分开就代表再不会有交集。他还是平安酒坊的少爷,我回去做我的副教主。又过了几年他是
平安酒坊的韩老爷,我是浮夜教的正教主,我一个人睡在豪华冰冷的寝室,他娶妻了。
我知道他,可他不知道我。他大婚那天我托人替我捎去贺礼,白玉雕的送子观音,我希望他过得好。
他一定不知道是我送的,因为他一定收到很多这类的玉器,而且,我并没有说明那是我送给他的。送给他保他平安,快乐,还
有就是我希望他有个孩子,有了孩子他就真的长大了。
教主不累,除了心。
知道念晓死的时候,我半点幸灾乐祸的感觉都没有,感觉早已经麻木结冰了。
然后我就想,这次他一定会喝醉。希望武峰看住他,希望韩小暑劝住他,希望他不要伤了心就可以了。我和他,又何止是千里
之外的距离,他有意忘记我,我何苦回去找他要他,世事难料我无能为力。吃不下饭的时候我在想也许此刻他和我一样,这就
足够了。
浮夜教似乎有劫,我有预感。
荼下毒的时候我知道,但是躲就免了。她没笑也没哭,我几乎理解到她的心情,最重要的人死了,万念俱灰的念头我每天都在
体验,其实很不容易。
火苗呼啸而过,似乎穿过桌椅,掠过绣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