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雪寒的笑总是温和有礼的,淡淡地点点头,应了句“好”,接着就见着了那传说中天上有地上无的表妹郜娴。
一身大红的衣裳,一双桃花眼,乌黑的头发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简单的乌骨簪定着,不素不华,端端地站着,溜溜的裙摆无风自摇,竟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当然,看到郜娴和易雪寒见面最开心的其实是郜夫人,因为别人不知道郜娴的心思,但是她这个做娘亲的怎么能不知道呢。
郜夫人清楚地还记得自从郜娴小的时候见过一次易雪寒之后就突然开始穿大红衣裳,还动不动就盯着易雪寒给的乌骨簪发呆,而每次看到乌骨簪的时候她的脸上总是会泛起两抹儿红霞,而郜夫人打心里也喜欢易雪寒,试问哪一个模样好、学问好、脾气好、身家好的女婿会有人不要呢?打着灯笼都难找着哟。
郜夫人有心撮合郜娴和易雪寒,所以每每逢着郜娴不在的时候,郜夫人总会夸着自己的女儿。
“雪寒呐,你看娴儿多好,漂亮又温顺,哪家的姑娘都比不得哟。”
“是。”
“雪寒呐,娴儿要是参加了选秀,保不齐就能直接当上皇后呢,你说是吧?”
“是。”
“雪寒呐,我家娴儿要是嫁给谁那就是谁祖上修来的福气咧。”
“是。”
“雪寒呐,快,娴儿来了,你跟她多聊聊,十来年不见了要多了解了解。”
“是,姑姑慢走。”
郜夫人刚走,郜娴就徐徐慢慢地来到易雪寒跟前端了上好的龙井,轻点琵琶的手捂着嘴角,笑容温婉美好,而易雪寒脸上也是千年不变的微笑。
一旁躲着的郜夫人看到这一切,便以为是易雪寒应允了,心里更是替女儿高兴,于是便扭着腰肢走开了。
“堂兄,这次你来得真晚,隔了十一年才来。”郜娴说着拨了拨手中的琴弦,虽说话是抱怨的话,但语气中却不见半点怨意。
喝了口茶,易雪寒温和地看着面前红衣的女子道:“嗯,之前是忙了些。”
“堂兄忙什么?”郜娴又问,弦声点点,醉人心神,一双桃花眼垂下,那是世上难得的妩媚。
“读书。”说完看向女子的垂下的眼,易雪寒忍不住皱了皱眉,脑海里竟出现了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无论是喜的,还是怒的。
“哦。”这时,郜娴也并没有发现易雪寒的走神,依旧垂着眼自顾自地问着,“那小时候的那位红衣裳的小公子现在肯定还在读书吧?”
听到“红衣裳的小公子”,易雪寒又回过神:“你是说温孤公子?”
“对,我想问问他现在怎么样?”郜娴低着头,没人看到她在咬着嘴唇,一副紧张的样子。
“他?应该是在‘用功’了吧,他一向是很忙的人。”易雪寒说着忍不住放大了嘴角的笑意,眼神也望向了京城的方向。
“哦……”有些失望的语气,琵琶又堪堪响了几声,随即弦声烟消云散。
女孩子家的心细儿,也清楚地早些年的回忆,而郜娴更是记得同易雪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同来的还有两位小公子,一位穿紫衣裳的,还有一位是穿红衣裳的。其实对于紫衣裳的小公子郜娴倒没什么印象,只是记得那小公子格外冷漠,而至于红衣裳的小公子,郜娴只要一想想就忍不住要笑起来。
红衣裳的那位小公子心气儿高,几乎对谁都是一脸的笑意,调皮活泼地让人忍不住想到太上老君身边的两个孩童,只不过那小公子每每见了易雪寒虽然亦是一脸笑意,但是总能看到他背地里吐舌头的样子。
小小的孩子都还年幼,玩一起睡一起也倒常见,而那时候睡觉时红衣裳的小公子总喜欢左手将小小的郜娴搂着,右手再偷偷地伸出两个手指牵着紫衣小公子的衣角儿,似乎生怕被发现的样子。
至于易雪寒嘛,他总是最乖地睡着郜娴旁边,因为偶尔动一动就会被红衣裳的小公子骂“呆子”,所以易雪寒更是小心翼翼。
想着想着,郜娴竟发现自己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时间又羞红了脸。
第4章
江南三五月的时间风景明媚得不像话,而为了欣赏这秀丽景色远道而来的游客更是数不胜数。
本来要带易雪寒游园是郜夫人的主意,但是去的人却只有易雪寒和郜娴,不过这对儿堂兄妹似乎并没有丝毫介意,只是单单地笑了笑表示两个人的无奈。
说是游园其实也就是去临安首富所造的麒麟园,江南的景色秀丽,而院庭之景更是博精纳萃,更何况这麒麟园乃是临安最美的景色之一。只是等郜娴将后花园的花卉和名石一一讲遍之后,天色也是不早了。
“堂兄,这是睡莲,前些日子从西湖带回来的,随意种下没想到竟成了,模样挺好。”郜娴玉指一伸,指着池塘中一处小小的莲花儿上,那莲花带着淡淡的紫,端端地落在莲叶上,像是贪睡的孩子。
“嗯,是不错。”看着那抹儿清淡的紫,易雪寒嘴角含笑。
天边的红霞漫天,远处山色缠绵,傍晚的风拂过池塘边的杨柳,柔柔的枝温柔地飘动,幻化出女子才有的妩媚。
“哟,公子好雅兴呀。”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良人佳丽的独处。
听到身后的声音,易雪寒同郜娴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头,等他们看到身后的人之后,脸上都浮现了喜色。
“温孤公子,多年不见。”
“白樱,好久不见。”
站在对面的人儿紫衣浮动,腰上的玉函剑的红缨穗随风而摇。
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白衣胜雪的易雪寒以及她身边红衣如火的娇媚女子,白樱半晌都一言未发,倒是一旁的温孤于燕按耐不住开口了。
“听说你来了这么个好地方,我就琢磨着你个呆子是来相亲的吧,没想到果然没猜错。”温孤于燕这句话说完之后打心眼儿里笑出声来,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呵呵,温孤公子见笑了,在下哪儿敢先于公子成亲。”易雪寒淡淡地笑,随即又介绍道:“这位是在下的表妹,公子你也见过的。”
“哟,你这种模样怎么会有个天仙一样的表妹?哈哈哈,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啊。”温孤于燕继续说着,忽然觉得近来自己很少这么放肆过。
果然这易雪寒是自己平生最大的乐子,温孤于燕暗自想道。
一旁的红衣女子羞红着脸,不过却一直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绞着帕子的两手也几乎变得通红。
“是,在下貌不如温孤公子,才不比白樱。”说着易雪寒双手一拱,头微微一低,嘴角的笑意却更是放大了几分。
看着对面白衣人儿的模样,温孤于燕彻底乐了:“呀哈,没想到你个呆子在这儿陪美人儿呆了几天突然变得油腔滑调啊,我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咧,你说是吧白樱?”
一旁的白樱没有说话,只是暗自地将手中的剑摸了一下,温孤于燕立刻精神抖擞地打了个寒颤。
“古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因而在公子身边,再油腔滑调的人都会变得老实。”抬头,易雪寒一汪月眼中泛着璀璨的光辉。
月华渐起,四人结伴回到郜家时星辰亦始,而待郜夫人见到温孤于燕和白樱之后嘴巴更是乐得合都合不拢。
一边将四人迎进家门,郜夫人一边直夸着温孤于燕和白樱模样俊俏得小姑娘都比不得,但说到最后郜夫人终是开始忍感叹时间过得快,似乎只是转眼间而已,可当年的小人儿居然都变成俊少年了。
说起郜娴,当她再次见到温孤于燕的那一刻,整颗心差一瞬就跳了出来,虽然从小就觉得那双像极了自己的眸子好看,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能有那种只是谈笑间就能摄人心魂的眼眸。
思思量量,来来回回,郜娴终究是大喜过望,而当她知道温孤于燕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时候更是忍不住高兴得忘记了言语。
“哟,说来你应该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娃儿了吧?哈哈哈,没想到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是漂亮得紧,不如以后给我当小妾吧,反正我还没有娶妻。”温孤于燕当晚用膳的时候当着满屋子的人说道。
此言一出,坐在温孤于燕身边的白樱伸手摸了摸手中的剑,冷冷地看了温孤于燕一眼后,随即他又冷哼了一声。
然而温孤于燕的一句话却顿时让坐在他对面的郜夫人傻了眼,而一旁的易雪寒倒依旧是不浅不深的笑,只不过坐在易雪寒旁边的郜娴却惊讶地瞪大了眼,满脑子里都是那一句“反正我还没有娶妻”。
原来还没有娶妻呐……一直羞于问的话现在已有了答案,郜娴满心欢喜。
其实了解温孤于燕的人都知道他的话是玩笑,可是同郜娴一样当真了的郜夫人却十分认真地打量起了温孤于燕,最后郜夫人得出的结论是虽然温孤于燕也不错,可是自己的女儿喜欢的似乎是易雪寒,因而她当晚并没有表示同意。
郜娴善舞,只因为温孤于燕能吹得一手清笛。
郜娴记得那一年的冬日的某晚由于自己白天睡得太多的缘故,所以晚上睡不着觉,然而夜色已深又不得不躺在床上,结果翻来覆去惹醒了身边的温孤于燕,而当温孤于燕知道自己说不着后居然体贴地爬起来为自己站在夜风中吹一曲《思慕》。
那时候郜娴看着站在凛冽的晚风中吹着清笛的温孤于燕突然萌发了一个想法:如果自己能够在温孤于燕吹笛的时候起舞,那肯定能让温孤于燕喜欢自己。
时光冉冉,而自那之后郜娴就拼命地学跳舞,并且再苦再累她从来都不说,也不让别人知道,包括自己的亲生娘亲,而这一偷学就是十来年。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一晚,郜家的后院里,郜娴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在百花中间的空地上翩翩起舞,姿容动人,舞技传神。
百花丛外,温孤于燕亦是一身红衣,清瘦的手指按在笛上,清笛声悠远绵长,依旧还是那一曲《思慕》,却似乎凝固了千年的思念。
紫衣的白樱站在温孤于燕的身边,再左一点是易雪寒清瘦的身影,他们看着那红衣女子的舞蹈,听着红衣少年的笛声,虽都是思绪万千,然而却不发一言。
第5章
晴空万里,碧荷连天,风拂柳枝惹花香。
温孤小公子带着白樱、易水寒以及郜娴三人一同来到了西湖泛舟,而这俊男俏女行走一路自是惹来不少的路人欣羡妒恨的目光。
当然,那欣羡的目光大部分都是给了三位美男子,而妒恨的目光却都是给了身在三位美男之中的郜娴,可这也弄得郜娴浑身一阵不自在,所以一路上郜娴便越走越靠近温孤于燕,时到最后干脆她便直接躲在了温孤于燕的背后。
只是这在旁人眼里看来郜娴则像是一个新婚不久的小娘子在撒娇,于是众女子更是一阵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用眼刀杀死郜娴。
虽然是五月份的天气,可是江南的温度已经非常高了,所以尽管众人是在杭州西湖边才下的马车,但是没走了几步路,郜娴的面色变得苍红。
女子硬不过夏日的日头,体贴的温孤于燕看到郜娴难受的模样便提议让郜娴在西湖边的小茶馆儿休息,而在众人点头之后易雪寒却被温孤于燕硬推着留下作陪,不过温孤于燕他自己倒是乐呵呵地跟着白樱去了湖上泛舟。
湖边上的细柳扬扬,湖中的娇荷点点,因为时间快接近晌午,所以湖面上此时泛舟的人倒并不多。
依旧是一身大红衣裳的温孤于燕坐在船头摇了摇扇子,然后扭头冲一旁的紫衣公子翩然一笑:“白樱啊,你看这朵儿莲花儿多像你,啧,真漂亮~”
闻言回头,白樱冷冷地看着一旁模样风流的小公子:“你看上郜家小姐了?”
“哈哈,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我能看上谁?”说完又摇了摇手中的青骨扇,温孤于燕用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对面岸上的小茶馆儿里的一男一女:“你看他们两个在一起有何感想?”
扭头看向对面岸上似乎正在交谈的两人,白樱面无表情地回答:“才子佳人。”
“不错,才子佳人,才子配佳人嘛,我又算不得上是才子,更不是佳人,而且那个呆子是我们几个中最年长的,该成亲了。”一边说一边又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樱,温孤于燕拼命地想要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情绪的波动,可白樱自始至终都是一脸的漠然。
温孤于燕忽然发现,好像在自己的记忆里白樱从来都没有表现过自己的喜怒哀乐,因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冷冷的表情,或是冷冷的皱眉,或是冷冷的眯眼。
“你似乎很关心他什么时候成亲……”这时,一旁的白樱突然又低声说。
笑了笑,温孤于燕不怀好意地咧了咧嘴:“那是自然。”说完又摇了摇扇子,红衣少年的神情显得十分的高兴,一双桃花眼里似乎绽放了无数的桃花。
等易雪寒那呆子成了亲后,估计他就不会再天天四处瞎晃悠往别人家里钻了,温孤于燕在心里悄悄地这样想。
行至小桥下,一旁划船的老汉忽然回头冲着船上的两个少年搭起了话茬来。
“两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老汉虽没有什么火眼金睛,但是常年在此处拉客所以起码的一些道理还是明白的,像船上这两位气宇轩昂的少年这样着装气派谈吐儒雅的必定不是名门就是望族。
“嗯,京城来的。”温孤于燕笑了笑,又看了看白樱,然后又问道:“老伯知不知道杭州还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哟,小公子你可问对人了,老汉我在这儿土生土长的,这个自然是清楚,就拿这西湖来说吧,咱就这一路划下去,前面就有一处……”
那划船的老汉似乎很喜欢那紫衣少年和红衣少年,一边讲着一边不知不觉地坐在了船上让船自行顺水而流,湖面微波荡漾。
西湖有十景,景景闻名,这是世上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而那老汉讲的也大多不过如此。不过等到行至白堤东端处,老汉见得那西湖名景中的“断桥残雪”中的断桥,却忽然讲起了一个民间流传的传说。
据说在很久之前,天上的文曲星犯了错被玉帝打下了凡间受五百年的天劫,而那文曲星下了凡间化作的书生却意外地在山上救了一条白蛇,那白蛇感念书生的情谊想要报恩,于是便在五百年之后幻化成人形并找到了那书生,而后两人自断桥相遇,待雨过天晴后白蛇送了伞给书生做了定情信物,于是两人便私定了终生,再后来成亲相爱,双双羽化成仙。
老汉的言辞凿凿,仿佛是亲眼见到那事情的经过一般,白樱虽然不感兴趣,但是也听得入神,而一旁的温孤于燕则是瞪大了眼睛,一副惊讶的模样显然是当了真。
听老汉絮絮叨叨地说完,红衣少年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一双桃花眼便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断桥,随即给了些船钱又叫老汉在一旁候着,接着便同白樱一起上了岸。
桥东堍有一个旧时的碑亭,亭侧建有水榭,但却并未题额,青瓦朱栏,飞檐翘角,与桥相映成辉,古朴淡雅的风貌浑然天成。
老汉说杭州每年雪期短促,大雪天更是罕见。但一旦银妆素裹,便会营造出与常时常景迥然不同的雪湖胜况,所以断桥素有“断桥残雪”的称谓。
看向不远处的断桥,白樱皱了皱眉,随即看向红衣少年:“你拉我作甚?”
“刚才老伯不是说了么,来这儿的都是小两口子,咱也得入乡随俗啊。”温孤于燕说着用扇子遮住了半边脸,接着又道:“我料白樱你气宇轩昂不做小娘子,那我就勉强当一回也罢,你看这样总行了吧?”说完冲白樱眨眨眼,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