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殡丧过后,天子下诏为宰相夫人以及公子另僻新宅,宅子坐落在京城最西边,与温孤府和温孤于燕的爹温孤世恒所设的私塾温孤院倒挺近。
宅子是四合院式的,面积挺大,里面中庭、大堂、寝卧、伙房样样齐全,显然皇帝是真的很看重宰相。
那大宅名为“枝苑”,里面的下人不多,不过却都十分的机灵,似乎是皇帝亲自从皇宫调遣来的。
不过,易雪寒母子倒是不甚在意这些,一方面是因为先前在宰相府的时候下人也不多,但另一方面还是因为易雪寒母子早已习惯了以前的寒苦生活,所以不习惯总是样样都由别人伺候着。
进了枝苑,迎门的是一个叫如花的婢女,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衣,不施脂粉,但却看着十分舒心。
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温孤于燕今天又是一身白衣,端端地犹如那水中的散发着馨香的睡莲一般清新脱俗。
那婢女看着眼前的翩翩少年,精致的脸颊上一瞬间脸上便现了霞光,竟愣愣地忘记了上前搭话。
“敢问你家公子何在?”说着一双溜溜的眼开始四处张望,温孤于燕也难得没有想到去调戏眼前的如花美眷。
“公、公子在书房,请随奴婢来。”婢女话回得有些忐忑,但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刚刚一瞬间的失神。
虽然这婢女在宫中也见过许多风采卓越之人,也赏过宰相公子那堪为天人之容,可是比起声名显赫的达官贵人,眼前的公子多了一份淡然,但若论及宰相公子那无人可及的淡然,眼前的公子却又生了几分妖媚。
——卷一·风平浪静·完——
卷二:迷影重重
第11章
走长廊上引路,婢女的脚步有些慌乱,几次都忍不住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斜后方仪表不凡的少年。
那少年行路不徐不疾,风姿卓卓,美如冠玉,端端地真是让人看不清,触不得。
又走了一阵子便在书房门口停下,婢女悄悄地叩门,然后便站在在门外禀报:“公子,温孤公子前来寻您。”
“哦……咳咳、知道……咳咳……了……”门未开,偌大的书房里便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随即门被从里面打开,阳光透过开着的门直直地投降书房内,书房的门口处站着的一人便被镀上了一层熹光。
苍白的肤色,消瘦的脸颊,门内的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干裂的嘴唇上便多了些嫣红,仿佛是破冬的梅花。
“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白樱他爹呢?”说着赶忙扶住面前的人,随即命婢女退下后温孤于燕便扶着似乎将要奄奄一息的易雪寒进了卧房休息。
卧房的门外的小庭院中是一处花园,园子不大,但风景却堪赏。
命人去通知百花堂的堂主来枝苑后,温孤于燕透过易雪寒床边的窗户看着院内的小庭院中种着的些兰花。
那些兰花随风幽幽地漫着些香气,香气散发到空气中,仿佛是镀了蜜一般。
兰花中央是一棵树,树只有些枯枝,想来便是只有冬天才开花的梅了。
其实温孤于燕自易雪寒的爹爹过世之后的几天都没有什么动静,只是最近易雪寒搬来了温孤府附近的枝苑后,温孤于燕才来拜访过几次,但每次来都会看到日渐消瘦的易雪寒和老夫人。
又看向一旁正躺着的易雪寒,他已渐渐地睡去了,可是还是会呓语。
“爹……孩儿我……”
声音太浅,温孤于燕听不清,可是看着那人皱着眉的样子,一向喜欢打击那人的温孤于燕竟忽然觉得有些难受。
这种感觉,好像从多年前听到某件事情后便再也没有过了。
伸出手,一旁的温孤于燕刚想做些什么,可这时门外却传来一个声音。
“温孤公子,在下……”那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嗯,进来吧白叔。”听到门外的人的声音,温孤于燕淡淡地说,反倒没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
“是。”恭恭敬敬地推开门,一身青衣的白梅慢慢地走进卧房内,随即又垂头作揖:“参见……”
“现在不必这么拘谨。”打断身后的白梅的话,温孤于燕回头看着那身后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又道:“白樱又去了?”
“是,回公子的话,小侄白樱已有半月未归。”说着白梅皱眉,虽说只是同白樱表面上是父子,可是作为白樱的叔叔,白梅还是非常担心白樱的安全。
“哦,那看病吧,我怕他撑不过,身子本来就不怎么好,又爱逞强。”淡淡地点头,温孤于燕起身站在一旁示意白梅上前医治。
床榻上的人皱着眉,似乎梦中并不如意,温孤于燕上前轻轻握住那人的手,随即那人的皱着的眉头便疏松了一些。
手搭上脉,白梅凝神诊脉,但眉头却越皱越紧。
末了,白梅松开手,随即便跪在了温孤于燕的面前。
“启禀公子,易公子是感染了风寒,这于常人来说原本并无大碍,只是易公子天生带着病根儿,所以近期必须要好生修养,切莫让风寒加重才可。”
“嗯……白叔,你带他去你那里修养几日吧。”
“是。”
六月下旬,白樱终于在百花堂现身,而当他看到睡在自己隔壁卧房的易雪寒时却并没有怎么吃惊。
露过易雪寒的窗前被易雪寒拦住,随即门内便出来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
“白樱,近日都不曾见你,不知你是去哪儿了?”淡淡一笑,易雪寒看着身前依旧一身紫衣的白樱,忽然觉得白樱陌生了些。
“家父有些事托付于我,我自是要完成,不知是否怠慢了易公子。”清奇的轮廓,卓越的容貌,还有那似装有万年飞雪的眸子中都透着冷冰冰的寒意。
“怠慢倒是不曾,反倒是在下要在此处叨扰一阵,还望见谅。”说着微微弯腰鞠躬,黑色的发丝从肩上垂落,自风中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易公子客气。”又看了看眼前的白衣少年,白樱忽然忍不住微微眯了眼睛,“易公子,不知今后你有何打算?”
“或许今年会参加秋试。”说得风轻云淡,可易雪寒明白如果不这样做便无法继续支撑整个家,毕竟皇恩虽然浩荡,可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无偿地享受皇恩。
“这样……”一瞬间有些踟蹰,白樱禁不住将目光移向别处,“易公子最好还是安心地在枝苑里养好身子吧,官场复杂。”
“多谢提醒。”微微一笑,易雪寒知道自己从不曾害怕这些,毕竟过去的那些年尝过了世态炎凉,他也觉得自己有充分的抵抗力来应对官场的浮沉。
七月初,京城的莲花终于怒放,温孤于燕拖着白樱去看城南的莲水汀看莲花的时候正逢着在白樱隔壁看书的易雪寒,于是由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一路上饱受姑娘们目光的洗礼,温孤于燕已经乐得飘飘然,而剩下两人却只顾得谈文弄诗,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人比花娇的京城女子。
过了十里亭之后便是莲水汀,而能去莲水汀里赏玩的都是达官贵人,因为平民百姓是不允许进去的,而温孤于燕、白樱、以及易雪寒这三人自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出了名的权贵之家,因而他们三人结伴而行便是让许多人羡慕不已。
一手摇摇扇子,温孤于燕又用一手悄悄地扯着白樱的袖子的一角,而走在他旁边的白樱便冷冷地看他一眼。
这时,看到这种景象的易雪寒嘴角含笑,而他的眼中也全是笑意。
其实自从那次之后,自己便时刻在心底安慰自己,只要他好,自己就好。
也时刻都在告诫自己,没什么好去争抢,因为有些憧憬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
看着莲水汀那妖艳的莲花,风拂到脸上带着微微的热流,易雪寒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刻。
虽然有时后会怕自己以后会后悔,可是更多的还是害怕当自己做尽了一切该做和不该做的事情后,结果还是跟没有做没什么区别,甚至结果更让人难以接受。
第12章
由于易雪寒的娘亲身体抱恙,而温孤于燕又担心枝苑的人不够灵巧,所以便亲自派人来照顾易雪寒和易老夫人。
那照顾易雪寒小厮悉心照料了一阵子,并且还必须每过半个时辰便穿梭于温孤府和枝苑之间汇报情况,可这样一天下来纵是彪形大汉估计也累得不行,更何况是那瘦弱的斯文的陪读小厮。
已是入夜,那小厮提着灯笼紧紧匆匆地窜进温孤府,不等有人通报便直接找上了温孤于燕。
“少爷,易公子他现在睡着了,您看还需不需要我来回这样通报?”说着擦擦额头上的汗,小厮一脸的期盼。
“嗯,你也去休息吧。”笑了笑,那薄薄的嘴角撇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随即温孤于燕又命一旁的婢女拨了拨灯芯,那瞬间放大了几倍的火光便映在了那俊美的脸上。
“是,那奴才就先告退了。”感激地作揖,小厮乐呵呵地低着头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依旧坐在灯光下的温孤于燕将手中的书卷轻轻地翻了一页,随即他又默默地看了起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那书卷上静静地安躺着寂寞的文字,书卷也像是被人用过许多年一样,卷角褶旧得不成样子。
这时,原本就没关上的门外却又出现一个魁梧的身影,而接着那个身影便直直地跪在了门口。
“黑鬼参见公子。”那声音僵硬而沙哑,似乎是被人掐着喉咙吐出来的词一般。
殿内,依旧在看着书得温孤于燕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随即他又翻了一页:“今晚你就不用在这里了,去白樱那里吧。”
“可是公子……”
“没什么好可是的,绿影在这里,我能有什么事?”淡淡的语气仿佛是暗夜轻袭而来的微风,让人听着便觉得飘渺。
抬头看了看那红衣少年身边的侍女,门外的彪形大汉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公子,万一……”话说到便一半愣住,黑鬼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然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眼中满是诧异与惶恐。
“我说过多少次,绿影的武功不比你差。”红衣少年这时抬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弯,但却不是笑意,而是刺人的寒光,“你还不快去?”
话音一落,那一身绿衣的侍女已然又站回了红衣少年的身边。
“是、是、遵命……”又看了一眼那绿衣侍女,彪形大汉黑鬼咬咬牙,然后迅速地消失在夜幕。
时为金秋九月,天下太平,五谷丰登,这时进京赶考和选拨秀女这挑选“郎才”和“女貌”的大事也就依序展开。
半月之后,京城相继出现了三件大事。
其一,前宰相公子易雪寒金榜题名,一举拿下了当今的状元,据说在金銮殿内老皇帝连连夸赞其文采斐然,风姿卓绝,而之后带领百官同状元爷一起打马游园,还赏赐了状元爷一座新的府邸。
其二,前宰相公子的表妹郜娴因为在选秀中才艺倍显,德爱双修,因此很快便被选作了贤妃,并且得到了老皇帝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殊荣,而这一点也让刚刚成为状元的易雪寒跟着沾了不少光。
其实前两件事如果放在以往,那是肯定免不了被人议论,毕竟同一氏族同时出现两个闻名天下的人物,爱多事儿的人们总免不了将其当做饭后的谈资。
可是对于这一年来说,前两件事却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倒是最后一件事让众人无不议论纷纷,端是发生那日起,京城的小茶馆的客人便络绎不绝,热闹非凡,弄得那些小茶馆的小二们怨声载道,掌柜却乐翻了天。
京城的一处小茶馆里,七八个小二在堂中来回颠簸,有几桌儿的客人催得紧得便干脆将他们轰了出去,反正不愁没生意做。
来茶馆的多数是些江湖术士或者闲散人士,这些人嘴里基本上说的都是家长里短,道的都是空穴来风,而听的人却总是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甚至有的时候还问三问四希望明白其中的根源。
敲了敲筷子,坐在最中央的一桌客人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彪形大汉用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对围着他坐的几个无业游民说道:“喂,你们知不知道皇帝险些遇刺了的事儿?据说当时好多人在场啊,那刺客胆子真是大啊!”
“哎哎,当然知道啊,昨天下午就听说了,说是皇帝昨个儿陪着贤妃在御花园儿里游玩,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闯出来个刺客,那刺客拿着好大一把尖刀直指老皇帝,周围所有的人都吓得不得了,还是那皇帝的小美人儿贤妃及时挡在了皇帝的面前呢,不过那刺客到也怜香惜玉,居然见了贤妃便收手了。”坐在一旁的一个铁匠说着捏嘴一笑,然后喝了口茶又道:“贤妃真是够命苦,据说貌如天仙,你们说怎么就嫁给了一个快要进棺材的人了呢?真是浪费了啊,还不如……”
“嘘,你小声点,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呢?!”一旁有人见那铁匠说话没遮拦便好心提醒道,毕竟京城不比别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有皇亲国戚混在平民百姓中间,稍稍不注意就容易丢了小命。
“啊,我倒是忘了这点,不过说实在的,如果是我是那刺客,只要能见着那贤妃,我肯定要……嘿嘿……”斜斜一笑,铁匠的脸上全是猥琐的神情,而后面的话他知道即使自己不说别人也都明白。
“哟,笑成这样,你不怕你家那母夜叉了?”一旁又有人戏谑到,说完还拍了拍那铁匠的肩膀。
“嘿嘿,她这几天不是回娘家了不在么。”说着铁匠又朝着四周看了看,随即又松了一口气。
“哎,我听说呀,那个贤妃什么的其实是因为状元爷的关系才当上妃子的,也没什么多大的能耐嘛其实……”坐在彪形大汉斜对面的一个人这时插了一句,那人眼中全是鄙薄,似乎他不是一个小小的卖药郎中,而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
这时,那卖药郎中一旁忽然有人凑到他耳边用所有人都听得到得声音“悄悄地”说道:“才怪,我可是听说那贤妃床上功夫了得……”
“哈哈哈哈……”整个茶馆的人顿时哄堂大笑,看那场景是热闹非常,甚至有些人竟激动地敲起了桌子赞那人说得好。
又过了些时候,茶馆里的人渐渐少了些,而这时那彪形大汉也起身离开。
“各位,我就不奉陪了,今儿晚上还有事儿。”
“哟,黑鬼你十几天才露一面,今儿就别这么早就走了,再多待一会儿啊。”
“哈哈,这怎么行,我家公子可是不许的,事儿多着等我去办呢。”
“啧,真是够忠心的,你家公子看来也挺了得。”
“了得?那岂是‘了得’两个字能形容得了?要说我家公子可是慧根独具,耳目并聪,四岁便同文理,五岁就已经才富五车,而等公子学成师满也不过三载已矣,现在连公子的师傅都自愧不如公子。”
“去,你说得这么神,不如赶明儿带你们家公子来瞧瞧,也好让我们看看你家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家公子本就在京城,你们也应当见过。”
“照你这么一说,难不成你说的是当今的状元爷?不过好像也没听说状元爷有这回事儿啊?”
“非也非也,我说的是另外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