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去端杯子,你等等他就来了。”洛玉用一片枯枝拨弄柴火。
小黑找了个位子坐下:“你们快要走了是吗?”
洛玉顿了顿,穆石叮咛过他不能说,但是既然小黑已经看出来,就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是的,再过几天。”江南的桃花快开
了,他想起来就觉得心情愉悦。
“这样么,我和凌青也快离开这里了。”小黑先告诉他。
穆叔正好出来,有些诧异:“我还想拖几天的,你们要去哪里?”
“锦寒宫。”小黑知道穆叔可能会不答应。
果然,穆叔板着脸:“是活腻了?”
“司徒邀请凌青过去的,昨晚我们和凌青谈了很久,我把很多事情都和他说了,我们决定去锦寒宫,司徒的态度有些奇怪。”
小黑是听到凌青说司徒只是要迷昏他,没要杀他。
“是很奇怪,但你们这不是自投罗网吗?”穆叔搁下杯子,表情还是很凶。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穆叔,既然你们准备离开,那么我和凌青留在哪里都不安全,洛玉不知道,紫烟是杀手,所以我们干脆
豁出去了,反正也回不了菊花山。”小黑一口气说了真相。
洛玉连杯子都拿不稳了:“你别胡说!紫烟那孩子我熟得很,他哪里会是什么杀手?!”
“穆叔,紫烟你可能没听过,紫夜你一定听过,江湖人都说,紫夜长了一张娃娃脸,专门用来骗人。”小黑知道洛玉不信,但
穆叔应该会信。
穆叔为难了,他知道洛玉对紫烟很好,有时候惩罚紫烟也是恨铁不成钢,洛玉老在他耳朵旁念叨这个名字,但紫烟居然杀手,
谁也想不到。
“那孩子前几年一脸脏兮兮的来讨饭,来了几次,我见他可怜,就把他留下做小僮,可他自己要当小倌,跟着我学了好些东西
,我还记得他初夜的时候……”洛玉回想起紫烟初夜被人领进厢房时两眼的忿恨和委屈,突然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念着紫烟的
好,“他不是什么坏人……”
“他有心杀我,但没成功,所以我们想离开这个地方,凌青说司徒不许紫烟回锦寒宫。”小黑相信紫烟完全有能力杀了他。
碧玉楼终是洛玉的心血,他原本想托付给紫烟的,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于是喃喃的说:“都散了吧……”看来是要改变
主意。
“不然,可以让小桑来接管,至于紫烟,看命运怎么安排了。”小黑建议,小桑虽然火候未到,但是他心疼紫烟,紫烟对小桑
也是真心的好。
洛玉叹了一口气:“再说吧。”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的碧玉,碧玉里雕刻了几株翠绿的竹子,洛玉把它交给小黑,“这个,你
替我交给一个人。”
“谁?”小黑看得出这碧玉很珍贵。
“林姝沫。”洛玉娓娓道来,“是我妹妹,但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她与我相差十多岁,是我父亲的偏房所生,因为我父亲不
喜欢她,所以跟了她母亲姓。我如今沦落到这副田地,幸好有石头相陪,但是家业名声早已远去,也没脸继承,就剩这么块玉
石,希望你能交给她。”
“我不认识这个人……”小黑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穆叔在一旁点醒他:“西门吹云你认识吧?她是西门吹云的表妹,现在就住在西门家,反正锦寒宫离京城不远,要是有机会你
就拿去给她。”
小黑只好默默收下。
第二十七章
这是一个冰雪消融的日子,太阳不算猛烈但足够温暖,凌青领着小黑下楼,路过紫烟的房门时,踌躇了片刻,最终头也不回的
下楼了。
司徒的马车就停在大门,他早早的坐在马车里,安静等待。
院子里枝桠上的雪块因为楼上的震动而掉落,凌青迎着太阳的方向望上去,正好看见紫烟把头探出栏杆,一旁的小桑阻止他:
“少爷,小心。”
还是那张稚气的脸,可是为什么自己已经找不到疼爱他的理由,凌青定了定心神,不再看他,往大厅走去,洛玉已经在大门侯
着了。
“凌青……”紫烟看着他慢慢消失在偏门,终究忍不住,披头散发就这样跑下去。
“少爷,披风。”小桑拿着披风要追上他,最近紫烟的身体老是出问题。
紫烟心太急,脚步不稳差点滚落下去,扶住了墙壁,他继续往下跑。
凌青分明听得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要靠近自己,凌青悄声吩咐小黑:“拦着他。”
没有一点迟疑,小黑伸出手臂拦住了紫烟,紫烟急切,想以凌厉的掌风劈开小黑,就算是废了他的手臂也不在乎。
紫烟是知道的,司徒现在的主意不定,但确实是看上了凌青,这么一去,自己不单见不到凌青,见不到司徒,可能将迎来他最
不想要的结果,那就是深爱的司徒和兄长般的凌青在一起。
小黑纹风不动,就算接下来手臂要断掉,凌青铁青着脸对紫烟说:“小黑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敢出手,我这辈子都不会见
你。”
只有小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连洛玉也在叹气,看来小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紫烟只好咬着牙,悻悻然的收了手。
“小黑你要多照顾他,凡事多长个心眼。”洛玉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可交代的,昨夜穆石和小黑喝了一夜的酒,该说的都说
了。
“无以为报,如果还有机会,我们会回来帮忙。”凌青根本不知道洛玉要走的事情。
洛玉笑笑,帮他拢了拢衣襟,像是对待要出远门的儿子,对他说:“那就早去早回。”抱歉了,如果再回来,恐怕这里已经物
是人非。
小黑颇有深意的望了一眼洛玉,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凌青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司徒正假寐,听得动静,慢慢睁开眼睛,淡淡的问凌青:“可以出发了?”
“是的,劳烦了。”凌青客气的笑笑,小黑挨着他坐下。
车外听到司徒声音的紫烟,不由得往前跨了一步,愣是没有注意,从大门前的台阶上踩空,幸好小桑扶着他。
“司徒寒洛……”紫烟喃喃自语,这是一个他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人,即使十年五十年或一辈子。
马车里的人都听到了,紫烟的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哀伤,似乎这样念叨这个名字已经千百遍,凌青有些不忍心,他始终没能想到
紫烟对司徒是抱有这种感情,司徒却眉毛都不皱一下,冷冷的对马夫说:“启程吧。”
马儿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凌青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紫烟翻来覆去的念着那个名字,瞥了司徒一眼,这人从来都是一副冰雪压在
眉头上的样子,世间万物与他无关。
一个是痴心,一个是无情,上天到底是多残忍才让紫烟成为了司徒的杀手,为了他沾染鲜血,为了他步入红尘,万劫不复。
******
马车一直行走了两天,路上没遇到可歇脚的地方,直到第三天才到了一个小镇,司徒决定先在镇上的客栈住一晚,因为凌青没
坐过马车,而且一坐就是两天,颠簸得脸色都绿了。
小黑扶着凌青下马车的时候,他已经是颤颤巍巍的了,到了柜台,司徒想要三间房,凌青虚弱的开口:“两间就好,我和小黑
住。”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不敢和小黑分开,就怕司徒不怀好意。
听到他这句话,司徒面色更寒了,但也没有说什么,随了他的要求。
小黑搀扶凌青到房里,唤来鸟儿在门边盯梢,这鸟儿不起眼而且灵敏,如今不能再作传递书信的工具,至少还可以盯梢。
倒了杯热茶给凌青喝,他这才好些。
“比晕车还厉害,不行,头晕得厉害,我要躺一下。”凌青挨着床边倒下。
小黑给他脱了鞋子,盖好被子,什么事也不做,就在床边看着他的睡容,看到情不自禁俯下身子,在他嘴角轻轻一吻,快速而
利落。
凌青睡得很沉,没发觉,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多少次都想紧紧把他纳入怀里,细细的亲吻他,可小黑实在是怕吓到他,终于偷得一吻,远比想象中来得甜蜜,起码心里是甜
滋滋的。
睡到下午,凌青终于被饿醒了,醒来看见小黑正眼含笑意盯着他看,于是摸摸肚子,大喊:“我饿了!”
小黑正想与他一起下楼吃饭,司徒就刚好敲响门,不早不晚的问:“楼下已备好饭菜,可否一同进餐?”
小黑不免要怀疑他一直就杵在门外偷听,但鸟儿没有飞过来,他可真懂得把握时机。
“不好意思,稍等片刻,我们随后就到。”凌青刚睡醒,还需要洗把脸什么的。
司徒似乎说了句:“好。”然后下楼了。
******
凌青没打扮,但是下楼的时候,小黑看到司徒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顿时心中郁闷。
桌上已经有不少好菜,凌青卯足了劲吃,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吃到太阳落山还不作罢。
司徒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虽然吃相说不上文雅,但是不娇柔不造作,他微微一笑,给凌青夹菜。
“你笑起来很好看。”凌青真心觉得,“你应该多笑。”老是绷着一张脸,会得抑郁症的。
“是么……”司徒不置可否,遇过太多说这话的人,但全是色迷迷的口吻,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小黑不吭声,埋头吃饭,他听得很不是滋味。
凌青点点头,继续吃饭。
吃过饭,凌青提议到处逛逛,有助于消化,但是小镇只有巴掌大,逛不到半个时辰又转回来了。
期间司徒并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这让凌青认为可能司徒不是大家一开始想的那么坏。
回到房里,小二抬了两只浴桶上来,又提了热水倒进去,小黑和凌青终于可以洗澡了。
小黑背上的手印已经不见了,凌青再次见到他发红的鸟爪印记,还是很好奇:“你说你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吗?”
“家族的标志,据说我们家族的男子都会有类似的印记,每个人印记的形状和位置都不一样。”这是墨家人的标志,小黑没办
法不要。
“那还有什么样的?”凌青虽然觉得鸟爪很可爱,但还是想见见不同的,“有龙爪吗?”
小黑脸色一变,半天才回答:“有……”
“哇!那人是谁?”凌青突然想起来,“其实龙爪和鸡爪都差不多吧?”
“是我爹,那是龙爪,龙爪比鸡爪要粗大,而且有花纹。”小黑努力的回想。
凌青很兴奋:“我可不可以见见你爹?”像是准备要签名。
小黑为难的说:“他早就去世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的印记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小黑他爹被人凌辱致死,死的时候惨不忍睹,据说手臂上的印记被人用刀子剥下,他那时年幼,一点记忆都没有。
凌青不知道会这样,充满歉意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黑只是默默的泡着,不说话。
******
第二天天一亮,他们就要继续赶路,可是刚下楼,就发现客栈里里外外都被官兵包围了,水泄不通。
司徒一袭白衣的傲立在一堆兵刃中央,不屑的开口:“想杀我?”
为首一位看起来一脸奸诈的官老爷上前打躬作揖:“不敢不敢,但是日前小人接到消息,说是教主您要包庇那两人,可有此事
?”
凌青正看得一头雾水,小黑将他稍稍拉到一旁,躲在楼梯后面。
“你一个五品的小官,来质问我?”司徒不回答他,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小人惶恐,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前来打听一下,教主这是要把他们领进宫中还是另有打算?”官老爷就没敢站直过,脸上全
是讨好。
“倒也是宫中。”司徒含糊不清的说。
官老爷稍微想了一下,还是抖着胆子问:“锦寒宫?”
司徒不说话,只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几乎可以把人冻成冰雕。
咬咬牙,官老爷挥退官兵,用劝告的语气说:“教主,望您不要铸成大错,小人会回去如实禀告,至于日后有何变数,小人就
无法担保了。”一边说一边往门外退。
轻轻扯了扯嘴角,司徒从指尖像是甩出一根银丝,用肉眼都难以捕捉的速度缠上官老爷的手臂,用力撕拉,活活拆下官老爷一
只臂膀,在场的人都听得到那种骨肉撕裂的声音,诡异得叫人从心里发寒,官老爷像是见了鬼,眼睁睁看着手臂断开处大量涌
出的鲜血,嚎叫一声,跑了出去。
凌青没怎么看清,但小黑看清了,原来那晚许老板死的时候,司徒自始至终都没有拔剑,是用了这种暗器。
不过是厌恶这种人动不动就作揖,司徒甩了甩银丝上的鲜血,迅速收回,要不是地上有一摊血和一只断臂,谁也不会知道刚刚
这里发生了什么。
跑堂的小二吓得两腿发软,大清早没什么客人,掌柜的也没出来,除了藏起来的凌青和小黑,就他一个目击者。
司徒丢了三锭银子在桌子上,面无表情的扫了小二一眼,出门上了马车。
凌青在小二眼前晃了晃手指,发现他回不了神,只好接过他手里的早餐,带着小黑也上了马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说了
恐怕没完没了。
第二十八章
虽然知道了司徒的残忍,但是凌青没有了第一次见他时的害怕,似乎是从自己下了决心要找出事情的真相,与司徒平等来往之
后,他就心无畏惧。
一样没事的啃着油饼,凌青递过一只给司徒,司徒怕弄脏了手,有些犹豫要不要接,凌青只好掏出身上的手绢,包住了油饼给
司徒。
小黑脸色很不好看,司徒却有点欣喜,他猜想这是凌青的随身之物。
“那是小黑的,你用完还给他就行,他会洗干净。”凌青并不在意的继续啃。
这句话,让司徒难以下咽,他本来还想把手绢藏起来,现在是想烧掉它,最好连渣都不剩。
再过一天一夜,就要进入锦寒宫的地盘,司徒却闭口不谈。
凌青仍是昏昏沉沉的被颠簸着,他有些分不清昼夜黑白,只是倚在马车上睡觉,小黑怕他磕到脑袋,都会小心翼翼把他扶到自
己肩膀上,对面的司徒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抵达锦寒宫的时候,小黑摇醒凌青,对他说:“到了。”
此地是锦寒宫的后门,门上还真有一块牌匾,上面题了字:锦寒山庄。
小黑对司徒这种换汤不换药的行为不予置评,凌青也不清楚正门挂的是锦寒宫的牌子,托着额头下了马车,他现在头还很晕。
司徒一双美目波光流转,转到了马夫身上,杀意立刻萌生,剑一脱鞘就要往马夫脖子上挥去。
凌青晕是晕,但完全知道他要干什么,大呼:“不要杀人!”他受够了司徒这种动不动就杀人的行为。
司徒突然停下,问他:“为什么?”他杀人从来都是看心情,还没有过要考虑别人的看法。
“他又没有做错事,就算有哪里不对,你训他两句不就完了,而且他辛辛苦苦赶路,你怎么下得了手?”凌青痛心疾首的看着
司徒,他虽不知道司徒是受了什么教育,但杀人不眨眼的做法让他从心底里不服。